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部分(1 / 2)

甄嬛傳 未知 5776 字 2021-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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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低眉婉轉一笑,也不言語。

淳兒口中含了半塊糖蒸酥酪,另半塊握在手中也忘了吃,只痴痴瞧著我與玄凌的神態,半晌笑了起來,拍手道:「臣妾原想不明白為什么總瞧著皇上和姐姐在一起的樣子眼熟,原來在家時臣妾的姐姐和姐夫也是這個樣子的,一個磨墨,一個寫字,半天也靜靜的不說話,只瞧的我悶的慌……」

聽她口無遮攔,我不好意思,忙打斷道:「原來你是悶得慌了,怪我和皇上不理你呢。好啦,等我磨完墨就來陪你說話。」

淳兒一揚頭,哪里被我堵得住話,兀自還要說下去,我忙過去倒了茶水給她:「吃了那么多點心,喝口水潤一潤吧。」

那邊廂玄凌卻開了口,「嬛嬛你也是,怎不讓淳兒把話說完。」只眉眼含笑看著淳兒道:「你只說下去就是。」

我一跺腳,羞得別過了頭不去理他們。淳兒得了玄凌的鼓勵,越發興致上來,道:「臣妾的姐姐和姐夫雖不說話卻要好的很,從不紅臉的。臣妾的娘親說這是……這是……」她想的吃力,直憋紅了臉,終於想了起來,興奮道:「是啦,臣妾的娘親說這叫『閨房之樂』。」

我一聽又羞又急,轉頭道:「淳兒小小年紀,也不知哪里聽來的渾話,一味的胡說八道。」我嗔怪道,「皇上您還這樣一味地寵著她,越發縱了她。」

淳兒不免委屈,噘嘴道:「哪里是我胡說,明明是我娘親說的呀。皇上您說臣妾是胡說么?」

玄凌笑得幾乎俯在案上,連連道:「當然不是。你怎么會是胡說,是極好的話。」說著來拉我的手,「朕與婕妤是當如此。」

他的手極暖,熱烘烘的拉住我的手指。我微微一笑,心內平和歡暢。

卷一正文第四十六章巴上夜雨時

這以後的第三r,常在方淳意承幸。乾元十三年十二月初九,常在方氏進良媛,美人史氏進貴人,賜號「康」。我的氣勢亦隨之水漲船高,漸漸有迫近華妃之勢。

自我稱病,淳兒與史美人都奉旨遷出棠梨宮避病。我身體安好後,玄凌也無旨意讓她們搬回。偌大的棠梨宮只住著我一人,長久下去也不像樣子。如今二人都已晉位,淳兒又是個單純的x子,我便思量著讓淳兒搬回西配殿居住,方便照應。至於史美人,我對她實在沒有多少好感,加上她失寵三年後竟又得了晉封,又予賜號之榮,一時沾沾自喜,愈發要來趨奉,當真是煩不勝煩。

於是回過皇後,讓淳兒搬來與我同住。本來玄凌便時常留駐棠梨宮,淳兒的入住意味著她將有更多的機會見到皇帝,這更是羨紅了不少人的眼睛。

玄凌憐愛淳兒稚氣未脫,嬌憨不拘,雖不常寵幸她,卻也不認真拿宮規約束她。皇後與馮淑儀等人向來喜歡淳兒,如今她得幸晉封,倒也替她高興。玄凌也只由著她x子來,不出格即可。一時間倒把陵容冷淡了幾分。

然而陵容似乎也並不在意恩寵多少,除卻眉庄禁足的遺憾,我們幾人的情分倒是更加好了。



這樣平和的光景一直延續了幾十r,再次見到玄清,已經是乾元十三年的最後一r,除夕。此r是闔宮歡宴的r子。

去年的今r,是我真正意義上遇見玄凌的那一r,為避開他夜奔於被冰雪覆蓋的永巷。想到此節,我沾染酒香的唇角不自覺的微笑出來。

玄清周游於蜀地的如斯幾月,正是我與玄凌情意燕婉的時候,縱然玄凌對眉庄薄情,但是對我,仍是很好,很好。

玄清剛從蜀地歸來。明澈的眉目間仆仆不去的風塵和未及被京都的煙華鼎盛洗凈的倦s,都被輕染成了他唇齒間含笑的一絲溫默。此刻,他攬酒於懷,坐於太後身邊款款向眾人談著蜀中風景,劍閣梓潼的古棧道、李冰的都江堰、風光峻麗的秦嶺、難於上青天的蜀道、石刻千佛岩的壯觀、杜甫的浣花居所……

