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黃鳥在後·舔犢晨曦(1 / 2)

江山雲羅 九叔林笑天 5392 字 2021-01-02

冷月無聲,清影凄惶。

眼前絕美的女子身上有著許多神奇的傳說。吳征與她接觸不少,回回都只見她和藹可親猶如長輩般的模樣,即使祝雅瞳以一人力敵柔惜雪與欒采晴,充其量亦不過是一場比試,絕非現下正與未知的對手暗中角力生死相搏。

也直到此時此刻,吳征才見識此前祝雅瞳尚未展現的驚人魅力。

祝雅瞳一手扣著石子,微揚螓首合上雙目,悠長的呼吸震得一對兒豪闊胸乳緩緩起伏,緊致貼身的胸襟下甚至可見乳肉盈盈彈動。雖是隨意至極地站立,可雅致的儀態不減分毫,儀態萬方地與暗中的強敵對峙。清輝灑在嬌俏的臉上,如雪添玉色,美絕人寰。

站立在她親自選定的位置,即使危機潛藏,吳征亦感到分外地心安,即使幼時奚半樓在他身邊時,亦未有對任何事物怡然不懼的平靜。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如今黃雀爭食,不知孰勝孰負。

暴風雨前的寧靜約莫半炷香時分,祝雅瞳抬起右手。蔥白般香潤的玉指指縫里各扣著一顆石子。她微一低頭沉吟,再抬頭時雙目光華大放,嬌喝一聲:「滾出來!」

三枚石子應聲而發!

吳征全然看不清她手上的動作,石子就這么毫無征兆地彈了出去。吳征並不擅長暗器手法,頗有外行看熱鬧的意思。可這熱鬧的動靜實在太大,祝雅瞳發石仿佛手中掌有一只隱形的機簧,銳嘯的風聲竟比他在戰場上見到神射手發箭還要迅速恐怖得多。且更令他不可思議的是,三枚石子不僅奔向不同的方位,且在空中先是一個碰撞再轉折而出,飛行途中更是猶若三顆流星劃出鬼魅般的弧線射向落點。吳征完全無法理解形狀各異不規則的碎石子是怎生控制得如此精准。

「咦?」茂密的樹林陰影中終於發出聲驚異的贊嘆,樹梢頭一陣晃動,來人隨手攀過身旁的樹枝撥開飛射的石子。石子撞擊樹枝的聲音猶如兩只巨錘相撞發出砰然大響!

「祝夫人好眼力,不知本座是怎么暴露的身形?」樹梢頂一人雙手背在身後,飄飄盪盪渾不受力地落下,仿佛神祗御風飛行。語聲中威嚴赫赫,亦有金鐵交鳴的鏗鏘之聲。

「咯咯!」祝雅瞳抿嘴發出聲清脆嬌媚的笑聲,回頭向吳征道:「學到了沒有?先前我抓不住他只是因為大家都能隨時變換方位。現下可不同啦,他一動便要被我鎖定,他不能動。這個地方換了是我,也只會潛藏在這三處,隨意嚇他一嚇就嚇出來啦。」

吳征心中暗暗叫苦,大敵當前你還回頭,面對勢均力敵的對手賣個破綻是不是個好主意啊我的姑奶奶。可嘴上不可饒人,眼珠子一轉捧哏細胞大發:「若是嚇不出來呢?」

祝雅瞳笑得眼角彎彎大是高興,晃了晃手中的碎石子道:「那就再扔咯,反正石子多得是!」

「祝夫人又有好魄力。」來人緩緩從陰影中走出。只見他身材高大,長發以一面綸巾包束,雖是一身黑袍,面上也帶著張黑漆漆的鬼頭面具,倒難掩一身文氣:「那么現下回頭也是想嚇住本座么?」

