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五臟俱全 解語游刃(1 / 2)

江山雲羅 九叔林笑天 8105 字 2021-01-02

春末的清晨,就少了不覺曉的酣睡,夜間也沒了潛入夜的細雨。倒是紅日初升時,攀附在枝干的知了早早開始呱噪,惹得早起的鳥兒聞聲而來,大快朵頤間也嘰嘰喳喳地得意鳴叫。

吳征比起勤勞的鳥兒也不多讓,踏著晨光修行完畢,後院就是他【無所事事】時最愛呆的地方。一座座小院緊鄰又保有間隔,這里住著他最親近的人們。他常常在想,若是寧鵬翼當年也有這么些女子真心誠意地陪伴在身邊,會不會就不覺孤獨,也就不會待這方世界恨之入骨,不將這里變作生生世世的修羅場不肯罷休。

每天再多事,也要抽出些空閑來陪伴家人。或齊聚一堂眾樂樂,或相伴閨閣竊竊私語。即便自己足夠努力,還是有無數未曾做到的事。譬如祝雅瞳與自己的關系還未能讓家人知曉,兩人之間仍然只能偷偷摸摸地來往。

偷香竊玉這種事,固然有別樣地刺激,但做得多了,尤其總是提心吊膽,生怕被人撞破,這就不免美中不足。幸好母子之間奇異的關系並未改變,私下相處時祝雅瞳亦妻亦母。她本就是驕傲的性子,越發適應之後便依性情而為,甜蜜時待吳征如夫,起了口角或是有事商討便轉而為母,竟然十分順暢。

今晨吳征便在馥思居門口多駐足了一會,呆呆地望著小院,仿佛自己的目力可以透過緊閉的朱漆大門望向院里。

並非不敢進去,而是昨夜已在此春宵一度,二人情濃意深,十分相諧滿足,至黎明時分才提早離開。途經此處卻又停步,正是想起昨夜的房中私語。

吳征年紀已不小,換作旁的人家,這年齡連孩子都差不過要上學堂念書。而吳征雖說金屋藏嬌,到底尚未正式婚配。兩人歡好已足,相擁卿卿我我之時不免說到此事。這是吳征與祝雅瞳第一回認真地聊起他的婚姻大事,也因吳征與倪妙筠之情已浮上水面,婚姻也必須提上議事日程。

誰當大夫人,誰當二夫人,不管後院如何,外頭給人看的東西也需有個合理的體面和交代。說來說去有個大體的商議,免不了又落回祝雅瞳身上。她的身份最為特殊,也是唯一絕不可以公之於眾的戀人,但吳征同樣想給她一場儀式。祝雅瞳倒不計較,只說她從不在意這些。

吳征有些訝異,但凡女子誰不喜歡這種浪漫又動人心魄的儀式?就連陸菲嫣經歷了那么多艱難,她同樣對此並不強求,但若是沒有,心中多多少少還是有些遺憾。

祝雅瞳既無興趣,吳征也不多言,兩人海闊天空地聊下去,又說到今後的子嗣。此時吳征才猛然想起,祝雅瞳不時有提過婚事,似乎十分享受被家中諸女圍繞,叫她一生娘的感覺,卻從未催促過自己要生兒育女。

帶著疑惑,吳征試探道:「瞳瞳呢?瞳瞳想不想有一個孩子。」

說起這話時心里砰砰直跳。即使與祝雅瞳之間相處已頗為自然,可說到如此禁忌的話題,吳征仍覺渾身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不僅因其中的百般禁忌,更有許多難以解決,要聽天由命的難題,刺激實在太多。

「不要,我從來也沒有想過,也不喜歡,絕對不會要。」祝雅瞳斬釘截鐵地拒絕,話語間卻萬般溫柔,令吳征難以捉摸。仿佛懷中美婦又回到了她處至成都城的時光,讓人猜不透。

「那……既然不喜歡就不要了吧。」吳征難以形容這一刻的心情,仿佛松了口氣,又有頗多失落。

情人之間愛到極處,子嗣便是愛的結晶。似陸菲嫣,韓歸雁等人都是願意的,吳征至今未有子嗣,只因時局復雜暫不適合而已。祝雅瞳拒絕得如此決絕,吳征難免有些異樣想法。

兩人一時沉默。吳征暗思以祝雅瞳對自己的情深如海,莫不是生下自己時留了什么心理陰影,才對生兒育女之事如此排斥。祝雅瞳與他心意相通,早猜到吳征一定會尋思根由,若是有什么心結還會尋機化解。兩人雖陷入無言,對視的雙目里祝雅瞳見愛子正心思連轉,略有疑惑,全無猜忌之意,不由心中一陣甜蜜。

