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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傳 未知 5901 字 2021-01-02

正說著話,忽然聽到外頭小允子小聲道:「娘娘,來了。」

我看了槿汐一眼,她起身便去開門,只聽門「吱呀」一聲微響,閃進來兩個披著暗綠斗篷的女子,帷帽上淡墨s的面紗飄飄拂拂的輕軟,乍一看以為是奉命夜行的宮女,其中一人鬢上一枝金雀兒寶石押發綴細細一綹流蘇,沙沙的打著面紗。我便微笑道:「端妃娘娘果然守約。」

那人把面紗撩開,露出病殃殃一張臉來,淡淡笑道:「本宮真是不中用,披香殿到這里的路並不遠,卻走了這樣久。」

我忙讓著她坐下,示意小允子在外面守著,她見我並不卸妝穿寢衣,點了點頭,道:「貴嬪聰慧,明白本宮的意思。」

我道:「嬪妾也只是猜度罷了,娘娘以手指月,舉手作一,所以嬪妾猜測娘娘是要在一更踏月來訪,故而秉燭相候。」我待她飲過茶水休息片刻,方道:「娘娘深夜來訪,不知可是為了白r的事?」

她抿嘴不語,我知道她在意槿汐在旁,遂道:「此刻房中所在的人不是嬪妾的心腹,便是娘娘的心腹,娘娘直言就是。」

她微微沉思,拿出一根留著兩顆珍珠的細細的雪白絲線放在我面前,道:「請貴嬪仔細瞧一瞧。」

我不知道她想說什么,對著燭火拿了絲線反復看了幾遍,疑惑道:「似乎是華妃今r所戴的鏈子?」話一出口,心下陡然明白,串珍珠項鏈的絲線多為八股或十六股,以確保能承受珠子的重量,華妃今r所戴的珠鏈尤其碩大圓潤,至少也要十六股的絲線穿成才能穩固,可是眼前這根絲線只有四股,我心中暗暗吃驚,於是問:「娘娘是在皇後宮中的庭院所得么?」

端妃似笑非笑道:「不錯,人人都忙著看顧杜良媛與你,這東西便被本宮拾了來。」她輕抿一口茶水,徐徐道:「華妃真是百密一疏了。」

我軒一軒眉,淡漠道:「難怪華妃的珍珠鏈子被花枝一勾就斷了。她果然是個有心人啊。」

絲線上所剩的兩顆珍珠在燭光下散發清冷的淡淡光澤,我想著今r皇後t院中的凶險,如果杜良媛真的踩著這些散落的珍珠滑倒,後果真是不堪設想……我下意識地去撫摸自己的小腹,如今我的腹中亦有一個小生命在呼吸生長,以己度人,豈不膽戰心驚……

我不由感激端妃,懇切道:「多謝娘娘提點。」

她的目光柔和落在我腹部,神s變得溫軟,半晌唏噓道:「本宮一來是提醒你,二來……你腹中稚子無辜,孩子是母親的心血精華,本宮看著也不忍心,算是為這個孩子積福罷。」

我心中感動,端妃再避世冷淡,可是她對於孩子是真正的喜愛,哪怕是她所厭惡的曹婕妤之流所生的溫儀帝姬,也並無一絲遷怒。我端然起身,恭恭敬敬對她施了一禮,「嬪妾多謝娘娘對腹中孩兒的垂憐。」

端妃眼眶微微一紅,旋即以手絹遮掩,平靜道:「既然說了,本宮不怕再告訴你一件事,聽聞此珠鏈是曹婕妤贈予華妃的。」

我默然思索片刻,覺得連維持笑容也是一件為難的事,護甲的鉤子磨得極尖銳,我輕輕勾著桌布上的花邊,道:「曹琴默是比華妃更難纏的人。此人蘊鋒刃於無形,嬪妾數次與她j鋒都險些吃了她的暗虧。」

端妃輕笑:「華妃若是猛虎,曹琴默就是猛虎的利爪,可是在你身上她終究也沒占到多少便宜不是?」端妃倏然收斂笑容,正s道:「只要知道鋒刃在誰手中,有形與無形都能小心避開,只怕身受其害卻連對手都不知道是誰,才是真正的可怖。」

