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暮暮春風·盡歡無涯(1 / 2)

江山雲羅 九叔林笑天 10095 字 2021-01-02

「你在胡思亂想什麽?討打!」祝雅瞳手中的樹枝抽出勁風,「啪」的一聲正中吳征臀後,其聲直比堅韌的翠竹抽打下來還要清脆響亮。

「哎喲!」吳征大叫著跳起來!這一鞭下去幾乎把屁股都給打散,哪里吃得住疼?

胡亂躍起完全失了法度,此前的走神已然讓祝雅瞳大為不滿,見他失神落魄更不容情,樹枝唰唰唰地揮出三記,全打在吳征手背上!

手掌吃疼,力貫骨骼!吳征拿不住手上樹枝,情知這麽下去非給祝雅瞳打得全身青紫不可,忙收斂心神。祝雅瞳第四招又到,吳征縮肩沉腰,刺斜橫飛。這一竄足下連連頓地,竟在極小范圍,極短時間內連變了三次方向,肩膀貼著祝雅瞳的樹枝堪堪避過。猶似死里逃生,足下更不停步,遠遠地避了開去。

祝雅瞳也不追擊,只沉著俏臉目蘊寒光。吳征撓了撓頭走近,低聲下氣道:「娘,對不住……」

「練武之時不凝神專注,你從前都是這樣修行的麽?」祝雅瞳目冷聲更冷,不僅僅是大為不滿,幾乎痛心疾首於吳征的不爭氣。

吳征咬了咬牙,道:「我心中不安,難以靜心定神。」

「你還在不安什麽?每個人都該清楚當下要做什麽,不要做什麽。」

「旁人我不擔心,她們都會做最好的選擇……我唯獨擔心小師妹!」吳征憂心忡忡道:「她脾氣急,若是一天兩天,她或許能忍得住,時刻長了定然忍不得。其實對每人都一樣,頭兩日雁兒也能氣定神閑,時刻久了難免心浮氣躁。旁的都好說,就怕她們心神動搖,疏忽了小師妹。」顧盼陪同吳征一齊長大,兩人從年紀,身份,相貌最是般配,祝雅瞳歷來也最屬意顧盼。若是在太平世道,吳征遇不著那麽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或許已與顧盼結為連理。更不用擔心她現下年紀輕,修為不高,恨不得藏得死死的。此時愛子會不經意間念起顧盼來,那一份情意便是實實在在地印在了心里,無須刻意。它總是藏在潛意識里,不由自主地就會冒出來。

「這不是理由!」祝雅瞳搖了搖頭,她深明這份情意,也明白吳征的擔憂有理。可是她心如鐵石,不受任何外物所影響,道:「這里沒有出路!懸崖上不去,若是失足滑落便是崖下的泥潭,萬劫不復。我們能做的事情不多,最有用的便是練武!娘和你說過多次,你總是不能專注,平白無故浪費了時光。還記不記得,從前娘教過你【觀風聽雨】?」

「孩兒知道錯了。自然是記得的。」吳征也知這里是絕地,自家能做的事情里鞏固現有的修為是第一要務。他不得不承認距離祝雅瞳的差距是全方位的,想要不受干擾實在是做不到。

「嗯。現下娘要你把五感六識全部收回來,與【觀風聽雨】恰巧相反,只准注意這根樹枝!」祝雅瞳揮舞著樹枝,忽然變得忸怩害羞起來,連臉頰都紅了半邊,低聲道:「短短的時日連破十品與十一品兩大關口,根基已然動搖,若不重新夯實打牢,遲早要出大麻煩。」

原來你也不是全然不受影響嘛……吳征咧嘴一笑,又無奈搖了搖頭,示意實在無法集中精神。

白日練功已被反反復復批了數日,教授武藝的時刻祝雅瞳絕無偏私,從一個寵溺愛子到極點的慈母,變作一位嚴厲到甚至苛刻的學堂先生。不僅打罵從不容情,連嬉皮笑臉地放松片刻都不允許。

這里頭並不是她大擺母親威風的緣故,而是吳征的武功遠超同儕,除了【道理訣】的威力與過人的天賦之外,向來穩扎穩打也是重要的原因。這一點非同小可!需知常人心態,尤其是少年郎難以做到中正平和。而吳征小小年紀,就知不貪功冒進,蔚為難得。祝雅瞳從前絲毫不擔心他的修行,然而桃花山上的變故完全打亂了修行的節奏。

