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文跟在那個老師模樣的男人身後, 大步走進了門衛室。在他的身後, 還跟著四個初中生。
唐陌松開扣著小胖子的雙手，小胖子一溜煙跑到了老師身後。
黎文道：「你可終於來了。今天攻塔游戲結束後，我一睜眼發現自己被扔在大街上。我們進入游戲的時候才走到普陀區和長寧區的交界處, 結果我醒來居然在靜安區。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到市北理, 說不定能等到你。」
唐陌看了一眼那些還在防備他的老師、學生，再看向黎文：「你幾點到的」
「大概七點。這是我母校，我認識路。」黎文發現那個老師和其他學生一直沒說話，趕忙介紹：「李老師，這就是唐陌。我之前說的那個人就是他，他不是壞人, 更不是偷渡客, 你別擔心。」
李老師將學生們護在身後，警惕地看著唐陌：「黎文說你是來找人的你找誰」
唐陌聽到黎文特意解釋自己不是偷渡客的時候, 挑了挑眉。
「我找陳姍姍，她應該上初一。」
「啊，姍姍」
「是來找姍姍的」
唐陌正覺奇怪, 卻見一個一米六的短發小姑娘從學生中走了出來，臉上沒什么表情, 冷冷地看著唐陌，說：「我就是陳姍姍。市北理初一只有我叫這個名字，你找我做什么, 有什么目的」
居然這么巧
黎文也很驚訝：「沒想到你找的是姍姍啊。你要是早告訴我名字, 我早就找到她了。」
唐陌低頭看著這個十分冷靜的小姑娘, 道：「我和你爸爸是朋友。你爸爸叫陳方知，我在蘇州圖書館工作，他經常去我那兒看書。他請我替他來上海看看你，確認你的安全。」
「我爸爸確實叫這個。你有證據證明你認識他嗎」
「姍姍」黎文和李老師都皺了眉。黎文一直相信唐陌，對他毫不懷疑。李老師聽了唐陌的話，也覺得他很可信。但姍姍還在懷疑他
唐陌笑了，看著小姑娘的目光里多了一絲認真：「你爸爸身高大約一米七五，失業快一年了。他和我說過，他的父親、你的爺爺是個醫生，他本人是個狂熱的宗教份子。對了，你爸爸手腕上好像一直戴著一串紅瑪瑙石手鏈。」頓了頓，唐陌笑道：「這樣只能證明我確實認識你爸爸，但還是不能證明我來找你只是為了完成他的心願，沒有其他意圖。」
「是心願，還是遺願」
唐陌唇邊的笑容變淡，他不再笑：「是遺願。」
小姑娘的表情松動了一瞬，猛地轉過身，回到學生中間：「我相信你了。」
黎文松了口氣：「搞這么復雜干什么嘛。我之前就已經說了，我是在蘇州到上海的高速路上碰到唐陌的，他要真是壞人，也沒必要大老遠地跑到另一個城市來害一個不認識的初中生吧。蘇州還不夠他禍害的他真不是偷渡客。」
唐陌：「所以到底發生什么了」
李老師：「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趙子昂，你和劉晨辛苦一下，把陷阱復原。我們去里面說話。」
名叫趙子昂的小胖子點點頭，和另一個高個子男生留在校門口，復原剛剛被玻璃碎渣觸碰到的深坑陷阱。唐陌跟著李老師往學校里面走。
走在高大的杉木樹下，李老師解釋道：「抱歉，我們真的害怕你是壞人，是偷渡客。我們不敢冒一點險。現在這個時間是最危險的時間，你正好在這個時候來學校，我們很難確定你的身份。寧可錯殺，也不敢放進來一個。」
唐陌點頭：「深夜11點到凌晨2點，人的深度睡眠時間，這個時間確實是一天中最危險的時間，如果有人想偷襲最可能選擇這個時間。」
一個初中生插嘴道：「你和姍姍說的一樣誒。」
唐陌看了學生中央的短發小姑娘一眼。
除了留在校門口的兩個男生和陳姍姍，跟他們一起走進學校的還有一個女生和一個小男生。陳姍姍低著頭沒說話，那個男生和另一個女生則一直安慰她。無論如何，唐陌剛才告訴了陳姍姍她的父親已經死了。雖然這個小姑娘沒有哭，但她畢竟還小，沒法完全掩飾自己的難過。
李老師嘆了口氣：「你說的沒錯，我們確實擔心有人趁天黑摸進學校偷襲，甚至殺人。我們市北理學生和老師加起來一共有一千多人，那天黑塔說游戲正式開始後，我們學校消失了大部分人，僅剩下兩個老師和十六個學生。」