話說得用力,端妃臉s蒼白中泛起潮紅,極力壓抑著不咳嗽出聲,氣益發喘得厲害,端妃身邊的侍女立即倒了丸葯給她服下。

我問道:「娘娘到底是什么病,怎么總是不見好?嬪妾認識一位太醫,脈息極好,不如引薦了為娘娘醫治。」

端妃稍微平伏些,擺手道:「不勞貴嬪費心。本宮是早年傷了身子,如今葯石無效,只能多養息著了。」

見她如此說,我也不好再勸。送了端妃從角門出去,一時間我與槿汐都不再說話,沉默,只是因為我們明白所處的環境有多么險惡,刀光劍影無處不在。

槿汐服侍我更衣睡下,半跪在床前腳踏上道:「娘娘不要想那么多,反而傷神,既知是華妃和曹婕妤,咱們多留心、兵來將擋也就是了。」

我靠在軟枕上道:「端妃當時不在庭院中,所以只知其一,難道我也可以不留心么?」

槿汐微微詫異,道:「娘娘您的意思是……」

「華妃斷了珠鏈差點滑倒了杜良媛,好容易沒有摔倒,可是愨妃手中的松子又突然作亂撲了出來,難道不奇怪么?當然貓在春天難免煩躁些,可是松子是被調教過的,怎么到了她手上就隨意傷人了呢?」

槿汐為我疊放衣裳的手微微一凜:「娘娘的意思是……」

我垂下頭,道:「愨妃是後妃之中唯一有兒子的……」

槿汐道:「可是素r來看,愨妃娘娘很是謹小慎微,只求自保。」

我嘆一口氣道:「但願是我多慮吧。我只是覺得皇上膝下子嗣荒蕪,若真是有人存心害之,那么絕不會是一人所為。」我想了一想,道:「你覺得端妃如何?其實她避世已久,實在不必趟這淌渾水。」

槿汐把衣裳折起放好,慢慢道:「奴婢入宮已久,雖然不大與端妃娘娘接觸,但是奴婢覺得端妃娘娘不像有害娘娘的心思,但是端妃娘娘也絕不是一個可以輕易招惹的人。」

我側身睡下,「的確如此,所以我對她甚是恭敬,恪守禮節。我也知道,後宮中人行事都有自己的目的,端妃幫我大約也是與華妃不和的緣故吧。」

槿汐道:「是。」說著吹滅燭火,各自睡下,只余床前月華疏朗,花枝影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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咿呀咿呀,再來一章

卷一正文第五十五章舒痕膠

次r一早剛給皇後請安,皇後便笑吟吟命人按住我道:「皇上已經說了,不許你再行禮,好好坐著就是。」我只得坐下,皇後又道:「今早皇上親自告訴了太後你有孕的事,太後高興得很,等下你就隨本宮一起去向太後請安。」

我低首依言答應。來到頤寧宮中,太後心情甚好,正親自把了水壺在庭院中蒔弄花草,見我與皇後同來益發高興,浣了手一同進去。

我依禮侍立於太後身前,太後道:「別人站著也就罷了,你是有身子的人,安坐著吧。」

我方告謝了坐下,太後問皇後道:「後r就是冊封的r子了,准備得怎么樣了?」說著看著我對皇後道:「貴嬪也算是個正經主子了,是要行冊封禮的,只是r子太緊湊了些,未免有些倉促。」

我忙站起來道:「臣妾不敢妄求些什么,一切全憑太後和皇後做主。」

太後道:「你且坐著,哀家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只是雖然倉促,體面是不能失的。」

皇後陪笑道:「母後放心。臣妾已經准備妥當。只是莞貴嬪冊封當r的吉服和禮冠來不及趕制,臣妾便讓禮部拿敬妃過去封淑儀時的吉服和禮冠改制了。」

「恩。」太後頷首道:「皇後做得甚好,事從權宜又不失禮數。」說著示意身邊服侍的宮女端了一個墊著大紅彩絹的銀盤來,上面安放著一支赤金合和如意簪,通體紋飾為荷花、雙喜字、蝙蝠,簪首上為合和二仙,細看之下正是眉庄懷孕時太後所賜的那支。當r玄凌一怒之下擲了出去,砸壞了簪子一角,如今已用藍寶石重新鑲好。太後招手讓我上前,笑吟吟道:「杜良媛有孕,哀家賜了她一對翡翠香珠的鐲子,如今就把這赤金合和如意簪賜與你吧。」

我心中「咯噔」一下,立即想起眉庄因孕所生的種種事端,只覺得有些不祥。然而怔怔間,太後已把簪子穩穩c在我發間,笑道:「果然好看。」

我忙醒過神來謝恩。耳邊皇後已笑著道:「母後果然心疼莞貴嬪。當年愨妃有孕,母後也只拿了玉佩賞她。」

如此寒暄了一番,太後又叮囑了我許多安胎養生的話,方各自散了回宮。



回到瑩心堂中,正要換了常服,見梳妝台上多了許多瓶瓶罐罐,尤以一個綠地粉彩開光菊石的青玉小盒子最為奪目,我打開一看,卻是一盒子清涼芬芳的透明葯膏,不由問道:「這是什么?」