先是吳征強行吸收了祝雅瞳二度點穴的內力以沖破穴道,他當時就已在進階十品的關口蓄勢待發,吸收了內力之後一鼓而破!靠著外力幫忙多多少少有些投機取巧,不夠扎實。以吳征從前根基的穩固,這點小缺陷本算不得什麽。

壞就壞在剛晉階十品就是一場爆發出全部潛力的生死之戰。吳征吃了十二品高手戚浩歌一記陰寒指力,險些喪命!全靠【道理訣】將這道外來的內力給融合壓制,才算保下一條命來。

十二品高手的內力何其雄厚?吳征將這股內力收為己用,想要圓轉如意本就要耗費大量的時光來修行才可。這道異種內力的麻煩尚未解決,又是與祝雅瞳一場水乳交融的歡好!

祝雅瞳身負千嬌之體,兼具純陰之身,天賦底子已經好上了天際。當年欒廣江為她鋌而走險,且還倚仗於此孤注一擲,一舉奪得皇位。

較之當年,如今她身具頂尖修為,內功深厚,真元精純,互相之間傾心傾情的雙修過後,帶給吳征的好處實在太多——內傷短時間盡去,修為直破十一品等等。除了處子元陰之外,樣樣都遠勝當年欒廣江所得,唯獨一項不好:吳征原本晉階十品就有些根基不穩,這一下徹底動搖,讓他這身十一品的修為有些虛浮……兩道異種內力,加上原本可培本固體的雙修純陰真元都成了催發功力飛漲的源頭,唯一的辦法就是重新打熬根骨。這東西毫無投機取巧的辦法,唯有勤修苦練。

有祝雅瞳在,對吳征而言可是事半功倍。別管她對愛子有多麽寵溺,她一身武功在天下已排不出前三之數,桃花山一戰過後足以與費鴻羲比肩。這麽一名絕世高手陪練,簡直是做夢的事情。

祝雅瞳深知愛子的隱患,每日修行從不肯有半點放松。手中的樹枝揮舞起來,吳征每時每刻都得拼盡全力不可。重壓之下,不需半炷香時分吳征就汗流浹背——這樣的修行要持續整個白日。吳征咬著牙扛了下來,待得修行結束癱在地上,撒嬌也好,抱怨也罷,必然是要叫苦連天一番的。

「打熬打熬,古人創詞精准得很,不這樣怎能叫打熬?」祝雅瞳寬慰也好,疼惜也罷,日頭再升的時候,又是一天新的打熬。

往日吳征分心的情況不是沒有,倒沒妨礙了修行。要知吳征性格堅毅,自制力尤其強悍,祝雅瞳只要稍加點醒,最多略施薄懲,吳征便能摒除雜念。

今日則過了頭。祝雅瞳下手越來越重,直若鞭笞一般。吳征仍然走神連連,現下更直接示意做不到。祝雅瞳也是吐了口氣道:「先歇一會兒吧,自己好好想一想現下該做什麽。以你如今的武功遇上真正的高手,不需二十招就讓人看出其中缺陷,隱患無窮!你這個十一品,在菲菲手下連十招都過不去!」

「是。」吳征盤膝坐倒,祝雅瞳說的沒有錯,自己心里也知道。只是今日心神難定,那是什麽道理都說不通的了。

「為何今日忽然惶急起來?」不解心結,終是無用。祝雅瞳讓他多休息段時刻的目的正在於此。

吳征苦笑了一下道:「前幾日其實也慌,只是今日是個坎兒,還困在這里沒有希望,著實忍不得了。其實盼兒不要緊,菲菲也不要緊,湘兒更不要緊,這里頭雁兒最要緊!只要她穩得住就出不了亂子,可以我對雁兒的了解,她今日也該急了,我就怕她一急之下沉不住氣,著了憂無患的道兒。」

「你覺得,你比雁兒強在哪里?」

祝雅瞳的問題讓吳征一愣,想了好一會兒才答道:「除了些急智與武功之外,也不比她強,好些還弱了許多。」

「急智與武功在現下不是關鍵,掌控全域之能才是,娘把事情都托付於她,自是信得過她!你也知道自己未必比雁兒就強了,你都能看清眼前的迷霧,為何不相信雁兒呢?」祝雅瞳侃侃而談道:「是,你比娘了解雁兒許多,不過關鍵的幾點娘的眼光也不差了。實話與你說,娘從來沒有擔心過軍營那邊。你莫忘了,除了雁兒坐鎮之外,胡大人早已預料到困局,還有個藏在深處的韓老將軍。軍營看似風雨飄搖,實則穩若泰山!若是娘所料不差,血衣寒已在搜山,遲早會找到水道洞口。至於是明是暗,是遲還是早,則要看梁玉宇的態度如何了。」

