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只是安靜的靠在牆邊，看她們大眼瞪小眼。
不論如何，就算只是安靜瞪著對方，其實也是一種無形溝通了。
至少這也已經算是好現象。
就這樣不知道經過多久，可能十分鍾左右，瑪莉終於開口：「為什么你要藍老師去跳樓？」
黃小姐終於平靜的回答：「當時我只是說說，誰知道他竟然真的跳下去？」
瑪莉開始心控：「你真的沒想過嗎？」
這瞬間，我真的猶豫了，不知道該不該阻止她，不過或許這樣做反而是解決事情更快的方法？
被心控的黃小姐立刻說：「我是想過要是他跳下去死一死，就不會再煩我了吧？」
瑪莉瞬間暴怒：「所以你還是希望藍老師死掉！」
「我不希望他死。」
「那你又為什么那樣說？」
「我只是覺得他很煩人。」
「只因為覺得藍老師很煩，就可以要他去跳樓嗎？」
「我沒想到他真的會跳。」
「所以藍老師還是因為你說的話才跳樓！」
「是他自己要───」瑪莉一臉的凶狠，怒瞪著黃小姐，明顯開始施展心控能力：「黃玲玲！你也去───」「瑪莉，不可以！」
我心急了，立刻沖上去伸手打瑪莉一巴掌。
因為我沒有控制力道，所以瑪莉幾乎要被我打倒在地，並且臉頰立刻紅腫起來，嘴角也流出血，立刻用手撫著臉，既驚且怒的轉頭瞪著我看。
我心驚也心疼的趕緊說：「瑪莉，哥哥不是故意要打這么大力！」
她只是極度驚訝憤怒的瞪著我。
「哥哥真的不是故意要打這么大力！」
她卻開口對我說：「為什么不可以？」
幸好，她不是很介意我打她的事，至少現在不介意……
「瑪莉，哥哥不能讓你殺人，你懂嗎？」
「我沒有要殺她！我是要兔女郎自己去跳樓！我要給老師報仇！」
「瑪莉啊，你這樣等於殺她。」
「可是老師等於是被她害死的！不然你讓警察抓她啊！」
「法律沒有辦法制裁她，因為是藍老師自願做出自殺行為……」
「如果警察不行，那就我來給老師報仇！」
我真的只能對這只粉紅蘿說：「你要這樣，我就永遠讓黃小姐離開，也讓你永遠都找不到她。」
粉紅蘿只是瞪著我，一直瞪著我，非常憤怒的瞪著我。
我也沒有退縮的看著她，一直看著她，絕對沒有退縮的看著她。
我絕對不能退縮，因為這是意志力的對抗。
我如果退縮，只會加倍助長瑪莉的烈焰，不會有幫助。
我們真的就這樣一直僵持著，僵持好久，換黃小姐保持沉默。
約五分鍾之後，瑪莉瞪著我的雙眼，終於流出淚水。
真的只有眼淚，沒有發出任何哭聲，只是讓眼淚流出來，或許是因為她不想在害死老師的人面前示弱吧？
瑪莉毫不保留的對我怒吼：「你為什么要一直阻止我？」
「因為哥哥知道你要做的事會把你自己毀掉。」
「我永遠都不跟你好了───！」
我忽然一陣心痛，但我還是說：「沒關系，因為哥哥依然關心你。」
粉紅蘿伸出手，用袖子擦掉眼淚，然後向我背後的房間走廊走去。
我看她快步越過我身邊：「瑪莉，你要去哪里？」
「廁所！」
我就這樣看著她消失在房間小走廊，然後是廁所門猛猛關上的聲音。
我只能心情沉重的跟黃小姐共處一室，都沒有說話，也沒有看對方。
她只是沉默的坐在瑪莉的床沿，看著窗戶外面的天空，不知在想什么。
我重新靠回牆邊，真的感覺既無力又脆弱。
對於瑪莉，對這個傻丫頭，難道真的沒有辦法幫助她嗎？
她真的因為藍老師的死，站在萬丈深淵的最邊緣，就要跌落。
我真的沒辦法拉她一把，真的沒辦法拯救她嗎？
就算我這么有錢，終究還是有我辦不到的事嗎？
身為她的哥哥，身為她現在僅有的家人，身為她未來可能的丈夫和男人，難道真的沒有我可以為她做的事嗎？
這樣的我，對瑪莉來說到底算什么？
到底算什么啊……
忽然，廁所門被拉開，又傳來瑪莉的腳步聲。
瑪莉雙手背在後面，重新走進房間。