槿汐含笑道:「這是玉露瓊脂膏,皇上剛命人送來的,聽說祛疤最好。」有指著一個粉彩小盒道:「這是復顏如玉霜,凝結血痕的。」說著又各s指點著說了一遍,多是治愈我臉上傷痕的的葯物,皆為玄凌所賜。

我對鏡坐下,撫摩著臉上傷痕,幸而昨r松子並沒有直接撞在我身上,減緩了力道,這一爪抓的並不深。只是血紅兩道傷痕橫亘在左耳下方,觸目驚心,如潔白霜雪上的兩痕血污。

槿汐沉默良久,道:「昨r的事奴婢現在想來還是後怕,娘娘有了身孕以後萬事都要小心才好。」

我「恩」了一聲,盯著她片刻,槿汐會意,道:「娘娘的飲食奴婢會格外小心照看,昨天皇上已從御膳房撥了一個廚子過來專門照料娘娘的飲食了,絕不會經外人的手。娘娘服的葯也由章太醫一手打點,章太醫是個老成的人,想來是不會有差錯的。」

我這才放心,換了玉s煙蘿的輕紗「半袖」,系一條盈盈裊娜的淺桃紅羅裙,賞了一回花便覺得乏了,歪在香妃長榻上打盹兒。睡得朦朦朧朧間,覺得身前影影綽綽似有人坐著,展眸看去,那瘦削的身影竟是陵容。

她微笑道:「看姐姐好睡,妹妹就不敢打擾了。」

春r的天氣,陵容只穿了一襲素淡的暗綠s袍子。近看,才留意到衣上浮著極淺的青花凹紋。發式亦是最簡單不過的螺髻,飾一枚鑲暗紅瑪瑙的平花銀釵以及零星的銀箔珠花,越發顯得瘦弱似風中搖擺的柔柳,弱不禁風。

她的話甫一出口,我驚得幾乎臉s一變。陵容素以歌聲獲寵,聲音婉轉如黃鸝輕啼,不料一場風寒竟如此厲害,使得她的嗓子破倒如此,粗嘎難聽似漏了音的笛子,。

陵容似乎看出我的驚異,神s一黯似有神傷之態,緩緩道:「驚了姐姐了。陵容這個樣子實在不應出門的。」

我忙拉著她的手道:「怎么風寒竟這樣厲害,太醫也看不好么?」

她微微點頭,眼圈兒一紅,勉強笑道:「太醫說風寒阻滯所以用的葯重了些,結果嗓子就倒了。」

我怒道:「什么糊塗太醫!你身子本來就弱,怎么可以用虎狼之葯呢?如今可怎么好?我現在就去稟明皇後把那太醫給打發了。」說著翻身起來找了鞋穿。

陵容忙阻止我道:「姐姐別去了,是我自己急著要把病看好才讓太醫用重葯的,不g太醫的事。」

我嘆氣:「可是你的嗓子這樣……皇上怎么說?」

陵容苦笑一下,拂著衣角淡淡道:「風寒剛好後兩r,皇上曾召我到儀元殿歌唱,可惜我不能唱出聲來,皇上便囑咐了我好生休養,又這樣反復兩次,皇上就沒有再召幸過我。」她的口氣極淡漠平和,似乎這樣娓娓說著的只是一個和自己不相g的人的事。

我驚道:「是什么時候的事?我竟都不知道。」

陵容平靜道:「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何必人人都知道呢?」

我不由黯然,「可真是苦了你了。」

兩人相對而坐良久,各懷心事。陵容忽然笑道:「盡顧著說我的事反倒讓姐姐傷心了,竟忘了今r的來意了。」她起身福一福道:「聽聞姐姐有身孕了,妹妹先向姐姐賀喜。」

我笑道:「你我之間客氣什么呢?」

陵容又道:「昨r聽說姐姐受傷了,嚇得我魂也沒了,不知怎么辦才好。本來立即要趕來看姐姐的,可是我剛吃了葯不能見風,只好捱到了現在才過來,姐姐別見怪。」又問:「姐姐可好些了?」

我正自對鏡梳理如雲長發,聽她提起昨r的驚嚇,心頭恨恨,手中的梳子「嗒」一下重重敲在花梨木的梳妝台上,留下一聲長長的余音。陵容忙勸解道:「姐姐別生氣,松子那只畜生已經被打殺了,聽說杜良媛受了驚嚇,為了泄恨連它的四只爪子都給剁了。」

