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部分(1 / 2)

帝後耕耘記 未知 5999 字 2020-12-30

三阿哥一聽不怎么在乎的一笑,卻並沒叫停。於是那停杖依然續著,直到那宮女無法叫喊,直到那宮女沒了氣息。一名小太監弓了弓身,說是受結了。那小娃兒也不去看,還是視線在不知名的地方。

「額娘,天也涼了,你早些回宮吧。這奴才沒了,明日再使人去教養司討幾個干凈的回來,也不是多大的事。你們還站著做甚?還不伺侯佟妃娘娘回宮歇息。」

忽拉拉一群人走了太半,那小娃兒立在當下像是看厭了,才領了人離去。臨走開,還回頭看了素心一眼,那眼里,什么也沒有,卻空得可怕。

素心久久地坐於地面,身下的楓葉隨風飄離,不遠處那塌血仍是鮮艷。

此後,素心就認准了這位三阿哥,每每總是繞著他走。

在此之前,她不是沒見過死人,受難流離的日子還少去死人嗎?

可這之後,她才覺得,宮里,真是深得可怕。

素心收了回憶,定了定心。

還是老實點好。皇後主子雖是心善的,可三阿哥……打了個冷顫,素心緊了緊被角,存了七分的心神打著盹。

玄燁入了帳,卻見寧芳睜著眼睛盯著帳頂。

「吵醒你了?」

寧芳用被子把上來的玄燁裹好,摟著他:「沒有,自個兒醒了。」

玄燁摟著她的手臂:「丑死了。快睡吧。」

寧芳沒像往日那般打了這小子。

「……皇上真的愛董鄂氏嗎?」

「……」

「……他真不是個好男人……好男人不是應該只愛一個人並與其他人劃開界線嗎?……好男人怎么會令自己愛的人消瘦也讓愛自己的人受折磨?……愛……怎么那么沉痛?……不是應該——是快樂的嗎?」

玄燁並不回答,寧芳只當他是睡了。

真是的,只是一個沒愛過不知道什么是愛的女人同一個才五歲的男童講這些干什么,她自己不明白他就能明白去了?

寧芳明白自己那個時代的愛情標准是不能拿到如今來審視的,因為這里不存在一對一。這里也可以有愛情,卻也可以是一對多的。沒有女人會去說愛我就給我唯一,她們的愛情超乎寧芳認知的自我付出與隱忍,不會要死要活,不會追討為什么你付出的永遠比我少,不會先把自己的後路想好了才來同你花前月下。難道,這里的女人如此的舉動才是偉大的愛,是犧牲與奉獻的愛嗎?

如果不是,如果她們只是一群可笑的女人,是不值得一提的錯誤愛情觀,那為何自己會痛,自己會痛著流淚,自己會痛會流淚會不忍會覺得她們那么令人難以起及?

寧芳還在糾結,卻被人抓住了襟沿。

「我要聽曲子。」

「……嗯?」

「聽曲子。」

「……聽什么?」

「……那首英文歌。」

……

寧芳的腦子有些死機。

「youaresunshine。」

寧芳的思路還沒轉回來,也沒發現三阿哥怎么說了英文。

「能不能唱快點?」

「youaresunshineonlysunshine……」

「再快點。」

「youaresunshineonlysunshine……」

「快。」

「youaresunshineonlysunshine……」

「快快快。」

「youaresunshineonlysunshine……」

寧芳越唱越快,這首原本被范曉萱唱的寂寞與消沉的曲子已經完全變了調,儼然成了首舞曲。

等寧芳的腦子終於清晰的查覺了,噴的一聲笑了出來。

「你個死小孩,有這么唱歌的嘛。」

「爺喜歡,不就能唱成這樣。不錯,比開始好多順耳多了。」玄燁在寧芳懷里擠了擠,「就這么唱,多好聽。」

寧芳很想敲敲這小子的頭,卻只是裹了裹他,也明白他是見不得自己總想些不高興的。

四周很安靜,只余兩人濕熱的呼吸。

疲倦很快襲上寧芳,她,累了。

「……皇額娘?」

嗯?

