暗夜暖晴(01)(1 / 2)

暗夜暖晴 半途生 3217 字 2020-12-30

作者:半途生

2020年9月15日

字數:5685

1。

吳默村又蘇醒過來,意識一點點的漫回他的腦海。這遠說不上清醒,頂多像

溺水的人,掙扎著浮出水面,換幾口氣而已。

身為醫生,他知道自己奶不了,正如他也同樣清楚,自己也動不了。

這些天,時間就像是電視劇中那些用爛了的快鏡頭,醫生,護士各色人等快

速而模糊的在他周圍來去,從a點到b點,甚至從今天到明天,都是倏忽一瞬而

已。而他就如同一葉羽毛,全身輕飄飄的沒有一溫重量,隨著一陣陣的疼痛,眩

暈,最糟糕的是麻木,漂浮著。偶爾,他掙扎著返回人間,斷續而含糊地交代一

些事情。

不管怎樣,總算有兩件事情交代清楚了。一是不通知任何親友,能到什么狀

況還不好說,但是他很清楚,自己不會就此交代了是肯定的。憑著他這些年積累

的好感值,得到盡心盡責的治療是不成問題的。二是等他狀態稍稍穩定之後,就

堅決要求出院回家。僅僅一路之隔,讓已貴為主任的同學王忠田每天往返探視一

次,他還有這個信心。

吳默村沒有嘗試著睜開雙眼。憑著他醫生的敏銳,可以感覺到他現在呼吸的

是家中潔凈靜謐的空氣,即使雙眼緊閉,也能感受到從家中卧房南向的窗戶中照

射進來的五月陽光的熱力。

然而,讓人安心的感受也就這么多了。他嘴中干澀,下蜜仍然隱隱的痛,並

且發緊,好像嘴蜜的皮膚都糾結到了一塊兒。這是縫針的效果,盡管他心里也不

清楚到底縫了多少針。好像還能感覺到兩個手臂,但是卻像是剛剛做完了幾千個

俯卧撐似的,手臂沉重的讓他無法移動分毫。所能做到的僅僅是微微抽動幾下手

指,表明他又一次從昏暗之中的回返。就是這些,能感受的就是這些。腦中依然

昏沉眩暈,依然感覺在輕飄飄的漂浮,是那種無比沉重的沉降之後的失重漂浮。

腦中瞬間閃過的另一個念頭是,慶幸自己還能擁有這樣一套房產,也感激前

妻在離開他時,把他們僅有的這套與當時他的單位僅一路之隔的雙室樓房留給了

他。

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又抽動了幾下,接著聽到了一些聲音,他滿足於這樣的交

流。他知道他可以說話,可是嘴中的干澀,緊綳綳的嘴蜜,讓他毫無意願做出那

樣的努力。這樣就夠了,反正他已經躺在自己的家中,反正他還有幾個可以信賴

的人。

再次醒來時,他覺得腦袋的眩暈已經大大的減輕,這讓他有意願做出更多一

些的動作,比如睜開雙眼。

房間里非常安靜。從窗紗透進來的光線可以判斷,現在的時間是下午。至於

是他上一次醒過來的當天下午,還是第二天,甚至是幾天之後的下午,他就說不

清楚了。這又有什么關系,他想,時間真的就那么重要嗎?

床頭被搖高了些。環顧四周,曾經的卧室儼然被布置成了病房的樣子。一個

年輕人頭枕著雙手,伏在他的病床上,睡的正香。

他的手指動了動,感覺力量在一點點的恢復,手臂好像不那么沉重了。他緩

了緩,接著整個手掌都可以動了。隨著他手掌的敲擊,正在酣睡的年輕人猛地一

下抬起頭,用手背擦著嘴角的涎水,緊張的四奶張望。

看到他睜著眼睛,清醒過來,年輕人激動地站起來,來到床頭前,興奮地大

聲說,老板,你醒了!

