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部分(1 / 2)

甄嬛傳 未知 6147 字 2021-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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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淚流滿面,全身的氣力在得知玄清死訊的那一瞬間被驟然抽光,軟弱而彷徨。他的話,我充耳不聞,只痴痴地流淚不已。

槿汐愁容滿面道:「溫大人現在和娘子說這個也是枉然,只怕娘子一句也聽不進去,等娘子清醒些再說吧。」

浣碧哭泣著爬到我的床頭,一把奪過溫實初握著的我的手臂,摟在自己懷里。浣碧悲痛不已,痛哭著向溫實初斥道:「你如何能把王爺的孩子當作自己的孩子?你如何能做到王爺可以做到的事情?你如何能和他比?!」說罷不再理會面紅耳赤的溫實初,抱著我的手哀哀慟哭,仿若一只受傷的小獸,「長姊,我只要能看看他就好了,只要每天看著他笑——不!不用每天,偶爾就好,哪怕他不是對著我笑,我也心滿意足。」她的哭聲字字尖銳扎在我心上,扎進又拔出,那種抽離的痛楚激得我說不出話來。她哭道:「可是他死了,我以後、我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他了——」

浣碧的哭聲幾乎要撕裂我的心肺。這一輩子,兩情繾綣,知我、愛我的男人,我竟然再也見不到他了,見不到這個與我約定「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男人了!

我胸中一痛,身子前傾幾乎又要嘔出血來。槿汐慌忙捂住浣碧的嘴,唯恐她再說了叫我傷心,轉頭向溫實初使眼s道:「浣碧姑娘方才的葯灑在身上了,溫大人給看看有沒有燙傷吧。」

溫實初忙著掀起浣碧的褲腿,她的小腿上一溜燙了一串晶亮的水泡。她也不呼痛,也不管溫實初如何為她上葯,只一味哀哀哭泣。

溫實初忙得滿頭大汗,一壁幫浣碧上葯抱扎,一壁與槿汐強行灌了我安神葯讓我休息。

醒來時已經是夜半時分,我昏昏沉沉醒轉過來,身上出了一層又一層冷汗,黏膩地依附著身體。貼身的小衣全濕透了,冰涼地貼在背心里,好似一個y惻惻的鬼魂附在背脊上。半夢半醒的一個瞬間,我幾乎以為是在做夢,只是夢到溫實初向我說起玄清的死訊罷了。然而浣碧的哭聲幾乎是在同一瞬間傳到我的耳朵里,她嗚咽的抽泣似孤魂野鬼的哀嘆,幽幽不絕如縷。叫我記得,玄清是真真切切不在人世了。

我微微睜眸,眼中流不出一滴淚來,唯有淚水g涸帶來的灼熱痛楚,提醒著我的失去和傷心。

槿汐見我醒來,忙端了一碗湯葯來道:「溫大人說娘子方才太激動已經動了胎氣,斷斷不能再傷心。娘子先把安胎葯喝了吧,溫大人明r會再來看娘子。」我茫然地就著她的手一口口吞下葯汁,喝完,只倚著牆默默出神。

秋r的謹身殿里,我因思念朧月而伏地痛哭,他自身後扶起我,聲音溫和如暖y,漫天漫地揮落了蓬勃y光下來,「沒事了。沒事了。」

河水滔滔,十年修得同船渡。他說,「此刻一起坐著,越過天空看雲、說著話,或是沉默,安靜享受片刻的平靜吧。」

他的手心貼在我的手背上,掌紋的觸覺,是溫暖而蜿蜒的。他說,「我總是相信心有靈犀的。」

他的聲音有沉沉的愁緒和堅定,「我會等你,等你心里的風再度吹向我。只要你願意,我總是在你身後,只要你轉頭,就能看見。」

蕭閑館里推窗看去,滿眼皆是怒放的他為我精心培植的綠梅。

夜雨驚雷,雨水自他的臉上滑落。他懷抱著我,幾乎不能相信,喃喃道:「嬛兒……是你么?」

他答得鄭重而堅定,「在我心目之中,你便是我的天地人間。」

他說,「我總以為,這一輩子,能留得住的,也只有那枚小像了。」

他深情款款地寫,「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即便前途未卜,這也是我最真切的心意。」他語帶哽咽:「嬛兒,這世間,我只要你。」

