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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洗桑拿

第二天，吃過早飯，我和往常一樣，不緊不慢地來到教育局。

我調到人事科做科長的事似乎已經在局里傳開了，大家正聚在一起熱火朝天般地議論著這件事。

見我從走過來，大家立即圍上前來，紛紛向我表示祝賀。

我敷衍了幾句，就沖出人群，向位於二樓的小學教研室走去。

「張科長。」我剛走到樓梯口，就聽有人從後邊喊我。

我回頭一看，是中學教研室副主任趙普喊我。

見我停下來之後，趙普三步並作兩步走，快步走到我身邊，嬉笑著問我什么時候請客。

我假裝糊塗，說：「請什么客？」

趙普說：「互聯網都上了，電視都播了，還要瞞著我？」

這是趙普的德性，說起話來慣用誇張。

我說：「你別逗我，我又不是歌星影星，在街上打了一架，或是跟哪個上了一次床，媒體也拿雞毛當令箭，放肆渲染。」

趙普說：「我們對歌星影星不見得有興趣，可對張科長你卻是倍加關注的。」

與趙普聊上兩句，我就撇開趙普繼續向樓上走去。沒走出兩步，圖書代辦站站長劉浩又從後邊追了上來，劉浩也是一臉諂媚道：「張科長，你真是春風得意馬蹄急，我加油追了好一陣才追上。」接下來也是一番恭賀。我只好又哼哼哈哈一番。

打發完劉浩後，我繼續往樓上走，剛上到二樓，電教科科長薛尚武又盯住了我，同樣是一臉諂媚，不無討好道：「人逢得意事，印堂也泛光，張科長快拿錢出來請我們搓一頓。」

我敷衍幾句，心想這機關里的事情，尤其是人事問題就是傳得快，局黨組頭天晚上剛通過的事情，現在滿大街人就都知道了。

好不容易避開眾人走進小學教研室。

小學教研室里，孫美琪和數學教研員藍艷華已經到了，兩人正在拖地板抹桌子。

見我從外邊走進來之後，孫美琪飽含深情地望了我一眼，道：「來了，張哥。」

藍艷華則沖我莞爾一笑，道：「來了，張科長。」

我故意臉一沉，裝出不悅的樣子，道：「藍姐，事情還沒定下來之前，千萬別亂叫。」

藍艷華咯咯笑道：「既然局黨組會都已經通過了，叫科長早晚的事，晚叫還不如早叫，這也是密切聯系領導的最佳方法，省得巴結晚了巴結不上。」

藍艷華的話讓我心里禁不住一顫，感情大家一見面就科長長科長短的叫我，都是懷有目的的，無非是趕在我任命之前討好巴結我，給我留下一個好印象。我馬上又想起當初從人事科被排擠到小學教研室時的情景，我從人事科被排擠到小學教研室後，他們見了我可不是這種態度，有的人甚至躲我都來不及，唯恐沾上我就會給他們帶來什么晦氣似的，可短短三個月，我就得以咸魚翻身，再次回到人事科，並成為手握人事大權炙手可熱的人事科科長，就因為我的身份和地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大轉變，各種溫情的祝福，曖昧的恭賀、表白、暗示，甚至赤.裸裸的吹捧，就都像冬天里漫天飛舞的雪花或者是春天時隨風飄舞的柳絮一樣，撲天蓋地，漫天飛舞，迎面而來。

這就是官場，官場就這么現實。

想到這里，我無奈的搖了搖頭，順手拿起辦公桌上的一張廢棄的信箋，扔進垃圾箱中。

孫美琪誤以為我准備收拾東西，等任命文件下來後就離開這里。

想到我馬上就要離開這里，她不無留戀道：「張哥，真舍不得你走。」

我笑著說道：「既然舍不得我離開，那我就繼續留下來。」

孫美琪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道：「那怎么成，你已經被提拔為人事科科長了，該離開就得離開，只是你走了，這張辦公桌得繼續留在這里，等以後您成了大人物，我們這個辦公室就作為你的陳列室。」

我苦笑道：「小孫，你是咒我呢，還是罵我呢？」

藍艷華則在一旁道：「是啊，小孫，你怎么說話的你，我看要趕快給你找個男人管管你了。」

孫美琪吐了吐舌頭，說：「找個男人又能管我什么？」

我不無調侃道：「管你身子，管你嘴。」

孫美琪莞爾一笑，道：「這是管不住的。許多男人都想管住女人，結果都變成了夢想。」

我說：「照你這么說，這段時間，我當你的領導，也從來沒管住你。」

孫美琪你說：「冤枉啊。我什么時候對你不是俯首帖耳呀。」

藍艷華也在一旁道：「是啊，我和小孫一直唯張科長你馬首是瞻。」

我們三人正說著話，劉婷婷和王娟兩人從外邊走了進來。

王娟一邊往里邊走，一邊不無討好地沖我道：「張科長，恭喜了。」

劉婷婷則一臉柔情地掃了我一眼，道：「今天早上一出門，就有喜鵲在我頭上叫，我就知道有喜事，這不，張主任高升調到人事科做科長，張科長高升了，可不能忘記我們這幫姐妹，晚上擺上一桌，請我們搓一頓。」