「自己快樂就好。其他人,都不重要。」

嗯。

寧芳已然睡了過去。

玄燁隱在她的懷里,燈光忽閃,安寧,而溫暖。

第二十六章皇後的秘密

二月里來好風光。

雖然寧芳出不得宮,卻並不妨礙這么好的天氣在宮里曬太陽。

素心在照主子給的樣子綉件,見皇後午睡醒了,忙起了身想去給主子端銀耳紅棗盅,不想腳一頓,有些不知所措。

寧芳見素心以奇怪的姿態半依在凳上:「素心?怎么了?不舒服?」

半晌兒素心才起了身,雙頰緋紅,低垂著頭,只吱唔著去給主子取盅,便以奇怪的姿勢離開。

寧芳何曾見過素心如此,故而不放心,問著另一凳上先前也在綉件的佳兒:「素心怎么了?你知道嗎?」

「嗯——」佳兒也是十分羞澀,見主子更急了,才喏喏閃到寧芳身邊耳語。

「什么?」

「……」

「什么那個來了?」

「……」

「佳兒你能不能好好說?」

「……主子,」佳兒半撒著嬌兒,「素心姐姐是癸水來了。」

寧芳嘴成o形:「原來。用的著這么不好意思說嘛。」寧芳點了點小丫頭的額頭,「去吩咐小廚房煮些——嗯——紅糖水什么的生熱的東西給素心喝,再去問問素心肚子有沒有不舒服,要是不舒服再傳了太醫去。」

「哎——主子。」

見佳兒一蹦三跳的去了,寧芳側躺了下來。

姑娘大了,呵呵。素心跟了自己快一年了,今年該是……?對了,還沒問過她多大呢,自己真夠粗心的……想想自己剛來月事那會,幸好是在大學的宿舍里,有著一幫子同寢的女生,不然真可能為這事去掛醫院的心臟科,到時還不知出什么洋相。

寧芳自樂了一把,見素心已端著盅回來了,走起來還是有些奇怪,於是笑了出來,到把素心弄得更不好意思。

「主子——」

「呵呵,好好,我不笑了。這有什么的,是女人還不都的如此,有什么不好意思。」寧芳接了素心分好了碗碟,吃了幾口:「素心,你多大了?」

「回主子,周歲十六。」

「哦,那很正常,我那時可比你還——」寧芳住了口,把那「晚」字縮了回去,再喝了幾口把碟子遞回去,重新歪回榻上。

一束陽光透了那不知明的樹葉間正好s在寧芳的右眼上,她用右手遮了遮,眯了眯眼,想起什么來。

皇後按說已經19了。我到這身體里已一年多,怎么就從來沒來過月事?營養不良發育晚也是有的,只是這皇後錦衣玉食的養著,就算先前有什么營養不良這一年也給自己養過來了,怎么還沒來例假呢?我那時候雖也比同齡人晚卻是因為身體先天有礙,但最後還是在十七歲正常的來了……這皇後,一年沒來月事,太醫也沒見因這來看過一次……不對呀,按說,太後不是應該急著讓這皇後來了月事才能為帝王家開枝散葉嗎?……皇後已經十九了……

寧芳想了半天,也沒個結果,於是掎了鞋子:「素心,你去傳太醫。」

素心頓了頓,窘道:「主子,奴婢沒什么的,怎么能——」

「是給我傳太醫。」

素心一聽再一觀察:「主子不舒服?」

「嗯,很久沒看太醫了,傳了來給我做個全身檢查,看有什么好加強的。」

素心還在懷疑,只是不能撫了主子的意:「是。」

當天稍晚,三阿哥來給太後請安。

室內只祖孫二人,一坐一立。

「聽說——皇上給三阿哥選了幾位師傅。」

「回皇瑪嬤,皇阿嬤日前選了陳廷敬、熊賜履兩位十五年的進士並神父湯若望為太子太傅。」

太後聽了,招手引了玄燁近前。

「三阿哥覺得,兩位漢人師傅可有才學?」

「回皇瑪嬤,孫兒覺得兩位師傅於學識上都是精學之士,確可為師。」

太後聽了三阿哥的話,點了點頭。

「漢人坐擁天下千年,自有他的道理。只是,為上尊者,並非那死理兒的飽學之士,重在為帝為王之術。那些漢人於理學、孔孟之道固然有可取之外,然於為上為尊之術卻是狗p不通。玄燁只要學了該學的常識經骨就好,不必太過認真。」