我擱下梳子,道:「我不是恨松子,我恨的是只怕有人使了松子來撲人。」

陵容思索片刻道:「妹妹打聽到來龍去脈之後想了半宿,若不是意外的話必定是有人主使的,只是我想不明白,眾位娘娘小主們都在,怎么愨妃手中的松子只撲杜良媛呢,可是杜良媛身上有什么異常么?」

我低頭想了一想,恍然道:「我曾聞得杜良媛身上香味特殊,聽說是皇上月前賜給她的,只她一人所有。」

陵容道:「這就是了。愨妃娘娘擅長調弄貓兒,其他娘娘小主們一旦有了子嗣對皇長子的威脅最大,愨妃娘娘是皇長子生母,自然不會坐視不理。當然這只是妹妹的揣測,可是姐姐以後萬萬要小心。昨r是杜良媛,以後只怕她們的眼睛都盯在姐姐身上了。」

我見她話說的有條有理,不免感嘆昔r的陵容如今心思也越發敏銳了,不由深深看了她一眼,點頭應允。

陵容見我這樣看她,有些不好意思,窘道:「妹妹的話也是自己的一點糊塗心思,姐姐有什么不明白的的呢?倒像妹妹我班門弄斧了。」

我慢慢道:「你若非和我親近,自然也不會和我說這些話了,怎么是糊塗呢。」

陵容微一低頭,再抬起頭時已帶了清淡笑容,靠近我反復查看傷口,道:「已經在愈合了,只要不留下疤痕就沒事了。」

我摸著臉頰上的傷口道:「沒什么要緊的,太醫已經看過了,皇上也賜了葯下來,想來抹幾天葯就沒事了。」

陵容微微一愣,看了看玄凌賞下的葯膏,道:「皇上賞賜的葯自然是好的,不過一來姐姐有孕不能隨便是什么葯都用,二來皇上賞的葯有些是番邦進貢的,未必合咱們的體質,姐姐說是不是呢?」

我想了想也是,遂點頭道:「你說得也有理。」

她從袖中摸出一個小小精致的琺琅描花圓缽,道:「這盒舒痕膠是陵容家傳的,據說當年吳主孫和的愛妃鄧夫人被玉如意傷了臉就是以此復原的。按照古方以魚骨膠、琥珀、珍珠粉、白獺髓、玉屑和蜂蜜兌了淘澄凈了的桃花汁子調制成。」她如數家珍一一道來:「桃花和珍珠粉悅澤人面,令人好顏s;魚骨膠、蜂蜜使肌膚光滑;玉屑、琥珀都能愈合傷口,平復疤痕,尤以白獺髓最為珍貴,使疤痕褪s,光復如新。」

畫工精美的缽帽上所繪的,是四季花開的勾金圖案。缽中盛的是r白s半透明膏體,花草清香撲鼻。沾手之處,沁涼入膚。我不覺驚訝道:「其他的也就罷了。白獺髓是極難得的,只怕宮里也難得。白獺只在富春江出產,生x膽小,見有人捉它就逃入水底石x中,極難捕捉。只有每年祭魚的時候,白獺們為爭奪配偶時常發生廝殺格斗,有的水獺會在格斗中死去,或有碎骨藏於石x之中,才能取出一點點骨髓。還得是趁新鮮的時候,要不然就只剩下骨粉了,雖然也有用,但是效力卻遠不及骨髓了。」

陵容含笑聽了,贊道:「姐姐博聞廣知,說得極是。」接著道:「本來還要加一些香料使氣味甘甜的,只是我想著姐姐是有身子的人,忌用香料,所以多用了鮮花調解氣味,這樣姐姐就不會覺得有葯氣了。」說著遞與我鼻下,「姐姐聞聞可喜歡?」

我輕輕嗅來,果然覺得香氣馥郁濃烈,如置身於上林苑春r的無邊花海之中,遂笑著道:「好是極好的,只是太名貴了我怎么好收呢?」

陵容按住我的手,關切道:「我的東西本就是姐姐的東西,只要姐姐傷痕褪去我也就心安了。難道姐姐要看著我這樣心不安么?」陵容一急,說話的聲音更加嘶啞,粗嘎中有嘶嘶的磨聲,仿佛有風聲在唇齒間流轉。

我聽著不忍,又見她如此情切,只好收了。

陵容又囑咐道:「姐姐臉上有傷,如今春r里花粉多灰塵大,時疫未清,宮中多焚艾草,草灰飛得到處都是,若不當心沾上了反而不利於傷口凝結,再者這舒痕膠抹上之後也忌吹風。姐姐不若蒙上面紗也好。」

我感激她的情誼,笑著道:「這正是你細心的地方,太醫也說我臉上的傷口忌諱沾了灰塵花粉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