「這人有點自知之明。他反正拿不准底細不敢借此突襲,我回頭和你說話也就無妨啦!」祝雅瞳眯眼抿嘴點了點頭示意吳征安心,向黑衣人道:「藏頭遮尾,見不得人么?」

「本尊暫時不便與祝夫人照面,倒非存輕視之意,見諒。」

他與祝雅瞳相隔十步停下,吳征終於能看清那張詭異的面具。比之祝雅瞳在燕國時的黃金面具做工精細奢靡,大增神秘感不同。這張鬼面張著血盆大口露出上下四顆獠牙,牙上掛著血肉淋漓。見之可怖的效果下,偏生一雙銅鈴大小的鬼眼瞳孔縮如針尖,一只細長的舌頭正舔著流涎上翹的唇角,凶殘之外更有萬分淫邪。

「既知我來了,你還不快走?」距離拉近祝雅瞳便不敢再行托大,屏息凝神媚目一眨不眨暗暗戒備。

「呵呵!」鬼面人忽然輕佻地笑了笑:「本尊既來,什么也不做就走也不成,夫人何必如此心急?」

「口頭花花占點便宜很有趣么?」祝雅瞳也不動怒,腳步一錯向鬼面人行去。她行步時款擺腰肢,扭動的幅度大得驚人,可分毫不具做作之意,反倒更增怡人雅致。

「夫人此前也一直在占本座的便宜。」鬼面人背著的雙手松開下垂,一身黑衣無風自動。

「好哇,扯平了!本夫人扒下你的面具,再撕爛你的賤嘴,看你得意到幾時!」祝雅瞳的步伐初時一步一頓,隨即越發迅速。她嘴上雖說得輕巧,心里卻知對手定然也是十二品高手,斜劈的一掌似虛似實,後招無盡。

吳征看她招式亦攻亦守,巧與勁俱備,暗道高手出招果然不凡。

鬼面人足下一點側身讓過,雙掌齊出在祝雅瞳背後揮出掌影無數,仿佛黑蝶飛舞,又如夜雨灑落。

祝雅瞳沉肩縮背一個曼妙的旋身,身形飄忽似被勁風吹起般在萬千掌影中穿梭,順勢右臂一抬點出兩指。

漫天掌影忽然消失不見,顯是這兩指點向了關鍵處,逼得鬼面人不得不撤招自保。

「祝家主好功夫。」鬼面人收起輕佻之意庄重道,一邊鄭重其事地搭了個勢子。

「哼!」祝雅瞳冷笑一聲,娉娉婷婷地拔足趨近。她雙手垂地仿佛面前空無一物,要一頭撞向鬼面人。

鬼面人卻如臨大敵,隨著祝雅瞳的步伐不住後退,始終與她保持著三步的距離。

「來了!魔劫曇步!祝雅瞳的魔劫曇步!」吳征心頭一跳目不轉睛地觀看。天陰門本是佛宗出身,武學中亦多有佛門一脈。祝雅瞳所踩的步伐虛實相間,集攻、守、閃、避、襲、擾於一體,正是天陰門至高的武學魔劫曇步。據稱此步法獨步世間,便是重重魔劫也可從容踏出,又如曇花一現即逝,一切敵人歸於虛無。但料想能把這一套步法使得超凡脫俗,於清凈寡淡中又如此優雅曼妙的,天下只祝雅瞳一人。

鬼面人眸中厲芒一閃,長臂掄掃先發制人。但見掌風虎虎,四周的荒草以鬼面人為中心向四面八方倒地,威勢大得驚人。

祝雅瞳星眸圓張,左掌探出准確地搭在鬼面人臂彎,借著一掄之勢倒立飛騰空中,至他頂門時居高臨下嬌喝一聲,右掌直拍天靈!

鬼面人不敢托大亦運起全身內力舉掌相迎,只聽「砰」地一聲轟然大響,雙掌相對,氣勁向四周狂沖而出。鬼面人身軀一矮,半只鞋面被擊得埋入土中,而祝雅瞳亦被反震之力擊得凌空飛起。

吳征心頭大跳未完,只見祝雅瞳在空中旋身,好似借勁做了個空翻,一雙渾圓潤細的美腿如金刀交剪,眼花繚亂地踢向鬼面人。

在燕國驛館吳征也曾見冷月玦飄在空中許久,與韓歸雁戰得難解難分。但比之祝雅瞳當真如小孩子過家家一般。

美婦身在空中,攻勢卻如疾風迅雷,且毫不受無實地踏足的影響。看似在空中無依即將落地,足尖只需一點鬼面人還招的手臂便又穩住身形且靈動至極,中途身子忽轉,足尖踢他背心空門。

