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像是喊停就停。

除了狂風暴雪，一切歸於寧靜。

甚至，就是狂風暴雪的威力似乎也減弱許多。

低頭的哥哥和底下抬頭上望的小奈美直看著彼此，半句話不說。

因為雖然半句話不說，但他們的經驗一直告訴自己，事情還沒過去……

事情還沒過去……

事情絕對還沒過去……

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肯定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大約一分鍾的安靜。

果然，冰雹重新落下！！

不是剛才彈珠大的冰雹，是雞蛋大的冰雹。

更不只是剛才那樣大范圍的冰雹雨，是更加准確的落下。

以哥哥的身體為中心，小范圍落密集下。

幾乎每顆冰雹，都准確打在他的背上和頭上，有如石頭雨。

會不會痛？

很痛！

當然很痛！

甚至痛到就要昏倒！

畢竟這樣的攻擊，真的如同被堅硬石頭打上。

有如古今中外都曾有過的一種刑罰，稱為『石刑』的死刑……

每一顆打破皮膚的冰雹，都讓更多血液噴冒出來。

每一顆打上身體的冰雹，都會引致嚴重的內臟沖擊或傷害。

每一顆打上頭部的冰雹，都會引起更嚴重的腦震盪和內出血。

因為不想讓小奈美擔心害怕，所以哥哥不再吭聲，也不再看著小奈美，只是完全別過臉，裝成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個人忍著痛苦。