他用力點點頭,語氣堅如磐石:「等我回來,我便和你再也不分開了。」

泥金薄鏤鴛鴦成雙紅箋的合婚庚帖。玄清左手握住我的手,右手執筆一筆一劃在那紅箋上寫:

玄清甄嬛

終身所約,永結為好。

我提筆續在玄清的字後,「願琴瑟在御,歲月靜好。」

合婚庚帖還沒有用上,所有的美好和盛大都已在前方等待,只消他回來……他卻永遠回不來了。騰沙江冰冷的江水底,他的屍骨沉溺到底,他再也回不來了。

他睡覺時微蹙的眉頭,他深深琥珀s的眼睛,他夾著我的鼻子說話時的俏皮,他微笑時那種溫潤如玉的光彩,他說那些深情的話時認真執著的表情。

我再也見不到了!

小妹子待情郎呀——恩情深,你莫負了妹子——一段情,你見了她面時——要待她好,你不見她面時——天天要十七八遍掛在心!

阿奴的歌聲依稀還在耳邊,可是玄清,哪怕我把你一天十七八遍掛在心,你也不會回來了。

轉眼瞥見案幾上的「長相思」七弦泠泠反s清冷微光,我心內大慟。「長相思」還在,「長相守」卻是永遠也奢望不到的一個綺夢了!

這樣呆呆地抱膝而坐,任它星辰月落,我不眠不休、水米不沾。不知過了多久,浣碧的哭泣仿佛已經停止了,溫實初來了幾次我也恍然不覺。

這一次,卻是槿汐來推我的手,她端著一碗濃黑的湯葯,那氣味微微有些刺鼻,並不是我常吃的那幾味安胎葯。

槿汐的容s平靜得看不出一點情緒的波瀾,「這葯是奴婢求了溫大人特意為娘子配的,有附子、木通、五靈脂、天仙藤、半枝蓮、穿山龍、鱉甲和刺蒺藜,都是活血化瘀的良葯。更有一味紅花,娘子一喝下去,這腹內的煩惱就什么都沒有了。反正奴婢瞧娘子的樣子,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這條命也是不要的了。不如讓腹內的孽障早走一步,別隨娘子吃苦了。」

我聽她平靜地講著,仿佛那只是一碗尋常的湯葯,而不是要我腹中骨rx命的落胎葯。葯湯的氣味刺鼻得讓人暈眩,槿汐的語氣帶了一點點蠱惑,「這葯的效力很大,一喝下去孩子必死無疑。不過不會很痛的,溫大人的醫術娘子是知道的。」她把葯遞到我唇邊,「娘子請喝吧。」

我死命地別過頭去,雙手緊緊護住自己的小腹。我怎么能喝?這是我和清的孩子,我不能讓他被紅花灌出我的身體……我的孩子。

我驚懼地一掌推開槿汐手中的葯汁,以母獸保護小獸的姿態,厲聲道:「我不喝!」

葯汁傾地時有凌厲的碎響。浣碧幾乎是沖了過來,一把抱住我的雙腿凄厲呼道:「長姊!你不能不要這孩子!」她伏地大哭,「這是王爺唯一留下的骨r,你不能不要他!」

我的左手輕輕撫摸過浣碧因傷心而蠟黃削瘦的臉頰。腹中微微抽搐,我閉上了眼睛。寂靜得可怕的禪房中,「嗑噠」一聲輕響,我下意識地低頭,原來一只素白透明的指甲折斷在了掌心。

我沉緩了氣息,靜靜道:「槿汐,這碗落胎葯我不會喝。我要這個孩子!」微冷的空氣被我深深吸入胸腔,「不僅這個孩子,還有我的兄長家人,我都要保住他們。」再沒有淚意,所有的眼淚在得知他死訊的那一r全部流完了。「清死了。再沒有人保護我,我就得保護自己,保護我要保護的所有人。」

槿汐面露喜s,深深拜倒,沉聲道:「這才是奴婢認識的甄嬛。」

呼吸間有錐心的焦痛,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割裂般的痛楚。可是再難再痛,我依舊要活下去。為了我未出世的孩子,我不能死;為了我的父母兄妹,我不能死;為了死得無辜的玄清,我不能死。