「道理我都懂。」吳征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道:「只是忍不住要擔心。」

「時也,勢也!你該比從前更信任她們了……」祝雅瞳遙望山谷口的天空道:「欒廣江玩了這一出,梁興翰暗中配合,孩兒啊,他們再不會讓咱們家過安穩日子了。從今往後,也沒有安穩的日子,世道會變得更亂,更雜,家人會聚少離多。當年你都能看得更長遠,擇偶的眼光可是上上之選,不就是為了今日的時局所准備的麽?」

「也是……」吳征自嘲地笑笑,又像驅散了陰霾振奮道:「她們每一個都很了不得!還是好好練功,出去以後打死憂無患!」

「好,這便對了!」祝雅瞳也輕輕躍起,提起樹枝道:「准備好了麽?」

「好了!」吳征屏息凝神,搭了個攻守兼備的勢子道:「今日,至少要能接下三招來!」

「你最好接得下來!」祝雅瞳雖為吳征重新振作而開懷,手上仍不容情,還加了幾分力道。

樹枝去勢無定,飄飄忽忽,吳征奮力擋下一記,祝雅瞳已身形疾走與他錯身而過,樹枝一掃,正中臀後傷處,打得吳征熱辣辣鑽心的疼……

用過了午膳稍歇,又練至黃昏將至,吳征反反復復嘗試了無數遍,仍是最多只能擋下兩招,由此又吃了不知多少記。好些的是此後全神貫注,祝雅瞳只使出十一品的功力,樹枝畢竟不是寶劍,吳征挨著了便閃,倒是不再掛彩。

「若是換了寶劍,你這一身血都得流干了。」態勢有所好轉,祝雅瞳沉著臉責備謹防吳征自滿。且修行終究是未達預期,她指了指草地上的一堆木頭道:「今日該罰全數劈砍完畢!」谷中樹木頗多,這十來根木頭足有腰桿粗細,正是近日逐步砍伐得來。三人都失了兵刃,用以砍伐並削去雜枝的則是幾片鈍石,其中的難處與耗費的功夫甚多。

「認罰,認罰。」吳征撿起一塊鈍石在木頭上比劃了兩下,像使柴刀般劈下!以他的內力自是力道十足,只是石片實在太鈍,敲斷木頭容易,想依規格削出合適的長短,斷面還要光滑如刨刀削過就難。吳征這一下如鈍斧伐木,事倍功半,只在巨木身上留下個淺淺的白印。

「嘶……」抽冷氣聲響起,吳征齜牙咧嘴疼得冒出層冷汗,鈍石也掉在了地上。全因手背上被祝雅瞳抽的幾下傷勢著實不輕,雖未傷及筋骨,皮肉之苦是少不了的,再要以鈍石削木,難上加難。

吳征甩了甩手,再一看左右兩掌俱是幾道紅腫的傷痕,兩兄弟誰也不比誰好。只得無奈地咬牙再度舉起鈍石。祝雅瞳躲在一旁偷瞧,瞄了幾眼便不敢再看下去,一言不發轉身就走,腳步慌張虛浮,幾乎逃也似的去了。

這一路直逃到了水潭邊才放緩。欒采晴正往篝火中添了把柴,將石鍋里的羊湯煮的沸滾噴香,回頭望了眼祝雅瞳,嬌聲嗲氣地埋怨道:「好端端一個兒子,給你打成這個樣子還要去干活,你不心疼,我這做姑姑的還心疼親侄兒咧。」

「你少來陰陽怪氣!」祝雅瞳心情原本不佳,被欒采晴一頓調戲般的搶白,怒火騰地就冒了起來喝道:「征兒沒有爹,只好我當爹又當娘,關你什麽事了?誰要認你這便宜姑姑,好事一件沒干,把咱們害得這般模樣還要怎地?當沒事了嗎?不讓他劈梁柱是吧?我這就讓他不管了。」

「哎?唉呀……別別別……」欒采晴登時服軟,親昵地拉著祝雅瞳的藕臂討好道:「我也是心疼征兒,沒別的意思。每日看他刻苦修行累得筋疲力盡,我都恨你這個當娘的太過狠心,少不得要找你說道幾句。都是為了孩子好,絕沒旁的意思。」

