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越說越心虛:「不知道……哈哈……」
因為一堆回答都是不知道,如果我是他,一定覺得我是故意刁難他吧?
他卻一點都沒有不耐煩,依然平靜的問:「先生還有任何線索?」
我為難的思考一會:「對了,她工作的那間店,女性員工可能是穿黑色兔女郎打扮的服裝,這樣的可能性非常高。」
他終於點點頭:「這倒是個可以有效過濾搜索范圍的線索。」
「至於名字,或許不是正確的藝名,可能只是幾位朋友私下的稱呼外號,不知道有沒有幫助,總之叫做兔女郎。」
「還有任何可以讓我們尋人使用的線索?」
我認真想幾秒,真是又不好意思起來:「沒有了,我只知道這些。」
他認真的看著自己桌上的咖啡,沉默思考起來。
很明顯,想這樣找到一個人,根本是大海撈針。
好一會,就在我想放棄時,他看著我認真說:「先生,不如這樣?」
「怎樣?」
「因為兔女郎服裝是個可能的大線索,所以我們把所有以兔女郎服裝作為打扮的店家都羅列出來,其中工作所有女性員工都列出一張相簿提供給先生翻看,到時先生要是找到想找的人,我們再針對她提供詳細資料給先生。」
我不得不贊成:「聽來這是個好方法。」
「只是有件事要先跟先生明說,這本相簿不能提供給先生保留,因為事關重大,牽涉太多人事,所以當場看完之後我們就會拿回銷毀,只是幫忙先生暫時尋人方便,這樣可以?」
「可以,那就拜託你們了!」
他們就這樣開始幫我找人,只是他們的行動出我意料之外的快,兩天後的晚上就約我見面,可能是他們對那個業界的人都早有基本資料留底以防萬一的關系吧?
但因為只有瑪莉見過兔女郎,所以我干脆把聯絡人叫來旅館房間,讓瑪莉自己翻那本臨時制作成的相簿。
不過要說是相簿,其實只是一張張a4大小的電腦列印紙,用黑白印表機輸出像學校畢業紀念冊那樣的一張張人頭相片,再用活頁夾裝起來。
這些照片有大頭照,有明顯的生活照,也有酒店內明顯的偷拍照。
瑪莉一直安靜翻閱,一頁又一頁,很快終於不再翻閱,雙眼只是盯著一張偷拍得到的黑白相片看。
她遲疑又困惑近一分鍾,然後才又繼續翻閱。
整本翻完,約一百五十張臉孔,瑪莉又翻回剛才那一頁:「她好像就是兔女郎,可是我不知道……」
看來瑪莉不敢這樣就確定。
負責人立刻拿出手機撥號,對另一頭的人說:「把一一七號的清楚照片檔案傳到我的手機,多傳幾張,顧客要確認。」
不過一分鍾,他的手機傳來收到資料的音樂聲,然後按下按鈕,就微笑著把手機遞給瑪莉。
我是不知道他的手機傳了幾張照片,我只知道瑪莉看第一張就激動的:「啊!她就是兔女郎!」。
兔女郎,全名:黃玲玲。
花名:兔寶寶。
年齡:二十八歲。
職業:酒家小姐。
工作酒店名:花香閣。
她是怎么跟兔尾巴藍老師認識,其實瑪莉不清楚,只知道某天莫名其妙的就發現藍老師談戀愛,好像交到女朋友了。
就這樣在瑪莉正式指認後不到兩小時,晚上九點。
瑪莉隔壁租的旅館房間,把隔天還要上學的艾莉絲她們三姊妹交給狐狸妹妹照顧之後,我就開車載著擔任保母的阿呆和瑪莉離開旅館,前往兔女郎工作的酒店。
因為瑪莉立刻吵著要跟兔女郎見面,再說剛好也是酒店開始營業的時候,就干脆立刻帶她出發,才不會明天又要再跑一趟。
這是一間位在老舊辦公大樓五樓的酒家。
我們三人擠在充滿上班族煙味的小電梯登上五樓,看到走廊上其他公司的門都已拉上,應該都已經下班去,只有那間酒家的燈還亮著。
霧色玻璃大門透出蜜黃色燈光,霧窗上有一個花花公子的兔子圖案,門框貼著好幾張信用卡公司的小貼紙,店內持續傳出小小的笑聲和音樂聲,門口站著一名穿西裝的年輕男性服務人員,感覺像是打工的大學生。
我領著阿呆和瑪莉走上前。
看到阿呆和瑪莉之後雙眼難掩好奇的服務人員一直微笑看著我們,並且在我們走近之後很有禮貌的問我們:「請問幾位?」
我主動開口:「請問能幫我們叫花名兔寶寶的黃小姐出來?」
聽我們這樣說,他才恍然大悟:「請問有什么事?」
我告訴他:「有點私事,想找她在這里稍微聊聊。」
「是急事嗎?」
「只是一些私事,想談談。」
他面露難色:「如果是這樣,恐怕不太方便……」
「為什么?」
他很誠實的說:「本店有規定,除非是急事否則正在接待客人的小姐不能處理個人私事,會害黃小姐被扣薪,請你體諒。」
「這樣喔……」
我和阿呆對看幾秒,然後才又看著他,「那我們以客人的身份進去消費,順便找她,這樣可以吧?」
他立刻很有禮貌的趕緊為我們推開大門:「歡迎光臨。」
我就這樣領著阿呆和瑪莉走進去。
店內都是蜜黃色燈光,整體裝飾很有歐洲風格。
地毯是暗紅色,牆壁是下半部暗紅色木頭,上半部直到天花板都貼著干凈的乳白色壁紙。
收費櫃台一名明顯是媽媽桑的四十歲女性穿著領班的女性歐式西服,立刻滿臉笑容離開櫃台過來招待,她應該就是老板娘吧?