她的左臉頰依然紅腫，表情卻是那么的冷靜，那么的冰冷，那么的無情，彷彿剛才的怒吼激情只是一場夢……
但是，她的雙手更引起我的警覺和注意，因為雖然我不知道她雙手拿著什么，不過我肯定不是什么好東西。
她相信她肯定從廁所某個隱密的地方，我和阿呆都沒發現的地方，拿出暗藏的刀子。
我立刻警覺的盯著她看，准備要是她沖上去就也要上前攔住她。
粉紅蘿就這樣一直冰冷盯著依然坐在床沿的黃小姐看，並且直走到房間中央。
瑪莉冷冷的說：「兔女郎，我有東西要給你。」
「什么東西？」
瑪莉交叉在背後的雙手向前猛伸，掏出來的是一把黑色手槍。
我真是訝異到，因為我立刻知道這一定是真槍。
黃小姐卻還是完全的不瞭解，也不太相信。
「兔女郎！你去死吧！」
瑪莉立刻扣下扳機，響亮炮竹那樣『碰』一聲，子彈立刻射出。
不過沒有射中她，只是從她的臉龐擦過，在背後的牆壁上打出一個彈孔。
瑪莉也因為小孩拿大槍，被射擊的後座力一屁股向後摔倒在地。
坐在床沿的兔女郎一整個訝異到沒有反應，睜大雙眼，只是呆傻看著瑪莉。
我也訝異的忽然做不出反應，因為瑪莉竟然真的從廁所變出一把手槍？
坐倒在房間地毯上的瑪莉，見沒有得手，也不站起來，趕緊重新握緊手槍，對著兔女郎瞄准過去：「兔女郎───！」
看她真的又要開槍，我回過神立刻撲上去，伸出雙手搶。
她手中這支手槍怎么來的，我不知道。
不過我想應該以前是在夜店那種混亂的場所，不自覺的發動能力詢問之後，從黑槍販子那里順利買到的吧？
為了保護萬一有藍老師的仇家闖進旅館房間，才會買來防身用。
只是她一定沒想到，最後會變成用來殺仇人用……
我就這樣和瑪莉搶奪這把忽然出現的手槍，只是她一直不願意放手，死都不放手，我又很怕會不小心走火射到其中一人，最後只能用所有力氣一直把槍壓在地毯上。
瑪莉邊吃力搶著邊喊：「兔女郎！你害死藍老師，我也一定會殺死你，給老師報仇！給老師報仇！」
黃小姐也終於回過神，完全知道發生什么事，驚恐的一直喊：「關我什么事？是他自己要跳！」
「是你要老師跳！」
黃小姐驚恐的喊出內心話：「他會死，怪他自己！」
「我一定也要殺死你，給老師報仇！給老師報仇！給老師報仇───」一直吃力搶的我，真的！真的！真的好希望阿呆也在，至少能多一個人的力量幫我！或是狐狸妹妹？狐狸妹妹在的話，快出來啊！
忽然間，那架直立式鋼琴響起。
兔女郎，為眼前看到的訝異景象，再次驚恐出聲：「呀？」
正在搶奪手槍的我和瑪莉，也回頭看去。
因為明明沒有人在，但是琴鍵卻逐一被按下，腳踏板被踩下，發出無盡哀傷的鋼琴聲。
直立式鋼琴，自己在彈奏。
然後，鋼琴開始說話，我們三人都能聽見的說話聲……
「瑪莉……瑪莉啊……」
粉紅蘿愣愣的，只是看著。
慢慢的，一個半透明的影像開始在鋼琴前浮現，是坐在輪椅上閉著雙眼的藍老師，就像直立式鋼琴那樣的姿勢。或許，他的瞎眼和坐著輪椅，是鋼琴外型擬人化的結果吧？
雖然我不認識藍老師，不過就我這樣看，並且聽他的聲音，似乎是個很溫柔的男人。
顯現出來的鋼琴附體靈，就像壞掉的唱盤，開始跳針說著：「瑪……瑪莉……你要快樂的……生活下去……」
「藍老師……」
藍老師哀傷的說：「瑪莉啊……你為什么……這樣做……」
瑪莉也不再跟我搶了，慢慢放開手，站起來：「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瑪莉無法自制的開始憤怒哭喊：「因為我要幫你報仇！我一定會幫你報仇！我一定會把兔女郎───」藍老師很生氣的喊：「瑪莉！」
正在憤怒哭喊的瑪莉，氣焰立刻被壓制住，甚至還嚇了一跳，真的就向被大人斥責的孩子。
藍老師繼續溫和憐惜的說：「瑪莉……要乖……要乖乖的……
老師……覺得有一天……你會這樣……
希望在這時候……對你……說這件事……