但是就算他是這樣努力的別過臉，卻無法阻止尚未凍結的血液持續滴落到小奈美的面罩上。

一直抬頭看著的小奈美，看著透明面罩一直有哥哥的鮮血滴落，心痛又害的只能哭，一直哭，一直的哭……

終於，哥哥忽然雙腳一軟，攤倒在小奈美頭上，直接壓著她。

雖然他一直硬撐，但是腦部的內出血，足以致命的顱骨內出血，看來還是讓他再撐不下去的失去意識。

「哥哥？！哥哥？！哥哥？！……」

看到哥哥真的昏迷倒下，身體完全壓在自己身上，明顯就要再次死去，小奈美也慌了，不顧自己的雙手可能也會被冰雹打到，直接摟著哥哥的身體，叫喊著不知應該怎麽辦才好。

但是，幾秒之後，本該昏迷死亡的哥哥，身體卻重新有了動作。

他再次移動雙腳，穩重踏在積雪地上，直起雙膝站立起來。

小奈美愣愣抬頭看著：「…………」

「古人說：生死由命，富貴在天……」

「哥哥……？」

滿臉是血的他，憤而抬起頭，向冰雹持續落下的上空無畏瞪去：

「我不會死去！！

我絕不會絕此死去！！

只要蒼天依然和我在一起，

我就會和小奈美一起繼續站著走下去啊啊啊啊啊──────！！！！」

聽聞如此吶喊，山主真正再次不知所措的驚慌了。

山主很確信自己已經把他打到失去意識，甚至把他打擊到即將再次死亡。

但是這個男人……

就算只有幾分鍾也好，他為什麽不昏迷？！

為什麽他不會倒下死去？！

為什麽他還能穩穩站立著？

為什麽他還能如此吶喊？！

看著冰雹持續由高空向自己狠砸下來的哥哥，

繼續無畏的放聲吶喊：

「再下啊！

繼續下啊！

攻擊傷害我們啊！

你以為我會害怕死亡？！

萬物皆有死，我也已經死過了！

你以為死亡還能真正讓我屈服嗎？！

你真的以為這樣還能讓我恐懼卻步嗎？！」

山主真正又驚又怒。

面對絕不屈服的這個男人，山主知道自己更是必須讓他屈服。

就算只有讓他倒下幾分幾秒也好。

表示山主占有力量上的絕對優勢。

表示山主依然可以強迫他停下腳步。

表示山主依然在他之上。

因此讓這個男人持續倒下，是很重要的事。

畢竟情況至此，這已經不只是力量的戰斗，更是意志力的戰斗了……

山主進行真正的瞄准，甚至為此讓強風停止了幾秒。

山主無聲怒喊：給我倒下──────！！！！！！！！！！

一顆冰雹，准確打到他的頭頂上。

讓他頭頂的顱骨凹陷骨折，傷入大腦組織，真正想致他於死。

這樣的傷勢，必定會死，幾分鍾時間而已。

但是哥哥還是撐著雙腳，再次抬起頭，以微微變形的頭頂，以大腦神經受傷而失焦的雙眼，絕不退縮的穩穩站立，怒瞪高天，更絕對沒有失去自我意識……

山主等待著。

等待應該會發生的事發生。

但是，什麽都沒發生。

什麽都沒有發生。

男人的那雙眼，雖然因為大腦神經系統受傷而失焦了，卻依然炯炯有神。

絕對不是將死之人該有的眼神。

畢竟身為聖母峰的山主，已經看過太多次將死之人的雙眼會是如何。

甚至這個男人死亡的那幾次，都曾有過同樣的雙眼。

失去明亮和一切生命意志的黯淡雙眼，只能看著死亡黑暗的空洞雙眼。

但是這個男人，現在卻依然頂著流滿臉的溫熱鮮血，怒瞪著上方……

終於，山主猛猛的發現到！！

山主吃驚了！！

真正大吃一驚了！！

天下萬物皆有死。

這個男人不只不懼怕死亡，甚至現在已經『不會經歷死亡』了！！

他是什麽？！

他到底是什麽？！

『越過死亡過程』的這個男人，到底是什麽？！

一個『不會經歷死亡』的活物，山主真正從沒見過。

但是他絕對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這盤棋下到現在，情況真正已經超出他的掌握了……

到底是什麽？

這樣的活物到底是什麽……？

他還是靈嗎？！

他真正還是靈嗎？！

要用雷嗎？！

要用山雷，一口氣解決嗎？！

要跟他們保證彼此毀滅嗎？！

山主正如此驚疑猜懼時，猶豫著要真正彼此毀滅時，男人再次發出怒吼。

因著這聲怒吼，山主真正再次訝異了。

真正再次恐懼了。

因為，這瞬間，一直隱身在遠處的山主和被哥哥保護著的小奈美一起看見……

怒吼中，這個男人爆發出萬丈光芒！！！！

「我會越過你！

我絕對會帶著小奈美一起越過你！

我絕對會和小奈美一起越過你啊啊啊啊──────！！」

那是真正明亮的光芒。

純粹的亮。

純粹的白。

純粹的絕對存在。

驅趕一切黑暗的存在。

萬事萬物都無法遮蓋敵擋的唯一存在。

此外，這個明亮男人身邊的無形大氣，開始凝結成形。

凝結成有別於冰雪白雲，閃耀著五彩光輝的亮麗雲彩。

開始翻轉。

開始滾動。

如此景象，是真正的風起雲涌，真正天選的王者風采……

雲層之外的龍娘，看著穿透雪雲放射出的不凡光芒：「這是什麽……？」

小奈美呆呆的看著：「哥哥……」

山主更是驚呆到忘了要讓冰雹繼續打擊下去：「…………」

男人似乎對自身散發出的光芒和這一切轉變完全沒有察覺。

他只是發現冰雹停止打擊之後，重新昂首挺胸，抬頭看向濃雲密布的上空：「再來啊？！我等著你繼續阻擋！怎麽停了？！再來啊？！」

「…………」

「如果你不打算繼續阻止我了……」他轉過身，面向通往高處上方的斜坡，如要邁過一切阻礙的無畏踏出一步：「就給我滾開，別再擋路！！！！！！！！！！」

這一步，這句話語，如同化為風暴，以他為中心，原本只能看到三公尺遠的白盲吹雪被立即吹散，能看到十公尺之外的遠處。

哥哥卻如同完全歇斯底里了，對於白盲天被吹開的這一切異象好像完全沒看見：「因為我早已經說過！！為了小奈美，我絕對會翻過你，越過你，踩過你，征服你啊啊啊啊啊啊──────！！！！！！」