鬼面人雙足埋在土內轉折不靈,在祝雅瞳凌厲的攻勢下甚至無有余暇調整身形。可同為十二品的絕頂高手,空門又怎能輕易失守?他回肘撞擊,如腦後長眼一般抵向玉腿膝彎。

祝雅瞳秀眉一挑,收腿避開膝彎要害,足脛上彎勾住鬼面人的手肘陡然變招下落,但見衣袖飛舞,仿佛淡紫色的清光炸裂,落在吳征的視線里竟一掌都分不出來。

流星雨墜落般的掌影近在咫尺,鬼面人避無可避,忽然身形向前撲跌。祝雅瞳掌勢最為凌厲的一段落空,只以余勢印在他後心。觸手只覺仿佛打在一片泥潭之上,大半內力消散於無形。

微一錯愕間,鬼面人手臂後擺而擊,速度迅捷無倫。饒是祝雅瞳也在肩頭吃了一拂!

電光石火間的一戰,兩人各自吃了一記。祝雅瞳動了動酸痛的香肩面若寒霜,鬼面人則連連咳嗽了幾聲道:「看來咱們差不多,再打下去也毫無意義,不如罷手如何?」

「好哇,你扭下自己的頭就可以走了。」祝雅瞳許久未遇堪與匹敵的高手,正戰意勃發。再者此人武功如此之高,放任他走了日後又對愛子下手,遺患無窮。

「嘖!女人當真是不可理喻。」鬼面人呼哨一聲騰空躍起,空中忽然飛下一只大鳥,載著他飛空而去。

「想走!」祝雅瞳一面發足狂奔牢牢盯住鬼面人,一面撅唇做哨。通體烏黑的皇夜梟聞見主人召喚亦是飛撲而下,准確托住祝雅瞳縱躍的落點,一振雙翅緊追而去。

靠,這么高端的?吳征一想自己在撲天雕背上雙足發軟的慫樣,連嘆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真是太他媽大了。

二鳥飛在半空再無樹蔭遮擋,鬼面人見一時走不脫索性控著鳥兒回身與祝雅瞳對峙。月光下鬼面人乘坐的怪鳥斑紋如豹,漆黑之中夾雜了大片大片的金色長羽。

祝雅瞳看得分明,思索片刻驚呼道:「這是……豹羽鵟(kuang,第二聲)?你究竟是什么人?」

「夫人若想知道,便喚本座憂無患吧!憂慮的憂。」鬼面人點著祝雅瞳道:「皇夜梟啊,難得一見!」

祝雅瞳神情凝重,從皇夜梟頸部接下一只包裹取出一柄長劍,劍鞘上寶石鑲嵌成北斗七星點綴其間,一眼便知不是凡品。

「原來是你們這幫人在作亂!冢中枯骨,滾回墳墓里去吧!」祝雅瞳抽出長劍,月光灑落在明晃晃的劍刃上發出七彩光輝,猶如手中握的不是寶劍,而是天邊的一段霓虹。

「鎏虹!好劍!」憂無患亦抽出一柄綠光璀璨的奇長寶劍道:「夫人定要與本座殊死一搏么?」

「不!你死,我活!」祝雅瞳呼哨一聲,皇夜梟厲嘯著振翅飛撲。鎏虹虛點,七彩虹光炫目得人睜不開眼,視力大受影響。被內力灌滿附著的劍刃發出哧哧的聲響,虹光中劍尖仿佛長了三寸。吳征在地下運足目力觀看,心頭大跳:劍芒!這就是劍芒!