「呵呵。」祝雅瞳看著欒采晴道:「這幾日你倒是乖巧,識時務者為俊傑,是不是想著一反常態,我反倒猜不著你想些什麽?還是你真覺得這件事我就這麽算了?留著你還養著你,自然是有用,想著讓我猜不著,不如多花些心思猜猜我在想什麽,看你猜不猜得著!」

那目光意味深長,令人不寒而栗,欒采晴心頭一跳,忍不住打了個噤顫,原本嬉皮笑臉的面色也漸漸冷了下來。祝雅瞳的目的再也明顯不過,她為了吳征什麽都做得出來,又怎會憐惜自己半分?這副身體遲早要被她押著拿去喂了吳征,好增長他的功力。

欒采晴譏諷地笑道:「這點心思還用得著猜麽?欒家沒有好東西,祝家也沒有好東西,兩家的孩子更不會是好東西!我被你害得慘啦,再被你害上幾回又如何?本公主會好好活下去,看著老天怎麽收拾你們這幫惡人!」

祝雅瞳緩緩靠近,湊在欒采晴面前,輕啟朱唇,口吐魔音道:「你在家中呆得太久了,我會帶你見一見世面,叫你曉得真正的人心之不同。之後你便會知道從前你碰見的那些人,與我兒子比起來豬狗不如,什麽都算不上。還有,我再告訴你一次,征兒沒有爹!你記住了莫要再犯我忌諱,千萬,千萬,你要記住了。若再口無遮攔,我早晚拔光你嘴里的牙!」

欒采晴面色發白,她當然相信祝雅瞳說得出做得到,對自己更不會手下容情。欒廣江與欒楚廷心狠手辣,所謂親情全無顧惜,比起吳征來還只是豬狗不如,真不知道這母子倆要拿多麽狠毒的手段來對付自己!她暗挫銀牙死死忍住,這母子倆干出亂倫偷情的好事來,在山谷里還不怎地,若是出了谷重返紅塵,那時才有他們的好戲看!

震懾得欒采晴不敢還口,祝雅瞳以食中二指拈起鬢邊發絲打了幾個旋兒,乜著目得意又有些賊兮兮地笑道:「牙尖嘴利,再說呀……若是滿嘴漏了風,我看你還說不說了!」

潭水旁的小草屋已具框架,邊角的四根大木為柱已牢牢釘入了地面,一捆一捆的草垛也扎好了排列得整整齊齊。就等中央的主柱立好,再搭上頂梁,便可以草垛作牆與屋頂建造完成。雖是簡陋,在與世隔絕的山谷里也頗顯溫馨。

直到日頭下了山,吳征才拖著主柱姍姍來遲。手掌受創不輕難以掌控力道,鈍石用起來更加不趁手,能完工已是艱難,想按時那是萬萬做不到了。

祝雅瞳淡淡瞥了一眼,見主柱底部已削尖,斷面光滑,量雖不保,質卻著實不錯。遂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道:「今日誤工便算了,吃飽後把主柱立起來吧。」

「是。」吳征內功深厚不覺太過疲累,只因這一日消耗甚巨,實在餓得飢腸轆轆。得了許可,忙抓起只煮得酥爛的羊腿放進嘴里狼吞虎咽起來……

小草屋是搭建給欒采晴居住的。困在山谷里,多少有些相依為命的意思。明面上她是險些害了母子倆性命的罪魁禍首,實則沒有她欒采晴,自然會有人來替欒廣江辦這件事。加之了解了兩家人的恩恩怨怨,吳征對這位【姑姑】也恨不起來。

母子倆霸占了唯一一座山洞,讓她日曬雨淋不是個事情。吳征將心中想法一說,恰巧祝雅瞳因疏忽而致她淋了一夜的雨正過意不去。加之與愛子之間破局一事,欒采晴助力不少,心中多有感念,她原本也有此意。吳征根基不穩,建造小草屋頗具打熬根骨之效,祝雅瞳便假裝勉為其難地應承下來。

吳征吃了小半只肥羊才停了嘴,又歇息了片刻就起身深呼了口氣,拖著主柱來到草屋框架旁。沒有工具,只能靠一身修為打樁立柱,個中難處,吳征已不知吃了多少苦頭。今日要立起最粗的主柱,身體狀態又不佳,可是個巨大的挑戰。

