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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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也不能有孩子了。韻錦說。

她身後一片寂然。

為什么要說出來她已經做好准備,讓這段往事爛在心里,若干年以後跟隨她一同腐朽。他永遠沒有必要知道這段過去的存在,沒有必要知道她曾經在黑暗冰冷 的海水里,看著那點光漸漸熄滅。她的孩子,她跟他的孩子,才在她的腹中存活了幾十天,盡管它還是一個沒有成型的胚胎,盡管它錯誤地著床在她的輸卵管內,並 導致了她腹腔的大流血,但它畢竟是她和他在這個世界上惟一不可分開的骨肉聯系。它跟它父母的感情一樣,來了,也錯了。

可是現在,在沒有任何預兆的情況下,她說了出來。她還是那個努力讓表面平靜,可又輕易被程錚激怒的蘇韻錦。他說過,她不愛他。這么多年了,她還是不能從這句話中釋然。韻錦沒法預期程錚的反應,但她知道這必定可以傷到他,並且,一擊即中。這是她心里的毒。

陸路說得對,將一個秘密埋在心里是多么難受的事情。現在她終於沒有秘密了,心里那個空洞無限放大。

程錚還是沒有說話,良久,韻錦聽到了類似於嗚咽的聲音,她回過頭,看到程錚蹲坐在地上,把臉深埋在膝頭,像個孩子一樣地哭泣。

他從沒有在她面前哭過。兩人在一起的時候,有一次,他踢球時候傷到了腿,脛骨裂了,真疼啊,韻錦半夜醒來,看到他扭曲著一張臉,上面全是冷汗。她就對 他說:程錚,實在疼的話就哭吧,哭出來會好受點。他卻嘴硬地說道:我又不是女人,男子漢大丈夫,怎么可以那么丟臉。所以,就連親口說出分手兩個 字,看著她離開的時候,他也沒有流淚。

程錚並不喜歡孩子,很多時候,他自己都像個大男孩,像他這樣年紀的人,還很難真切體會到父愛的感覺。可是,在韻錦說出那番話的時候,眼淚是從他心里涌了出來的,沒有什么可以抑制,如果說當初的分手和四年的等待的感覺是絕望的話,現在他心中只有悲慟。

韻錦走到他兩步之外,停住了腳步。低下頭,第一次,以這種角度看著脆弱如嬰兒的程錚,她反倒沒有流淚的欲望。多么奇妙,在看著他痛時,她心中的傷在減輕,原來不只快樂需要分享,痛也需要。她的痛只有他可以分擔,因為其中有一半亦屬於他。

再度相遇,他的不依不饒為的是什么,其實她心里清楚,他裝作疏離也好,惡言相對也好,其實他都愛她。程錚在她面前從來就是透明的,一喜一悲都清晰可 見。她之所以選擇了回避,是因為在這四年里,她漸漸發現一個事實,程錚固然不成熟,然而她的自卑怯懦和把自己藏起來的習慣,何嘗不是兩人分離的最大原因。 她和程錚這樣兩個人,其實都不會怎么去愛對方,或許他們在最初各自遇上了別人,都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可是他們偏偏在一起,彼此性格中的陰暗面都被對方催 化得表露無疑。她害怕重蹈覆轍。

期間有相熟的鄰居陸續步入或走出電梯間,看到這原本不相干的一對男女如此詭異的一幕,紛紛疑惑走開。韻錦看到程錚哭累了,將臉埋在手掌心,不肯抬頭,她往前走了一步,猶豫了一下,還是按開了上行的電梯。

程錚感覺到她的腳步離開,在她身後站了以來,滿臉淚痕說道:蘇韻錦,你什么都不說,你為什么不說你這個自私的女人,憑什么只能是我去找你,而你就不可以來找我,四年了,我一直還在這里,可是你在哪里

電梯緩緩閉攏,也隔斷了韻錦的表情。

從那天起,程錚消失在她的視線里,他大概是搬出了這個小區。韻錦的生活又恢復了平靜,奇怪的是,沒有了他,她和吳醫生的關系反而淡了下來。期間,吳醫 生給她打過兩次電話約她,她兩次找了理由推脫,慢慢的,也就疏於聯系了。郁華說得對,現在的男女之間,也就那么回事,大家都很忙,誰也沒有時間在一段情感 上耗費太多的精力,感情也有成本,如果成本太高,收益又不確定,這樣劃不來的事情誰會去做呢,都說烈女怕纏男,可鍥而不舍,越挫越勇的纏男到底在哪 還好現在的女人也習慣了,誰沒了誰不能活

周子翼離婚了――四年前,他在上海,有一次深夜喝高了,開著車在公路上蛇行,然後撞到隔離墩上,不但他心愛的保時捷撞成了一坨廢銅爛鐵,自己也基本上 成了個破敗的玩偶。送到醫院特護病房後,他那有錢的老爸老媽給他找了最好的醫生和特護,給他最貴的葯和治療,但卻只來看了他兩次。他的未婚妻倒是常從國外 給他打越洋電話,但是這並不能讓他的狀況改變分毫。

舊時的同學也都去醫院看了他,唯獨郁華沒有去。她在他住院的第六天,丟下手邊實習的工作,跟導師交待了一聲,也不管得不得到同意,就只身飛往上海,在周子翼病床前衣不解帶地伺候,周子翼當時覺得不好意思,可不能否認,在那種情況下,他需要她。

在上海的時候,郁華得知了韻錦的事,打電話過去給她,韻錦在電話里也無法理解。周子翼是什么人,連她都忘不了高三那年,他拒絕郁華的表情是多么讓人難 堪,就算舊事不提,可充其量他也就是個不怎么聯絡的高中同學,他事業愛情雙豐收,多么風光得意,一朝有難,憑什么一個被他當初視若洪水猛獸的人,要為他這 樣。

她替郁華不值,女人有時就是那么傻。

就這樣,郁華伺候了周子翼兩個月,直到他可以下地行走。她的專業知識和任勞任怨對於那時的他而言不啻是天降救星,他如此依賴她,半夜醒來病床邊不見了她,都要心急如焚;不是她端來的飯菜,都沒有吃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