才會一直留在這里……沒有離開……」
瑪莉好像很難接受，開始皺起可愛的小臉，充滿憤怒與不瞭解的痛哭起來：「老師，為什么？到底為什么？是因為兔女郎說的話你才會跳樓死掉啊！為什么不怪她？」
「瑪莉……瑪莉啊……
你真的以為……老師希望你因為我殺人嗎……
你知不知道……那一天……老師為什么要跟玲玲求婚……
因為我很想……給你一個家……才會鼓起勇氣往下跳……
老師卻還是沒有辦法……給你一個完整的……家庭……
甚至……還變成這樣……
對不起……對不起……
另外……老師已經證明……對她的愛……
雖然愚蠢……但是老師……沒有後悔……
因為這……就是愛……
對你的愛……也是對她的愛……
等你長大……也會懂……愛到底是什么……
也會懂……為什么老師會這樣……」
瑪莉加倍痛哭了：「藍老師！你就是我的家人了！我的家人有你就夠了！我不需要其他的家人！」
「現在……你已經有……一個真正的家庭……真正的家人了……」
瑪莉真是哭到滿臉都是鼻涕淚水，幾乎不能支撐的在我腳邊哭倒在地：「老師！我只要你啦！我只要你當我的家人就好了啦！」
藍老師只是溫柔看著瑪莉好一會，然後慢慢抬頭看著依然站在房間中央的我。
「你就是……照顧瑪莉的……哥哥……」
我握著手槍，慢慢站起來：「是？」
「這丫頭……兩年前……很可愛……長越大……脾氣卻強悍了……」
我只能撇嘴微笑：「看的出來。」
「這丫頭就……交給你了……要帶大……脾氣這么不好的小丫頭……一定不容易……」
我苦笑了：「這還用說？」
「不過等這丫頭長大……一定會是好女人……會值得的……」
我有點被藍老師訝異到，因為他好像知道我的企圖，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可能是鬼神的什么神通力吧，不過我還是干脆的微笑了：「是嗎？」
「當然是……」
我只能微笑。
他重新把臉轉向我身邊哭成淚人兒的粉紅蘿：「瑪莉啊……」
「藍老師……」
「答應老師……一件事好嗎……」
「什么事……」
「不要再想……替老師報仇了……」
「可是……」
「老師那天會那樣就死……也是命該如此……那天之後……還能陪你這么久……已經讓我很滿足……」
「老師……」
「答應老師……讓老師可以放心的走……好嗎……那個地方……已經呼喚老師……好久……好久了……」
「老師，你要去哪？」
「去到一個……更好的地方……」
「更好的地方？」
「是啊……一個更美好的地方……」
「老師！我要去！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不可以……」
「為什么？」
「因為老師……要去的地方……你不能去……」
「為什么？為什么？我也要去！」
「因為你的時間還沒到……你的家人也都在這里……」
「我的家人只有老師一個人！」
「瑪莉啊……老師已經不是人了……我只是個為了你……勉強留在世間的鬼魂……」
「老師才不是鬼魂！老師永遠都是人！」
「傻丫頭……為什么你要這么倔強……你真的想要……永遠把老師綁在這里……承受痛苦嗎……」
「不是的！老師！絕對不是！」
「那就好好的……讓老師走……好嗎……」
瑪莉只是看著老師，一直哭，一直哭……
「答應老師……不要再想為老師報仇……和家人們一起好好生活下去……老師才能放心……」
「老師……」
「瑪莉……你不答應嗎……」
瑪莉只是哭著，哭著，哭著，一直看著老師。
藍老師露出難過的表情：「傻丫頭啊……」
「好啦！我答應老師！我絕對不會報仇！也會跟哥哥姊姊她們一起生活下去！我答應老師！」
藍老師微笑的說：「瑪莉……」
「我答應老師！所以老師可不可以不要走？可不可以留下來！」