要立起丈余高的主柱,還要按祝雅瞳的吩咐純以掌力將主柱釘入地里。吳征先將兩根碗口大小的木頭打入地面,建了個簡單的【腳手架】。再將主柱以尖端點地,吳征扶著柱身輕輕躍起落在【腳手架】上站定身形。

兩根碗口大小的【腳手架】搖搖晃晃,看上去並不穩固。吳征雙腿一分腰桿一沉,扎了個馬步,【腳手架】立刻巍然不動!吳征一手穩住主柱,另一手攤開手掌蓄勢片刻,才大喝一聲,重重拍在主柱的斷面上!

「砰」的一聲悶響,主柱向下一沉!這一掌力道雄渾,但是純以自身氣力為之,也只將柱頭的尖端釘入地面不足半寸,離牢固還遠遠不足!

只一掌,吳征額角的汗珠便滴了下來。欒采晴心中一動,斜目一瞟。

被祝雅瞳嚇了一頓她頗為沉默,為免讓這對母子倆窺破心中所想,更對他二人的親密視若無睹,裝作一幅見怪不怪的樣子,只敢裝作不經意間留神觀望。祝雅瞳對吳征的寵愛實是已到了骨子里,夜戰之時寧願以身作盾護得吳征毫發不傷。兩人破了禁忌之後,祝雅瞳卻一反常態。欒采晴暗忖若是擯棄那些恩恩怨怨,公正言之,祝雅瞳簡直是苛責太過!

吳征揮掌拍擊主柱顯然吃了苦頭。主柱入地越深,越是難以寸進,接下來沒有兩三百掌休想釘得穩固,可有得吳征受了。欒采晴一瞥之下,只見祝雅瞳面不改色,只微微點了點頭,似對吳征這一掌穩固的下盤與揮掌運力使力頗為滿意,全無半點心疼愛子受苦之意。

欒采晴心中苦笑。祝雅瞳與吳征相認又情意相投,自此仿佛掙脫了心中最後一道枷鎖,行事更加高深莫測,難以捉摸。

役工們干的粗活枯燥無味,吳征咬牙堅持著,一掌又一掌地拍擊在主柱上。砰砰的悶響單調而反復,除了偶爾祝雅瞳打斷了吳征,糾正他運力發力的不足之處,三人不發一言。

拍擊了約有半個時辰,吳征汗流浹背,雙掌開始發顫。欒采晴冷冷道:「今日既不順遂便算了,野地里睡了那麽多日,也不差一晚。」

吳征抹了把大汗,甩著酸痛的胳膊,發麻的掌面,喘著氣笑道:「哪有什麽都算了的事情。今日我能蓋好,放心。」

「何必這麽勉強?」或許是與世隔絕的環境淡化了仇恨,也或許是這一份堅忍令人動容,欒采晴動起惻隱之心向祝雅瞳道:「修行又非一朝一夕之功,他這一身本事也不是憑空得來。強逼著他,小心欲速不達。不是我愛多管閑事,實在有些看不下去!在山谷里還不知道何時能重見天日,說不准過上一輩子埋骨此地,看你火急火燎的,是有什麽要事趕著去辦麽?」

吳征又是砰砰兩掌,躍下地來繞著主柱查探角度是否垂直於地。見祝雅瞳板著臉不搭理,打心里不願這兩人繼續鬧得不可開交下去,遂又笑道:「時光不等人,不做好准備怎生應對外頭的豺狼虎豹?萬一公主殿下哪天不開心又謀一盤大棋取我性命,我該如何是好?」

「我跟你無冤無仇。」欒采晴雲山霧罩般吐了一句,又道:「其實你們母子倆避世隱居,想要藏一輩子以你娘的本事不難。與皇家為敵又能討得了什麽好去?忙忙碌碌,到頭都是苦了自己。」

「說得有道理。」吳征拍拍雙掌震去灰塵,又躍上【腳手架】,居高臨下向欒采晴道:「有句心里話不妨也與你說說:我始終認為人生於世,一定要有妥協,沒什麽都由著自己任性妄為的,所以能妥協,我一定妥協。但不能妥協的時候,我一定會反抗!即使不停地有人在把錯的說成對的,講出一番天大的歪理邪說,即使這個世間都喊我跪下,喊我屈服,但是我不會的。我會像大樹一樣牢牢站定,直視這些人的眼睛說【不】!你知道為什麽麽?因為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不會把錯的說成對的,他們正直而善良,無論何時,我都會和他們站在一起。一直以來我都在盡力護持他們,他們也在盡力護持於我。這一回我敢對戚浩歌出手,信不信下一回或許我會打爛欒廣江或是欒楚廷的狗頭?」