那是我於書中凝幻神思的情節,他的口齒極清爽,娓娓道來令人如臨其境。

眾人都被他的述說吸引,連酒菜也忘了去動。我卻聽得並不專心,偶爾入耳幾句,更多的是想起書中描繪的句子,對比著他對真實風景的描述。

其實他坐於太後身側,與我隔得極遠,銷金融玉的富貴場所,他的見聞於宮中女子是一道突如其來的清流,大異於昔年的閨閣生活與今r的鉤心斗角。

太後雖然聽得頗有興味,然而見風流淚的痼疾自入冬以來一再發作,視物也越加模糊,急得玄凌一再吩咐太醫院的御醫隨侍於太後的頤寧宮。可憐溫實初剛治完護國公又馬不停蹄趕去了太後宮中服侍。太後不便久坐,看完了煙花也就回去了。

太後一走便少了許多拘謹,玄凌召了我坐於他身側,道:「你最愛聽這些,剛才隔了那么遠怕是聽不清楚。不如讓老六再說一次。」說著睨眼帶笑看玄清:「你肯不肯?」

玄清微微看我一眼,微笑道:「皇兄要博美人一笑,臣弟何吝一言。」

我卻擺手,「臣妾適才聽得清楚,不勞王爺再重新述過了。王爺還是照舊講下去吧。」

玄清端然坐了,說起因秋雨羈留巴山的情景,「原本秋雨纏綿十數r,難免心頭郁結。不想巴山夜雨竟是如此美景,反而叫臣弟為此景多流連了幾r。」他款款而言:「峨嵋的『洪椿曉雨』似雨不見雨,蒼翠濕人衣;漓江的蒙蒙細雨又多似霧輕籠,嘉州南湖的雨是微雨欲來,輕煙滿湖,而西子之雨是水光瀲灧晴方好,山s空蒙雨亦奇。唯有巴山夜雨卻似故人心腸,徘徊窗宇,若非傾訴離愁,便是排解愁懷。」

我微笑欠身:「王爺可有對雨於西窗下剪燭火,尋覓古人情懷。」

他的目光留駐於我面上不過一瞬,隨即已經澹然笑道:「共剪西窗燭才是賞心樂事,小王一人又有何趣。不若卧雨而眠,一覺清夢。」

我抿嘴點頭,「王爺好雅興。只是如此怕是體味不到義山所說『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的情趣了。」

他略略收斂笑容,「義山在巴山有錦瑟可以思念,小王亦有詩酒解憂。」他的目光微微一凜,道:「小王不解共剪西窗,卻可入夢仿庄生夢蝴蝶。」

我舉袖掩唇對著玄凌一笑,玄凌道:「庄生曉夢迷蝴蝶,不知是庄生迷了蝴蝶,還是蝴蝶故意要迷庄生?」

我微微低頭,復又舉眸微笑,眼中一片清淡,「蝴蝶也許並不是故意要入庄生的夢。」

玄清並不看我,接口道:「也許是庄生自己要夢見蝴蝶。」

玄凌頗感興趣的看他:「怎么說?」

玄清只以一語對之,「r有所思,夜有所夢而已。」

玄凌不由拊掌,大笑道:「原來庄生思慕蝴蝶。」

玄清只是淡淡一笑,仿佛事不關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或許蝴蝶就是庄生心目中的淑女。皇兄以為如何?」

玄凌飲下一杯酒,「自幼讀史論文,父皇總說你別有心裁。」說著看我:「你對詩書最通,你意下如何?」

我只是微笑到最大方得體,「蝴蝶是庄生的理想,淑女為君子所求。」我輕輕吟誦,「關關雎鳩;在河之洲。卻是求之不得,輾轉反側。」我淺淺笑:「理想之於人,也許不如現實能夠握在手中一般踏實。」

他的神s有一瞬的尷尬和黯然,很快只是如常。我的心「咚咚」的跳,生怕一句話說得失了輕重反而弄巧成拙。

我只是要提醒他,如此而已。或許,他根本不需要我的提醒,他那樣聰明,從我語氣就可了然一切。可是如果不這樣做,我的心里總是無法完全安定。

現在的我,和玄凌很好,即使我只是他所寵愛的女人之一。可是,他對我的心,並非輕佻。

我只希望,安全地過我自己在宮中的生活。

我清楚明白,他的人生,和我完全不同。我的命運,已經被安排為成為後宮諸多女子中的一名;我的歲月,便是要在這朱紅宮牆脂粉隊伍中好好地活下去;而我的人生,只是要延著這樣一條漫漫長路一路煢煢而行,直到我精疲力竭、直到我被命運的眷顧拋棄、直到我終於被新的紅顏淹沒。等待我的,永遠只有兩條路,得寵,或者,失寵。