「是,孫兒明白。」

太後再指了指面前幾上的奶窩窩。

「今兒下學晚來也沒吃吧,嘗嘗,是蘇麻的手藝,皇瑪嬤可就好這口。」

玄燁謝了,依著太後的腿兒吃起。

太後見玄燁一個年下長了不少。

「好好吃飯,快快長大,才能幫你皇阿瑪分擔一兩。」

「孫兒知道。」

太後親拿了杯子給三阿哥,玄燁高興地接過。

見他連吃了五個飽了,太後才開了口。

「知道你皇阿瑪為何要選了那洋人給你當師傅?」

「孫兒淺薄,不知。」

「知道你皇祖當年是怎么去的嗎?」

跟了太後些時日,玄燁在人前再不會下意識擰眉糾額,此時聽太後提起皇瑪法的事,卻也小小的黯了黯神色。

太後也不需要他說,只看著他:「毛子的紅夷大炮還是傷了他的身子,自此就留有病根兒……才那么個年歲就丟下我們孤兒寡母……」

玄燁也不知聲,只用小手攥著太後的手背兒,卻也止了太後的傷感。

「那湯若望雖不會制那紅夷大炮,卻也是洋人。聽說善長歷法驗算。常言三人行必有我師,你皇阿瑪的意思也是讓你們與洋人有些接觸,也好以為後謀。我雖沒見過那湯若望,你皇阿瑪既選了他為太子太傅,想其果是有所學識的。只是——」太後直直地盯著玄燁,「……三阿哥,那分寸,你可知曉?」

玄燁聰惠,卻也不能領會太後的意思。

「孫兒會謹慎的。」

「嗯。」太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祖孫倆又說了些話,蘇茉兒從外進了來,看了眼太後。

「有什么就說吧。」

蘇茉兒得了她的意,回道:「皇後剛剛宣了太醫。」

玄燁低了頭,眉間皺了皺。

「哦?」

「太醫已診了脈,一切安好。」

太後看向三阿哥,見她望著自己,無悲無喜,笑了一笑:「你下去吧。」

蘇茉兒退下。室內安靜。

「皇額娘有什么不適嗎?」

太後滿意一笑。

若是玄燁剛剛當著蘇茉兒的面問了這話,太後對三阿哥的用心也就只到今天為止。

可三阿哥卻是只余祖孫兩人時問出之話,又是另一番考量。如果他一句不問,這么個一直來做的至善的娃兒就當真只是個沒有心肝的狼崽子。可他偏偏問了,可見對皇後是真的存了孝道。

太後心里一番考量之下,自是更加滿意。雖說帝王不應有情過,卻怎可無敬孝?這么小的孩子要是連此心都沒有,太後哪里還敢指望這么個小子。

「你不必擔心,太醫不是說了無事。」

太後見三阿哥低首,雖看不清他的眸色,心下卻雪亮。

「玄燁——」

「皇瑪嬤。」

「三阿哥……皇後的事,你別管。」

玄燁心下一顫,抬了頭跪在榻前,正要去反駁。

「三阿哥——有句話你說的是對的。」太後理了理長甲,「我博爾濟濟氏再不能失去一位皇後……」她看了看跪在近前的孫子,「怎么,三阿哥還信不過哀家?」

玄燁迎了迎太後的目光,低首而下拜了一拜:「孫兒不敢。」

「嗯——記住了,宮里有些秘密是要永遠塵封的,說破了,哀家也保不全她。三阿哥跪安吧。」

「是。」玄燁常態般的起身,出了慈寧宮正殿,回了乾西五所的院子。

貼身太監春公公立在書房憑風側已經半個時辰,就見主子如那熱鍋上的螞蟻般滿屋子轉悠。他隨了主子也有二、三年了,除了見識了小主子的可怕、沉穩,別的啥也沒見過。可今日主子從慈寧宮回了就如此焦慮可是從沒有過的。難道——是太後要對小主子不利了?