兩掌擊落,吳征已接近於內力耗盡。他沒有再看欒采晴,而是閉目凝神,又像是一種逃避,道:「我知道我們經歷不同,你比我要孤獨許多。我不是聖人,也會記仇,不過這一回我不怪你,真不怪罪你……只是想說一句,很多時候多堅持片刻都有轉機的可能……當年在路上你更堅持一些,更強硬一些,而不是等回了長安覆水難收,或許一切都會不同。無論於你,還是於師尊而言,都是足以扼腕一生的事情……」

一樁扎心的舊事,卻從未有人提起,也從沒被寬慰過。欒采晴面色一白,往事浮上心頭,頗覺歲月易逝,恍恍惚惚中就蹉跎了時光,又覺心中有些暖意。吳征回過頭去並非有什麽虧心事,或者不屑於她,恰恰出自於一種尊重!她現下難堪而難過,窘態並未落在吳征眼里,祝雅瞳也適時地偏過頭去。可是兩人都陪伴在她身邊,吳征的一掌又已拍落,肉掌拍木的悶響此刻分外動聽而踏實。

這是一間簡陋,又靠著雙手辛勤而艱難搭建的草屋,給她的。

沉默的安慰,遠勝花言巧語。欒采晴冷哼一聲轉身向水潭邊行去,恨聲道:「一套又一套比你師傅的大道理還多!最是煩你們這種道貌岸然的男人!偽君子!」

月上中天,草屋終於搭建完畢。吳征先回了石洞。這是近日來已養成的默契,吳征總要在石洞里呆上大半個時辰,而祝欒二女則會暢快地在潭中大肆沐浴一番。

待祝雅瞳穿戴整齊回了石洞,吳征才帶著一身臭汗去了水潭。回頭見草屋已遮掩起了大門,想來欒采晴已睡下,心頭暗笑道:忽然說些奇奇怪怪的話,關心我?是不是瞳瞳又打什麽鬼主意嚇著她了?嘿嘿,愛說道理,我就說出番天大的道理來,唬不住你!

除了衣物撲騰跳進潭水里,舒張開四肢嘆了個滿足的呻吟,又心里自嘲道:妥協不了就會反抗嗎?會的,我當然會!反抗需得有實力,吃那麽多苦頭,不就是為了有實力麽。

胡思亂想著不停,一個膩潤的身體悄無聲息地從天而降,分開水面貼在自己身前,一把捉住兩只紅彤彤的手掌不住輕揉。

修行不順,手掌此刻頗有些刺痛感,被來人的小手握在手心。那小手酥柔香軟,熱熱的掌心極盡小心地按摩每一分傷處,幾覺柔若無骨,吳征險些舒服得呻吟出來。

來人撫摸片刻猶自不足,似乎嫌棄小手還不夠軟,不足以撫慰吳征的傷患,而將吳征的雙掌分別貼於臉頰兩側。面龐上膚如凝脂,還有細細的呼吸與滾落的淚水,比寒冬臘月里暖在手上的鹿皮熱水袋子還要熨帖舒適。

掌心有臉頰撫慰,掌面還有小手揉摸,吳征索性閉目靠向身後的大石,極盡地享用這份溫柔寵愛。來人仍不滿意,嫌小手的掌骨太硬,嫌下頜的頜骨太堅。思忖片刻,羞怯怯又毅然決然地挺起胸前的豪乳,將吳征的雙掌合十【切】入胸前中央溝壑里。

「唔……」吳征滿足地長舒了一口氣。豪乳柔若綢緞,軟如蒻蒲,高挺得像兩座山峰。乳肉更是飽滿豐盈,雙乳隨時都緊緊地擠在一起,使乳溝僅餘一線,深不見底。雙掌被這樣兩團妙物夾在中央,什麽傷患疼痛俱都融化,只剩下極致的舒適與令人血脈賁張的抓握揉捏之欲。

祝雅瞳萬般不舍與愧疚全寫在臉上,以雙乳夾住愛子手掌後才略有平復。香唇嘟得老高,星眸瞪得大大的不停地眨呀眨,哭得眼淚汪汪,一副可憐委屈到極點的模樣,不知情者還不知吳征把她怎生欺負了。