這樣說是很毒啦,不過幸好她不是穿兔女郎服裝,否則她這年紀穿兔子服可能會把客人都嚇跑?
總之,她看到阿呆和瑪莉之後也訝異幾秒,不過在來者是客的大原則下還是職業性的對我們說:「歡迎光臨!」
這是我第一次逛這種小酒店,不過我還是對媽媽桑說:「我們三人。」
她滿臉笑容的鞠躬帶路:「請跟我來。」
我邊走邊看,比起前幾天去逮捕那兩只小動物的那種開放性夜店,這間店是那種類似ktv包廂形式的小酒店,一個包廂一名專門小姐服務,感覺『成人味』真的很重,搞不好一時性起想做都沒問題。
這個地方,要說是酒店,不如說酒家比較正確。
不到一分鍾,她把我們帶進一個空包廂內,很有禮貌的勤快勸坐。
房間內連在牆壁上的沙發應該可以坐到六人左右。
一個掛在牆壁上的扁平液晶電視。
幾只唱歌用麥克風。
當然還有直通服務櫃台的聯絡電話。
我們就坐後,媽媽桑再次鞠躬哈腰說:「請問需要哪位小姐陪伴?或是暫時由本店指定優秀小姐陪伴好嗎?」
我直接開口:「是這樣的,我們想找兔寶寶黃小姐。至於喝的,隨便送些果汁來就可以,吃的不必。」
她雖然猜疑了,不過還是說:「兔寶寶?馬上來!馬上來!」
媽媽桑離開之後,和瑪莉緊坐在一起的阿呆好奇環視房間:「這就是酒家啊?」
我沒有回答,只是好奇拿起擺放在桌上的消費冊本翻閱,里面大多是些酒類,當然價錢也都是數千元起跳,甚至有那種百萬級酒目。
約三分鍾後房門被推開,媽媽桑雙手端的圓盤擺放幾個杯子和幾瓶果汁,帶著一名穿著兔女郎裝的女性滿臉笑容走進來。
她一定就是兔女郎黃小姐吧?
光看臉蛋不是很好看,但也不是很難看,至少有及格,並且是屬於野性美那類型,也就是那種感覺就是純天然的壞壞黑兔子。
滿臉接客笑容的兔女郎正要跟著媽媽桑一起向我們鞠躬行禮,但在看到瑪莉後認出她,立刻驚訝的停頓動作,只是瞪著她看。
瑪莉立刻跳下沙發:「兔女郎!」
她一臉訝異:「瑪莉……」
瑪莉站在她面前,開始忍不住傷心難過,邊說邊哭。
「藍老師……藍老師死掉了啦!為什么……到底為什么……」
這瞬間,兔女郎如遭雷擊,馬上傻住,然後默不做聲的只是看著開始哭泣的瑪莉。
媽媽桑訝異的不知道該怎么反應。
我看著媽媽桑開口:「請把黃小姐留在這里,我們有些話需要說,今晚所有消費費用我們會付,不用擔心。」
媽媽桑立刻把果汁和杯子放到桌上,然後滿臉笑容的離開,關上包廂門。
我開口:「黃小姐,請坐吧。」
瞭解我們來意的兔女郎才沉默的越過瑪莉,面無表情坐下,並且開始轉開芭樂汁瓶蓋,在每個杯子內倒進芭樂汁,一杯杯放到我們面前的桌上。
阿呆也離開座位,溫柔的把開始哭個不停的瑪莉牽回我身邊坐著。
我再打破沉默:「黃小姐,就像剛才說的,我們是為這件事來的。」
兔女郎整個靠在沙發內,喝一口芭樂汁,面無表情瞪著我和阿呆,感覺就不是很有善意,甚至可以說是在提防我們什么:「你們是誰?和藍老師什么關系?」
「我們是收養瑪莉照顧的夫妻。」
「那么……」
她停頓一會才又說,「藍老師的死和你們有什么關系?」
「是───」正要回口的我,忽然警覺到,她知道藍老師死了?
