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節(1 / 2)

御街行 休屠城 757 字 2021-01-02

額勒蘇芒哈地各部族覲見過北宛王後,俱匆匆回程,只有李暮留了,在府中住了下來。

他在額勒蘇芒哈地深腹居住,與當地人一道采玉為生,只是常人不知,他也是一位極佳的雕玉人。

在家閑時我常邀他來後院下棋,日月城里宋人極少,難能聽到故土之音。李暮雖少言,但願意一個下午枯坐著陪我下一盤棋,也是極難得。

他異常羞澀,斟茶的女侍含笑為他奉上茶盞,他慌慌張張拂袖起身,惶恐的捧過茶杯,發紅的臉埋在胸前道謝,常惹得女侍們的當場竊笑,也常有大膽的女侍,在院子里塞給他腰帶帕子荷包等小物,更是惹得李暮手足無措大汗淋漓。

他待人得當,進退有禮,談吐也是不凡,絕非小門小戶的出身,但問起舊事卻默然搖頭,顯然不願多言。

棋局不明時,他亦能執一管劃痕累累青笛,用薄繭的手,為我吹一曲杏花疏影。

每個人都有故事,李暮吹笛常背身而立,獨留一席清瘦身影,我看不見他的神情,但笛音里,是寡淡悠遠的思念。

兩人齊齊晃神,打發一日的光陰。

北宛的年節不如汴梁來的繁瑣冗細,全城未曾大肆張燈結彩,只是所有人都敞開懷抱喝酒吃肉,飛鷹走馬,整個城都陶醉在醺醺的酒氣中,夜半里,也常有醉漢在酒肆里放聲嘶吼大笑。

北宛王的身體每況愈下,已有許久時間不曾出現在臣民面前,日常國事和奏章批復都由秉筆宮人代傳,難得新年里召了一場大宴。

王的氣色倒還顯得好,只是鬢發皺紋白了許多,宴席上大家言笑晏晏,所有人都是一幅輕松暢快的神情,北宛王的病情未曾一提。

待回了府歇下,夜半卻有了聲響,我披衣而起,看見宮仆跟阿椮低聲說些什么。

他回過頭來,大步邁向我攏住我的衣裳,糾結著眉,輕聲道:「父王吐血昏迷,宮里已傳了太醫和祭司,並禁了宮人對外的傳信。」

沉沉的憂思浮上心頭。

我與阿椮比肩而站,握住他的手,靜靜的道:「我陪你一起去王宮。」

他抬眼望著皎潔的月色,緩慢的搖搖頭:「不能去。」

府里熄了燭火,四下一片寂靜,誰都毫無睡意,我們挨著坐在榻上,注視著透過窗子投在腳邊的一抹清寂冷光。

我握著阿椮掌心發涼的手,低聲安慰道:「沒事的,父王福壽無量,一定不會出事。」

他嗯了一聲,良久之後低嘆一聲,把腦袋擱在我腿上,悶聲道:「小時候,我的阿史那喜歡這樣哄我。」

我心里泛起一陣軟,把他湊過來的腦袋抱在懷中,輕輕撫著他的發:「阿椮。」

他的臉埋在我懷中,但我無比清晰的感知他的神情,被遺棄被淡忘的王子,失去的越多,想要得到的心就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