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部分(2 / 2)

甄嬛傳 未知 6119 字 2021-01-02

不知在哪一r,在我心底最深處,那一夜的夕顏,早已勝過了這世間無數奇花異草,春深繁花如錦。

早在我不知曉時,早在我以暗暗抗拒的姿態面對他的感情時,這不能盛開在y光下的被世人喻為「薄命之花」的夕顏,早在我心里抽蔓吐芽,開出一地如雪清新。

它原來,早就是我心中的清白月光,明月如霜了。

我只淺淺笑,「浣碧,你越來越喜歡分辨人的心思了。」回首,夕顏淡淡的清馨拂上臉頰,在我唇邊亦開出一朵花來。

浣碧的話語是在我含笑良久之後才問了出來的,「小姐從前拒絕王爺時曾引用《碧玉歌》(1)」,她一句一句吟誦道:「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貴德。感君千金意,慚無傾城s。」

我抬頭看她:「如何?」

浣碧是笑著的,可是她的笑意這樣疏離,淡薄如凝在夕顏花朵上一點露光靡麗,「小姐回絕時可曾想到《碧玉歌》的下一首,只差兩句,意思卻全都不同了。」

我想了想,慢慢道:「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貴德。感郎意氣重,遂得結金蘭。浣碧,你想說這個是么?」

浣碧微微點頭,她淺綠s的衣裙被風緩緩揚起,仿佛融在一片夕顏的枝葉之中,「小姐,你當時可曾想到呢?」

我仔細回想,或許真是機緣巧合,於是鄭重搖頭道:「真的沒有。」然而我的回絕之後又有這樣的變數,就如《碧玉歌》的迭變,情詞峰回路轉。於是這鄭重的回答中也有了輕柔的語調。

「感郎意氣重,遂得結金蘭。」浣碧微微笑,手指繞著碧綠的衣帶,聲音柔弱,「小姐,我早覺得,你和王爺會走到這一步。」

我驚異她今天這一番突兀的話,不覺沉思,問:「浣碧,你究竟想說什么?」

浣碧淡淡的笑開放在風中似一朵嬌柔的夕顏迎風微微顫動,「奴婢總是在想,當r小姐雖然回絕了王爺,可是心底,或許卻是這樣『感郎意氣重,遂得結金蘭』的遲疑吧。難道小姐當時回絕王爺時真的對王爺一點心意也沒有么?」

我說不出來,或許是有的,只是那時,我是多么遲疑。

而浣碧,什么時候,已經變的這樣敏感而細膩了。

浣碧仿佛知道我的疑惑,淺淺道:「奴婢覺得多懂得些事真好。跟在小姐身邊聽的詩書多了,懂得的也多,看人看事也明白也多了。」她溫柔一笑,「浣碧能明白這樣多,還得多謝小姐,常常願意講些詩書給我聽,叫我不是一味懵懂無知。」

她說得輕松,一語輕輕帶過。說完,轉身離去,她的身姿這樣輕盈,飄飄若舉,只是步履卻隱隱沉重,與她的笑語和身姿都這樣不合。

我望著她的身影,心底一點疑惑的y翳,漸漸變得濃重。

而當我向槿汐淡淡透露了我的疑惑之後,槿汐只道:「別問浣碧,也別把意思露出一點半點來,只作一個糊塗人罷。」

見我不解,槿汐直截了當道:「娘子與王爺的情意咱們都看在眼里,奴婢只問一句,娘子有沒有效仿娥皇女英的心思?」

我不假思索,「沒有。即便我有這個心思,清亦斷斷不肯。」

「這就是了。浣碧服侍在娘子身邊多年,娘子的這點念頭她是清楚的。奴婢瞧她在清王爺身上留心,那么王爺的心思,她斷然也清楚。既然她都清楚,她不說,娘子也不要問。除非娘子是想讓彼此尷尬或是要想法子打發浣碧走。」

我情急,「浣碧與我的情分不同尋常,我身邊只有她,她也只能依靠我,我怎么舍得叫她尷尬難堪,或是叫她走。」

槿汐松一口氣,道:「那就是了。奴婢冷眼瞧著,浣碧姑娘是個明白人,王爺與娘子的事她再清楚不過,所以斷斷不會開口。這兩r碧姑娘的樣子,只可說是姑娘家的小x子犯了。娘子若太在意,就是和自己過不去了。」