「瑪莉啊……老師永遠……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但你不是要走了嗎？」
「過去……我們生活的……那些日子……老師都……沒有遺忘……你遺忘了嗎……」
「沒有！我也沒有遺忘！」
「還記得……那一晚……你在台上跳舞……不小心跌倒……大家都在笑你……然後發生的事嗎……」
「老師離開鋼琴，把我扶起來，跟我說：不要怕，站起來，繼續表演，因為大家不是真的在笑你，是對你印象深刻了！」
「還記得……那個中午……我們在家吃黑暗火鍋……發生什么事……」
哭泣的瑪莉忍不住笑了：「老師竟然把壞掉的果醬倒進去，後來我們拉肚子好幾天……」
「還記得……那個晚上……我們比賽大胃王……發生什么事……」
瑪莉又笑了：「老師吃到吐了……」
「瑪莉啊……你還記得……很多很多的事……不是嗎……」
瑪莉發自內心的微笑：「嗯！我都記得！」
「瑪莉啊……傻丫頭……這樣……老師不是永遠……都在你心里……」
「……」
「老師絕對沒有離開你……你懂嗎……」
「老師！但是……但是……」
「瑪莉……要乖喔……真的要讓老師可以放心離開喔……」
瑪莉又開始哭了。
真正的痛哭失聲。
「傻丫頭……我們一定會再相會的……一定會的……一定會的……」
「老師！藍老師───！」
附在鋼琴上的藍老師，他沒有再說什么，只是溫柔微笑的望向瑪莉好一會，終於下定決心的慢慢抬起頭，望向天花板，好像正在凝望什么奇妙又美麗的存在。
他露出真正放心的微笑，沒有任何牽掛負擔的微笑，沒有任何負擔的微笑，也是最純粹的微笑……
「我准備好了……請帶我走吧……」
藍老師，就這樣慢慢分解消失，消散在空中，去到他該去的地方……
黃小姐為親眼所見的景象，驚恐的整個縮在瑪莉的床上。
見鬼了！
她知道自己真的見鬼了！
但是從頭到尾，藍老師都沒有跟攤在床上驚魂不安的黃小姐說到半句話。
這樣看來，瑪莉才是讓藍老師最掛心的人，不是兔女郎。
沒有愛情了嗎？
心死了嗎？
說真的，他身為死人怎么想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這樣的結果才是瑪莉真正需要的……
沒錯，比起讓瑪莉殺掉兔女郎，放過她對瑪莉來說是更好的選擇。
事情結束了嗎？
結束了吧？
但是……
但是……
事情並沒結束……
因為瑪莉永遠都無法放下這件事。
坐倒在地毯的瑪莉看著老師真的消失，一直哭，一直哭，只是一直哭。
親耳聽聞的人，會知道這樣的哭聲不是尋常孩子的哭聲。
這是最哀痛的哭聲。
這是心碎的哭聲。
這是絕對心死的哭聲。
這是情感一片片死去的哭聲。
靈魂一團團隨風消散的哭聲。
聽著瑪莉這樣的哭聲，我忽然瞭解一件事。
如果讓瑪莉殺黃玲玲，瑪莉的心會迅速一起死去。
不讓瑪莉殺兔女郎，瑪莉的心也會一天天枯凋死去。
不只是因為藍老師的真正離去，也是因為瑪莉從沒放棄報仇，她只是被藍老師強制禁止了。
藍老師能做的，終究有限。
藍老師已經做到能做的，也就是不讓瑪莉真正殺人，已經做的很好了，做的比我更好了。
可是很好還是不夠，對瑪莉還是不夠，瑪莉的心靈還是沒有獲得拯救。
這樣下去，瑪莉終究還是會被摧毀。
她還有那么多的未來，不應該就在這里被摧毀。
她應該一天到晚對人呣來呣去。
她應該整天傲嬌的雙手叉腰，對人們呼來喊去。
她應該充滿活力的走來走去，又唱又跳。
現在的瑪莉，這樣的瑪莉，正在逐漸死去……
我太天真了！
我真的太天真了！
以為讓瑪莉和黃小姐交談就能改變情況，我真的太天真了！
瑪莉雖然還只是個不滿九歲的孩子，但她在心態上已經是個大人了，只是身體和智慧追不上。
大人的愛恨情仇，永遠是激烈，難以改變的，否則大人之間就不會有那么多的爭端。
藍老師已經做了他能做的。
