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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後耕耘記 未知 6080 字 2020-12-30

寧芳心里的那些個小不是滋味雖小,玄燁亦希望可以減至最低。與皇後用膳當於廣眾,而與皇後散步可就趨於私密了,這個道理他明白得很。

「朕今日還囑了御膳房備了兩道適合皇後的御膳,正好見見皇後用著可好。」

晴芳聽了心下雖不暢快,太皇太後卻十分滿意。只要宮里帝後感情和睦,更甚妃嬪,她老人家也便不怎么過問。

太後的佛珠最終戴於董氏手腕。而慈寧宮御膳也擴至為眾太妃、妃嬪與太皇太後、太後及皇上的聚餐。

皇上親送皇後歸宮而去之後,眾婦也亦離去。

玄燁進了永壽宮並未急著走。

這座宮殿幾乎陪著他渡過了整個幸福的孩童時代,如今換了個主人、過了那么些年,想要從中再找出那么些回憶也不是那么難。

殿前的兩株梨樹一般無二,錯過幾片漸黃的綠色,耳邊自然便響起那個暗柔寂寞的女聲。

晴芳立在皇上身後,見他獨自一人對著梨枝含笑起意,毛孔里便抖落了一份戰栗,似乎一條白幕傾刻便立於二人之間隔斷了彼此。

玄燁失儀不過是片刻間的事,回首見皇後突然間蒼白的臉色,瞳孔不自覺收縮,道了一聲「進去吧」便先入了內。

皇後的宮殿自然是按皇後的等級所置,不奢華亦小有溫馨。

再觀入宮已然八年的皇後,已然退卻了青澀染了實足的沉穩,原本圓潤的臉盤子亦尋不見蹤影。

「一晃眼,皇後也二十有一了吧。」

晴芳觀著喝茶間的皇上,由什么時候開始,只余他二人之時皇上連「晴芳」都省去了呢?

對於沒有回話只一個人思量的皇後,玄燁雖不惱卻七分的不暢快。若不是想圓了太皇太後的思量,他也懶得費這個時間坐於此處,早飛到慈仁宮守著軟香暗語去了。

晴芳回了神:「是,皇上,臣妾確以入宮八年了。」

眼光順著由外透進來的最後一絲霞光,玄燁似乎見到了多年前那個被人擰著耳朵大喊著疼卻就是不從寧芳身上撒手的小鬼。

原本著升起的不知名的怨氣在皇上淡化的喜顏里忽而化去。也許他是想起了曾在這永壽宮里陪著她的時光,也許他是想起了曾與她耳語私鬢的甜美,也許……

可那不過是她皇後一個人的也許,隱諱在時光里只余她一人憶起的孤獨甜美。

同床異夢。男女夫妻間不是只在床弟間才能感到彼此的疏離。只是這么相對坐著,那份在心靈上的陌上便能於沉默間卑屈縈繞。這感覺不會令你沒法繼續生活,卻如仙人掌般不斷開在彼此的思維間。越是默然,越是深發,越是寢食難言。不痛卻摧殘著人的精神圖層,既是彼此身心的妥協,亦是自我的所屬暗示。著了魔的瘋豆悄然生長,總有一天誓成瘋狂的魔瘤。

情感的毀滅往往不在旦夕間,卻穿越時空轟滅於旦夕。

光線昏暗下來。就著萎靡的界光,玄燁頓感疲乏。想著寧芳挑眉時可愛的眼光,憶著那雙沒什么手藝可言卻總能令他百骨全酥的雙手,而那無人時委於懷間的軟香就更是思亦香神了。

玄燁立身向外走去,行到半途才想起這是在永壽宮——皇後的寢宮里,而皇後此刻,便一臉不可置信地立在其後。

思轉間,玄燁打算著把皇後重新扶回床上使其躺下了再走,可已然邁向宮門的步子卻再難往回。

情感是微玄而難控的,玄燁此刻由然體會清淅。就在這一刻,他的整個心身都渴望可以沖出這座宮牢只依貼在思念的人身邊,即便他如此自控的人,也很難駁斥自己靈魂的歸依感。

晴芳看著皇上舒然一笑,垂首一道「皇後休息吧」,便懸身出了門去。門外,側懸而起的月光透進門來,把半扇門上的空格子染得如此蒼茫,在這個秋夜里,竟透著絕然的離蕭。

如此悲涼的門隱,無數次在晴芳往後無多的日子里漠然顯現,即便是她離世的霎那,這一幕亦隨她逝然——去到另一個世界。

愛情也許沒有對錯。可三個人的愛情里卻注定二人喜、一者悲。此情無可憶,不過鎖清痕。悲來有誰憶?歲月無流痕——

第一百一十章佳離

初冬的天氣,剛過的幾日y沉得以放晴,寧芳正同長公主睡在慈仁宮院子的躺榻之上見陽「除霉」,嘴里唾沫子一升,便想起蘇州的名點蜜汁豆腐干與桂花糖芋艿來,便使了小監讓慈仁宮的小廚房里午膳做上。