槿汐的話如同醍醐灌頂,我瞬時頭腦清明,「那么依你的意思,我便當什么都不知道就是。」

「是,這樣彼此也能相處下去」。槿汐恭順道:「王爺也不是個糊塗人,碧姑娘的心思,他未必真的一點半點都不曉得。只是看王爺的樣子,也只作不知道,那么娘子何必把那層窗戶紙撕開。若真到了要說穿那一天,自然王爺會說,娘子不必牽扯進去。」

我心中清明如鏡,了然微笑道:「槿汐,你看事情總是明白,叫我放心。」

槿汐垂首笑道:「這件事里,娘子與碧姑娘與王爺都是當局者,也唯有奴婢旁觀者清了。何況三位都是聰明人,就當難得糊塗一下吧。」

於此,我也便安之若素,只當什么都不知道。我的沉穩,也讓浣碧緩和了心思。

(1)、碧玉,成語「小家碧玉」的主角,晉代汝南王司馬義的妾。孫婥應司馬義之請,作有《碧玉歌》兩首。其一: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貴德。感君千金意,慚無傾城s。其二: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貴德。感郎意氣重,遂得結金蘭。

《後宮·甄嬛傳4》51——秋夕(一)

這一晚是七夕,我料想宮中循例都要開宴慶祝,他必定是不會來了的。於是帶了槿汐和浣碧做了幾樣簡單的小菜,一起慢慢准備著吃飯。

夜來風大,把白天的暑氣漸漸吹散了,倒也不覺得有多炎熱。我見槿汐炒得金針菜口感清爽,於是道:「還有么?」

槿汐正踮了腳在瓜棚下摘絲瓜道,回頭道:「有的是呢。」

我想了想,笑道:「不如炒一個金針菜,再拌一個黃瓜,我親自拿去給舒貴太妃吧。」

槿汐笑道:「那自然十分好,舒貴太妃那里本就人少,娘子去了一是盡盡孝心,二也是與太妃有個伴說說話也好。」說著向浣碧使了個眼s,低頭吃吃而笑。

浣碧也不接話,只一笑了之,依舊坐在小凳子上慢慢剝著豆莢。我知道槿汐話中所指,更是有些不好意思,只得道:「舒貴太妃終究是長輩,我去探望她也是應該的。」

槿汐抿嘴笑道:「自然,是十分應該的。」

我曉得她拿我與玄清取笑,也不好意思再理會,一時等到槿汐准備好了小菜,便收拾在了食盒里。

浣碧起身拍了拍衣裳道:「不如我陪小姐過去吧。」

我笑著指了指天,道:「天s還敞亮,我自己去安棲觀就可以了。反正去去就回,你和槿汐先吃就是。」

浣碧「恩」了一聲,目送了我出去。

彼時天s尚早,湛藍天際里彩霞滿天,似小時候看過的琉璃盞,粉紫、寶藍、翠綠、明黃、橘紅,幻彩流離,j相輝映,一時間變幻不定,長長鋪開如五s織錦。山里雖然風大,然而走得久了,背上亦滲出薄薄的汗珠。我顧不得熱,一時也貪看住了,心里不禁想,從前總說織女善機杼織補,眼前這漫天雲霞如錦綉斑斕,是否正是她一力織就的呢?

然而,織女長久思念銀河彼岸的牛郎,終r不成章;泣涕零如雨(1)。這雲霞似錦之後,亦恐怕是她無數思念傷心的淚水化成吧?如此想想,再美的霞光萬丈,亦是愀然失s,再無別趣了。

京都之外多山巒,連綿起伏,重巒疊嶂如碧青屏障逶迤相連。其中以縹緲峰、嵯峨峰、甘露峰、凌雲峰等最為著名,縹緲峰與嵯峨峰遙遙相對,甘露峰、嵯峨峰、凌雲峰彼此相連,景致風光最是美好。甘露寺建於甘露峰頂,舒貴太妃所居的安棲觀則在甘露峰後山,而縹緲峰上則是玄清的清涼台所在,我所住的凌雲峰與其他三峰山勢最高最陡,只是處於嵯峨與甘露兩峰之間,來往稍稍便利些而已。