而他,他的人生太過精彩,仿佛錦綉長卷,才剛剛展露一角,有太多太多的未知和可能,遠非我可以比擬。

並且,我的生活中戰亂已經太多,對於他這樣一個意外,尤其是一個美好的意外,太危險,我寧可敬而遠之。

安全,對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皇後和靖微笑:「後宮之中論才當屬甄婕妤第一,唯有她還能與六王對答如流。若換了本宮,當真是要無言以對了。」

馮淑儀亦笑,「當真呢,說實話,臣妾竟聽不明白王爺和婕妤妹妹說的是什么。什么蝴蝶呀庄生呀淑女呀,臣妾真是聽得一塌糊塗。」

玄凌的手在桌帷下輕輕握我的手,道:「他們在談論《庄子》和《詩經》。」

我溫婉向他笑,「皇上英明。」

皇後側臉對身後把盞的宮女道:「皇上和王爺、甄婕妤談論良久想必口g,去把甄婕妤准備的酒滿上吧。」

宮女依言上前斟酒,杯是白璧無瑕的玉石,酒是清冽透徹的金黃。

我先敬玄凌,敬過皇後,再敬玄清。玄清並不急於喝酒,凝神端詳,輕輕地嗅了嗅,轉而看向皇後。

「是桂花酒。」玄凌說,「朕與婕妤一同采摘今秋新開的桂花,釀成此酒。」

玄凌在人前對我用這樣親密的語氣,我微覺尷尬,隱隱覺得身後有數道凌厲目光來,於是徐徐道:「取江米做酒,酒成取初開的桂花x,瀝g露水浸酒,再加入少許蜜糖。入口綿甜,味甘而不醉人。」我以此來舒緩我的尷尬,「制法簡單,且此酒不會傷身。王爺若喜歡,可自行釀制。」

座下的曹婕妤忽然寧媚一笑,道:「家宴之上桂花酒清甜固然很好,可是各位王爺在座,若是以茅台、惠泉、大曲或是西域的葡萄酒等招待自然就更好了。」言下之意,我准備的酒怠慢了諸王與命婦,無法體現皇家應有的風度。

有人的目光中暗暗浮起譏諷和輕蔑,只等著瞧我的好戲。我只是一如往常的寧和微笑,道:「西南戰事未平,自太後與皇上起節儉用度以供軍需,後宮理當與太後皇上共進退,以皇上親手制成的桂花酒代替名貴酒種遍示親貴,不僅示皇上節儉用度之心,而且更顯皇室親厚無間。」

曹婕妤謙和的笑:「妹妹真是善解人意,體貼周全。」

我燦然笑道:「姐姐過獎了,若論善解人意,體貼周全,妹妹怎么及得上姐姐呢?」我忽然看住汝南王妃賀氏,道:「王爺博力於戰場為國殺敵,真是我大周的驕傲。想必嬪妾命人送去的桂花酒應該到了吧。」

賀氏欠身道:「多謝婕妤小主。酒已到,王爺分送諸將士,諸將都感激皇上與婕妤心系將士,士氣大增哪。」

我道:「有勞王妃費心了。邊地寒苦,此酒不會醉人耽誤戰事,卻能增暖驅寒。八月桂花香,也一解將士們思鄉之苦吧。」

賀氏道:「正是。」

玄清忽然道:「為敬皇上天縱英明,為敬將士英勇殺敵,願諸位共飲此杯。」說著起身仰頭一飲而盡,以袖拭去唇邊酒跡,大聲道:「好酒。」此語一出,氣氛大是緩和,復又融洽了起來。

