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扎格拉瑪山谷(2 / 2)

但是為時已晚,從那具男屍的口中,突然躥出一條怪蛇,那蛇身上的鱗片閃閃發光,頭頂上有個黑色肉冠,約有三十厘米長短,蛇身一彈,便直撲向郝愛國的面門。

郝愛國眼神不好,就算眼神好,以他的反應也躲閃不及,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間,我救人心切,來不及多想,把手中的工兵鏟掄起來一剁,把蛇斬成兩截。

郝愛國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全身顫抖,勉強沖我笑了笑:太太危險了,多虧了

話剛說了一半,地上被切斷的半截蛇頭猛地彈了起來,其速度恰似離弦的快箭,一口死死咬住了郝愛國的脖子,我本來見蛇已經被斬為兩截,便放松了下來,哪想到這一來猝不及防,根本不及出手救他。

郝愛國的臉僵住了,喉嚨里咕咕響了幾聲,想要說話又說不出來,皮膚瞬間變成了暗青色,坐在原地一動不動,就此死去。

這下眾人全驚呆了,陳教授眼前一黑暈倒在地。我尚未來得及替郝愛國難過,忽然覺得脖子後邊一涼,側頭一看,一只同樣的怪蛇不知何時游上了我的肩頭,噝噝地吐著信子,全身肌肉微微向後收縮,張開蛇口弓起前身,正准備動口咬我,這怪蛇的動作太快,這么近的距離躲是躲不掉的。

隊伍里只有胖子會打槍,可是他正背著葉亦心,手中沒有拿槍,這一番變故實在突然,其余的人也都毫無准備,我心中如被潑了一盆冰水,他娘的,想不到我老胡今日就死在這里,再也看不到早上的太陽了。

我知道毒蛇准備攻擊的姿態,就是蛇身上仰,隨後蛇頭向前一彈,用毒牙咬中獵物,我的脖子和臉全暴露在它的攻擊范圍之內,避無可避,想擋也來不及。

正准備閉目等死,忽然咔嚓一道白光,漆黑的山谷中被照得雪亮,那條怪蛇本已經撲向我的脖頸,半路被那道耀眼的白光一閃,嚇了一跳,竟然從我肩頭滑落。

這一切也就發生在一秒鍾之內,我不等那蛇落地,揮起手中的工兵鏟下砸,把蛇頭拍了個稀扁,碎爛的蛇頭中流出不少墨色的黑汁,我連忙向後退了幾步,暗叫一聲僥幸,這蛇的毒性好生了得,倘若被它咬中,蛇毒頃刻就會傳遍全身血液,必是有死無生。

舉目一看,原來那道救命的白光,來自楊那部照相機的閃光燈,她一向是與相機形影不離,隨走隨拍,想不到我這條性命,竟是憑她手中相機的閃光燈救下的,多虧了她反應快,否則俺老胡現在已經去見胡大了。

不過現在不是道謝的時候,誰知道這谷中還有沒有那怪蛇的同類,有什么事還是出了山口再說,於是一揮手,招呼眾人趕快前進。

這時駱駝們可能感覺到前面沒有毒蛇了,都從躁亂不安的情緒中平靜下來,楚健、薩帝鵬等人把昏倒的葉亦心、陳教授,以及郝愛國的屍體都搬上了駝背。

安力滿吹著口哨引導駝隊前進,一行人借著冷煙火和手電筒的亮光,急匆匆出了扎格拉瑪漆黑的山谷。

一直走到山口外的空曠處,這才停下,把郝愛國的屍身放到地上,天還沒亮,星月無光,黎明前的一刻就是這么黑暗,郝愛國還保持著死亡時驚恐的表情,眼鏡後面那雙無神的眼睛還沒有閉上,全身發青,在手電光柱的照射下,更增添了幾分凄慘與詭異。

陳教授被山口中吹出的冷風一激,清醒了過來,掙扎著撲到郝愛國的屍體上泣不成聲,我把教授扶了起來,人死不能復生,想勸他節哀,可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來。

我和郝愛國相處了快一個月,平時喜歡開玩笑管他叫老古董,很喜歡他那直來直去、快言快語的性格,今日卻想到這里忍不住心中發酸,哪還勸得了旁人。

其余的人也各自黯然落淚,這時候,遠方的天邊裂開了一條暗紅色的縫隙,太陽終於要出來了,我們不由自主地都向東方望去。

那光芒慢慢又轉為玫瑰色、血紅色,最後化作萬道金光,太陽的弧頂露了出來,這一刻,無邊的沙海像是變成了上帝熔爐中的黃金。

就在這如黃金熔漿般的沙漠中,一座龐大的城市展現在眾人面前,無數斷壁殘垣,磚木土石的各種房屋建築,城中塔樓無數,最突出的,是一座已經傾斜了的黑色石塔,靜靜地聳立在城中。

