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2)

燃野 萬山一 2069 字 2021-01-02

「像什么?」

「慈祥的父親。」

男人朗笑,挺著不算明顯的啤酒肚,站在原地張開雙臂,沖廖星燃示意。

星燃會意,上去就給了個有力的哥們兒樣的擁抱,抱完還不忘補一句,「哼哼老廖,歲數越大越搞小時候這一套。」男人胳膊一勾,把廖星燃攬過去了,兩人就這么勾著肩搭著背,下樓去了。

「可不是,眼看歲數大了,我的小狐狸也大了,才更要搞嘛。我這一走半月二十天,當然是想你們兩個寶,沒告訴,是想給你們兩個驚喜。」

「雖然我是個不善於煽情的人,但是吧,我也想你。」

「就你還不煽情,當你爸傻,不知道屁股後頭愛慕的小姑娘一大堆?」

「是吧老廖,你兒子多聽話,不禍害姑娘。」

男人就是廖星燃的父親廖雲城,這天剛從外地出差回來。

到了樓下,劉秀韻端出了一盤餅干,「來來來,你倆給我好好嘗嘗,我保證,這次肯定成功了!」

廖雲城抓了一把,邊塞邊誇,「好吃好吃,夫人辛苦。」

廖星燃翻了個白眼,「老廖,瞧你那一臉馬屁精樣兒。昨天回來就開始讓我嘗,都烤糊了好幾盤了。我都不好意思打擊她。」說著拿起一塊吃了,「也就這盤還能吃。媽你這叫什么?愛情的力量?」

廖雲城笑呵呵,劉秀韻剛坐下,廖雲城就蹭過來,「星燃媽,來親下。」

劉秀韻一身修身家居服,身形好看,皮膚更是保養得好,好到歲月在她臉上似是無痕。廖星燃那雙極具特點的桃花眼,就是遺傳了劉秀韻,這個大美人。此刻那雙眼笑到了心里,她開口,「你呀,二十大幾年了,老夫老妻的,當著兒子面從來不知道收斂。」

說完親了老廖一口,老廖一臉滿足,簡直幸福地冒泡了都。

吃好了餅干,廖星燃去拿了五子棋,出來時,老廖邊下邊道:「對了星燃,你喬叔下月要請客,特意吩咐要帶你來。你和喬岐也很久沒見了吧。」

廖星燃沉了沉眼,一面掃著眼下的棋的步路,一面平靜道:「急什么他,今天才幾號。他的局能有什么好事兒,那喬岐一見我嚇得跟雞崽似的。」

面前的可是自己兒子,廖雲城當然聽出了他的態度。於是老廖道:「唉……我知道,那些陳年舊事,你比我還要在乎呢,其實都過去了,沒必要計較那么多。」

廖星燃撇撇嘴,又放了一子兒,「老廖,我是你兒子。雖然吧,在這世上走一遭的時間還不及你一半,但也近二十年了。你說你,三歲你就抱著我,什么人不見?你讓我出國,我為什么不走?因為心里清楚,就那些泛泛里,只要不是傻子,哪個不是緊緊盯著,盼著你不如意。萬一哪天一個不留神摔了,我得給你墊著。

和喬家當初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是過去了,但我心里,永遠不可能原諒。所以我說,喬育平不是好人。異想天開,逢我面都要強行試探。不過是我和喬岐從小一塊兒長大,不好意思明著駁他面子。」

話音落,棋子兒落,廖星燃五連勝。

廖雲城又一次輸給兒子棋,倒有些樂在其中的意味,雖然他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自己連五子棋都打不過小狐狸了。

如今想來,那一件件的事兒,居然也二十幾年了。

廖星燃三歲,就被廖雲城抱著參了第一次飯局,被誇聰明靈氣時,三歲的他陰差陽錯打翻了毫無誠意喝假酒人的杯,讓眾人發現是水。

五歲時過了飯局,咬字還不太清,回來的路上就跟老廖循環叨叨,類似「藍衣服的壞叔叔,白衣服的姐姐好……」

近些年,老廖逢局子,總樂意帶兒子,除非不得已。在他心里,和兒子的關系早不止於父子,倒更像是能一起為謀的親兄弟。看吧,張三李四趙五王六,一頓飯,就能給你一個個開膛破肚。大多十之有八|九。

十多年前,有一次,小小的星燃扒著廖雲城的脖子,稚嫩的聲音在廖雲城耳邊繞。

「爸爸,我偷偷聽到,有人叫你狐狸。」

「那爸爸是狐狸,星燃是什么呀?」

眼里閃過一絲狡黠,露出一口白白的小牙,「小狐狸。」

大概就是從那時起,兒歌里的「兔子」,被廖雲城改成了「狐狸」,父子倆一玩,居然到了如今。

日漸長大的廖星燃在某一時才發覺,原來「狐狸」用來形容一個人,是帶著貶義的。那時候他還想,為什么他當時不生氣?

於是又過了幾年,這個問題也便不再是問題了。

位子上這些年,廖雲城從來行得端坐得直,下頭沒人會說句不好。到了兒子廖星燃,桌上見過他的都說:老廖就厲害,那小廖能是善茬兒嘛?俗話說得好,虎父無犬子。

廖星燃自上了高中,就極少跟老廖參局子了。班上總考第一,不見學習,但事實上,作業也會寫到凌晨幾點鍾,常有各種家教老師。

這樣人,總是暗里發力,面上光明,誰也難看出破綻。考高中那會兒,總成績甩了喬岐五十幾分。廖雲城當時有意給他申請國外的學校,廖星燃不去,直接說:「你可別學別人,聽風就是雨。三中就挺好,喬育平多少年的如意算盤打著,我可不走。」

越大,廖星燃心里越明白。他那雙能勾魂的眼里,從來是和年齡極不相符的成熟。對廖星燃來說,時間的好處,就是總能把過去堆到面上來,讓他看清往事的意義。往事教給他的,那就是從中吸取父輩的教訓。

低調做人,暗里行事。他從來不張揚,從來不說只做。他的身上像有一只堅硬的罩子,罩子上有黑色小孔可以伸出武器。威力或大或小,你永遠不知道傷了你的是什么。

時間不早了,回了卧室,廖星燃突然想起什么,趕緊把櫃子里的那張照片重新擺在原來的地方。他掃了一眼照片。照片上是兩個孩子,一男一女,並肩站,大概五六歲的模樣,沖著鏡頭笑得天真燦漫。

耳邊突然響起面館里的一問一答。

「那你被打的朋友高幾,哪個班的,叫什么呀?」

「孟原野。」

廖星燃起身,開門沖著外頭喊了一句:「老廖,下月到時間了記得提醒我,挺久不見我發小,還真是想了!」

照片裱了一個金邊相框,靜靜擺在擱架上。它的背後,寫著一行不起眼的小字。

星燃岐岐西郊紀念

壹玖玖肆年陸月(199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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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這兩天好像審核快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