兔女郎不懷好意的直接說:「如果沒關系,這件事我就沒什么好說。」
被阿呆抱在懷里一直哭個不停的瑪莉,又看著兔女郎:「兔女郎,藍老師他真的死了……為什么?到底為什么?」
很明顯,瑪莉只是以小孩的心情說出自己的不理解,甚至可能沒想到自己詢問的事可能會得到什么結果,但是對兔女郎來說卻明顯不是這樣……
兔女郎明顯不耐煩起來,也不安起來:「為什么喔?他真的要死,關我什么事啊?」
有隱情!藍老師的死一定還有什么隱情!當時藍老師跳樓時,她一定也在場。她一定心虛的以為我們是特意前來興師問罪才會這么有防衛性,不是單純通報死訊。
很明顯,我身邊抱著瑪莉的阿呆也已經察覺到了,只有瑪莉還一點都沒察覺,以為她是單純的拋棄藍老師,訝異的哭著問:「你怎么可以這樣說!藍老師他那么喜歡你───」怎么辦?
要怎么辦?
我瞬間做出決定,伸手稍微用力壓著瑪莉的肩膀,制止她繼續說下去,然後認真的問:「黃小姐,到底為什么?」
「我是不知道你們從哪里知道這件事,反正藍老師自殺這件事我沒有什么好說,也不想再說了。」
直到這時,一直被我搭著肩膀的瑪莉才猛然察覺:「兔女郎……」
「當時他一跳樓,我立刻幫他叫救護車,能做的都做了。他會死,只能怪他自己。」
因為實在不知道防衛的圍牆背後藏著什么,不知道是保藏的財寶或是囚禁猛獸的柵欄,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我只能故意試探性的問:「你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點過份?」
充滿防衛心的兔女郎立刻憤怒翻臉:「過份?我還想問他做事就不過份?」
真不妙……
這樣看來圍牆後的不會是財寶,只會是猛獸……
沒有等待,我們根本來不及阻止,想立刻知道答案的性急瑪莉立刻發動能力,不顧我們會不高興:「黃玲玲!為什么藍老師會跳樓!」
立刻被心控的兔女郎,幾乎想也不想立刻回答:「因為我叫他跳!」
我和阿呆都訝異了。
瑪莉也驚訝的睜大雙眼,臉色幾乎就要發白,肯定沒料到藍老師的情人會變成弄死藍老師的凶手。
立刻憤怒回答的兔女郎也在幾秒後回過神,訝異剛才自己說出口的事。
極度驚訝的瑪莉轉而憤怒了,知道這是事實,立刻對著兔女郎怒罵著問:「黃玲玲!為什么你要藍老師跳樓!」
「因為他很煩!」
「為什么藍老師很煩!」
「因為他一直糾纏我,我已經告訴他想跟他分手了!」
「你不是喜歡藍老師嗎!」
「我沒有喜歡過他!」
「沒有喜歡藍老師,為什么要當藍老師的女朋友!」
「因為他有錢,來店里指名我消費都很大方!」
「因為藍老師有錢,你才當他女朋友!」
「對!」
「後來為什么要跟他分手!」
「因為那個下午他忽然跑來找我,問我結婚的事,說瑪莉你很不高興,才讓他下定決心跟我求婚,還從這里一路追到我住的地方,整整兩天不放過我!」
「你為什么跟藍老師說不要!」
「因為他不是真的有能力的男人,錢也都是靠瑪莉你賺才有,我才不敢嫁給這樣的男人!」
「你真的這樣跟藍老師說?」
「那天他追到我住的公寓,我看藍老師這樣不行,已經不太正常,干脆直接跟他說,也把話說的很難聽,但他就是不放棄,真的很煩!」
「當時你到底跟藍老師說什么,為什么藍老師會跳樓!」
「我說:你這只會靠小女孩吃飯生活的小白臉!如果你真的愛我,就勇敢證明你的愛啊!從這棟公寓的五樓跳下來,我就相信你真的愛我,嫁給你啊!」
瑪莉完全瞪大雙眼,非常吃驚又憤怒,暫時沒有再問。
幾秒後再次回過神來的兔女郎,也完全的慌張訝異。