「你那嘴皮子,也不是見天是怎么長的,就看挑著撿著吃。上來的東西就那么點盤子大,不過也確實好吃就是了。」阿圖躺在她邊上。

「那是,以前是沒機會,現在宮里有現成的各名地師傅,叫什么能沒有?一頓飯也確實吃不了那么多,幾個人一小盤子掙著吃豈不更有樂子。」寧芳道著,便憶起蘇州本地人佳兒來,便叫過溫腕,「你去把佳兒傳來,她也好久不曾到我宮里用過吃的了,正好有她愛吃的糖芋艿。」

溫腕雖聽著,卻立在當下沒答話,眼光子還有游離。

寧芳見了,再觀宮里的其他人,為之一嘆:「我知你們不喜歡她。可她總是我慈仁宮看著長成的,雖說現在做的事有些個過了,可念在過去的情份上大家也不必同她太過計較。」

其他人頭低得更過了,而溫腕沒出聲,也沒領命退下。寧芳皺了皺眉,難道佳兒已不得人到如此了嗎?

在寧芳的天秤里,佳兒不過是為情利用了她幾把,既她本人沒得什么好,自己也沒少了什么去。所以她不理解在奴仆們心里,佳兒利用主子多次為己謀事且性子在慈仁宮里長期養成的自命勁起被下人們極端得討厭。

阿圖見寧芳還要再為佳兒爭上一爭,便出言緩和:「那個佳兒可是你宮里出去的什么侍寢宮女?」

寧芳點了點頭。

阿圖揮退了宮人,起了半身:「如果是她,你也不必問她們了,我是知道的,她如今已是不在宮里。」

寧芳睜了睜雙眸這么一思,不在宮里最大的可能便是「不在了」。憑她對皇上下葯的舉動,死百次的份都有了。當日聽說她犯了此事時自己正「忙」著,想想不過是c葯一事,以她慈仁宮里出身又是皇上女人的身份,不過也就是降降級。等著過了些時日此事過去,自己再到皇後那求個情放她出宮或現謀其他。可怎么會是這樣?

阿圖觀著寧芳霎白的臉色,以掌安慰:「你也別太上心了。當日皇額娘處理此人時我也在邊上,當時後妃不在少數,皇額娘此舉也正是不過,也算是個警醒。如此一個奴婢不為你這主子增光反做下如此絕事,你就是替其求了一次也斷無可能沒有三四次的。」

寧芳好半天才從佳兒當年那張羞澀的孩童臉上回神:「哎——她縱有萬般不是,可我只記得她順治十五年我被送出宮去避痘時除了素心、李德全,她是唯一走出來支持我的人。那時她幼小膽怯,卻什么都不顧得站出來相信我,幫著我照顧患痘的人……也許你們都認為她是犯了無數的大數,特別是利用了我以謀皇寵……可予我,並沒有因為她的利用少去了什么,而她——不過是為她所希望的幸福謀個更好的未來而已……」寧芳半掩了眉睫,「曾經那么可愛膽小的姑娘,曾經那么摯熱的眼睛,曾經……這么個姑娘,我有什么理由不寵愛於她?……我有什么理由,因為她的那么一點子對幸福的可求便記恨於她?……」抬手抵住太陽的光線,寧芳試著讓情緒平靜,可那么一個曾經鮮活在她生命里的女子,又怎是一言二語便過去的風景?

這世界,誰不曾被利用過?子女又何嘗不是在利用父母的寵愛?放到現代社會,佳兒此等人不但被認為沒什么錯處,可能還要被人羨慕了去,有背景、自己又知道追求,何常不是新時代的弄兒?

每個人都是不同的,在別人視線里也許佳兒「持寵而驕」,可她持寵得以而驕的最初理由卻正是她曾經最真摯、純真的心靈——選擇信任他人,本身就是心靈最凈化的標志。

阿圖凝視著面前坐在陽光之下的寧芳,透著股溫潤、悲憐的情懷。在此人身上,你看不到長期處在宮中之人身上就的死沉與y森。

阿圖突然釋然一笑。也許唯有她的這份「最初」銘人的美好,才造就了她的「善緣」。

伸了雙手把寧芳的握住:「別想那么多了,你也是個有福的,所謂有福之人也就是永遠記得別人得好了。佳兒走到如今也都是她自己的選擇,重新來過她未必不是還這般。既然那是她渴求幸福的選擇,你應當興慰才是。宮里的人,為了幸福,未必會有她的勇氣。這不正是當初你最喜歡她的地方?」

