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等待好一會,都沒有再傳出龍吼,應該是飛遠了。
取而代之,是加倍刮起的凶猛冰風暴雪。
肯定是山神察覺到,有意讓龍無法再靠近,使如此救援無法再次進行。
帳棚內的小奈美緊抓著哥哥的雲霧,看著透過帳棚布傳進來的強烈紅色燈光,納悶怎麽回事……
努力保持清醒的哥哥,掙扎的說:「小奈美……箱子……一定是箱子……」
小奈美雖然不懂,但還是邊注意哥哥的情況,邊拉下門拉鏈。
漆黑到什麽都看不見的黑夜。
暴雪冰風立刻灌進來。
就算穿的一身厚重,但還是立刻感受到刺骨寒意。
總是早起潔靜家里的小奈美深刻體會,即將天明的前一二小時,真的不管到哪里都冰寒……
好冷!
真的好冷!
至少零下六十度,甚至可能更低!
前方雪地上,一個半埋進雪里的紅色堅硬箱子,膠囊狀的橢圓箱子,頂頭有一個紅燈持續閃爍。
絕對是龍娘拋下的箱子。
小奈美喘著氣,和虛弱的哥哥一起把這個箱子拖進帳棚內,重新拉上帳棚拉鏈。
看牢固程度,明顯是一個軍事箱。
小奈美趕緊把四個扣環解開,拿下蓋子,紅燈立刻停止閃爍。
里面塞滿高山用品。
摺疊到最緊實的全新雙人帳棚組件、高山爐、高壓瓦斯、沖泡飲品、熱水瓶、小型氧氣筒、氧氣產生包、暖氣包和雪釘之類物品。
此外,還有一張紙。
小奈美趕緊拿出那張紙翻看。
是莉貝亞的字跡。
長官,你能看到這封信,相信一定依然平安無事。
你們出事的當天傍晚,我們剛好抵達基地營,已經知道發生什麽事。
因為山難嚴重,無線電完全無法連絡,攻頂隊全體失蹤,所以沙拉布已經向尼泊爾政府請求出動高山救援隊。不過在他們抵達之前,你們還是只能依靠自己。
另外,請不要太奢望救援隊能提供太多實質幫助。因為想在聖母峰上展開救援幾乎不可能,你們能依靠的還是盡力自己走下山,否則救援隊也愛莫能助。
關於龍娘,對方並無善意,所以龍娘不能太接近聖母峰。不過只要情況許可,還是會盡量讓龍娘攜帶生活必需品上去。但是這終究不是解決辦法,只能應急,相信長官你可以了解。
最後,請長官盡快決定,要帶小奈美攻頂上去,或是暫時撤退下山?
以上……
小奈美看著信,邊看邊哭。
因為她再次回想起姊妹們,知道姊妹們依然一直在關心自己……
哥哥虛弱的問:「信上……寫什麽……?」
小奈美再次哭哭啼啼起來:「莉貝亞……是莉貝亞……」
哥哥伸出顫抖的雲霧手臂,直接接過,開始閱讀。
他只是安靜閱讀。
甚至在小奈美眼中,哥哥就是這麽單純的閱讀動作,好像都顯的很吃力……
請長官盡快決定,
要帶小奈美攻頂上去,
或是暫時撤退下山?
莉貝亞不會寫出無意義的內容,
所以頂峰有著什麽存在吧?
或是聖母峰的山神就在頂峰某個地方?
但是……
攻頂……
現在這樣的情況,真有可能攻頂嗎……?
慢慢的,哥哥放下信紙:「小奈美……」
「哥哥……」
「如果你……真的不願意獨自離開……下山吧……我帶你下山吧……」
「哥哥?」
「下山吧……天一亮……就讓我們一起下山吧……」
然後,哥哥沒有再說什麽,也好像已經沒有力氣再多說點什麽了。
小奈美高興的露出笑容:「嗯!!」
...