我所住的禪房本在凌雲峰山腰之下,去安棲觀也不算太遠,不過半個時辰也就到了。

安棲觀雖然小,住著的也不過是舒貴太妃與積雲姑姑二人而已,卻打理得十分清爽。我推門進去,積雲姑姑見我來了,已是滿面含笑,招手道:「太妃在內堂念經呢,娘子先來坐坐吧。」她笑吟吟道:「娘子來得真巧,我正要摘了葡萄洗呢,娘子也嘗個鮮吧。」

說著引了我穿過中庭往後院去。

中庭門前兩株樹木,一松一柏,各自長得勻稱秀挺,亭亭平齊屋檐。與周遭亭亭如蓋的的梧桐樹互為掩映,倒也蔭涼匝地。

積雲見我注目,也望了一眼,道:「這還是當年太妃入觀,六王親自送到此間,依依不舍母子之情,親手種下之後才離開的,當時不過是小小樹苗,如今也這樣大了。叫人一想起來,果真覺得歲月如流水一般。」

我點點頭,想著那松柏是他親手所植,不覺伸手摸了一摸,亦覺得無比親切。

仿佛手心所觸及的不是尋常蒼勁的樹皮,而是他的手觸摸過的痕跡,心下亦稍稍安慰歡喜。

及至後院,我抬頭去看,果見觀內後院之中葡萄蔭蔭如蓋,青碧枝葉藤蔓肆意蜿蜒於細且直的竹竿之上,翠s生生,葉片如小兒的手掌歡喜舒展,仿佛整個院子都清涼了下來。藤蔓之上垂下無數串葡萄,或是嫣紫或是玉青,顆顆飽滿如珠,盈盈欲要破出一般。

我笑道:「長得真好,太妃好有口福。」

山中幽靜,涼風暫至,清新宜人。我話音剛落,舒貴太妃已經攜衣漫步而出,盈盈笑道:「你來了。」

我行過見長輩之禮,道:「本來今兒個是七夕,不該隨意來叨擾太妃的。只不過我身邊的侍女炒了兩個極清爽的菜,想著太妃或許愛吃,所以拿過來,請太妃嘗一嘗。」

太妃本就和善,一笑更是容顏如玉,遂笑道:「我在這里,左右也不過是無事的。你來了正好,否則這七夕佳節,我也與積雲兩人對坐著大眼看小眼,也是無趣極了的。」

說話間,積雲已經把食盒里的菜端了出來,擺在葡萄架下的石桌上。太妃笑道:「這菜看著就有胃口,我是極喜歡的。」說著拉我坐下來,「我還沒用晚飯,不如嬛兒陪我一起,如何?」

我道:「原本是要回去的,只是太妃開口,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了。我正好也是空腹而來呢。」於是幫著積雲一道端了一盤玫瑰豆腐、一碟紫姜、一碗絲瓜湯,並著白粥,都是夏r里清爽開胃的小菜。三人一並坐下吃了。

夜s如墨水絲絲縷縷化開來,映得半邊天s都晦暗了下來。半彎新月隱隱從東邊天際深處爬上來,踟躕在樹梢之上。

太妃與我一同吃著葡萄,慢慢道:「到了中午積雲跟我說起來,我才想到今r原來是七夕了。山中安靜,不知歲月幾何,差點連七夕的r子也忘了。」她十指尖尖,慢慢剝著一顆葡萄,微微一笑,「其實先帝已去了這么多年,於我而言,七夕與平常的r子又有什么區別,倒是你們小兒女家,這樣的r子更牽掛不舍些。」說著望著我只是吟吟微笑。

我有些不好意思,只低頭把玩著一顆葡萄,低聲道:「太妃說什么呢?」

她打量我兩眼,似想起什么事,道:「清兒還沒有來么?哦,今r七夕宮中想必又有歡宴,他是不會來了。」又問我:「是去太平行宮了么?」

我搖頭,「這兩年皇上駐蹕宮中,甚少去太平行宮消暑。」

「雖然在宮里,只怕出來也是不易。」太妃輕輕點頭,笑道:「難怪這樣的r子你要來陪我老太婆了,原來也是孤身一人。」說著安慰我,「不是清兒不知情知趣,在宮里他也有他的不得已。不是我這個做母親的偏心,這個時候,只怕他身在宴席,心里也是一樣想著你的。」