唐陌問道：「其他人在哪兒」
李老師聲音干澀：「他們就在這兒。」
眾人已經走到了體育館，李老師推門進去，唐陌一個抬頭，目光瞬間滯住。
體育館走廊的地面上，整齊地擺放著六具屍體，有人用外套蓋住了他們的臉。其中三具屍體身材矮弱瘦小，一看就知道是孩子，還有三具屍體個頭在一米七以上。他們安安靜靜地躺在冰涼的瓷磚上，月光透過走廊盡頭的落地窗照射進來，寒冷刺骨。
李老師的聲音有一些沙啞：「我們學生太多，老師只有兩個人。十六個學生，住的地方都不一樣，有近有遠，不可能把他們各自送回家。前天早上游戲正式開始後，我和王老師就決定，在學校里安心等家長來接他們的孩子。如果他們的家長沒有消失，我相信一定會來接孩子，我們盲目地送回家反而可能和家長錯過。如果消失了，那我們就一起過，度過這個難關。最後有五個家長來接走了他們的孩子，還有十一個孩子沒有家長來接。」
唐陌看著地上的六具屍體，捏緊了手指。他轉過頭：「他們怎么死的」很明顯這不是被黑塔抹滅的，有個孩子的屍體上布滿了刀痕，是被人用刀砍死的。
李老師瞬間紅了眼睛，憤怒道：「是那群偷渡客」
黎文也同仇敵愾：「唐陌，今天白天我們所有人都被傳送進了黑塔，參加攻塔游戲，市北理的老師學生也不例外。游戲結束時只有兩個孩子沒回得來，回來了九個孩子，還有那位王老師。其中有三個孩子被傳送到了同一個游戲里，那個游戲一共有六個玩家，除了他們，還有三個大人。三個大人里，有兩個偷渡客那三個孩子都只是普通的預備役，他們在游戲里只求生存，但沒想到，其中一個孩子意外完成了一個支線任務，被獎勵了一根大火柴。」
唐陌一驚：「大火柴」
黎文點點頭：「沒錯，和你那根大火柴一模一樣。」
李老師給學生們示意，高個子男生走到體育館的器材室里，拿出了一根巨型火柴。巨大的紅色火柴頭，熟悉的木頭火柴柄。唐陌接過火柴觀察了一番：「確實和我那根火柴一模一樣。那個孩子見過馬賽克他完成了馬賽克發布的任務」
黎文搖頭：「我不知道。那孩子已經死了，就躺在那里。」
唐陌收集了錢三坤的異能「我比主角就差一塊靈田」，他的使用限制是一次性異能，即僅可以將同一種無生命物體收入體內。唐陌拿著大火柴，發現自己可以隨時把這根大火柴收進體內，再次化為紋身。但他沒有那么做，把大火柴還給了那個小男生。
小男生接過大火柴，眼睛紅紅的，落下一滴眼淚，他快速地抹去：「這根火柴是王超的，他們三個人都死了，都被那些偷渡客殺了。王超死前告訴過我，他獲得這根大火柴後，一個偷渡客就逼他交出來，那個偷渡客看得出來，這肯定是個寶貝。其實如果他一定想要，王超肯定也會給他，王超膽子很小，我們以前都喜歡開他玩笑，說他比女生還膽小。但是但是」
小男生難過得哽咽著：「但是在游戲里，王超還沒來得及做出選擇，那個怪物就說它發現了偷渡客，它要吃了偷渡客。如果不把偷渡客交出來，它就把王超他們一個個吃掉。」
黎文：「和我們的情況一樣，他們也面對了這種情景。但是那三個大人里，有兩個人是偷渡客。他們兩個人一致決定把小孩子先交出去，最後一個大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反應，反正怪物決定開始吃三個孩子了。那個叫王超的孩子因為害怕就隨便指了一下，說其中一個大人是偷渡客。那怪物說大人肉多，就扭頭去吃對方，結果還真是偷渡客」
唐陌：「湊巧指到的」
「是啊，那三個孩子當時害怕極了，只是不想被吃掉，就隨便指了一個。那個人之前一直說要把王超交出去，所以王超才會指認他。沒想到居然指對人了。」
「那怪物把偷渡客吃掉了」
李老師咬緊牙齒：「它為什么沒把那個偷渡客吃掉王超說，那個怪物才吃掉偷渡客的一只胳膊，攻塔游戲就突然結束了。他們六個人都沒死，都離開了游戲。本來我們以為事情就這樣結束了，准備慶祝大家都從黑塔游戲里活了下來，沒想到那兩個偷渡客認出了我們市北理的校服，半個小時後來攻擊學校。他們還找了三個偷渡客，一共五個偷渡客，來襲擊這群孩子」