玄燁一遍遍的想著這事,幾次想傳了替皇後枕脈的太醫來尋問卻憶起太後的眼神而按下。

皇瑪嬤是個什么樣的人,玄燁與她處了越久越是心神敬畏,如此的心機與手段,才能捧了皇阿瑪上位並穩固皇權。與她相比,自己要有的路還太長。

可是她這么個人,若真是對皇額娘動了什么手腳,憑自己現在的本事又怎么可能保得了皇額娘?

玄燁越想越急,已是六神無主,心臟跳動過速。再也止不住擔憂,出了門往永壽宮里奔去。

永壽宮里剛剛長了燈,寧芳倚在外榻看著一本雜書,就聽見外面依次傳了宮人稱呼「三阿哥」的聲音,正抬頭間,玄燁就入了門,站在門內直直地打量她。半晌也沒動。

「怎么了?近來呀。」寧芳收了書,起了身,見那小子不動,趨身迎了去,「怎么弄的跟個大姑娘似的,進來。」

寧芳牽了玄燁的小手到了榻前,一把把他抱在榻上,脫了他的鞋子:「怎么都濕了?」寧芳擰著眉,「快打水來,再給三阿哥拿雙襪子來。」立馬把濕襪子脫下,沖著門前的小春子公公投去了不滿,「怎么侍侯三阿哥的?」

皇後難得拿冷眼瞪著自己,小春子當下不好意思起來。素心從里間取了三阿哥的襪子,把小春子趕了出去。

打水的也回來了,寧芳試了試水溫,正好,佳兒也取了接凳兒放在盆下,高度正好適合三阿哥把腳放於盆內。

玄燁把腳下放入水中,身上才緩回了暖氣兒:「你們都下去吧。」

永壽宮里里外外的奴婢自覺地退了出去。

寧芳見玄燁在洗了,也搬了個小凳退鞋脫襪,下了腳盆就著水泡著。

腳盆里大小兩雙腳,開始時那雙大的側放在兩邊,而後見那雙小的不動一下,漸漸踏上小的,不重不輕地踩著,還時不時撩了水沖抹下小腳露於外的腳脖子。水稍有涼意,再指了小腳提出來讓開,加點熱水先自個兒試過了溫度,再使了小腳下放。

玄燁也不吱聲,只認真看側邊的人忙活,心內漸漸踏實,面部也緩了下來。

「好點了嗎?」寧芳側抬著頭問。

「嗯。」

「下次小心點。這才剛打春,受不得寒氣的。寒從腳升,春捂秋凍。你身子雖好,可感冒了總不好調理,吃那中葯怎么也得吃一個月才見好,豈不是苦了自己。」

玄燁聽著她嘮叨,也不覺煩,細細再打量她一番:「皇額娘不舒服?」

「嗯?」寧芳想了一想,明白他是聽說自己請了太醫。「沒事,只是想請太醫看看,太醫來查過來,我好的很。」

「……真的好?」

寧芳勾著身子在撩水,聽他問的深沉,重新側抬首,見他滿臉關切,心內一暖,沖他一笑:「真的沒事,我保證。」寧芳直起身子,甩了甩手,用帕子擦了,見玄燁還是皺著眉不放心卻不再開口,於是用右手握著他的左手:「我的身子我知道,真的沒什么,只是……」

玄燁眯了眼睛注視著寧芳。

寧芳見這孩子如此待自己,身心都是暖的,更柔了臉兒沖他展顏,拍了拍他的頭:「別擔心了,我真的很好,沒有一點兒不舒服,叫太醫來,只是——有些女人的問題,你小孩子,不方便知道這些的,真的不是生病。總之你長大也就明白了,放心吧。」

玄燁聽他如此說,心事輕了三分,卻仍有疑雲,確不便對寧芳再說些什么。

見玄燁泡的額上出了汗,寧芳替他擦了腳換上襪,再自己抹干了腳,進內殿找出一雙三阿哥的鞋子替他穿上。

「今晚還走嗎?」

「嗯,還有兩篇太傅囑的文章沒寫。」

把玄燁打理好了,寧芳拿過榻幾上自己喝了一半的杯子遞給他。

玄燁打開來一看,正是皇瑪嬤賞給他的兩量普耳,現全由素心收著。

「這東西喝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