我能做什么？
我究竟還能做什么？
為了瑪莉，為了拯救這個倔強的小丫頭，我究竟還能為她做什么？
為什么為了大人的感情事，不到九歲的她要付出這么沉重的代價？
這整件事，到底誰錯了？
到底哪里錯了？
兔女郎錯了？以酒女的身分收錢，最後被一直死纏爛打追求的她，只能口不擇言的希望能擺脫糾纏的她錯了？
兔尾巴錯了？藝術家天生濫情，尤其他竟然真的毫不後悔的以死證明自己的愛，藍老師他錯了？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那兩人也都已經付出代價，一個是生命，一個是長期心靈的不安，誰錯了？
瑪莉錯了？只想為可說是親密家人的藍老師報仇，瑪莉錯了？
不論瑪莉是否真的有錯，我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壞掉的不應該是她。
為什么瑪莉這傻丫頭，必須為了他們的感情事背負起這么沉痛的代價？
我能做什么？
我究竟還能為心靈正在死去的她做什么？
我究竟還能為即將壞掉的她做什么？
我究竟還能………………
我忽然發現，自己還能為這只粉紅蘿做什么。
想真正拯救她，不再讓她記掛這件事，真的只有一個方法可做。
瑪莉是那么活潑，那么有才能，還有大好未來等著她，她的心靈怎么樣都不能壞死。
如果真要選擇，壞死的不應該是她，絕對不應該是她，這就是現在的我唯一能做！
依然握著手槍的我，慢慢蹲下來，抱住如同要哭斷肝腸的瑪莉，溫柔的把她抱在懷里，重新站起來。
「黃小姐，的確，社會和法律無法對你的行為怎樣。你對兔尾巴藍老師說的話，導致他自願做出那些事，我沒有什么意見，也沒有怪過你……」
「那么──」她暗示工作就要完成的趕緊下床站著，雙手伸去抓那袋五百萬，明顯想要邁開腳步從我和瑪莉身邊走過，離開這個鬧鬼的地方，尤其是那架鋼琴。
我毫不留情的大踏步上前，伸出握著手槍的右手，把兔女郎重新推回去，讓她重新倒在床上。
她非常吃驚：「！」
我對她怒吼：「誰說你能走？你的工作還沒結束！」
她吃驚又訝異的瞪著喊：「你什么意思？」
「我的寶貝女孩解脫了嗎？這樣她永遠都不能解脫！」
她憤怒問我：「不然要怎樣你才滿意？」
「你這樣一走了之，只會把她毀掉！不對，你早已經把她毀掉了！」
兔女郎嘶聲吼著：「我毀掉她？剛才是我差點被這壞掉的小瘋子殺──」聽她這樣說，我立刻對她憤怒大吼：「壞掉的小瘋子？如果今天真的有人要壞掉瘋掉，你和我就夠了！」
她訝異又完全不懂的看著我。
「我不能讓我的女孩殺你，那會毀掉她！
什么都不做，她的心無法解脫，同樣會被你毀掉！
所以為了保護我心愛的女孩，讓她從這件事解脫……
你去死吧──────！」
兔女郎非常訝異的：「什───」「如果只能選擇保住一個，比起保住你，我更願意保住自己的女孩！至於答應要給你的一千萬，如果你的父母兄弟姊妹已經不在人世，我一定燒給你，不會收回去，所以你瞑目吧！」
黃小姐的表情，總算出現驚恐：「你認真的……」
我立刻咬緊牙關，舉起右手的手槍，毫不遲疑的向兔女郎瞄准過去，看她坐在床上，完全驚恐訝異慌張的看著我。
要殺她嗎？
真的要殺她嗎？
真的要就這樣殺她嗎？
不殺她，難道要讓瑪莉的心被她謀殺嗎？
我發出怒吼：「啊啊啊啊──────」兔女郎聽到我的怒吼，知道我已經下定決心要殺她，嘴巴立刻發出身處絕境的驚恐聲音：「咿───！」
並且立刻竄起，明顯想越過我，向房間門逃沖出去，顧不得五百萬或是一千萬了。
藍老師，已經勇敢證明了他的愛，不論是對女人，或是對家人般的瑪莉。
我呢？
我的愛在哪里？
既然想要擁有一個大家庭，我也必須勇敢的證明自己的愛。
對瑪莉的愛。
對家人的愛。
尤其是保護女人的愛！