如此氣勢，真正如同死士，根本不可能壓倒。

山主真正知道了。

終於真正知道了。

他們之間，真正有一個必須選擇屈服。

或是真正死亡……

怒吼過後，哥哥只是重新背對小奈美，蹲下身，平靜的說：「小奈美，讓哥哥背。」

「哥哥……」

他平淡且溫柔的說：「讓我們繼續向前進。」

完全不懂發生什麽事的小奈美，喘著氣，乖乖的重新趴躺在渾身潔白明亮的哥哥背上：「嗯……」

看著他們繼續踏在斜坡上，向上方前進，山主完全了解，這件事背後已經不再單純。

不再只是單純被蒼天叫來搶山而已。

這整件事背後，尤其是這個男人背後，肯定還有什麽存在，絕對還有什麽存在。

畢竟，如果只是單純的生靈，不可能會發光發亮至如此境地，更不可能會不再經歷死亡這個必然的過程……

是什麽？

是什麽？

真正在這個男人背後支撐的，究竟是什麽……？

山主察覺，答案本身，絕對出他原先預料之外。

甚至，答案本身是危險的。

尤其還有一頭龍在雲層外伺機而動的現在，發聲尋找答案絕對是愚蠢的行為。

但是……

像這個男人這樣能真正越過死亡，真正不會經歷死亡的狀態……

正在面對死亡的山主，想知道答案。

真的想知道答案。

真的好想知道答案……

山主終於決定豁出一切的打破沉默，一邊開始聚集雷雲准備應付龍娘，一邊發出顫抖的聲音，真正冒著藏身處被龍娘發現的危險：「你……到底是什麽？！」

龍娘立刻抓緊機會，順著聲音沖勁雲層：「逮到你了！！」

哥哥也抬起頭，憤怒看著山主聲音發來的前上方：

『你已經很清楚我是誰！！！！！

何必再問這個問題──────？！』

雖然回答充滿憤怒，山主聽見的卻不完全是他的凡人回答。

更正確的說，山主聽見的話語，是如同來自更高上空的話語。

如同真正來自蒼天的話語。

震撼入心的話語……

這瞬間，山主大驚。

甚至都忘了龍娘和雷雲的事。

戰栗不已的山主更因此忽然發現：

蒼天如果是真的無所不在……

沉默的蒼天正在透過這個男人，向我述說什麽嗎？

山主再次以恐懼顫抖的聲音：「蒼天……是你嗎？正透過這個男人，向我述說什麽嗎？」

一直背著小奈美的哥哥停下腳步，對斜坡上方的山主放聲大喊，回以屬人的凡人回應。

他的凡人唇舌，究竟說些什麽，一點都不重要。

因為山主看見的，不是他的凡人肉體身影，是再次爆發出的光芒萬丈。

山主聽到的，更不是他的凡人聲音，是真正來自高空的回應。

來自上空的回應。

來自更高層宇宙的回應。

甚至是來自比宇宙還要深邃之處的回應。

帶有責罵的回應。

聽來是山主聲音的責罵回應……

『你究竟作出什麽？！

為了逃避死亡的恐懼，你究竟在這座山上作出什麽？！

間接謀害了多少無辜生命？！』

不需解釋。

不需言語。

雖然聽起來是山主自己的聲音，但是山主發自魂魄最深處，知道自己真正聽聞到蒼天的回應了……

真正的天之怒……

山主真正如遭電擊，無法動彈。

也因此，山主終於在這瞬間真正了解，有神相伴的凡人，人性一但爆發到最極致，真正與神交會的瞬間，必然會是如此神性光輝的顯現。

真正由蒼天帶領之人，或是真正要帶領世界改朝換代的恆古君王，站立之處，必然會有如此奇風異景。

這個不算是凡人的靈體……

被蒼天看護的這個男人……

真正踏入超越藍天的領域了嗎？

一個比藍天還要高的領域。

一個比宇宙還要高的領域。

一個真正至高無上的領域。

不會經歷死亡的領域。

或許真正只能被稱為神的領域……

山主，發現自己正在交談的究竟是什麽，絕對恐懼的問：「蒼天……你真的要殺我？」

『你的歲數已走到盡頭。』

山主急的追問：「到底為什麽？！我到底做了什麽？！數百年來，我一直看管這座山，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為什麽你非要我命終至此？！」