阿呆懷里的瑪莉充滿憤怒的幾乎咬緊牙關,從齒縫中蹦出這些話:「兔女郎……你竟然……你竟然……你竟然……」
兔女郎極度不安的站起來,明顯想離開這個包廂。
瑪莉憤怒大喊:「黃玲玲,乖乖坐下!」
黃小姐立刻重新坐下。
瑪莉等她再度回神,好像也不心控了,直接瞪著她憤怒大喊:「竟然是你害死藍老師?」
驚懼不安的兔女郎也動氣了,立刻喊回去:「我沒有!」
「是你要藍老師跳樓!」
「正常人怎么會被這樣說就真的跑去跳樓?他根本已經不正常了!」
「因為藍老師真的喜歡你啊!」
「他根本腦袋有問題!」
「藍老師沒有問題,藍老師一直是很好的人,他是真的喜歡你,有問題的人是你,否則藍老師也不會死了!」
「有問題的是他!」
「是兔女郎你!」
「不是我!」
「就是因為你那樣說,藍老師才會死!」
「不是我的錯!」
「都是你的問題!」
兔女郎,也就是黃小姐,一直被這樣說,終於無法自制的怒喊著哭泣出聲,明顯以憤怒對抗充滿內心的罪惡感,同樣糾纏她一年多的不安與罪惡感……
「我有什么問題?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又不是故意要他去跳樓!我只是要他不要再糾纏我,浪費時間和金錢在我身上,他真的跑去跳樓關我什么事?到底關我什么事啊!我已經很有良心的沒有繼續騙他,不然你說我應該怎么辦!繼續騙他嗎?你說啊!」
「藍老師會死,就是你的錯!」
「我沒有錯!」
「老師變成鬼還不走,會留在我房間,一定是在等報仇,所以你也去陪藍老師吧!」
「什么?」
完全憤怒的瑪莉,如同被黑煙糾纏的阿牛,如同已經化為厲鬼,以絕對猙獰的臉孔,以絕對毀天滅地的心情,再次發動能力:「黃玲玲!你也去───」我趕緊伸出手,把瑪莉的嘴蓋住,然後對緊緊抱住她的阿呆喊:「快走!蓋住她的嘴,先把瑪莉帶回車上!」
阿呆也知道這只強氣蘿已經完全失控了,趕緊慌張的點頭照做,並且緊緊把懷里憤怒掙扎不停的瑪莉抱著走。
雖然瑪莉已經被阿呆蓋著嘴帶走,但我們還是能斷斷續續聽見瑪莉如惡鬼般的瘋狂大喊聲:「兔……女郎!我一定……報仇!一定……藍老師報仇!」
看著被強硬帶走的憤怒瑪莉,聽著這些話,兔女郎充滿自責與愧疚的依然奮聲對她哭著大喊:「不然我應該怎么做?你這小鬼說啊!說啊!你說啊!……」
兔女郎黃玲玲小姐,雖然感覺她好像很無辜,不過她為了拒絕追求而對藍老師說那種話是真的太過份,肯定沒有思考過後果。
五樓公寓,說高不高,說矮不矮,只要不是頭部先著地,跳下去的確有可能繼續活下去,藍老師應該是因為這樣想才會真的向下跳吧?如果是,他真的是拿命去賭這場愛情,只是賭輸了……
至於瑪莉,瑪莉的堅強,瑪莉的強氣,瑪莉的強悍,尤其是對藍老師的尊敬和家人般的深厚愛情,反而成為這種時候最惡劣的凶惡能量。
唉……男女情愛,究竟為何?
愛是一種本能的欲望,是一種男女求偶的自發性感覺,是一種往往僅次於母愛的難以抗拒情感。
愛的強大,往往也是愛的可怕。
兔女郎:你這只會靠小女孩吃飯生活的小白臉!
如果你真的愛我,就勇敢證明你的愛啊!
兔尾巴,真正無怨無悔的勇敢證明他的愛,躍向無以回頭的愛與三人的轉戾點……
一段情,一人死後化為冤魂回來,一人內心長久受到深痛折磨,一人就要化為最悲痛的索命惡鬼……
愛,究竟是什么?
愛有許多種,緊密糾葛纏繞在一起,難以分離。
這就是鋼琴師與粉紅蘿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