我開始對無怨無仇的兔女郎扣下扳機……
『碰！』『碰！』『碰！』『碰！』『碰！』。
每一發子彈，都讓我懷里的瑪莉身體深深抖動一下。
不是打的很准，甚至我沒有刻意瞄准，不過我還是親眼看見每一顆子彈都打進兔女郎的身體，從彈孔噴涌出鮮血。
或是腹部，或是胸腔，或是肩膀，甚至是脖子……
正要開始沖的她，被子彈連續貫穿的她，迅速向後邊的床上倒去。
她滿臉訝異驚恐與痛苦的扭曲看著我，好像不相信會發生這種事，好像不相信今天就是她生命的最後一天，好像不相信她來赴的會是場死局，好像她的命只值一千萬……
如果她的雙眼會說話，此刻好像一直在問我：『為什么？究竟為什么真的要殺我？我對你做了什么？』如果我的雙眼會說話，我只想告訴她：『我們無仇無怨，不過為了無辜的瑪莉，我壞掉沒關系，你也這樣去死吧！死去的人已經沒有痛苦煩惱，這些是活下來的人必須承擔的一切，所以你果斷的去死！果斷去死吧───！』我就這樣緊緊抱著懷里的瑪莉，沒有停頓的對兔女郎一直扣扳機，做出我唯一能做的事。
愛，究竟是什么？
愛有許多種，緊密糾葛纏繞在一起，難以分離。
尤其，愛，從不廉價，許多時候總要付出沉重的代價……
十多發子彈終於打光，我才慢慢垂下手槍，放開手掌，讓空槍自動掉落在房間地毯上。
這時的瑪莉，已經不再哭泣，只是縮在我懷里。
我重新舉起右手，摟著懷里的粉紅蘿：「瑪莉……已經結束了……」
粉紅蘿終於雙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撐起身體，慢慢抬起頭，滿臉都是淚水鼻水，臉頰鼻子紅通通看著我。
我對她露出微笑：「結束了……已經都結束了……」
小小雙手依然抱著我的粉紅蘿，慢慢就要轉頭看去。
我趕緊舉起右手，輕輕捧著她的小臉蛋轉回來，讓她重新看著我。
我微笑對她說：「瑪莉，不要看，也沒有必要看，對你來說，把藍老師害死的仇人已經死了，你知道這件事就夠了，今天開始把她忘掉吧，就像藍老師跟你說的那些事，也是哥哥想跟你說的，知道嗎？」
「……」
看著她已經不再充滿怒氣或絕望的小臉，我哀傷的微笑：「瑪莉啊，哥哥真的不想殺人，也絕對不願意讓你殺人，但是為了救你，哥哥還是殺人了……這樣的結果，殺人，真的是你要的嗎？因為你很堅強，也很聰明，所以哥哥才會跟你說這件事，絕對不是在怪你，那就是殺人永遠都沒有辦法真正解決問題，不論是本人或親近的旁人，只會帶來更多傷害，知道嗎？」
「……」
「喜歡唱歌跳舞賺小費沒有關系，只是你還小，跟大家一起快樂上學、平安長大、才是你真正需要為自己努力的事，而不是賺多少錢回來，知道嗎？」
「……」
我再次露出微笑：「所以，你和艾莉絲姊姊她們一樣，從今天開始要一起像個平凡孩子般快樂平安的長大，這樣哥哥和姊姊才會真正放心，好嗎？」
瑪莉看著我，看著我，再次慢慢皺起整張臉，放聲大哭。
至少已經不是心死的哭聲。
不是她的部分靈魂逐漸消散的哭聲。
是心痛的哭聲。
是難過的哭聲。
是充沛感情重新活回來的哭聲。
我總算松口氣，左手重新緊緊摟著她，右手抱著她的頭，跟她臉貼著臉：「瑪莉啊……真是傻丫頭……」
她一直抱在我懷里哭。
我也只是重新緊摟著她，永遠都不願意讓她看見眼前這片血腥。
默默的，我放開右手，從口袋掏出手機撥號，很快就被接通：「喂？」
「先生您好，很高興能接到你的───」我直接打斷他：「我開槍殺人了，是請你調查的那位兔女郎。」
電話忽然安靜下來，那名聯絡人暫時沒有說什么。
經過幾秒的沉默，他嚴肅認真的問我：「先生可以告訴我原因和經過？」
「對方想傷害毀掉我的女孩，我想保護自己的家人才會動手。」
他沉默了：「……」
我平淡的說：「總之，我沒有騙你。等你抵達可以告訴你更詳細的經過，也可以讓你親自問我的家人。」