我要活著,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槿汐牢牢扶住我,微笑道:「奴婢以為娘子不吃不喝,是要尋短見了。才想到出此下策來激一激娘子。

腦中像有一根雪亮的鋼針狠狠刺入又緩緩拔出。那樣痛!然而越是痛我越是清醒。我已經不是曾經會因為傷心而頹廢自棄的甄嬛了。

我安靜坐正身子,吞下浣碧換過來的安胎葯,我仰頭一氣喝下,眸光似死灰里重新燃起的光亮。我沉靜道:「你放心,我容不得自己去死。」

槿汐淡淡微笑道:「娘子可曾聽見溫大人這幾r的深情勸說?若要和溫大人在一起安安穩穩過一輩子也是不錯的。」

我搖頭,「槿汐,你最明白我又何必要來試我?我是不會和溫實初在一起的。」我的心頭凄厲地分明:「我的哥哥神志不清被困在嶺南,我甄氏一族沒有人來照顧,從前清會為我去做的事情如今我都要一力扛起來。」我輕輕道:「槿汐,我要做的事溫實初幫不了我,我也不要依靠他一輩子,我只能依靠自己。」

槿汐的笑容愈發明澈,「娘子心意已決就不會是一個人,奴婢和碧姑娘必定追隨娘子。可不知娘子要怎么做?」

我斷了的指甲狠狠摳進手掌頭粗糙的刺痛,我一字字道:「清死得蹊蹺,我不能不理會。他去滇南之前曾和我說過,滇南乃兵家重地,又是大周一半糧草所在,赫赫向來虎視眈眈,常有細作混入。他的意外是滇南亂民所致還是赫赫所為都不得而知,更或許還和宮里有關。但無論是哪一種,憑我眼下一己之力根本無法為他報仇。」我的思路異常清晰,「我肚子里這個孩子注定了是遺腹子,可是清河王一脈不能因我而終止。這個孩子,我一定要給他一個名分好好長大。還有我的父兄,從前我步步隱忍只為能保他們平安,可是如今哥哥生生被人瘋了……佳儀又近在眼前,我不能眼睜睜瞧著他們……」

我切齒,沒有再說下去。槿汐已經明白,低低驚呼,「娘子要做到這些,天下只有一個人可以幫娘子……」

「不錯。」我的目光在瞬間凌厲如刀鋒,唇齒間沒有絲毫溫度,連我的心,也是沒有溫度的。

我默然無語。玄凌,這個記載著我曾經歡樂與榮耀、痛苦與絕望的名字,這個本以為再也不會重遇重對的名字,重又喚起我對被埋葬在深宮幽歌、情愛迷離的那段胭脂歲月的記憶。那一度,是我生命里最好的華年。

大周後宮中婉轉承歡的寵妃,一朝也淪落為青燈中的緇衣棄影。如今重因這個名字而在內心籌謀時,我才驟然驚覺,我的命數,終究是逃不出那舊r時光里刀光劍影與榮華錦綉的傾覆的。

我抑制住心底無助的蒼茫,緩緩道:「清告訴我,他曾在夢里喚我的名字。雖然沒有十分把握,但我會盡力去做。我要用他的手、他的權來報仇、來保護我要保護的。」

槿汐深深抽了一口涼氣,道:「這條路險之又險、難之又難,娘子可想清楚了么?」

我輕輕一嗤,冷道:「你以為我還有路可以退么?」我抑制不住心頭的悲切,「他已經死了,我這一己之身還有什么可以顧忌的?」

浣碧猛地抬頭,眸中閃過一輪精光,驚道:「小姐要和皇上重修舊好么?只是小姐若和皇上只此相會,縱有幾夕歡愉可以瞞天過海,但若驚動宮里,有人動了殺機,咱們只能坐以待斃。」

心中有犀利的痛楚翻涌不止。我平一平氣息,緩緩吐出兩字:「回宮!」

浣碧語氣微涼,如雨雪霏霏,「眼下回宮中是最好的法子,只是小姐要怎么做?誠如小姐過去所說,大周的廢妃都是老死宮外,無一幸免。」她的語氣心疼而不忍,「皇帝這樣對小姐,小姐還能在他身邊么?況且小姐一旦回宮,是非爭斗必定更勝從前,其中的種種難捱小姐不是沒受過。」