「其實也很簡單,因為這件事我想不清,所以絕對不要。」只消想得明白的事情,明了了利弊,其實做與不做均可。唯獨徹底想不明白的,才會縮手縮腳,也絕對不碰。祝雅瞳定了定神,幽幽道:「我這一生心里只有你一人,誰也不能把我的心搶走。但是……我不知道若是又有一個孩兒,我會愛他多少,會不會分走征兒的那一份?會不會從此待征兒的愛就少了許多?我想不清,所以我不要,說什么我都不要。」

吳征聽得鼻子發酸,淚水立刻涌了出來。懷中的女子待自己實在太好,她哪里是自己留有什么心理陰影,分明是把一切都考慮在內,深思熟慮之後才做的決斷。這片真情讓吳征徹夜傻笑,睡著了仍是如此。

吳征望著馥思居,又嘿嘿傻笑了一陣,這才打點精神去了書房。至於祝雅瞳,也不知她是否還在安歇,就讓她帶在院子再害羞一陣吧。

依照約定,三日後張聖傑便會頒下聖旨,封祝雅瞳為戶部侍郎。這個職位不高不低,但給祝雅瞳卻十分合適。無論韓家兄妹練兵需調撥的錢糧,還是吳征招收昆侖大學堂的學徒等等,有戶部侍郎居中打點,都會快捷方便許多。等當了戶部侍郎,祝雅瞳也難能像現在這般閑暇。

重振昆侖有了堅實的第一步,吳征手頭要做的事情仿佛一下子多了起來。書房里一忙就是半日,到了午飯時分,趙立春才悄聲向吳征道:「老爺,玉夫人晨間來了口信,說有一位拙性大師回來了。」

「哦?」吳征大喜,跳將起來道:「終於回來了!就在二十四橋院么?」

「是,玉夫人留了他在院里歇腳,說老爺得了空知會一聲即可。」吳征欣喜的模樣讓趙立春嚇了一跳,生怕時不時誤了什么大事,忙將玉蘢煙的吩咐說了一遍。

「啊……也對,還是玉姐姐思量周全。」吳征著急上頭,得一言點醒才笑道:「那代我送個口信去,讓大師今日好生休息,明早我再去見他。」

祝家能干的強手不少,但要說最出眾還屬拙性。探查當年孟永淑遇難的秘密就交由他一手操辦,歷經艱苦終於將舊事從塵封中開啟。雖是晚了些沒發揮作用,但拙性的能耐可見一斑。所以倪妙筠一路追捕於右崢之時,在淦城察覺出了蹊蹺,吳征派遣的也是拙性。

暗香零落在大秦上了台面,在燕國的分支則毀於蕭牆之變,被霍永寧斷了根。那么在盛國,也一定有這樣一個分支潛藏在暗中。大秦國山高水遠難以涉及,不如就從盛國開始,若能挖出深根,說不定還能與大秦國的賊黨有藕絲相連。若是沒有也無妨,吳征立志要徹底摧毀賊黨,盛國這里就算是獨立的一支也不容他存續。

做這種事不僅要心細,還得膽大,更能八面玲瓏到哪都吃得開,除了曾在涼州混得風生水起的拙性之外,旁人還真做不到。

待了一日,吳征與玉蘢煙一同來到二十四橋院。這里不僅是吳府招來風言風語,讓吳征風評降低的【門面】,也是玉蘢煙循著流落風塵的少女這一線摸索暗香零落根源的暗樁。

「大師近來可好?」領著吳征進了小院,玉蘢煙便抿嘴嗤笑著退了出去。只見拙性雙手合十,盤膝而坐,低念著不知哪一篇經文。滿是懺悔之意的臉上面色發青,昨夜的折騰可想而知。

「阿彌陀佛,老衲遲早圓寂在二十四橋院。」拙性見吳征來到慌忙站起施禮。他還俗已久,早已長出濃密的一頭黑發與滿面虯須。但長年身為住持,身受佛性熏陶的范兒還在,若是放縱太過,心中難免有悔意。

吳征哈哈大笑間,拙性又苦笑道:「家主與玉夫人巧思妙手,屬下原本想預祝家主金玉滿堂,如今看來是不必了……」

「大師辛苦了。」吳征看拙性滿面風霜之色。每每交於他的都是極大難題,追查途中不免風餐露宿,幾多艱苦。心中對這幫屬下的忠誠勤懇感恩與欣慰之余,也對祝雅瞳從前高超的手段與為人欽佩不已。若無技巧,得不到這幫得力下屬的效忠。若非為人得以服眾,也不能讓這幫人時刻效死命。

