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才是舉(1 / 2)

</br>「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唯聞女嘆息。」文雅弱質的女子手持書卷,但並不去看,反而那雙滿是笑意溫潤的柳葉眼一直在打量著眾學子的坐姿神態,隨口便開口誦了一句。

「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唯聞女嘆息。」學子隨之搖頭晃地念上一句,一個個的神態飄忽,坐姿隨意,顯然沒有半點上心。

可女子心底清楚,卻仍端著一張笑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現在還不是時候,再等等……

她自幼便聰穎過人,對於眾學子的態度一想便明白了。只是她初來乍到,不宜主動挑事。

「問女何所思,問女何所憶。」她持卷打量了一番,將眸光定在了兩個學子上,才帶笑說出下一句,「女亦無所思,女亦無所憶。」

那兩個學子都是坐中央最好的位置,一個在前,一個在後。

在後的那個學子生得極為高大俊美,三分書生儒雅,三分公子貴氣,四分英武凶煞。當真是肅肅如松下風,高而徐引。四周同樣子身穿藍色學子服的學子幾乎全都被他壓得死死的。在容色出挑者中,他仍是出挑。

他的坐姿是一絲不苟的端正,與邊上學子大大咧咧的坐姿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可他那雙好看的丹鳳眼中卻盡是戲謔耍弄之意,以及不經意間露出的輕蔑。卻是明白地說明了,他對她沒有半點的對師長的尊重之意。

在前的那個學子也生了一副好皮相。世間容顏皎好者,只占少數,而士族占有最好的資源,自是常出美人。這一個學堂上容色過人者,是有十幾個。

可這學子無疑是美人中的美人,和在後的學子不相上下,或許還要勝上幾分。

一雙灼灼的桃花眼自帶三分笑意,水波流轉間,好似落了三千繁華在其中。美得叫人難辯雌雄!而修眉間的一股英氣很好的壓住了這陰柔。

這學子一分清冷,一分英氣,三分靈慧,五分風雅,著實叫人難看懂。坐姿同樣講究,卻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桃花眼的眼波流轉,不看書,卻望著窗外出神。

為什么注重這兩個學子,自然不是因為他們姿容出眾,而是另有他因。

他們都有一個特點,就是坐姿禮數遠超旁人,但對她更加漫不經心,而其他學子都頻頻看向他們兩個,像在等他們命令!顯然他們兩個是這個學堂上的頭。

而坐在後面的那個學子,明顯對她不滿。前面那個倒是沒什么表現。

謝道韞在想什么祝英連一點都不知道,

她只是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之中,並非有意冒犯。

那年陽春三月,春光明媚,她斜倚木蘭花窗,聽那侍女的教學。

「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她笑容清淺若水,聲聲入耳。

水清淺細致地念上一遍,她便跟上一遍。

「小昭真厲害!這么快就記住了呢!」她的聲音從遙遠的時間那一頭傳來,變得恍恍惚惚,悠悠揚揚。

她記得,她最喜歡這首木蘭辭,每天都倚著窗念上幾遍。

而她跟著她輕誦,「阿爺無大兒,木蘭無長兄。願為市鞍馬,從此替爺征!東市……」

一句又一句,一遍又一遍,花木蘭般的女子卻終究只是個夢……

清淺姐姐啊……

「這是北魏流行的一首民謠,講的是花木蘭替父從軍的故事,不知道在座的各位對這首民謠有什么看法?」謝道蘊柔和有力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叫她漸漸回過了神,打量這位千古留名的才女。

第一堂課就講了木蘭辭,謝先生,你是在立威么?又是警示吧!

看著台上文質彬彬,秀雅端玲的女子,她的唇邊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弧度。

而另一邊的祝英台早等著這個機會了,雙目灼灼地舉了手,「先生,我……」

「先生,我來……」哪知道為什么說這個梁山伯也笑著,舉起了手。

兩人被對方嚇到,看見對方舉起的手,不由得相視一笑,當真是默契極了。真有一點『心有靈犀一點通』的感覺。

而看到這一幕的學子們不滿地皺了眉頭,王藍田咬著牙,氣憤地湊到馬文才身邊,「祝英台和梁山伯怎么回事?這不是向那個謝道蘊服軟了么!就知道他們不是東西!還拖累我們!」

「稍安勿躁!」馬文才輕挑眉,看了眼前頭的祝英憐,並沒有什么大反應,知道祝英憐應該站在中立的地方,「這是祝英台的想法!又不是祝英憐的想法,急什么?」

而另一邊的梁山伯和祝英台根本不知道這些議論。

「山伯,你先!」祝英台的唇角輕揚,率先反應過來,做了個禮讓的動作。

「學生梁山伯!」梁山伯也不客氣,笑著點了點頭,開口回答,「學生覺得這首木蘭詩,一定是一個男人所做。他雖然寫出了花木蘭的忠和孝,卻未能寫出女子的自主意氣!」

謝道蘊老早就注意到這兩個學子了,這兩人是最專注不過的兩個,但聽到梁山伯這番話還是驚訝了一番,「願聞其詳!」

「英台,你來!」梁山伯卻笑笑,輕喚了聲邊上的祝英台。

祝英台不由莞爾一笑,接下了話,「先生!故事里的木蘭之所以從軍,並非出自本意,而是因為『軍書十二卷,卷卷有爺名。阿爺無大兒,木蘭無長兄』!木蘭出於忠孝,不得不女扮男裝,替父從軍,其聰明勇敢,忠孝德行讓人敬佩!」

她說著頓了頓,滿臉遺憾的開口,「可遺憾的是,木蘭終是回到了『對鏡貼花黃』的閨中!」

「為什么女人不能揮灑自己天地?而男人總要把女人關在房里,不讓她自主自由呢?」似乎聯想到了自己,尼山求學之路的艱辛,又想起九姐才能遠超男子卻只能在閨中,偶爾的商會也要辦成男子,祝英台的心中滿是憤懣。

此話出口,她便覺得不對了,看著夫子驚異的臉,更是有些後悔了,「先生,我說錯了么?」

「你沒有說錯!」謝道蘊回過神來笑著安撫祝英台,眸光卻又開始打量起這名學子,「這首北魏流傳的民歌,意在通過聰明勇敢的花木蘭,宣揚忠孝思想,這是中原文化的傳統!」

她說著淺淺一笑,「難得你們兩位,身為男子卻有如此見解,將來二位的夫人,定讓花木蘭羨慕不已!」

這話說的祝英台有點尷尬,叫梁山伯紅了臉,不敢說話了。

「這位學子!」謝道蘊輕笑一聲,立在了那位容色艷麗的佳公子面前,輕道,「剛才見你輕搖了一下頭,可是有更好的見解?本席願洗耳恭聽!」

那學子愣了愣,失笑出聲,一時間,竟有桃色飛曳。

「學生祝英連!乃上虞人氏!自小野慣了,口舌更是任性!」學子眼眸似笑非笑,帶點意味深長,「先生當真要聽我妄言么?」

「聽上一聽又何妨?」謝道蘊淺淺一笑,對上了她的眼,「就怕不願說給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