憂無患不敢怠慢揮劍招架,他的劍芒比祝雅瞳的短了三分,但寶劍卻長了半寸。雙劍相交,這柄籍籍無名的綠劍與鎏虹正面交擊,絲毫無損。

這一輪空戰較之前更為驚心動魄。兩人不僅使出了全力,更要分神照顧足下的大鳥,否則若稍有損傷從半空中掉下去,任你武功再高也要摔個粉身碎骨。

祝雅瞳長劍顫動中宮直進,寒芒如霧籠罩了敵手。憂無患劍招極為怪異,他手腕一翻,以劍柄下端敲擊鎏虹劍身,順勢斬落長劍削祝雅瞳手腕。

激戰中長劍相交發出聲龍吟般悠長的劍鳴。豹羽鵟雙翅撲騰退開,憂無患哈哈大笑道:「今日本座興致已盡,祝夫人,後會有期。」

祝雅瞳驅使皇夜梟正要追趕,不妨豹羽鵟忽然一聲大叫猶如虎嘯,皇夜梟聞聲後銳利的鷹目瞳孔陡然放大,竟躊躇著不敢追趕,任由祝雅瞳如何發號施令,只是在空中徘徊盤旋。

憂無患眨眼間去得遠了,祝雅瞳雙眉一蹙,無奈駕鳥落地向目瞪口呆的吳征走來。

「怎么?看見我很奇怪?」祝雅瞳笑意妍妍,一雙修眉微微挑起,眼角彎彎,一副驚不驚喜,意不意外的得意模樣。

「誰能不奇怪?那個憂無患都嚇了一跳吧。」吳征無奈摸了摸額頭道:「誰能想得到本該在燕國養尊處優的祝家主會突然出現在荒山野地里,總算明白書里說的仙子落凡塵是怎么回事了。」

「咯咯咯……」祝雅瞳掩口發出串銀鈴般的笑聲:「嘴兒真甜好會說話。我很喜歡,以後都要這樣喲。」

她抬足挪步,娉娉婷婷地走到被點倒在地的瞿羽湘身邊蹲下笑道:「你居然想殺本夫人的財神爺,真是好大的膽子呀。不知吳大人准備怎么處置你呢?」

雖是裙裝,但為了出行方便祝雅瞳亦選了貼身不礙的款式,蹲下時一對兒豐隆的肥臀下塌,又支在一只踮起的小巧蓮足上,壓出一道明顯的深渦。而上身微微前傾的姿勢,又讓吳征想起在燕國驛館里與她初見之時,胸前那道驚心動魄的彎弧。

渾然天成的儀態,舉手投足落落大方,優雅風范純凈得不含任何雜質。可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過去,俱是嬌美無倫。

「吳大人?怎么呆住了。」祝雅瞳喚醒看得眼睛發直的吳征道:「這個不聽話的下屬要怎么收拾呀?」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吳征忙收斂心神訥訥道:「此地不宜久留……」

「我既然來了,總不至於孤身一人吧?放心!」祝雅瞳點了點額頭側邊,示意吳征冷靜下來。

「額……當真是方寸大亂了,祝家主見諒,我有些話想問她。」

「好哇。」祝雅瞳揮手連點解了瞿羽湘的啞穴,起身在旁尋了塊平整的大石坐下,曲起雙腿饒有興致地旁觀。

吳征也搬來塊石頭坐好,念及方才驚險的一幕猶有余悸,嘖了一聲道:「我長這么大一直很謹慎,總喜歡把前後因果都想明白了才做事,所以還沒有手足無措過。你的膽子比我想象的要大很多,而且,也比我想象的要瘋狂得多。不准備對本官說點什么?」

瞿羽湘閉目扭頭,打定了不發一言的決心。只是時常審問犯人的捕快忽然被人審問難免極不適應,必殺的死局又被旁人破解,心緒激盪間呼吸粗重。

「看來不准備說?那我來說好了。」吳征搖了搖頭起身道:「在這里動手是個好地方也是好時機,若不是祝家主在旁,這一劫我怕是逃不過去。事後往身上弄點傷痕,再往賊黨身上一推干凈。你雖然會受點牽連,罪名也重不到哪里去。一開始我也以為你是賊黨一伙,現下看來不像。」

吳征邊說邊想,抽絲剝繭般理清思路。不過瞿羽湘毫不搭理未免顯得沒趣,他亦未涉及這塊行當,所言以分析為主,缺乏對犯人的心理壓力,說了一大通固然事理清楚了些,對瞿羽湘簡直像身旁起了陣微風。

「咦,吳大人這么一說我也覺得有意思了。快說,我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