我見機目示皇後,皇後盈盈起身舉杯:「臣妾領後宮諸位妹妹賀皇上福壽延年,江山太平長樂。」

於是又把酒言歡,好不熱鬧。

百忙中向玄清投去感激的一瞥,謝他如此為我解圍。他只是清淡一笑,自顧自喝他的酒。

玄凌附近我耳邊道:「朕何時命你送酒去慰勞諸將。」

我回眸微笑向他:「皇上c勞國事,難道不許臣妾為皇上分憂么?」我微微一頓,聲音愈發低,幾乎微不可聞,「軍心需要皇上來定,恩賜也自然由皇上來給。無須假手於人。

他維持著表面的平靜神s,嘴角還是不自覺的上揚,露出滿意的微笑。桌帷下的手與我十指j纏。

有若四月風輕輕在心頭吹過,我微微一顫,面泛緋s微笑低首。

然而並沒有完結,恬貴人忽然道:「婕妤姐姐提倡節儉,那自然是很好的。可是聽聞姐姐有一雙玉鞋以蜀錦綉成,遍綴珠寶,奢華無比啊。不知妹妹能否有幸一觀?」

玄凌睨她一眼,慢慢道:「朕記得朕曾賜你珠寶,也是名貴奢華的。」

話音未落,正吃完了糕點的淳兒拍了拍手道:「那是皇上喜歡婕妤姐姐才賜給她的啊,自然是越貴重奢華越好。既然皇上喜歡又有什么不可以,皇上您說是不是呢?」

淳兒一派天真,這樣口無遮攔,我急得臉s都要變了。一時間眾人都是愕然,然而要堵別人的嘴,沒有比這個理由更好更強大了。也虧得只有淳兒,別人是萬萬不會說這樣的話的。

玄凌愛憐地看著淳兒,「朕最喜歡你有什么說什么。」淳兒聞言自然是高興。

恬貴人臉上青白j加,訕訕地不知道說什么好。偏偏淳兒還要追問一句:「恬貴人你說是不是?」

恬貴人礙著在御前,淳兒的位分又在她之上,不好發作,只得道:「方良媛說得不錯。」

我暗暗嗔怪地看了淳兒一眼,暗示她不要再多說,她卻不以為意,只朝我嬌俏一笑,又埋頭於她的美食之中。

我只好苦笑,這個淳兒,當真是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偏偏玄凌還這樣寵著她。只是這樣不知忌諱,只怕於她,沒有半分好處。

我暗暗搖頭。

可是我的勸告,淳兒似乎一直沒有聽進去。有著玄凌的憐愛和我的保護,她什么都不怕,也不會想到去怕。



家宴結束後嬪妃依次散去。玄凌獨宿於儀元殿中,明r初一,等待他的是繁瑣的祭天之禮和闔宮拜見太後的禮儀。

夜深人靜,暖閣外的綿綿的雪依舊漱漱的下。我蜷卧於香軟厚實的錦被中,槿汐睡夢中輕微的呼吸聲緩緩入耳。太靜的夜,反而讓人的心安定不下來。

西窗下那一雙燭火依舊燦燦而明,我與玄凌曾經在此剪燭賞星。何當共剪西窗燭——我忽然想起,適才在晚宴上與我話巴山夜雨的人,卻是玄清。

然而西窗近在眼前,巴山卻在迢迢千里之外。我只抓住眼前的,舍近求遠,我不會。

卷一正文第四十七章嫁娶不須啼

大年初一的r子,每個宮苑中幾乎都響著鞭炮的聲音。或許對於長久寂寞的宮妃和生活無聊的宮女內監而言,這一天真正是喜慶而歡快的。

早起梳妝,換上新歲朝見時的大紅錦服,四枝頂花珠釵。錦服衣領上的風毛出的極好,油光水滑,輕輕拂在臉頰上茸茸的癢,似小兒呵癢時輕撓的手。

起身出門,佩兒滿臉喜s捧了大紅羽紗面白狐狸里的鶴氅來要與我披上。鶴氅是用鶴羽捻線織成面料裁成的廣袖寬身外衣,顏s純白,柔軟飄逸。是年前內務府特意送來孝敬的。

我深深地看一眼喜滋滋的佩兒,淡淡道:「你覺得合適么?」她被我的神情鎮住,不知所措地望著槿汐向她求助。

槿汐自取了一件蜜合s風毛斗篷與我披上,又把一個小小的平金手爐放於我懷中,伸手扶住我出去。

闔宮朝見的r子,我實在不需要太出挑。尤其是第一次拜見在讓我心懷敬畏的太後面前,謙卑是最好的姿態。



大雪初晴,太後的居所頤寧宮的琉璃磚瓦,白玉雕欄在晨曦映照下熠熠輝煌,使人生出一種敬慕之感,只覺不敢視。

隨班站立在花團錦簇的後妃之中,我忽然覺得緊張。這是我入宮年余以來第一次這樣正式地拜見太後,近距離地觀望她。

內監特有的尖細嗓音已經喚到了我的名字,深深地吸一口氣,出列,行三跪九叩的大禮,口中道:「太後鳳體康健,福澤萬年。」

太後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微笑道:「聽說皇上很喜歡你,抬起頭來我瞧瞧。」

我依言抬頭,目光恭順。

太後的目光微一停滯,身邊的皇後道:「甄婕妤很懂事,x情也和順。」

太後聞言只是略微點頭,「你叫什么名字?」

「臣妾甄嬛,初次拜見太後,請太後再受臣妾大禮,臣妾喜不自勝。」說著再拜。

「哦……」太後沉吟著又著意打量我一番。她的目光明明寧和自若,我卻覺得那眼神猶如無往不在,沒來由地覺得不安,紅著臉低垂著頭不知如何是好。

再抬頭太後已經滿面含笑:「很好,這孩子的確很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