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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小紅嘟起了嘴,冷冷道:原來你也並不十分夠義氣,至少對死人就沒有對活人夠義氣。
李尋歡忽然問道:昨天我們是什么時候出發的
孫小紅沉吟著,道:晚上,就和現在差不多的時候。
李尋歡道:今天我們是什么時候趕到這里的
孫小紅道:戍時前後,天還沒有黑。
孿尋歡道:我們是怎么來的
孫小紅道:我們先坐車走了段路,然後就用輕功,到了今天早上,再換快馬。
李尋歡道:所以現在我們就算用同樣的法子趕回去,最快也得要到戍時前後才到得了,對不對
孫小紅道:對。
李尋歡道:但現在我們已有很久未休息,體力絕對已不如昨天晚上好,縱然還能施展輕功,也絕不會比昨天晚上快。
孫小紅嫣然道:昨天晚上我就已趕不上你,難怪爺爺說你的輕功並不比你的刀慢多少。
李尋歡道:所以,我們就算現在動身,也未必能及時趕去赴上官金虹的約會。
孫小紅忽然不說話了。
李尋歡忽然抬起頭,凝注著她,沉聲道:所以你本該催我快走才對,你總該知道我從不願失約。
孫小紅垂著頭,咬著嘴唇,仿佛在故意逃避著李尋歡的目光。
過了很久,她才輕輕嘆息了一聲,道:我只求你一件事。
李尋歡道:什么事
孫小紅道:這次我們坐車趕回去,不換馬,也不用輕功趕路。
李尋歡道:你要我在車上休息。
孫小紅道:不錯,否則你就無法及時趕到,你一到那里只怕就得躺下,你總不能睡在地上和上宮金虹決斗吧。
李尋歡沉吟著,終於笑了笑,道:好,我就聽你的,我們坐車。
孫小紅立刻就高興了起來,展顏笑道:我們還可以把酒帶到車上去,你若睡不著,我就陪你喝酒。
李尋歡道:酒一喝多了,自然就會睡著的。
孫小紅笑道:一點也不錯,只要你能在車上好好睡一覺,我保證上官金虹絕不是你的對手。
李尋歡笑道:你對我倒很有信心。
孫小紅眨著眼睛道:當然,我對你若沒有信心,又怎會
她的臉忽然紅了,忽然一溜煙竄了出去,吃吃笑道:我去雇車,你准備酒,若是時間充裕,你也不妨去瞧瞧她,我絕不會吃瞄的。
她的辮子飛揚,霎眼間就跑得瞧不見了。
李尋歡目送著她,又痴了半晌,才緩緩的站起來,走出門。
猛抬頭,高牆內露出小樓一角。
小樓的孤燈又亮了。
小樓上的人呢
她是不是又在為她的愛子在縫補著衣服
慈母手中的線,長得好橡永遠都縫不完似的。
但卻還是比不上寂寞,世上最長的就是寂寞。
一年又一年,一口又一口,縫不完的線,縫不完的寂寞
她已將自己的生命埋葬,這小樓就是她的墳墓。
一一個人,一個女人,若是已沒有青春,沒有愛情,沒有歡樂,她還要生命作什么
詩音,詩音你實在太苦,你實在已受盡了折磨。
李尋歡又彎下腰,不停的咳嗽,又咳出了血
他心里又何嘗不想去看看她
他的人雖然站在這里,心卻早已飛上了小樓。
他的心雖然已飛上了小樓,但他的人卻還是不得不留在這里。
他不敢去看她,也不能去看她,縱然是最後一次,也不能相見爭如不見,見了又能如何
她己不屬於他,她有她自己的丈夫,兒子,有她自己的天地。
他已完全被摒絕在這天地之外。
她本是他的,現在卻連看她一眼也不能了。
李尋歡用手背擦了嘴面的血漬,將嘴里的血又咽下。
連血都仿佛是苦的,苦的發澀。
詩音,詩音,無論如何,只要你能平平安安,我就能心滿意足,天上地下,我們總有相見的時候。
但林詩音真的能平安么
風凄切,人比黃花瘦。
李尋歡孤零零的木立在西風里,是不是希望風能將他吹去
不知道什么時候,孫小紅已口來了,痴痴的瞧著他,道:你你沒有去看她
李尋歡搖了搖頭,道:你沒有去叫車
孫小紅嘆了口氣,道:車就停在巷口,你若真的不想去看她,我們就走。
李尋歡道:走
車在路上顛沛,酒在杯中搖晃。
是陳年的老酒。
車卻比酒更老,馬也許比車還老。
李尋歡搖著頭笑道:這匹馬只怕就是關公騎的赤兔馬,車子也早已成了古董,你居然能找得來,可真不容易。
孫小紅忍不住笑了,立刻又板起臉,道:我做的事你總覺得不滿意,是不是
李尋歡道:滿意,滿意,滿意極了。
他閉上限睛,緩緩道:一坐上這輛車,就讓我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孫小紅道:峨讓你想起了什么
李尋歡道:讓我想起小時候玩的那匹木馬,現在我簡直就好像在馬車上的搖籃里。
他話還沒有說完,忽然覺得有樣東西進了他的嘴。
孫小紅吃吃笑道:那么你吃完了這棗子,就趕快睡吧。
李尋歡苦笑道:若能一睡不醒,倒也不錯,只可惜,。
孫小紅打斷了他的話,道:我叫這輛車,就為的是要讓你好好睡一覺,只要你能真的睡著,明天早上我們再換車好不好
李尋歡舉杯一飲而盡,道:既然這么樣,我就多喝幾杯,也好睡得沉些。
孫小紅立刻為他倒酒,嫣然道:不錯,就算是孩子,也得先喂飽奶才睡得著。
杯中的酒在搖晃,她的辮子也在搖晃。
她的眼波溫柔,就如車窗外的星光。
星光如夢。
李尋歡似已醉了。
在這么樣的晚上,面對著這么樣的人,誰能不醉
既已醉了,怎能不睡
李尋歡斜倚著,將兩條腿蹺在對面的車座上,喃喃道: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但飲者又何嘗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