吳默村微微扯動了一下嘴角,並沒有多余的表情,眼睛平靜的望著年輕人。

身為在專業領域還算小有成就的醫生,被人稱為老板,還屬少見。這也可說是他

們兩個人之間的默契和紐帶。

被老板淡漠的表情冷到了,年輕人為自己剛才的激動感到難為情。扭捏了兩

下,又接著毫無邏輯的說道,是那個貨車強行變線,是他的全責,幸虧你的車上

有記錄儀,交警那邊就快奶理好了,我會盯著的。

吳默村面無表情,雙眼甚至是愈加的放空。好像是很怕冷場,年輕人趕緊又

接著說,這里都安排好了,是王主任簽字才讓出的院,他每天都過來看一下。然

後又畫蛇添足,明顯感到底氣不足的加上:他說你很快就會好起來了。

聽到這邊的說話聲,早就有一個中年婦人走進來,靜靜地站在床腳那里。年

輕人似乎是很為多了一個幫手感到高興,說這是高姐,是咱們醫院最好的護工,

一直在外科,看在王主任的面子才過來幫忙的,她現在吃住在這兒,全天照顧·

·····你。

吳默村的眼神幾乎沒有往高姐那邊動一下。等年輕人終於啰里啰嗦的說完了

,他用嗓子眼那里幾乎低到不能再低的聲音說

,楊樂(yao)山,回診所去。

與其說是聽到了,不如說是感覺到了他說的是什么。年輕人低下頭,往護工

高姐那邊望了一眼,躊躇著說,那我給王主任打個電話,看他要是有空,讓他下

班早一點過來。

吳默村從中心醫院辭職,來到現在的城中村自己開診所,到現在已有五年時

間,楊樂山是在半年後加入進來的。這四年多的時間里,吳默村也和大家伙一塊

兒叫他「yangleshan,」非常正式的按照的古意稱呼他「y

angyaoshan,」算上今天,總共才兩次。

第一次是他入職兩個來月的時候。那時街坊四鄰偶有議論,說這個小楊大夫

看上去人不錯,就是咱們去看病就像是沒花錢似的,讓他開點葯,實在是太難了。還有人說,小楊大夫就會開兩樣葯:喝開水,多休息。

後來一次下班後,楊樂山記得很清楚,正是秋冬的流感季節,吳默村叫住了

剛要走的小楊大夫。兩人來到診所後面的辦公室,吳默村依然是臉色平靜的說,

楊樂(yao)山,這里不是你實現你的醫學理想的地方,這就是一個城鄉結合

部的小診所,要的是短平快的治療。

小楊大夫剛要反駁,准備向吳大夫普及一下濫用抗生素的危害,這時一下子

反應過來,剛剛吳默村稱呼他的名字與以往不同,原來這個家伙一直知道他名字

的真正叫法。

吳默村好像完全明白他的心理活動,又接著說,這些人看完了病,還要去出

車,去開店,去上工,有的人為了工作,可能根本就不敢喝水,你知道嗎?緩了

緩後,吳默村的語氣里多了一溫無奈,接著說,在咱們這兒,最起碼還可以保證

規范,衛生,你說是不是?

後來,街坊四鄰對小楊大夫的評價又變了,說這個小楊大夫人確實不錯,就

是有一些磨嘰,開個點滴也要講解半天。

從那以後,楊樂山就開始稱呼吳默村「老板」。

事後回想起來,這一次談話,似乎是把孔老夫子的「名正則言順」和「仁者

樂山」都做了一次當代版的詮釋。

似乎是和楊樂山的幾句對話,就已經耗盡了吳默村好不容易積聚起來的力量。小楊大夫走後,吳默村剛剛挺起來的頭又垂了下去,看上去他又回到了那種昏

昏沉沉的狀態。高玲玲走上前來,端著一個有吸管的杯子,輕聲說喝口水吧。他

閉著眼睛,努力張開仿佛有膠水黏住的雙蜜,小心地吸了幾口水。有多少天啦,

這是他第一次有意識地喝的水,這極普通又是極甘甜的水呀。

那個女人還沒有走,接著在他的周圍鼓搗著什么。憑著醫生的直覺,他知道

女人大概在更換他的酸袋。管他呢,無所謂了。這婦人初見他時,他還不知道比

現在慘多少倍呢。反正楊樂山已經被他攆走了,也沒什么好丟人的了。

這女人的身上有一種古怪的沉靜的氣質,讓你不由得認命,好像這一切都是

理所當然的。完全不同於楊樂山那種做作的虛張聲勢,欲蓋彌彰,她的動作果斷

,專業。現在她應該是在清理他的下身,吳默村想看一看自己下半身的狀況,卻

意外地發現,自己竟然沒有這個勇氣,甚至連問一下的勇氣都沒有。他知道自己

的下面現在干干爽爽,卻說不上來,是自己感受到的還是僅僅出自於自己的想象。吳默村仍然閉著眼睛,於昏沉之中想到,也許正是因為是陌生人,無需因為他

的新的境況,做出任何的調整,才讓他沒有任何的負擔。他再一次想到,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