等待太陽升起的這兩個小時,小奈美一直注意著哥哥,甚至是緊拉著再次失去自我的哥哥鬼魂,努力呼喚他,直到他再次恢復清醒。
龍娘也沒有再出現,應該是已經被山神徹底警戒著,無法再輕易靠近山頂這里。
不過龍娘送來的補給品中,其中一樣很有用的物品,是能散發強烈熱氣的化學包。
上面還印著 us-army,肯定是美軍研發的軍用品,市面一般買不到,應該是莉貝亞透過特殊管道才弄到手。
熱氣包不同於一般暖暖包,並非要肌膚觸碰才會感覺到熱度,而是只要接觸到空氣就會開始向四周散發強烈熱氣和熱量,如同正在燃燒的營火,甚至不需要消耗寶貴的氧氣。
終究是軍隊,任何環境都可能成為戰場,尤其是在攸關生死的寒地和氧氣濃度……
小奈美立刻把熱氣包的塑膠袋撕開,用手把里面的化學粉末搓到隔著手套都會感覺燙手,才直接丟在帳棚四周角落擺放。
這樣做,雖然帳棚內的溫度只能提高幾度,畢竟整個大氣環境的溫度太低,但是有提升總比沒有強。再說許多時候,生死真的可能就看這幾度的差距……
接著,小奈美喘著氣,點開高山爐,把熱水瓶內的熱水倒進鐵杯內,再倒進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麽的白色飲品粉末,開始烹煮攪拌。
不是小奈美想到該喝點食物,是隨時都會失去自我的哥哥要求,掙扎說著,要小奈美盡量保持體力。
小奈美哭著烹煮,然後用吸管一口口喝下去,因為哥哥一直這麽關心她,就算他自己變成這樣了還是把小奈美的事擺在第一位……
這樣的親情,這樣的感情,這樣的恩情,還能如何報答呢?
小奈美邊哭邊喘著氣,和努力保持意識的哥哥一起整理東西。
把可能派不上用場的多余東西放下,像是過多的雪釘之類,只在背包內塞進有用的東西。
他們整理好,天色剛好發亮……
外界雖然依然刮著強烈暴風雪,但是至少已經不是絕對的漆黑。
小奈美在衣服內塞進幾個暖暖包,身穿緊實,沒有一處肌膚裸露在外。
哥哥卻只是穿著死亡時所穿的衣服,此外面罩、圍巾、帽子甚至手套完全沒有,直接讓肌膚暴露在外。
因為哥哥已經死了……
已經死了……
亡靈不會害怕冰風寒雪……
他已經死了……
咬著眼淚的小奈美想著這件事,和哥哥一起離開帳棚,外面的暴雪立刻狂猛吹打全身,令人望之卻步。
能見度非常低,只有五公尺。
以人類的能力絕不可能活著走出這樣的雪風暴,尤其還背著那許多物品,但是不出發又不行……
下山!
下山!
今天一定要下降高度,離開死亡禁區,回到四號營!
尤其哥哥的鬼魂雖然痛苦,並且持續受到山神的控制影響,但他的理智還是知道要是再不趕快下山,小奈美的身體只會越來越衰弱,甚至完全不知道能否撐到明天?
所以哥哥的鬼魂蹲下來:「小奈美……哥哥背……」
「哥哥……」
「乖乖聽話……這樣的暴雪……你不可能走的動……乖乖讓哥哥背……」
小奈美只能含著眼淚,帶著背上沉重的背包與新裝上的小型氧氣瓶,一起趴在哥哥背上:「嗯……」
哥哥開始移動腳步,拋下那個帳棚和多余的東西,冒著風雪前進。
雖然同樣穿著厚重的御寒衣物,依然保有身體肌膚的觸感,但是哥哥的身體感覺就像塞滿棉花。
如同哥哥的身體從來沒有分解消失,只是單純的變形轉化而已。
小奈美感受哥哥寬大的背部,摟著哥哥的脖子,再次淚流不止……
哥哥走著。
背著小奈美繼續走。
一步又一步走下去。
一直安靜走著,真正無畏風雪。
全是為了小奈美。
偶爾,哥哥會遲緩下來,停下腳步,甚至失去自我意識的開始轉彎……
小奈美能做的,就是緊緊摟著哥哥的脖子,哭喊著:「哥哥?!和小奈美一起下山啊!和小奈美一起下山啊!……」
幾次之後,哥哥再次深刻了解到,他其實也是需要被照顧的一個人。
但是現在的小奈美又只能依靠她,此外就任何援助都沒有……
哥哥深深感到痛苦難過,只能充滿無能感的說:「小奈美啊……哥哥的意識真的越來越朦朧……如果哥哥真的堅持不下去……要被山神帶走……到時不要怪哥哥……你一個人也要趕緊想辦法找到路下山……要想辦法活下去……知不知道……」
小奈美能體會到哥哥的心情,但是她終究只能這樣哭著說,給哥哥加油打氣:「不會的!哥哥一定能堅持住!一定能和我一起下山!和我一起離開這里!……」
...
出發之後,數小時過去。
這趟路,一直冒著風雪前進,是痛苦的。
目標是可以走下山的岩台地,但是好幾次都走到明顯的絕壁邊,底下不知道多深,摔下去肯定沒命,因此只能停下腳步,回頭另外找路。
終究是死亡禁區的山上,過去從沒有來過,風雪又這麽大,真正難以找到一條下山活路。
另外,小奈美看哥哥這樣,明明已經撐到極限,自我意識不時失去,卻還是一直背著小奈美,不放棄的冒著風雪向前走……
看哥哥這樣,小奈美真正宛如心如刀割般痛苦。
好怨恨!