我唇角微微揚起,道:「太妃不用勸解,他的心,我自然知道。哪怕一時三刻不在一起,又有什么要緊呢?」

太妃撫一撫我的額頭,嘆道:「你這樣明白他的心,就是最好了。我和清兒母子連心,他待你怎么樣,我這個做母親的心里十分明白。所以我心里,是把你當自己的女兒一樣看待的。」

我心下感念不已,伏在太妃膝上,道:「我心里對太妃,亦是如母親一般。」說完,臉上火辣辣燙起來,大覺羞赧。

太妃憐愛道:「你既把我當母親,我就也不瞞你,你要和清兒在一起,自然還有不少險阻艱難。只是你們的心若是一樣,自然也沒什么難的。有句話叫情比金堅,你可知道么?」

我點頭道:「知道。」

涼風輕輕拂到面上,和太妃的手一樣涼而溫柔,吹面只覺舒服。

太妃望著夜空,四周靜謐,有喜鵲撲棱著翅膀飛過。太妃的聲音柔緩似春水泛波,「清這孩子像極了我和他父皇。從前,我是擺夷降臣的女兒,跟著父親在大周朝廷中存活著本就身份尷尬,後來爹爹又因罪被貶,我又身在罪籍被沒入榮德長公主府為婢。後來皇上為了讓我能進宮、給我一個名分,能讓我一直在他身邊,就叫我認知事平章阮延年阮大人做義父,費盡了多少周折,才進了宮,卻也只被允許住在太平行宮。」太妃似沉浸在往事之中,皎潔的臉龐被如r如煙的月光映照著,似拂上了一層柔軟的鮫綃輕紗,無比光潤柔和,「因為昭憲太後不滿我的出身,於是不許我進紫奧城冊封。昭憲太後是先帝的嫡母,先帝的生母昭慧太後去世之後,一直是由昭憲太後親自撫養先帝長大的,十數年母子之情,先帝自然不好違拗昭憲太後的意思,卻也不忍太委屈我,如是才在太平行宮建了桐花台迎接我入宮行冊封嘉禮。」

《後宮·甄嬛傳4》52——秋夕(二)

桐花萬里路,連朝語不息。桐花台,那是舒貴太妃當年進宮行冊封嘉禮的所在,亦是她與先帝可以公開站在世人面前攜手同進退的地方。當r先帝立於桐花台之上,親自吹「長相守」歌《鳳凰於飛》迎接他畢生心愛的女子歸來。於一個女子而言,這樣盛大的情意,自然是十分美好的回憶。

然而對我而言,桐花台——我的嘴角不自覺地漾起一溫柔的笑意。

那一夜的夕顏,開的如斯潔白純凈。每每在傷心時,腦海中想起那一夜的言語,亦染上了這樣潔凈的安寧氣息。

太妃見我微笑,不由問:「嬛兒,你在笑什么?」

我這才驚覺過來,盈盈淺笑道:「我只是想起了從前見過桐花台,所以微笑。」

太妃道:「是啊。桐花台高三丈九尺,皆以上好的潔白玉石鋪就,瓊樓玉宇,棟梁光華、照耀瑞彩。為了造桐花台,還費了不少能工巧匠的心思呢。先帝還命人桐花台邊緣植嘉木棠棣與梧桐,梧桐——是象征恩愛長久的樹木啊。」

我點頭道:「是啊。梧桐引得鳳凰來,的確是恩愛且貴重的樹木。可見先帝對太妃的心思,確實不是一般的興致所至。」

太妃微微頷首,下頷的弧度柔美如新月,輕輕道:「每年春夏之際,棠棣便會花開若雪,暗香清逸。偶爾亦有開紫s的,更為難得,那種美景仿若漫天揚起紫s的輕霧,花繁穠艷,令人望之心醉。每每這個時候,先帝便會命善歌的侍女在梧桐樹下歌唱《棠棣之華》,與我攜手漫步其間,共賞花開花落。我進宮多少年,先帝便這樣待我多少年。雖然經年之中總有數月先帝要回紫奧城居住,兩地分離。而且,太後不喜,皇後不滿,諸妃非議,朝臣議論,但先帝待我的情意總是沒有改變。」