「家主厚愛,還不算辛苦,大多還是錦衣玉食的好日子。」拙性一笑道:「幸不辱命,事情已有了眉目。」

吳征精神一振!若只是一點眉目線索,還不值得拙性親自趕回紫陵城來見自己。這一行必然是有了重大發現,且大到拙性都不敢輕舉妄動,必須請示吳征的地步:「大師慢慢說。」

「是。屬下按倪仙子的線索,扮作客商進入淦城。」拙性不敢怠慢,將這一行巨細靡遺地緩緩道來,唯恐缺失了些許,就漏了重大細節。

淦城雖偏,五臟俱全。進出大山的咽喉要道之城里,茶,馬,酒,鹽,食,綢六大幫派在暗中主導著這座城池的規矩。所謂山高皇帝遠,當地官府自有他們的行事方法,也必須與這些地頭蛇們共同維持這座大多都是來往行商的城池。

茶幫老大於右崢被倪妙筠帶走,臨行前於右崢又殺了酒幫的李幫主之後,淦城勢力並未大亂。而是波瀾不驚地完成了過渡——茶幫與酒幫都很快有了新的幫主,淦城的一切與從前幾無二致。

唯一的風波就是於右崢與李幫主的仇殺。李幫主的家人要找於右崢報仇,茶幫與酒幫一同表示:私人仇怨,與他人無由,幾乎與這二人撇清了干系,頗有些人走茶涼的味道。

於右崢這種人的本事,孤身時可為一方之霸,投靠他人也可得以重用。吳征點名要的高手,自然不會放任他的家人不管。淦城里的規矩不能動,最好一切照舊,所以於右崢的一家老小也都留在淦城。倪妙筠離開之後的第一時刻,祝家先行抵達的高手就接過保護這一家人的職責。

兩月之後,一臉虯須的拙性扮作的遼東行商魯彪就帶著十余人的商隊來到淦城。這魯彪看著生得猛惡,行事卻周到,作為外來的行商,一來就拜見各大碼頭,先訴了苦,再奉上禮物。條件也簡單,沒有與各位大佬搶生意的念頭,只是借光往閩地一行,到實地看一看,再采買些貨物。今後的生意自己就與各位大佬合作,絕不單獨行事。

「大哥,查到了,查到了,這魯彪在遼東可是大大有名啊!」

「哦?快說來聽聽!」淦城本地幫派也都是見過世面的,自不會被魯彪三言兩語以及一些禮物就迷花了眼。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一面虛與委蛇,禮尚往來之外,背地里必然也要查一查底細。

「遼東有家雪山珍寶行,專營珍奇物事,行東就是這位魯彪。按消息,和來咱們淦城的這位生得一模一樣。」來人壓低了聲音道:「聽說這家珍寶行不久前糟了祝家的池魚之災,和祝家剛搭上了線,正在做生意的當口,燕國朝廷抄了祝家。魯彪也就倒了血霉,大批的貨物被繳沒充公,連商路都斷了幾條。來咱們這地方找財路,倒也不足為奇。」

「這樣……」馬幫的胡幫主點了點桌面,自言自語道:「難怪初來乍到就備了這么重的禮物。那些老參,鹿茸,貂皮,六個幫派的見面禮這么一送都得千多兩銀子。這么大的手筆……」

疑問縈繞在淦城六幫的首腦人物心里。強龍不壓地頭蛇,魯彪的實力再強,不至於跋山涉水,不遠千里跑到淦城來爭牌面。難道真是因為遭了秧之後無可奈何,不得不花大本錢找一條新的商路?

魯彪倒是不慌不忙,極富耐心。六大幫派沒有正式的回應,他就在淦城住了下來等候,看上去一副把全副身家都押在這一回的樣子。

淦城從閩越之地來往的貨物不少,茶葉,絲綢,酒,海鹽等都不愁銷路。但誰也不嫌生意太多,何況魯彪給的價著實誘人,比行價都要高出一成以上。六大幫派里實力較強的茶,馬,酒三家還能按得住性子,鹽,食,綢三家實力較弱的找著了新的賺錢路子,率先就坐不住了。

沒奈何,六大幫派只得坐下來商討。對待魯彪這種人,一家沒那么大胃口吃不下,淦城不管里面怎么斗得你死我活,做生意對外時都得共同進退,飯才吃的長久。

魯彪得了這些消息呵呵一笑,他等的就是此刻。無論是來到淦城的身份,談判的方式,給出的價碼都是經過精心籌備的。每一樣都要搔到六大幫派的癢處,讓他們想吃又怕,不吃又舍不得。有了於右崢的幫助,拿捏這些細節並不太難。