好怨恨!
真正好怨恨!
好希望也能有強大的力量,可以幫助哥哥!
尤其是,小奈美看一路背著自己的哥哥似乎意識真的開始朦朧了,走路都開始搖晃……
小奈美真是不忍心繼續看哥哥這樣遭受折磨,終於放聲哭喊了:「山神啊!聖母峰的山神啊!」
哥哥停下腳步:「小奈美……?」
小奈美萬般無奈的哭泣大喊:「放過我們吧!我們絕對不會再回來了!讓我們平安下山吧!」
整晚安靜的山神,依然沒有半句回答。
小奈美不懂,真是不懂,為什麽昨天一直出聲誇耀勝利的山神,現在竟然會半聲不發?
「山神!我們絕對不是來跟你搶山的!所以請放過我們吧!」
山神依然沒有半句回答。
「山神啊!拜托你!讓我們回去吧!」
山神還是沒有回答。
但是,上空傳來雄偉龍吼!(小奈美?!你們出發了嗎?)
小奈美再次喜悅開口:「龍娘──────?!」
「小奈美,有聽到嗎?我只能隱隱聽到你的聲音!」
小奈美喜悅的哭喊著:「龍娘!我聽到了!」
「山神不可能回應,更不可放你走!因為現在已經不是他死,就是你們死的情況!」
「為什麽?!」
「因為他知道我一直盯著,從昨天盯到現在!只要這個渾蛋敢出聲,透露出位置,立刻會被我揪出來處理!到時看他還能怎麽囂張?!」
「龍娘……」
龍娘再次咆哮怒吼。
龍的怒吼,真正是力拔山兮氣蓋世。
大地如同跟著撼動,氣勢驚動天地:
「看到身為龍的我真正跟隨同凡人出現,還不了解嗎?!
要投降就趁早!
主動乖乖把這座山交出來還能放你一條活路!
因為你不過是區區山主!
我是龍!
呼風喚雨,翱游四海,威震八方的龍!
要輔佐天命帝王一家,安邦定國立天下霸業的龍!!
這座山,還有這整個天下,早晚都要屬於我們帝王家!
你死心吧───!!!!」
聽到龍娘這樣怒吼,還絕對怒吼到臉不紅氣不喘的毫不心虛,乖乖的小奈美臉都白了。
因為這不只是威嚇,更是光明正大的搶劫!
這座山不乖乖奉上,老娘就宰了你!!
先殺再搶!!
就算已經跟龍娘一起生活好幾年,但是小奈美依然無法了解龍娘的脾氣為什麽總是這樣,既沖又火爆?
難道過去數千年的開國帝王,
身邊輔佐的龍真的都是這樣的龍脾氣嗎?
都是像龍娘這樣,
一塊土地又一塊土地的剛強硬搶嗎?
另外,那麽溫柔善良的哥哥真的會是真龍天子?
未來哥哥真的會……?
小奈美正如此想著,天上跟著傳來好幾聲爆炸聲。
小奈美看不見,是龍娘怒吼之後,開始用火球胡亂轟炸死亡禁區,發泄怒氣,順便示威。
原本就激烈的暴雪,跟著狂猛大作,是山神反擊的開始。
使這座山刮成恐怖的白盲天,眼前所見盡是白雪,會讓人徹底迷失空間感的白雪。
這樣的白盲天,真正是恐怖的。
能依靠的,除自我的存在感,就是雙腳傳來的感觸,和雙腳前方少數可以依靠目視確認情況的地方。
天空,開始傳出狂雷爆炸聲。
龍和聖母峰的山神,開始隔空激烈交戰。
龍娘瘋狂龍吼:「操你的!真敢反抗?!管你本體到底是什麽,要投降就趁早!否則讓我主動找到,絕對宰了你,生吞活剝──────!!」
雲層之上,應該正式爆發出激烈戰斗了。
屬於山和大地的自然之力與龍的靈力戰爭。
看這樣,小奈美終於完全理解為什麽山神不再出聲,因為山神就是想出聲談和也不行,只能趕緊哭喊:「龍娘!不要這樣了!回去吧!」
「別天真了!我如果是山神,事情變成這樣,絕不會放你們回去的斬草除根!」
「會的!我們只要答應不再回來,山神一定會願意讓我們離開!」
龍娘沒有再說什麽,唯有巨雷和爆炸聲持續穿透暴雪傳來。
正式陷入戰斗狀態的暴怒龍娘,不可能被說服阻止。
小奈美只能哭。
真的只能緊摟哥哥脖子哭泣……
哥哥明顯聽不見龍娘的聲音,只能虛弱的關心問:「小奈美……?」
小奈美終究只能哭著回應:「哥哥……繼續走吧……讓我們繼續找路下山……」
讓我們找出一條離開這場狂風暴風,通往未來的活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