小男生紅著眼睛：「他們說要殺了王超，還要我們交出大火柴。我們起初不願意交出大火柴，那是王超自己努力得到的獎勵，憑什么給他們。但是他們五個都有異能，太厲害了，殺了我們中的一個人，我們決定把大火柴給他們，可他們不只要火柴。那個斷了手臂的偷渡客說說他要王超給他的手臂償命我們不可能答應，他們一共進攻了兩次，我們殺了兩個偷渡客，但是王超他們還有王老師王老師全死了」
李老師帶唐陌去了體育館的廁所，地上橫躺著兩具屍體。
除了陳姍姍，那兩個初中生一看到這兩具屍體，頓時紅了眼，撲上去不停地踩踏他們的臉。
李老師道：「現在的事情已經不是給不給火柴這么簡單了。他們死了兩個人，我們死了這么多孩子，還有王老師不殺了他們，我們哪里肯罷休」
「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
這種恨極了的話從兩個孩子的口中說出來，十分刺耳。
唐陌並不想安慰這兩個孩子，勸他們放下仇恨。
現在這個世界不再是曾經那個和平世界，誰也無法永遠保護這些孩子，能保護他們的只有他們自己。這個世界太過殘忍，十五歲已經不小了，或許該提前學會長大。
世界上一直存在那樣的惡人，許多地方戰火從未停息。只是以前的華夏太和平，有很多人犧牲自己保護大家。現在惡人們伸出了爪牙，唯一能做的就是鏟除惡人，保護自己。
唐陌感受到了久違的怒火，他深呼吸，恢復平靜。他看了眼體育館牆壁上的時鍾。「現在已經凌晨三點。一共有五個偷渡客，你們殺死了兩個，還剩下三個。如果他們夠聰明，今天晚上應該不會再偷襲學校了。但為保證安全，還得派人守著門口。「
李老師說：「我們剩下來的六個人里，喬菲菲和趙子昂是正式玩家，他們都擁有異能，體力也比我們這些預備役好。趙子昂現在守在門口。」
唐陌：「你們都知道什么是正式玩家，什么是預備役和偷渡客了」他以為只有大鼴鼠說過這些。
一直沒說過話的陳姍姍開口道：「今天我們十三個人一共進入了六個不同的游戲，游戲各不相同，但有一個共同點，這六個游戲里的黑塔怪物都有向玩家告知三種玩家身份，不過它們沒解釋這三種身份意味著什么，是黎文哥哥告訴我們，我們才明白這三種身份的意思。當然，在今天以前我們其實已經知道有正式玩家和預備役兩種身份。」
「怎么知道的」唐陌詫異道。
一直躲在後面的另一個小女生站了出來：「是我。我是正式玩家，我的異能不像趙子昂那樣有用，我只能看到別人的身份。」
唐陌一愣：「你能看出別人的身份」
小姑娘點點頭：「對。在我的眼里，每個人的頭頂都懸浮著文字。游戲正式開始後，我看到趙子昂的頭上懸浮著正式玩家四個字，李老師、姍姍他們的頭上是預備役三個字。但是我的異能一天只能使用五次，只能看到五個人的身份。看完五個人，其他人頭頂的字會變成馬賽克。」
唐陌道：「那你剛才在校門口，沒看出我的身份」
小姑娘搖搖頭：「好奇怪，我明明今天還沒用過異能，但是卻看不清你的身份。你的頭頂也是馬賽克。」
唐陌想了想：「你這個異能需要什么觸發條件嗎」
「沒有，我直接就能看到。」
唐陌：「你碰一下我的手，看看能不能觸發異能。」
小姑娘走上去，摸了摸唐陌的手，她再抬起頭：「啊看到了正式玩家好奇怪，為什么我剛才看不到，只有碰了你的手以後才看到我看趙子昂，還有看那幾個偷渡客的時候，都是直接就看到的。」
這個答案唐陌也無法解釋。
負責和小胖子重搭陷阱的男生回來了：「老師，我們已經把陷阱搭好了。趙子昂說他繼續在門口看著，讓我先回來睡。」
「正式玩家和偷渡客都必然擁有異能，且很明顯，兩者的身體素質比預備役好很多。」陳姍姍突然開口，眾人看向她，她卻看向唐陌：「能知道你的異能是什么嗎如果你不想詳細說我們能理解，但是我想知道，你願不願意留下來幫助我們。你的異能是和菲菲一樣，沒有實戰能力的，還是和趙子昂一樣，偏向攻擊的」
唐陌定定地看著小姑娘，許久，他道：「我的異能不算是進攻型，但是我會留下來。」
眾人松了口氣。
東方既明，晨光微熹。
天色漸漸亮了，李老師和孩子們一直緊綳的神經也總算放松。