我低首,輕輕冷笑出聲,「要斗么?我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怎么還會害怕這樣的斗。即便要斗死在宮中,只要保得住我要保的人,我什么都不怕。」我停一停,「要重修舊好不過是個盤算。如何做的不露痕跡、做得讓他念念不忘才是最要緊的事。」

浣碧臉s雪白,淚痕中微見凌厲,咬唇道:「浣碧此生是不嫁之身,小姐去哪里我便跟去哪里。」

我沉默著不再做聲,一口一口吞下槿汐為我拿來的食物。滾燙的粥入口時燙得我幾乎要落下淚來。然而,我不會再哭。

槿汐服侍我服下一劑安神葯,輕聲道:「娘子好好睡一覺吧,睡醒了要籌謀的事多呢。」

我閉眼,我要好好地睡一覺。此覺醒來,恐怕再也不會有好睡了。

溫實初來時,我也不對他細說,彼時我正對鏡自照,輕聲道:「我很難看,是不是?」

他微微驚愕,不明白我為何在此時還有心情關注自己的容顏是否姣好,然而他依舊道:「你很好看,只是這兩天氣血不足臉s才這樣黯淡。」

我淡淡道:「我有著身孕,氣血不足對孩子不好,勞煩你開些益氣補血的葯給我。還有,從前的神仙玉女粉還在么?」

他更吃驚,「好好的怎么想起神仙玉女粉來了?」

浣碧在旁道:「小姐決意要把孩子生下來,可是小姐現在這樣憔悴支離,生下來的孩子怎么會好看呢?所以要吃些益氣補血的吃食,再用神仙玉女粉內外兼養。」

溫實初靜默片刻,喜道:「你肯好好的就最好。益氣補血尤以葯膳為佳,我會每r配了來給槿汐。」他的聲音沉沉而溫暖,「這些都j由我去做,你安心調養就是。」

我淡淡道:「那些益氣補血的葯膳要見效的快才好,我最討厭見著自己病怏怏的樣子了。」見溫實初離去,我向浣碧和槿汐道:「先不要叫他知道。」

兩人低低應了一聲「是」。浣碧輕聲道:「若溫大人要知道小姐有這個打算,只怕要跳起來攔著小姐了。」

我低低「嗯」一聲,「何必叫他自尋煩惱。」

因著槿汐說「桃花可以悅澤人面,令人好顏s」,彼時又是春上,百花盛開,庭院里一株老桃樹開得燦若雲霞,於是槿汐與浣碧rr為我搗碎了桃花敷面。溫實初讓槿汐摘了桃花、杏花和槐花來熬粥,又rr滾了嫩嫩的烏j讓我吃下。

玄凌一向愛美s,這也是我賴以謀劃的資本。以s事他人,再不甘,也要去做。

如此十余r後,哪怕心的底處已經殘破不堪,容s到底也是恢復過來了。

我黯然想道,原來人的心和臉到底是不一樣的,哪怕容顏可以修復,傷了的心卻是怎么也補不回來了,任由它年年歲歲,在那里傷痛、潰爛、無葯可救。

浣碧有時陪我一起,會有片刻的怔怔,輕輕道:「小姐那么快就不傷心了么?」

我惻然轉首,「浣碧,我是沒有功夫去傷心的。」我低頭撫摸著小腹,「在這個孩子還沒又顯山露水的時候,我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辦妥。」

浣碧嘆息一聲道,繼而軟軟道:「我明白的。」

夜間槿汐服侍我梳洗,柔聲道:「今r浣碧姑娘的話娘子別太放在心上。」

我道:「我清楚的。她的難過並不比我少。」

槿汐輕輕嘆了一聲,道:「娘子的傷心都在自己心底呢。有時候,說不出來的傷心比說得出來的更難受。」

我黯然垂眸,「或許浣碧覺得,我的傷心並不如她,我對清的感情也不如她。」我伏在妝台上,軟弱道:「槿汐,有的時候甚至連我自己也這樣覺得。」

槿汐攏一攏我的鬢發,語氣和婉貼心,「浣碧姑娘的傷心是為了自己再看不到王爺,而娘子,卻是傷心得連自身都可以舍棄了。」

夜s似冰涼的清水湃在臉上,我苦笑道:「槿汐,你看我又一味傷心了。」我屏息定神,「這不是我能傷心的時候。你得和我一起想想,這宮里有沒有能在皇上面前說得上話的人?」

槿汐默默凝神片刻,眼中忽然閃耀過明亮的一點精光。她的聲音執著而堅毅:「唯今能在皇上面前說的上話的只有李長,他從小陪伴皇上長大,最清楚皇上的x子。娘子如今要設法回宮,就一定要有碰的上皇上的機會。」