「先生在哪里？」
「那天看照片的旅館房間。」
「有任何第三者在場？」
「沒有，房間內只有我們。」
「請先生照著我說的做，不論誰敲門都不要應門回答，也不要再亂碰任何東西，直到我帶人抵達為止，到時再看先生應該怎么做才好。」
「我知道了……」
就這樣，我掛上手機重新放回口袋，只是抱著在我懷里一直哭不停的瑪莉。
然後我倒退著向房間門走廊走去，不希望讓這只粉紅蘿意外看到床上的兔女郎屍體和血腥慘狀。
就在我們剛走進房間走廊，房間門鈴忽然被按響。
我只是繼續抱著瑪莉，靠在牆邊，沒有回應。
幾秒後，門鈴又被按響，並且傳來阿呆的聲音：「你們還好吧？」
「還好。」
「發生什么事？我好像聽到奇怪的鞭炮聲？還有瑪莉是不是在哭？好像有聽到她的哭聲？」
本來我想說：『沒有事。』但是卻問了：「你看一下，走廊有沒有人在探頭探腦的？」
過幾秒，阿呆終於說：「好像沒有，八樓只有我們住吧，這陣子從來沒看過陌生人出沒。」
我們真是運氣好，除了走廊的監視機，八樓好像真的沒有其他客人……
「我把瑪莉交給你，你把她抱回房間和女孩們在一起，不要再過來，也不要再出來，知道嗎？」
她遲疑的問：「到底發生什么事？」
我急了：「不要問，開門之後你先抱回去房間就對了！」
「喔……」
然後我伸手解開小門鏈，拉開房門，阿呆和狐狸妹妹在內的那四只都在她身邊看著我。
她們都好奇看著我，尤其是哭個不停的瑪莉。
只有狐狸妹妹感慨的說：「哥哥也成為保護家園女人的男子漢啰……」
我沒有理狐狸妹妹，立刻把懷里的瑪莉遞給搞不清楚狀況的阿呆。
瑪莉卻一直緊緊抓著我的衣服不放，看著我，就像不願意離開母貓的小貓那樣：「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我很訝異，非常訝異，因為沒弄錯的話，這是她第一次當面喊我哥哥。
以往的瑪莉，都是直接喊我：『喂！』或是直接就傲嬌的叉腰說話。
但是現在不只喊我哥哥，更好像她怕我這一放手，就會和藍老師一樣永遠消失在她面前。
會消失嗎？殺人的我真的會消失嗎？
「乖，先跟阿呆姊姊回隔壁房間，才是哥哥的乖女孩，知道嗎？」
瑪莉一直滿臉淚水看我：「哥哥───！哥哥───！哥哥───！」
我再微笑哄她：「乖……因為你是哥哥的乖女孩啊？」
瑪莉終於放開小手，哭著讓完全困惑不安的阿呆姊姊抱在懷里，和完全不知道發生什么事的姊姊們一起乖乖回到隔壁房間。
我重新關上門，靠在走廊通道的牆壁上。
我殺人了，竟然殺人了，真的殺人了，一個好端端的人就這樣被我親手亂槍打死。
兔女郎持續中彈的臨死前表情，震驚又扭曲的臉孔，好像還深深印在我的眼珠，一直浮現……或許，直到我死，都不會遺忘吧？
動手殺她，是正確的嗎？
非殺她不可嗎？
不殺她，瑪莉不也會逐漸死去？
不殺她，瑪莉那強氣直性子的丫頭要是又忍不住私自動手，為了給藍老師報仇，到時不也一樣？
要是我出錢讓其他人動手，她就會相信兔女郎死了嗎？
再說，不讓她親眼看見，她會相信嗎？
她的心終究會持續壞死……
所以現在由我親自動手，才會是最好的選擇？
難道真的沒有更好的方法解決這件事？
另外，相信隔壁房間看錢的阿呆，應該已經從瑪莉口中聽到發生什么事了？
我是不知道阿呆的反應會怎樣，但是我想她一定很訝異吧？
對阿呆來說，我是她唯一的丈夫，就這樣成為殺人犯……
好像，我的生命很多事都要改變了……
我是不知道什么樣的答案才是最好，但是我知道一件事：『我壞掉，勝過瑪莉壞掉，所以最終我才會動手……』我就這樣一直背靠牆壁混亂想著，完全不知道今後應該怎么辦才好。
約半小時後，聯絡人終於帶著另外五名相關人員和幾大箱東西抵達，敲我的房間門，並且出聲喊我。