王娟立即接過劉婷婷的話，再次開口道：「那還用說？張科長今晚不放些血出來，我是一千個不答應一萬個不贊成。」

藍艷華也跟著起哄道：「王娟說的沒錯，張科長必須放些血，請我們大家搓一頓。」

我說：「請什么客嘛？我袋子里的錢又不是多得打架。」

王娟立即抗議道：「張科長你把我們也當外人了不是？大家都知道了，你還要瞞著我們。」

我說：「如果真如你們說的那么美，我肯定會請客的，你們放心好了。」

我話沒說完，手機響了起來，掏出手機一看，是付小兵打過來的電話，便接通電話，「喂」了聲，道：「你好，付主任。」

「張科長，祝賀了，根據局里安排，九點半，由崔局長代表局黨組同你談話，十點鍾，局里召開全體干部職工大會，宣布關於你調到人事科做科長的任命決定，現在已經九點二十了，你准備下馬上去崔局長的辦公室吧。」在電話中，付小兵再次向我表示了祝賀，然後告訴我，由崔學民同我任前談話，讓我馬上趕到崔學民的辦公室接受組織談話。

雖然我與付小兵通電話的時候並沒有摁免提，而且我們通話的聲調也不是很高，但藍艷華、劉婷婷、王娟和孫美琪她們還是從我臉上的表情以及我同付小兵通話的只言片語中聽出了什么，再次起哄道：「張科長怎么樣?這一下你老人家總沒的說了吧?」

「崔局長叫我又不一定是提拔的事。」我邊說邊走出小學教研室，躊躇滿志，心潮滂湃地向崔學民辦公室走去。

我身上的手機再次響了起來，掏出手機一看，是市第十六中學校長沈洪波的電話。

電話一接通，沈洪波就向我表示了最誠摯的祝賀。

因為急著去崔學民的辦公室接受組織談話，與沈洪波寒暄了兩句，我就掛斷電話。

然而，電話這邊一掛斷，手機那邊又響了起來。這次竟然是童瑤瑤的電話。

從那次在童瑤瑤家里被拒後不歡而散到現在，我一直沒給童瑤瑤打過電話，童瑤瑤也一直沒給我打過電話。

故此，見是童瑤瑤的電話，我頗感意外，意外之余禁不住在心里道：這小妮子怎么想到給我打電話了？難道她不再生我氣了？難道她為那天的事後悔了，打電話准備約我？

帶著諸多的疑問，我摁下接聽鍵，把話筒放到嘴邊，「喂」了聲，道：「你好。」

「你好，師哥，祝賀了。」電話接通後，立即傳來童瑤瑤百靈鳥般悅耳動聽的聲音。

不用說，童瑤瑤已經知道我即將被提拔為局人事科科長的事，打電話過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向我表示祝賀的。

而且我預感，我即將被提拔為局人事科科長的事恐怕已經傳到了益陽教育界每個人的耳中。

既然大家都已經知道我即將被任命為局人事科科長的事，就沒必要隱瞞，故此，我順著童瑤瑤的話，道：「有什么值得祝賀的，也就換下工作而已。」

童瑤瑤柔柔一笑，道：「這是你說的，大家可不這么認為，對了，師哥，今天晚上有時間嗎？」

我預感，童瑤瑤一定是想請我吃飯才問我晚上有沒有時間，如果在當初，我會毫不猶豫地告訴她「晚上有時間。」可當初她拒絕了我，現在如果不擺擺架子，顯得我太沒水准了，故此，我斷然拒絕了她，道：「今天晚上不行，我已經約了人，改天再說吧。」

聽我說晚上已經約了人，童瑤瑤不無失落道：「既然師哥今晚約了人，那就改天再說了，改天有時間，一定要給我一次表現機會。」

我心里突然產生了一個非常邪惡地想法，惡作劇道：「放心，這個機會師哥我一定給你，不過，你也得給師哥我一次機會。」

童瑤瑤顯然明白了我的意思，愣了幾秒鍾，道：「這個機會，我一定給給師哥你。」

童瑤瑤的言外之意非常明顯，只要我還要她，她就答應我。

如果是在兩個月之前，在我仕途最為不順的時候，她答應我的話，我會歡天喜地，我會格外在意她，可今天，一切都不同了，我的仕途出現了新的轉機，在我仕途出現新的轉機的時刻，她答應我，說明她看中的只是我的權勢，並不是我的人。