與楊手中那張黑白照片的場景一比,完全一樣。時隔兩千年,精絕古城的遺跡果真還存在於沙漠的最深處。

這座精絕城的規模,足可以居住五六萬人,當年如樓蘭等名城,鼎盛時期,也不過是一兩萬人的居民、三千余人的軍隊。

城市大體已經毀壞,埋在沙漠中不下千年,有些部分很難分清是沙丘還是堡壘,大多數塔樓都已經坍塌風化,饒是如此,也能夠想象出當年的壯觀雄偉。

這里有巨大的磁場,飛機很難飛臨上空,又地處沙漠腹地,估計很少有人能找到這里。不知道在我們之前,有多少探險者和迷路的人們,曾經來到過這傳說中的古城,唯一可以確認的一點就是,他們當中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永遠不可能再回到自己的故鄉了。

陳教授把郝愛國躺在地上的屍體扶了起來,顫抖地指著精絕古城,用嘶啞的嗓音說道:你看看啊你不是一直想看看這座神秘的古城嗎你快睜眼看看,咱們終於找到了。

我心道不好,老頭子傷心過度,是不是神智不清了忙過去把陳教授從郝愛國身邊拉開:教授,郝老師已經走了,讓他安息吧。可惜他最後都沒看到這座奇跡般保存下來的古城,他的心願還要靠您來完成,您可千萬要振作一些。

楊和幾個學生也過來勸慰,我便把教授交給他們,心中覺得對郝愛國的死過意不去,又對楊心存感激,便對楊說:剛才救命之恩,我就不言謝了,算我欠你一條命不過一碼是一碼,咱們已經到了精絕,按先前合同上的約定,兩萬美金。

胖子一聽說到了錢,趕緊湊過來補充道:一人兩萬,一共四萬美金,現金結算。

楊白了我們倆一眼,咬了咬嘴唇說:你們放心,錢一分都少不了,回去之後馬上給你們。

我心想剛才提錢的事確實不太合適,當時心里猶如打翻了五味瓶,口不擇言說錯了話,還是趕緊把話岔開為好,但是又不知該說些什么,張口結舌地顧左右而言他:那個城市規模不小

楊盯著我的臉說:經過這些時日的接觸,我看你們兩個都是身手非俗,經歷也是不凡,想不到你們就認識錢,看來我對你們的第一印象沒有錯。我勸你們一句,生活中除了金錢還有很多寶貴的東西。

我無話可說,胖子接口道:楊大小姐,你是居住在美利堅合眾國的星條旗下,你爹又是華爾街的巨頭,我想你吃飯肯定沒用過糧票,小時候肯定也沒經歷過節糧度荒,所以你不了解我們生存的環境,沒有資格評論我們的價值觀。還有你也別一口一個生活生活地教育我們,窮人沒有生活,窮人活著只是生存。反正這些道理,跟你們有錢人說了,你們也理解不了。今天我是實在忍不住了,你要是不愛聽,就算我沒說,咱們現在找到精絕城了,接下來怎么辦,您盡管吩咐。

胖子剛開始說得理直氣壯,說到後邊想起來楊是掌櫃的干活,擔心把她說急了不給錢,話鋒一轉,又變成了苦力的干活。

我對她說道:郝老師的事我已經盡力了,對不起。

楊沖我點點頭,不再理睬胖子,拿出水壺喂陳教授和葉亦心喝水,陳教授被郝愛國的死刺激得不清,喝了些清水方才漸漸好轉。眾人商量了幾句,決定把郝愛國埋在山口的沙漠中,他畢生的追求就是研究西域文化,葬在這里,永遠陪伴著這座神秘的古城,想必他也一定希望我們這樣做。

我們在黃沙中深深地挖了個坑,用毯子卷起他的屍體,就地掩埋了,最後我把一支工兵鏟倒插在他的墳前,算是給郝愛國留下個墓碑吧。

剩下的八個人,肅立在郝愛國的墳前默哀良久,這才離去。

逝者已去,我們還要救活著的人,必須馬上進城尋找水源,否則第二個被埋在沙漠里的人,就是患有嚴重脫水症的葉亦心了。

當下眾人收拾裝備,便准備出發進城,終於抵達目的地了,希望別再出什么岔子,要是再有人出現意外,就算這筆錢我賺到手了,又如何花得出去。

見大家都准備得差不多了,我問楊是否可以動身了。

出發在即,楊有些激動,身體微微抖動,不過看不出來她是害怕,是緊張,還是興奮,只見她取出一個十字架低聲禱告了一番,隨後平靜地對我們說道:咱們走吧。

誰知這時安力滿老漢卻忽然變了卦,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說什么也不肯進精絕古城的遺跡。他說在沙漠里死了同伴,是不祥的征兆,更何況郝愛國是被魔鬼的使者毒蛇咬死的。