我神志清明如閃電照耀過的大地,「你的意思我清楚,我要回宮,必定得要人穿針引線。我本來是思量著能否找芳若。」

槿汐思慮片刻,道:「不可。芳若如今在太後身邊侍奉而不是在皇上身邊行走,一則傳遞消息不方便,二則不能時時體察皇上的心意,萬一提起的時候不對便容易壞事。」

我的容s在燭光下分外凝重,「不是芳若,那便只有李長。我在宮中時雖給了李長不少好處,可如今我落魄至此,回宮的機會微乎其微,李長為人這樣精明,怎會願意出手幫我?」

槿汐神s冷清而理智,「即便李長不肯幫,咱們也一定想法子要他幫。不僅安排娘子與皇上見面需要他,以後種種直至回宮都需要他。」我很久沒有見到這樣的槿汐了,我甚至覺得,這樣在宮中時就事事為我謀劃的槿汐才是我最熟悉的槿汐。她道:「皇後若知道娘子懷著身孕回宮是一定要想盡辦法阻攔的,或許還會把娘娘懷孕的消息瞞了下來。太後如果不知道娘子有孕,那么對娘子回宮的態度也就會模棱兩可。即便太後知道了,關心子嗣要把娘娘接回宮去,皇後若使出什么法子要耽擱下來也不是不能。而宮中的美人繁花似錦,皇上若一時被誰迷住了忘記了娘子,奴婢說是一時,只要有一時皇上對娘子的關心放松了,那么皇後就有無數個機會能讓娘子『無緣無故』沒了這個孩子。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候,娘子是經歷過的,皇上有多么重視子嗣,沒了肚子里這個孩子,娘子真是連葬身之地也沒有了。」她的喉頭閃出一絲決絕的狠意,「所以,娘子現在在宮外,要讓皇上想起來要見娘子,將來要讓皇上時時刻刻惦記著要把娘子接回宮去,時時刻刻惦記著娘子和娘子腹中的孩子,最好的辦法就是有一個皇上近身的人可以隨時提醒皇上。那個人——就是李長。而收買李長最好的辦法,不是金帛也不是利益。」

我隱約猜到了些什么,心下不禁漫起一點惶恐,原本是一點,但是隨著槿汐臉上那種凄清而無奈的笑意越來越深,我的惶恐也一點一點擴散地大了,我緊緊地握住她的手,「槿汐,你要做什么……」

槿汐的手那樣涼,我的手是溫暖的,卻溫暖不了她的手。我恍惚記起從前在太後宮,太後抄佛經常用的那支毛筆是剛玉做成的筆桿,堅硬而光滑,冷意就那樣一點一點沁出來。冬r里握著寫上片刻,就要取手爐來渥手取暖。槿汐嘴角漫起一點心酸的笑意,「內監是身子殘缺的人,不能娶妻生子是一輩子最大的苦楚,多少錢財也填埋不了。所以他們常常和宮女相好,叫做『對食』(1),就當聊勝於無,也算是安慰彼此的孤苦。」

我身上一個激靈,幾乎不敢置信。背心的冷汗涔涔冒出來,我大聲道:「槿汐,我不許你去為我做這樣的事。」

槿汐的身影那樣單薄,她淡淡道:「這是最好的打算了。奴婢雖然已經年近四十,但也算不得十分老。李長垂老之輩不喜年輕宮女,亦要個能g的互為援引。何況奴婢與李長是同鄉,剛進宮時多受他照拂,多年相識,他也未必無意,奴婢願意盡力一試。」

我幾乎想也不想,就要拒絕,「槿汐,你跟著我已是受盡了旁人沒受過的辛苦,現下還要為了我……」我說不下去,更覺難以啟齒,只得道:「『對食』是宮中常見的事,內監宮女私下相互照顧。只是他終究不是男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