那個聽歌而泣的小姑娘,那個為看她取了牛身上的痘瘡後為她遞帕子的小姑娘,那個見了素心與得得種痘後身先試仁的小姑娘……那個為幸福跪在她面前以求侍駕的少女……

寧芳腦海里滿是佳兒最美的樣子,不論是哭、是笑,這姑娘陪著她渡過的每一日不是喜悅。

人,也許生命是短暫,也許被眾人厭棄,也許一輩子看著都毫無意義……可只要有一人記得他滿滿的都是好,又何嘗不是最真實的存在。

伴著那些火熱的念頭,陽光灑在寧芳的肩頭。

歷盡了多少人的生死,這一生才得圓滿呢?

事過了幾場歡愛,處在余情中的寧芳突然間熱淚盈眶。

玄燁見了,忙從她身上下來,摟著她問她可是被弄疼了。

寧芳緊緊地擁著他,依在他肩頭放聲哭著。等著哭盡了這場傷淚,才睜開眼眸:「佳兒……」

玄燁聽她提起佳兒,便知道她要問什么。他雖答了有妥善使人料理了佳兒的後事,可其實他卻並沒有過問。這等下葯算計他的女子,他沒有再落井下石已是他的寬懷,又怎么可能恩賜予她?

可其心里也清楚,如果實說,以寧芳護短與心善的性子,只怕會一輩子因此事記恨上自己一筆。

有時候,玄燁也曾一時的煩憂,為寧芳這種過度的慈善。在他帝王的個性里,對一切外人都是以利用為前提,以有用為根本,毫不存在自己被利用後還不予記恨的釋然。不過關於寧芳的這點子女人心態,他也不過是一時感慨過,除了多以幾個「善意」謊言諱過,到不曾多出什么心思來。

人就是這樣的,對你在忽之人,「謊言」是為了二人間的融合,而「謊言」本身的編造就是因為「我在乎你」。當某一天,謊言已沒有了必要,二人間,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當冬季迎來第一場雪後,淑慧長公主也開始收拾行裝准備回到巴林去。

此次,二人牽著手出了神武門上了景山頂,壽皇殿等不過成了過景。

事隔多年,寧芳再次想起了四貞。四貞走時,正是冬後百新的二月里。那時,她也不過只能守在慈寧宮里看著一身紅裝的可敬女子飄然而去,一別便沒有歸期。十五年後的如今,阿圖這么個只相處數月女子離去的傷然並未讓寧芳少一份,更是多了份對四貞的憂念。

朋友,也許就是為了憂離這一刻的黯然。

「送我首歌吧。讓我永遠都記得有個人曾為我以歌送別……」阿圖含著淚翹起唇角,「我這一輩子……都會為你祝福的……走到哪里……都……記得你得好……」

「有人問我你究竟是哪里好?這么多年我還忘不了……雖然未來如何不能知道,現在說再見會不會早?」

歸程的隊伍已然駛出京城。阿圖坐在馬車里,手撫著寧芳送她的這把琴,湯若望當年獻上的吉他。雖然早已聽不見寧芳的歌聲,可那抖動的女聲將一輩子存在她的耳畔。

「春風再美也比不過你的笑,沒見過你的人不會明了……」

歸去的車隊已然不見,寧芳還是立在景山之頂。

送別從來未見態然的喜悅。見是喜,離是悲……

陽光再燦爛,也抵不過一個心上之人離去的患然。

寧芳一遍遍笑著這首《鬼迷心竊》,雖然這是首釋然愛情的曲子,可對於離別,什么曲子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記慰,是憂傷,是離魂——

「然而這一切都已不再重要,我願意隨你到天涯海角……」

友情同愛情相仿,是感覺堆壘的祭壇。感覺這東西,很奇妙,可以因一句話消散,亦可以因一個眼神銘記一生。

逝與離同樣少不了眼淚,只是,逝去是全然的了結與釋然,而離別卻是無盡的憧憬與神憂。

「唱歌吧,像沒有一個人聆聽一樣;

跳舞吧,像沒有一個人欣賞一樣;

去愛吧,像今天是末日一樣。」

不要把受傷當作逃避感情的借口。

一個人回憶之時,那些帶著憂思的相逢喜悅,何常不是世間最美好與美妙的感覺……

第一百一十一章反

阿圖走了兩日,寧芳一直沒什么精神。這日夜幕,她歪在榻上出著神。

雖說自從她接受小三以來,日子也過得有「滋」有「潤」,可她總覺得神思上少了些什么。也許就是那種人們一直在尋求的摯愛的感覺,那種火熱的焦灼。

寧芳擰了擰眉,也許是好日子過多了,怎么竟想些有的沒的。起身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是過了二更。最近這幾月,那小子回來的可早了,怎么今日如此返常呢?