我立刻拉開房門，他們趕緊走進室內，然後重新把房門關上。
他帶來的那四個人開始戴上手套和頭套，盡量不動到房間內任何東西的開始檢視床上屍體，然後檢視室內所有擺設和物品，開始拿出數位相機拍照，更用攝影機把整個房間的狀況錄起來。
聯絡人則是和我一起站在房間走道，雙眼一直看著我，開始冷靜問我整個事情經過，前因後果，偶爾會試探，想測試我有沒有說謊。
後來他確定我沒有說謊，相信我說的所有話，終於表示他會接手處理，只是善後費用至少也要三千萬，當然我一口就答應，他才開始跟我解釋他打算怎么做，希望我不會做出蠢事，破壞他們的計畫和安排。
首先，我們全家等一下就必須撤出這間旅館，不能留下，也別再回來，以免節外生枝。
接著，他告訴我，他們打算怎樣處理遺體，怎樣讓我們不會被懷疑……
我只是聽著，茫然聽著，或者其實我根本沒有在聽……
茫茫然聽完這些計畫安排的我，只是木訥點頭，慢慢垂下頭。
聯絡人看我這樣，本來還有些話想說，不過他決定不說了，露出真誠的友善微笑，伸出他的右手，輕輕搭在我的手臂上：「先生……」
我重新看著他：「嗯……」
他微笑說：「不管怎么說，男人親手保護自己的家人，絕對沒有錯。」
我只能勉強自己微笑看他：「是嗎……」
「放心回家，摟著心愛女人喝杯酒，你會知道對自己來說這樣的行為是值得，其他事就放心交給我們處理吧，這才是我們存在的意義和原因，不是嗎？」
「我做的事，希望真的值得。」
「當然值得，」
他依然滿臉笑容，友善輕拍我的手臂幾下，「回家休息吧，會值得的，一定會值得的……」
我只能看著他，無言微笑，然後拉開房間門走出去，把一切交給他們。
我走出已經成為命案現場的瑪莉房間，向隔壁房間門走去，按響門鈴。
幾秒鍾後，阿呆拉開門，滿臉困惑不安看著我，明顯已經知道了，所有女孩們也都聚在她背後。
我走進房間，把門關上，哭個不停的瑪莉立刻從阿呆腳旁竄出，緊緊抱住我的大腿：「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我蹲下去，把這只粉紅蘿抱住，然後看著眼前三名女孩。
萌萌艾莉絲，夏美醬，還有可愛的小奈美……
是啊，這就是我的家庭，我所擁有的心愛家人啊……
我伸出手，逐一把她們緊緊抱在懷里。
她們在我懷里，也同樣溫暖的環抱彼此。
我感受著女孩們的溫暖，慢慢抬起頭，看著阿呆的臉，看著她露出溫柔的微笑看著我們，什么都沒說。
我也什么都沒說，只是回給阿呆同樣溫和的微笑。
因為我們是一家人啊，縱使我為了她們動手殺人，還需要再問什么或說什么嗎？
我就這樣用雙手緊緊擁抱她們，擁抱屬於我的女人們，感覺她們身體的溫暖，感覺她們身體的柔軟。
兔尾巴：你知不知道……那一天……老師為什么要跟玲玲求婚……
因為我很想……給你一個家……
兔女郎：你這只會靠小女孩吃飯生活的小白臉！
如果你真的愛我，就勇敢證明你的愛啊！
兔尾巴，為了愛，也為了給瑪莉一個家，真正無怨無悔的向下躍，勇敢證明他的愛。
愚蠢嗎？
他為愛連自己的生命也不惜，除兔尾巴自己，誰有資格說他一句愚蠢？
「你竟然讓我的女孩哭，更差點害她殺人，毀掉她的一生？」
「是我差點被這個小瘋子殺掉───」「我不能讓我的女孩殺你，那會毀掉她！
什么都不做，她的心無法解脫，同樣會被你毀掉！
所以為了保護我心愛的女孩，讓她從這件事解脫……
你去死吧──────！」
我為保護瑪莉這個女孩殺人，誰能說我有錯？
愛，究竟是什么？
愛有許多種，緊密糾葛纏繞在一起，難以分離。
這就是鋼琴師與粉紅蘿的……不，這已經不是他們的故事了。
從今天開始，這就是我和瑪莉的故事。屬於：『被我養育的小蘿莉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