故此，我心中突然升起一縷莫名的悲哀，為童瑤瑤的決定，為這個被私欲充斥的社會而悲哀……

剛剛掛斷童瑤瑤的電話，手指還沒有離開按鍵，我的手機就再一次響起來，看了一眼顯示屏，是袁芳的電話。

不用說，袁芳也已經知道我即將被提拔為人事科科長的事。

果然，電話接通了，袁芳第一句話就是：「剛才我接到幾個電話，說你被任命為局人事科科長，是不是真的？」

我道：「可能是吧。」

袁芳似乎被我這種冰冷的語氣激怒了，聲音提高了好幾度，說：「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可能是？你什么意思？」

我真想對著話筒大吼一聲，你我媽的有什么資格在我面前吆五喝六的。轉而一想，現在還不是與袁芳徹底撕破臉皮的時候，再說了，隔牆有耳，這話要是被其我人聽到了，張揚出去，到頭來丟人的是自己，故此，我強壓住心頭的怒火，道：「我馬上就要接受組織談話，有什么事回家再說，先掛了。」說完，也不等袁芳同意就掛斷了電話。

這邊剛掛斷袁芳的電話，那邊手機就又響了起來。

直到走到崔學民辦公室門口，電話還是響個不停。

這樣的場合，哪怕是家里的報喪電話，也是不能接的。

這個道理太簡單，我當然明白，便摁下了拒接鍵，而且生怕對方不知道好歹再把電話打進來，一按紅鍵，直接關了機，關閉手機之後，我走到崔學民面前，態度謙恭地叫了聲崔局長。

「來了，曉軍，坐。」崔學民一改過去生硬的語氣，指著我身後的沙發，一臉熱情地沖我道。

順著崔學民指的方向，我坐在了沙發上。

我剛坐下，付小兵推門走了進來，在我旁邊的矮沙發上落了座，並掏出筆記本和鋼筆，作好了記錄的准備。

我也在膝蓋上攤開了本子，虔誠地望著崔學民那個大蒜鼻，等候我開啟金口。

這也是慣例了，局里部門負責人任命宣布前，分管人事的領導事先都會找當事人正式談一次話，通報組織上的決定。

見我和付小兵准備妥當，崔學民輕咳一聲，表示談話開始了。

崔學民說：「張恆遠同志，我首先代表局黨組，祝賀你調任人事科科長。」

這口氣自然是公事公辦式的，平隱、舒緩、低沉、冷漠，既煞有介事，又輕描淡寫，不帶任何感彩，全然不是昨天給我打電話時的親和友好，也不像當初那種冷漠。我便覺得這挺有意思，只因場合和時間不同，一張嘴巴里說出來的內容大體相同的話，其調子和意味竟然會如此大相徑庭。

我當然不會讓注意力過於分散，立即收住意念，作出認真諦聽的樣子，一邊飛快地記錄著崔學民的指示。

崔學民說話的節奏始終不慢不快，極富領導風范。他完全按照人事工作思路，從德、能、勤、績四個方面，對我進行了高度評價和充分肯定，然後又給我提出了非常嚴格的要求，要求我不要辜負局黨組和全局干部職工的殷切期望，為益陽市的教育事業貢獻自己的全部熱血和力量，並在今後的人生道路上，一步一個腳印，不斷取得新的成績和進步。

崔學民說完後，我做了表態發言，我的表態發言主要有三個方面，一是感謝黨組多年來的幫助教育；二是要把黨組和同志們的高度信任和栽培，當作自己行動的動力，兢兢業業干好本職工作；三是要求黨組今後繼續對自己高標准嚴要求，多批評多點撥，鞭打笨牛，使自己少犯錯誤，少走彎路，多為益陽市的教育工作，為黨和人民的事業作貢獻。

就好像是事先彩排過似的，我表完態發完言，離十點只差幾分鍾了。

崔學民不經意地對我鼓勵了兩句，然後說：「這次談話非常成功，也非常愉快，以後就看你工作中的表現了。」同時看看表，松下臉上的肌肉，說了這次談話中唯一一句隨便點的話：「大會就要開始了，會上會宣布你的任命，到時你掏錢請客吧。」

我也松了一口氣，說：「那是那是，這是完全應該的。」

十點鍾，在辦公樓六樓的局大會議室，大會准時召開。

會議開始後，先是夏局長回顧了前階段的工作情況，接下來對今後工作作出了部署和安排。

接著崔學民宣讀了關於我調任人事科科長的任命文件……

會議結束後，我還沒走出會議室，好幾撥人已經圍上來，要我請客。

有人還從我身上搜出錢包，強行把錢拿走，買東西去了。

對於眾人的行為，我當然不會為此生氣，這雖然不能排除有人錦上添花，用這種方式跟我套近乎，但至少說明我在教育局還有些人緣，有人願意捧場。

這個道理非常簡單，如果你進步了，人家理都不想理你了，你豈不成了孤家寡人？

因為人太多，我好不容易才脫開身，沿著樓梯向樓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