重新在榻子上坐了,無所事事地喝了口水。

阿圖這一走,宮里立時越發無聊了起來。

以手指攆著幾上的水痕,寧芳忽然就想起了自己被小三那個時可能有的臉紅呻泣,立時便左右觀察了一番,見內寢里沒人,故作輕咳了幾聲,才慢慢淡定。

也許她兩輩子都未曾想過會如此面對愛情,這么半強半迫的。雖然她也喜歡小三愛弄她時那種力量的執著與眼光的摯熱,也喜歡男女間肌膚與r體的交融,可每當在一個個欲望的清晨醒來,每當面對太皇太後的慈善,面對後妃們期慕的眼光,她很難給自己催眠說這一切都應該是她的,只是她的。

或許,她並沒有實質性的偷取別人什么東西,可這感情的竊取比真的偷取他人什么物件更令寧芳這種從未經歷過「負債」的小女子更加的心如貓撓。

更何況,她現在還不能確定自己對小三的感情到底是不是愛情,值不值得為這種還不能確定的感情把所有人都「欺騙」了。

如此縈縈索索,耳畔便傳來了三更的更聲。

把個內寢尋視了一番也未見到小三的身影,寧芳出到外寢,見溫腕正在燈下練字:「皇上回來沒?」

溫腕停了筆:「未見到皇上回來。想是朝上出了什么事。」見太後鎖眉,問道,「不然奴婢使了小監去看看?」

寧芳搖了搖頭,心下突然不安起來:「你在屋里守著,讓小九子隨我來,我親自去看看。」

主仆二人由著日精門而入,深夜的乾清宮正殿燈火通明,在一片宏大的暗色宮群里顯得萬分刺眼。

李德全見太後來了,忙出來把人引了進去,小聲說道:「主了您來了,奴才正要使人給您支匯一聲。」

「皇上呢?」

李德全往正殿南面指了指:「在丹陛上呢。挨晚得了折子,說是平西王吳三桂反了。皇上在御座這坐了半晌便走到御道上這么站著了。」

吳三桂是這個時候返的嗎?

寧芳並不清楚,聽到這已然知道的消息也並沒有此時人所有的驚然。

「皇上使了人去請朝臣嗎?」

「開始到喚了奴才去請列位大人的,可後來又止了。」

寧芳退出正殿,稍離了強光在一片昏暗里勉強尋到了一抹孤獨的影子。

或許是相處久了,彼此已然成了彼此,只是這么看著那一抹挺然的背影,便不能接受那孤獨有一刻占有自己在乎的人。

快步上了前,右手握住了他的左手:「回去吧,挺冷的。」

在強勁的冷風中,寧芳的聲音並不清淅。

玄燁半側了身子看她。也許是她此刻的表情過予黯傷,也許是他此刻的心情過於低寒。玄燁眯了眯雙眼,破出的聲音越發的y寒:「你同情我?……朕不需要你的同情!」他自然收回了左手。

或許是真的被嚇著了,畢竟在寧芳面前的小三可以煞氣、可以負氣、可以頑烈,卻從不會y寒。而此刻,受撞帝王發出的磁場卻真真是帝王獨一的猜計與y匯。

這感覺激起了寧芳一身的皮痘,下意識的令她害怕。

這還是他認識的小三嗎?那個為她好、縱著她、愛她如深的小三嗎?

寧芳的雙臂自然地顫抖。她不能接受,不能接受這個對她全然陌生的帝王。是誰奪走了本該屬於她的小三?

對了,本該屬於她的。

黯然合上了雙眸,任一行熱淚滑落她的雙頰。也許你不是不愛,只是相處久了,把一切感覺都默認為了生活。當這生活的平實有一霎那的波折,那些曾經摯熱的感覺便如此清淅地縈上你的心頭。

有多愛,便有多痛苦,當愛人漠視了你。

玄燁畢竟還是那個摯愛於寧芳的小三,當他當雙y寒猶疑的目光在黑暗里尋視到寧芳眼淚,身體里、靈魂間對寧芳的愛不自覺重回到軀體中,上前把她緊緊擁摟著:「我錯了我錯了……是我糊塗了,我錯了……」

更多的眼淚順著面頰而下,而寧芳卻沒有記恨與怨責。

小三不過是個才二十歲的青年,在如此的年歲,現代的青年不過還處在所謂的個性與玩樂里,而他,已然要獨自面對一個國家的興亡與一個家族的成敗。在這一刻,當他生來便被教授到骨髓里應有的帝王疑世性格間,他還能這么快地沖破那可怕的獨斷獨決向她致歉,如果不是他本身就愛她勝過帝王本身的本我、勝過上位者的自覺,是絕對不會如此這般快速道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