『因為你的生命已走到盡頭。』

「你如果真想透過這個男人改變這個世界，你可以讓我協助，為什麽一定要我的命？！」

『你的生命已走到盡頭。』

「到底為什麽非要我死不可？！」

『你的生命已走到盡頭。』

「你既為蒼天，絕對可以讓我繼續活下去，所以為什麽非要我死不可？！」

一再回答的蒼天，似乎真正被問怒了：

『不同於其余命不該終、卻終在你手之人！！

你的軀體已衰敗！！

你的生命已走到盡頭！！

無畏面對你該盡之日吧──────！！！！！！！！！』

這一刻，對山主來說，天地彷佛撼動了。

山主恐懼的說不出話，因為蒼天真正要他的命。

山主更因此知道，蒼天其實一直藉著這個男人無畏邁向死亡的模樣，試著讓他了解所謂的死亡這件事本身……

不過山主願意就此放棄反抗嗎？

同歸於盡吧……

同歸於盡吧……

和小奈美同歸於盡吧！！！！！！！！

山主深深絕望的毀滅意念一起，完全不管龍娘正朝自己沖來，正想要拼死以所有能力開始聚集雷雲───

洞察山主意念的蒼天，主動發出真正足以動搖天地的怒喊：

『你擁有的一切，皆由我親自賜予！！！！

自一開始，你反抗傷害的便不是他們！！！！

你反抗的是我！！！！

你傷害的是我！！！！

是我！！！！

賜予你這一切的我！！！！

如今你還不覺悟！！！！！！

還不願意放棄！！！！！！

還不願意放過被你強硬禁拘的這一切！！！！！！

還想繼續反抗傷害我嗎──────！！！！！！！！！』

「！！！！！！！！！！！！！！」

聽到蒼天如此怒吼，山主的一切反抗決心，終於被徹底擊潰。

他的意志真正垮倒了……

聽不見山主和蒼天交談的龍娘，一直防備雷電打過來的龍娘，不明所以然的順利飛到山主上空，向下方的山主看去……

「竟然是……？！」

山主完全不管已經飄飛在頭頂的龍娘，終於放下一切的放聲哀求：「蒼天啊！！我不想死！！我絕對不想死！！我好不容易才有今天，你不了解嗎？！」

高空之上的蒼天，不再回答山主了。

至於龍娘，雖然不懂山主為什麽忽然哀求的說出這些話，她想起自己被雷了那麽多下，差點被雷死，雙眼一紅，憤怒向底下的山主大吼，准備吐出龍焰一口氣燒下去：「不想死？！這兩天把我轟那麽爽，現在還由得你嗎？！受死吧！！」

聽龍娘這樣喊，遠處的哥哥知道龍娘竟然意外的順利找出山主，的確該第一時間鏟除掉比較安全，但他想到小奈美的事還是緊張的大聲叫去：「龍娘，住手！！」

龍娘把龍焰重新吞下肚：「？」

「先不管他到底發什麽瘋，他都是小奈美的！你解決他，能保證這座山順利轉移？」

雙眼火紅的龍娘，終於恢復理性。

原本還抱著幻想，希望能抗拒蒼天旨意到最後的山主，完全不在乎龍娘盤據在頭頂，徹底絕望了。

既然蒼天已經決意要他的命，也親來至此，再怎麽反抗真的會有什麽用嗎？

真的會有什麽用嗎……

他終究是這座山之主，相較一般活物的非凡存在，了解更多超然事物的存在，不會不了解依靠地面生存的自己和蒼天之間究竟存有多巨大的差距。

尤其，他真正知道了蒼天一直注視著這里，真正和這個男人一同前行，真正就在這里……

「蒼天啊──────！！

我是真的不想死，只為活下去才會做那些事！！

我自認自己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你卻如此痛恨我，不願意給我一條活路走嗎！！！！」

山主的絕望叫喊，幾乎回盪在山頂每個角落。

那是真正的問天。

絕對的追問蒼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