我們無奈,只好重新安排了一下,讓他在山口扎下營地,看管駱駝和輜重。

我本想讓胖子也留下來盯著他,萬一這老頭臨陣脫逃,把我們晾在這他跑了不要緊,沒有駱駝,我們就要一路開著十一號回去,這十一號能在沙漠中開多遠,實在難說。

又轉念一想,安力滿應該不會獨自逃跑,畢竟一路走到現在,何況他做向導的那份工錢還沒拿到手,那不是小數目,足夠他後半生衣食無憂。

不過我因為太大意,吃過不少次虧了,這時必須多長個心眼兒,於是我一把拉住安力滿老漢的手問道:老爺子,胡大怎么懲罰說謊和背信棄義的人

安力滿道:這個嘛,會讓他家的錢嘛變成沙子,連他的鹽巴嘛,也一起變成沙子的嘛,最後活活餓死的嘛,像死在黑沙漠里一個樣的嘛,死後也要下到熱沙地獄,遭受一千八百種折磨的嘛。

我見他說得鄭重,便把心放下了,他的信仰讓我認定他不敢做太對不起天理良心的事。

這下進入古城的只有七個人了,其中還有一個昏迷不醒的葉亦心,由楚健背著她,剩下五個人要攜帶一些器材和武器,再加上食物和水壺,每個人身上的負重都不小。

在部隊里有一句名言:是兵不是兵,身上四十斤。就是說軍隊里的軍官和士兵,行軍的時候,身上最少是四十斤的裝備,還有些人要攜帶機槍、火焰噴射器或者反坦克裝備之類的步兵重武器,那就更沉了。

我在野戰軍混了十年,背上大量裝備倒不覺得什么,陳教授他們可吃不消了,最後不得不盡量輕裝。

從山口到古城距離很近,一頓飯的工夫就到了城門前,那城門早就坍塌得不成樣子,城前的壕溝也被黃沙填平了,我們從城牆殘破處進入城內,四周的廢墟中一片死寂。

這和我先前想象的差距可太大了,不由得大失所望,城中的街道和房屋不是坍塌,就是破敗,在遠處看覺得還行,頗有些規模氣勢,到跟前進里面一看,什么都沒有,全是沙子和爛木頭、碎石頭,哪有什么金銀財寶。

只有若干殘破不堪朱漆早已剝落的巨大木柱房梁,還能窺得幾分昔日城中豪華的氣象。

我們想進城門口的幾間破屋里瞧瞧,卻發現破房子雖然大半露在沙漠外邊,而屋中的黃沙卻是堆到房頂。

傳說這座城曾經毀於戰火,聯軍攻進了王宮,就在戰斗接近尾聲的時候,黑沙暴把精絕國連同城中的居民軍隊,無差別地一起埋在了黃沙深處。直到十九世紀,沙漠的移動才使它重見天日。

在現場看來,基本上和那傳說吻合,只是並沒有見到干屍,想必都埋在沙子里了。

我瞧得索然無味,然而陳教授他們卻好像對古城中的所有事物都感興趣,就連一堵破牆都能看半天。

我只得提醒他們,葉亦心這小姑娘還病著呢,救人是最要緊的事,看來這城中居民區都被黃沙填滿了,連口水井都找不到,咱們不如到王宮里看看,那里說不定有水源。

陳教授一拍自己的腦袋:哎,老糊塗了,救小葉要緊,咱們快去王宮。這沙漠中的王國,都是修在地下河接近地面的地方,有的地宮里就有河流經過。王宮一般都在城市的正中。

眾人在廢墟中尋著方向,前往古城的中部,胖子對我說:老胡,你知道我現在最想吃什么嗎我最想吃哈密瓜和馬奶子葡萄,有塊西瓜也行啊,唉不說了,越說越渴,嗓子都他媽冒煙兒了,找到地下河我得先跳下去洗個澡。

我對胖子說道:這精絕女王生前的生活很奢侈,肯定經常享用冰涼的地下河水中浸泡出來的冰鎮西瓜,不過那西瓜就算保存到現在,多半變成西瓜石了,葡萄可能也變葡萄干了。

胖子抱怨道:這他媽鳥不拉屎的地方,真想象不出以前還有人居住,下回別說給兩萬美子了,金山銀山堆到我眼前,老子也不進沙漠了。這世界上的死法,最難受的肯定就是活活渴死。

一提到死,我就想起了郝愛國,被那怪蛇咬死,雖然死得快,卻不知臨死時有多痛苦,那蛇的模樣也怪,頭上有個黑色肉瘤,里面全是黑水,砍成兩段還能飛起傷人,這種蛇連楊也沒見過,不知這城中有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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