「莫哭了,再哭眼睛都要腫了,一點點小傷又不是甚麽大事情。」吳征不免覺得有些好笑之餘,憐惜與感動更多。祝雅瞳對自己的疼愛實在太過,修行時的嚴苛不知廢了多少氣力,意志又是銅澆鐵鑄方才熬了過來。

「都是我不好,都是被我不好。」祝雅瞳連連自責,埋首在吳征胸前,雙臂環過吳征腰桿,讓豪乳緊緊夾著雙掌,嚶嚀道:「不對,你也不好,又不聽話,害得人家不得不硬氣心腸來。可叫人怎生舍得!」豪乳在吳征的小腹上被一抵,祝雅瞳的胳膊再一夾,生生將乳肉上沿擠出個弧線誇張的圓,直貼在了下頜上。那溫熱,柔軟,緊實,又充滿彈性,像兩朵白雲將吳征托上了天空般舒適。

「倒真的是我不好。」雙掌被夾得抽不出來,吳征低下頭去吻著祝雅瞳的發絲道:「一點小傷,咬咬牙就過去了,不疼的……」

「可是人家這里疼了一整日!」祝雅瞳抬起頭與吳征對視,點了點心口處,修長細嫩的指尖將左乳壓了個小凹弧,道:「又疼,又要忍著,多忍片刻就多疼一些!你每拍一掌,都像一柄小錘子在這里擂上一記。方才實在疼得忍不得啦,只好偷偷跑出來找你。你……你要安慰人家,要給人家道歉!」

吳征哭笑不得,還沒聽說這種原因要給人道歉的。可這位美婦姿容絕世,以她的能為發起小性子來,實在是異常地嬌憨可愛。不僅難以拒絕,便是為了討她歡心,或是再貪看幾眼她現下的媚態,道歉算得了什麽?

只看她眉似上弦之月,鼻梁兩側與眉梢的尖細,眉腰處廣而濃,色澤烏黑。不僅暗藏鋒芒,亦有新月初生的娟秀。此時雙眉忽而上揚,忽而向中央蹙起,亦羞亦嗔,更有濃得化不開的疼愛與寵溺。

雙眸的點畫像一汪清澈的湖水被掬起,再點上一塊大小適中的黑玉。不僅深邃,兼具靈動,讓整張面龐都靈光四射起來。這是一雙會說話的眼睛,不需開口,便已述盡了千言萬語。自她抬起螓首,便像湖水一樣送來陣陣清波,溫柔地不住在問:「還疼不疼?人家舍不得你,可是又沒有辦法,只能狠心忍住,你不要怪人家。」瑤鼻則完美延伸了眉目之間的柔和,挺且直,鼻頭處清雅的彎弧平添一股秀氣甜美。讓她的五官柔和得全無攻擊性,每一刻都在展示她的優雅與別致。

她的雙唇不寬不窄,唇肉卻艷紅而豐滿地懸綴著。即使現下緊緊抿著,似有無數的委屈與不舍,仍像多汁又鮮艷的櫻桃果,任誰見了都想親吻,吸吮著品嘗。

「今日全是我不好,自作自受,怪不得瞳瞳……」吳征話音剛落,身後便傳來沙沙的聲響。祝雅瞳一驚,低聲道:「糟了!」不想欒采晴忽然出了草屋。吳祝之間的戀情雖已被她知曉,還不曾光明正大地被她看見過,莫說尚且嬌羞如祝雅瞳,便是吳征也滿心不願。

祝雅瞳將手指在唇邊一立示意噤聲,便深吸了口氣沉入水中。潭水清澈見底,幸好夜間晦暗只是黑漆漆的一塊難以看清,否則非被瞧個乾乾凈凈,窘態百出不可。

雙掌從豪乳的裹夾里離開,吳征大嘆可惜,那溫綿觸感在指尖縈繞,著實令人不舍。欒采晴的腳步聲正向潭邊來,吳征一手舒張搭著身邊大石,一手則探入水中,將祝雅瞳的螓首摟在腿邊。

「怎麽還不睡?不舒服麽?」欒采晴越走越近,顯然是奔著自己來的。吳征全身赤裸多少有些尷尬,祝雅瞳還在水中,她內功深厚,一口氣綿泊無盡,便是兩三炷香不換氣都無妨。可吳征不打算與欒采晴糾纏下去,遂提前開口問道,逐客之意甚濃。