李老師：「白天他們應該不會攻擊。我想白天我們應該可以睡個好覺。我去把趙子昂叫回來，他一晚上沒睡，該好好休息一下。」
唐陌走到體育館的走廊，看著那六具屍體。他一個個地看過去，臉上沒有表情，走得卻很慢。
「你是怎么成為正式玩家的」
唐陌抬頭，陳姍姍從體育館內走出來，倚著牆壁看他。
唐陌沉默片刻：「地球上線的第三天，我參加了一個黑塔游戲，獲得勝利。那是一場1v1的對抗游戲，另一個游戲玩家是你的父親。」
陳姍姍身體一綳，但很快放松：「你不用感到愧疚。」
「我沒感到愧疚。」
陳姍姍看他。
唐陌：「是你父親把我拉入那個游戲的。雖然沒參加這個游戲我可能早就消失了，但我現在完成了他的遺願，確認了你的安全。那場游戲不是我消失就是他消失，我有過愧疚，但現在看到你還活著，我不會再愧疚，我想你父親也不會怪我。」
陳姍姍看了他好一會兒，笑了。「你這人好奇怪。」
小姑娘比唐陌矮了一個頭，說的話卻很成熟。
唐陌想到：「你很聰明。」
「我的成績常年全年級前十，拿過奧賽一等獎、計算機全國比賽一等獎，經常代表學校參加各種學術比賽。」陳姍姍說，「不過地球上線後，預備役的身體素質也有提升，我好像更聰明了一點。比如你知道預備役到底是怎么產生的嗎」
唐陌雙眸一縮：「不知道。」
正式玩家是在那三天內參與過黑塔游戲獲得勝利的玩家，偷渡客是在三天內殺了人的玩家。
那預備役呢
「游戲正式開始後，我們學校一共有十八個人。其中只有趙子昂和喬菲菲是正式玩家，其他十六個人全是預備役。我詳細詢問了他們這三天里的經歷，發現了共同點。」
唐陌沒有遇見過那么多人，所以他根本不具備探索預備役產生條件的資本。陳姍姍認識很多預備役，她有機會探索原因，但她能想到去做這件事、並且似乎找到了答案，這已經很讓人吃驚。
「包括我在內，這十六個人在三天內都玩過游戲，且獲得過勝利。不是黑塔游戲，就是很普通的游戲，包括電腦游戲、手機游戲，和現實中的游戲。其中李老師最為特殊，他沒玩過任何游戲，但他曾經和一個老師打賭贏了，他也活了下來。」
唐陌蹙眉：「沒這么簡單。如果僅僅是贏了一場游戲，那三天時間內玩過游戲的人類絕對不止四億。」
陳姍姍點頭：「是，肯定沒有這么簡單。比如說我，我在那三天內贏過游戲也輸過游戲，我活了下來，贏過我的同學卻沒活下來。我再仔細詢問，發現活下來的同學都曾經被對手親口承認過我被淘汰了。」
唐陌驚訝道：「親口承認被淘汰了」
「沒錯，親口承認被淘汰了。黑塔在15號發表公告，通知全世界地球上線，且告訴人類要淘汰玩家。誰都不知道怎么淘汰玩家，但是它說了這句話，不少人就往心里去了。正常玩游戲，可能會說我輸了，但一般不會說我被淘汰了。正因為有黑塔提前說了淘汰兩個字，所以很多人心里多了這個意識。有時候可能是開玩笑，有時候可能是隨口一說，就說出了這句話。」
唐陌從沒想過事情會這么簡單。
陳姍姍靠著牆：「不過這或許只是成為預備役的一種方式。在我們十六個預備役里，有兩個學生沒被人親口承認淘汰過，但他們也成為了預備役。樣本太少，我只能分析出這么多。」
「你已經很厲害了。」唐陌很少誇人。
陳姍姍低下頭，看向地上的那六具屍體，里面有她的老師，也有她的同學。或許這六個人她都不認識，但她親眼看到他們死在自己眼前。
「他們應該會在今天晚上偷襲。」
唐陌：「嗯，應該是今晚。」
「我想殺了他們，然後活下去。」
先想殺了他們，再想活下去。
唐陌認真地看著這個矮矮的小姑娘，點頭：「好，殺了他們，再活下去。」
陳姍姍被李老師喊去幫忙，黎文走過來：「你今天來得不巧，正好是晚上最危險的時間。陳姍姍這個小女孩特別聰明，她讓我們不止在門衛室的大門旁設置了陷阱，還用一根很細的線，攔在了鐵柵門前。反正只要你想進門，都會掉入陷阱。幸虧你是撞破了門衛室的玻璃進來的，要不然肯定會掉入陷阱。誒對，你怎么知道有陷阱的」
「我從一個報刊亭里找到了上海地圖，上面有標記市北中學的位置，還有標記它的面積，這個中學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