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手持利刃(七)(2 / 2)

革宋 緋紅之月 1548 字 2020-12-31

秦玉貞思忖片刻,念了一段孟子,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有點像,卻還不一樣。孟子所說的這種關系,大家還有選擇。君主可以視手下為手足,也可以視手下為土芥。若這種理念變成是制度,成為法律。不管君主怎么想,他都得按照法律來做。因為法律乃是行為的底線,誰突破底線,就得受到法律懲罰。

秦玉貞本來只是因為丈夫沒按時睡覺,前來看看而已。聽到丈夫竟然講起了政治,就覺得有些不耐。夜已經深了,除了趙嘉仁這樣的家伙,誰會這時候還想著法律,想著君臣關系,想著建立制度。大概也就是趙嘉仁才會這么做吧。

看著丈夫奮筆疾書的樣子,秦玉貞本想回房去睡,卻見到丈夫鬢角已經有些銀絲,這些她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柔情,又坐回到座位上。趙嘉仁沒有納妾,也沒有和其他女人胡搞。夫妻兩人相處的時間比其他身居高位的夫妻要多不少。二十年夫妻做下來,趙嘉仁從一位勤於王事的少年英雄變成了勤於政事的中年皇帝。

看著這個始終沒有懶惰的丈夫,秦玉貞突然覺得想和趙嘉仁說說話。身為妻子,秦玉貞積累了和趙嘉仁的經驗,她溫言說道:三郎,你寫的這些又要對付誰

對付誰趙嘉仁邊說邊加快了寫字速度,最後在紙上潦草的畫了幾筆,他停下手,當然是那些有自己目的,也不知道他們是蠢,還是壞的官員。我們遲早是要處理高麗,我個人覺得高麗就是蠻夷,沒必要變為華夏子民,也沒必要對付蒙古人那樣殺光。所以一定會有官員出來說些屁話。與其和他們就高麗就事論事,還不如干脆連國家人民公民的定義一起拿出來講清楚。

果然如此。秦玉貞笑道。趙嘉仁包括寫書在內的行動都是在斗爭,斗爭對象根據當下的情況而發生變化。如果從這個角度,和趙嘉仁談話就變得簡單很多。

趙嘉仁把秦玉貞抱起來放在腿上,然後笑道:我原來聽說趙飛燕能在托盤上起舞,她能不能起舞倒是無所謂。但是你這么輕盈,我超喜歡。

切別把我和那種亡國的女人相提並論。秦玉貞表示了不滿。她本想用你想找就去找來反擊,但是畢竟她也四十歲的人了,面對年輕少女的時候的確心虛。所以也就用了比較正經的說法。

我只是想說你身體輕盈,也找不到其他好的比較。你別多想。趙嘉仁把頭靠在秦玉貞的肩頭。

秦玉貞心里面也挺感動。她是進士家出身,與適齡的上榜進士相比,進士家的女兒數量總是更多,秦家也沒敢太期待她能嫁給適齡進士。秦玉貞見過進士們在面對女色上的德行,她爹就有幾房小妾。趙嘉仁的老爹也曾有過小妾,後來是被陳太後強力驅逐。至於官家有些寵妃更是千百年都一樣。

身為進士的發妻,身為官家的皇後,秦玉貞現在處於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境地。她也讀過許多書,從未聽說過有這等事。年輕的時候秦玉貞對自己的容貌有信心,加上還有三個孩子要教養,她沒想過這個問題。現在孩子一個個開始獨立,秦玉貞發現她自己已經不年輕了。那種恐慌感就經常難以遏制的浮上心頭。

趙嘉仁到沒想那么多。他心里面考慮的是別的事情,現在大宋面對的局面越來越明晰。激烈的抗蒙戰爭已經結束,不管趙嘉仁怎么講述大漢舊地,人民其實並不認為幾百年上千年前漢人擁有的土地就是大宋理所應當,必須竭盡舉國之力奪回的土地。在這樣的時代,想建立起一個新的理念,就得靠宣傳,靠教育。然而宣傳和教育需要建立在一個能夠自洽的理論之上,國家是皇帝所有,或者官家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理念不足以支撐現代民族國家。

當斗爭的對象從明刀明槍的敵人變成了舊勢力,趙嘉仁所能依靠的已經不再是刀劍,而是需要看他能寫出多少東西,能實質性的建立多少制度。思想上的斗爭比明刀明槍的戰爭更激烈,更持久,更難分勝負。

官家,卻不想說說敵人是誰么秦玉貞輕聲問道。

敵人是誰不重要。關鍵是看我能否利刃在手。若是手持利刃,便有無數敵人,只要一個個與之交戰即可。若是手無寸鐵,想什么都是白搭。趙嘉仁鼻子埋在妻子衣服里,聽起來聲音沉悶。

那就沒必要這么熬夜,去休息吧。養精蓄銳之後白天再忙碌也不遲。秦玉貞輕聲說道。

第二天醒來,趙嘉仁覺得精神不錯。到了書房收拾文稿的時候他粗略的一番,就忍不住笑了。現在看來,通篇文稿里面充滿了各種預設立場以及欲加之罪的感覺。既不從容,也不大氣。

把文稿撂在桌上,趙嘉仁覺得自己之前也許想太多,做的太少。只要高麗人到了,肯定有人會試圖在高麗人的事情上撈點政治好處,趙嘉仁沒必要和戰爭時期那樣非得料敵機先。等有人這么做的時候再明確的應對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