「無論如何,要謝謝你。」欒采晴在吳征身後兩丈處止步,居然不曾逾矩。

「不必客氣,算是補償你一點點吧。」吳征有些意外,心中也有溫暖。人心都是肉長的,絕境會淡漠了仇怨,卻減輕不了恩惠。——前提在於你不是鐵石心腸:「還是早點歇息吧。」

「每天都在歇,睡不著。心中有惑,想找你聊聊。」長裙像花朵一樣散開在周圍,欒采晴席地而坐,道:「放心,知道你今日困倦了,耽誤不了你太多時刻。」

吳征撇了撇嘴,剛說完補償一點點,欒采晴便黏了上來,這會兒馬上翻臉拒絕確實有點尷尬。前後不一容易露出破綻,祝雅瞳在水里躲著一定不願讓欒采晴知曉。無奈之下只得拍了拍祝雅瞳,示意稍候。

「你請說。」吳征耐心地向著欒采晴道,裝作淡然處之的模樣。祝雅瞳偶爾放縱一回就叫人逮了個正著,被迫得東躲西藏,心中好笑,不由又摸了摸祝雅瞳。料想她現下盛在胯骨處定然嬌羞難耐,不免對欒采晴腹誹不已。原本就已被祝雅瞳勾起欲火,燥熱難忍,心中一時欲念與邪火升起,惡作劇般側了側身體,將祝雅瞳的螓首埋在鼠蹊部。

「嗯。」欒采晴神思不屬,也沒看向吳征,目光落向天外悠然道:「我看你今天才操心這個操心那個,末了好像一點都不擔心自己?」

「我自己?不能說一點都沒有。說到頭的話,其實沒有什麽可擔心的……」吳征有些意外,不想欒采晴居然會找他提起這等話題,旁的不急,只著急說起來必然沒完沒了,而祝雅瞳還悶在水里。

「嗯。長話短說好了,把你拉在這里太久,她會不高興。」欒采晴夢囈般道:「看來你已很清楚若離開這個山谷就會面對什麽了?為何還能不擔心自己?那可是至高無上的皇權!」

「因為我已准備好遵從內心,和所愛的人站在一起去面對一切,除此之外別無選擇。所以我只擔心她們現下莫要出事,離開之後所有的事情可以共同進退。皇權什麽的……」吳征苦笑了一下,在水中的手臂忽然抽出大力舞動,砰地一掌拍在山石上,咬牙切齒道:「如果逼得我無路可走,我不會束手就擒。」

「即是說,你還會反抗的,對嗎?」欒采晴還是夢囈般呢喃著道:「若是我的哥哥要你去長安享一生榮華富貴呢?」燕皇既對祝家動手,就做好了要斬草除根的打算,當然不會再讓吳征舒舒服服地在大秦做官。欒采晴所言不假,也是欒廣江最心慈手軟的辦法——以囚禁吳征一生作為最低的籌碼,換取他的性命。

吳征早已料到了這一點,對未來迷茫,對深陷漩渦而無力,更有一股發自內心的怒火在熊熊燃燒!方才的一掌拍得山石掉下一層粉末來,掌力之重,足見心中的憤怒,以及………

祝雅瞳深吸了口氣沉入水中,隱隱約約聽得姑侄倆聊起了心里話。她心中倒不惶急,這一口氣吸進了肚子,足可在水底憋上一炷香時分。欒采晴心中有惑居然會有來找吳征的一天,不免讓她覺得造化弄人。她躲在水中不敢亂動以免露了行藏,不想愛子居然側了側身!

這一側自是不會引起欒采晴的懷疑,可卻把自己的俏臉貼在鼠蹊處!先前脫得精光溜溜摸來潭水里與吳征肌膚相親,早激得他的陽物昂然而起。即使在夜里的水中,近距離之下毛發清晰可見,遑論棒身上盤繞賁起的青筋,以及借著水流傳遞的男性氣息!

自從母子倆一同勇敢而果決地突破那一層禁忌之後,祝雅瞳白日為母,夜間為妻,不亦樂乎。她年歲與陸菲嫣相仿,可比起陸菲嫣在床上的鮮媚,祝雅瞳的嬌婉則遜了幾分床笫風情。

一來禁忌初破,祝雅瞳嬌羞無限,處處都需適應。二來經驗實在太淺,雖有千嬌之身也難以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