「我也時時耳聞,當r先帝的廢後是太後的親眷,宮中又有得勢的玉厄夫人,甚至先帝為了太妃有封宮之舉懲罰嬪妃。」

「先帝待我,其實是非常好的。若在太平行宮居住,他必定不會隨意召幸除我之外的任何妃嬪。雖然上至太後,下至朝臣,總對我諸多刁難,可是有先帝一力維護,我總不覺得這宮中歲月辛苦。」

我聽她這樣說,內心其實是有些害怕的。先帝愈專寵舒貴太妃,其實愈是把她到了與眾妃敵對的地步。

集寵於一身亦同集怨於一身啊!難怪玄清當r會在桐花台勸戒我「帝王恩寵太盛則如置於炭火其上,亦是十分辛苦」。

這句話,恐怕也是玄清對她母妃所受恩遇的感慨吧。

那么,舒貴太妃雖然嘴上說甘之如飴,其實內心亦是十分痛苦吧。

只是,或許在她心中,只有先帝的情意才是最重要的。

「後來昭憲太後崩逝,我也隨之可以遷入紫奧城居住了。紫奧城雖然繁華,在我心里,卻遠遠不及桐花台自在閑適了。」舒貴太妃說罷,輕輕嘆息,頗有些失落道:「只可惜當今太後不喜歡桐花台,覺得它過於奢靡,如今多年不見,應該也荒廢到無人打理了吧。」

我淡淡微笑,勸慰道:「那又如何呢,桐花台無論繁盛或是衰敗,在太妃和先帝眼中,永遠都是當r情意合歡的桐花台啊。」

舒貴太妃清淺微笑,「是啊,在我心中,桐花台永遠是我與先帝多年情意的見證。」太妃回頭看著我,目光溫和,「我說這些前朝舊事,你會不會覺得無趣?」

我笑道:「沒有,從前的事我總是愛聽。過去只是聽別人傳說太妃和先帝的事,如今可以親口聽太妃追述往事,我十分情願。」

太妃笑得十分歡悅,連銀灰s的衣袍也仿佛被月光染就了瑩潤通透的s澤,她的周身就這樣如月一般熠熠生輝,晚風帶起她的衣角,飄飄若舉。舒貴太妃此時已經四十有余,我見她容貌形狀宛若當年一般,沐浴在星光月光之中。遙想她初入宮闈,與先帝攜手並肩臨風站於高台之上,會是何等翩翩若仙的風姿儀態。

太妃握一握我的手,道:「夜涼了,山里不比在別處,你要是覺得冷,不如咱們進去吧。」

我笑道:「怎么會冷呢,只不過老坐在石凳子上怪悶的。」

積雲笑道:「娘子若覺得悶,不如和我們太妃往那台階上去坐坐,我可打掃g凈了的。」

太妃含笑望著我,嗔著積雲道:「嬛兒出身深閨,哪里和我們從前在擺夷一樣不拘慣了,恐怕不習慣吧。」

我起身牽了舒貴太妃的手一同走到石階前,灰塵也不拂一拂,便直接在台階上坐下了,道:「從前在家里讀杜牧的《秋夕》,說是『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s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如今天階夜s涼如水,雖然沒有銀燭秋光冷畫屏的華貴;也沒有輕羅小扇撲流螢的雅致,可是我與太妃坐看牽牛織女星的情致是一樣的,並無半分差別啊。」我笑盈盈道:「坐在台階上看,可別在石凳子上視野開闊得多了。」

積雲只是笑:「太妃瞧我說的是不是?娘子從不是那小模小樣的矯情樣子,也是個x情中人啊。」

太妃微笑頷首道:「也是。否則怎么能與我這樣投緣呢。」她笑一笑道:「方才你念的,仿佛是首宮詞吧。」

我點點頭,「太妃說的是。」

她蹙眉想了一想,道:「我從前在宮里住著,也常常聽了宮女們念這樣的宮詞,有一首是當今太後常常念的,時r良久,我記得也不太清楚了,依稀是『君恩如水向東流,得寵憂移失寵愁』吧。我們擺夷女子只會山歌,不學詩詞,這些也都還是入宮後才慢慢知道的。」

我暗暗心驚,太後能念出這樣的詩,大約也是頗傷懷的吧。想必舒貴太妃入宮之後,她宮闈寂寞,也是十分自憐自傷的。

我的笑容淡淡隱了下去,感懷道:「君恩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