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六大幫派拿不了主意的事情,自有人會代他們決定。魯彪來此不為做生意,不為賺多少錢,為的正是淦城另一家見不得光,卻足以掌控六大幫的第七家幫會——午夜幫。

潛藏在暗處,不顯山不露水,卻攫取了足夠的利益。六大幫派每年辛辛苦苦奔波賺來的錢,大多數都落進了午夜幫的口袋。一切的一切,都像極了吳征那個死對頭的手段。

燕國賊黨已覆滅,大秦的賊黨忽然暴起幾乎奪了整座江山,盛國的又是如何?吳征的目的就是挖出這些人來,也是魯彪來到淦城的原因。

果然不出所料,六大幫派為此事爭執不下。茶幫的新任幫主荀永春無奈道:「大伙兒也不用爭了,有什么事請五爺來決斷吧。五爺讓做,咱們就做,五爺若是不讓做,就趕魯彪走。五爺若是要人頭,我們就做翻了魯彪。」

五大幫主都沉默下去,這件事沒有更好的方法。午夜幫一向把六大幫派吃得死死的,但是又留著那么些好處。不多,讓你發不了大財,起不了勢。但又不少,只消花力氣下功夫,還是能賺上一些。好死不如賴活著,在這極為有限,但又能撈上一把的空間里,自己就像騾子一樣,被趕著麻木地向前。

同樣,如果和魯彪做生意,這一筆多賺來的錢也不敢隱瞞午夜幫,遲早要繳上去的。既然如此,還不如直接請示五爺來決斷的好。

於是六大幫派繼續與魯彪虛與委蛇,一邊等待五爺的決斷。這一等,就等了大半年。其間燕盛兩國開戰,國境線封鎖,魯彪也徹底走不成了,干脆就在淦城呆了下來。這人極善與人交際,出手又大方,最重要的是,好像這位遼東來的漢子全然沒有任何歪心眼,一是一,二是二。談生意最喜歡碰到的就是這種人,見者有份,不該拿的一個子兒都不要。一年多的相處下來,倒是與六大幫派混得熟絡,幾乎像親兄弟一樣。

燕盛之戰打完,又過了大半年,五爺才終於在淦城出現。魯彪知道自己一直在嚴密的監控之下,也知道自己這一身十一品的修為本事怕瞞不過有心人。但五爺一樣在嚴密的監控之下!這個鬼影般的人一出現在淦城,祝家埋伏下的暗樁就盯上了他。

魯彪在明面,暗地里辦事的便是張天師張百齡。張天師捉拿於右崢時失利而回,這一回也是自告奮勇。再說這么重要的事,有他和拙性一同出行,相互照料才得萬無一失。

按於右崢的說法,這個五爺行蹤不定,且召集六大幫派時地點也不定。有時在蒼天大樹上飄來聲音,有時甚至在亂墳崗的棺材里,不一而足。吳征推斷這個五爺不過是個代號,來的人都未必一樣,說不定有個什么東南西北特使之類的職位。

張百齡不急著動手,魯彪也不急。暗香零落經營百余年,樹大根深,要挖出來絕非一朝一夕之功。一時抓不著人不要緊,不小心把線索弄斷了才是大罪過。

五爺來了淦城之後,依例召集六大幫派將事情論了一遍。有錢賺的事情,還有六大幫派這種馬前卒去探路,五爺自無不可,一番交代後就離了淦城。

張百齡一路跟蹤。這人竟然順著由東往西的路線兜兜轉轉,每到一城都停留幾日,也召集當地幫派議事之後才離去,似乎坐實了吳征關於東南西北特使的猜測。這么兜轉了又有小半年,才又忽然消失不再出現。

這期間魯彪已與淦城搭好了生意,燕盛之戰結束已久,他也尋機離了淦城與張百齡匯合。五爺雖然消失,但消失的地方大有講究,於是張百齡留在當地盯梢,拙性趕回紫陵城將此事與吳征說了個明白。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盛國的賊黨沒有什么篡位的野心,就是江南富庶,賊黨把這里當做刮油水的地方而已。」吳征聽完之後猜測道。盛國此前始終疲弱,偏安一隅,也遲早會是燕盛兩國的口中食,幾無幸免的可能。寧家對這里的皇位甚至都沒有興趣,費盡千辛萬苦奪來的皇位,卻是座守不住的江山,得來何用?這么來說,盛國賊黨的首腦人物大體也不會太過重要,雖是略覺失望,吳征仍沒有小覷之心道:「對了,那五爺在哪里消失了?」

「鎮海城,金山寺!」拙性的目光出奇地亮。

「哈,好地方啊……」吳征忍不住也笑了起來。真是冤家路窄,出游時才和家眷們說了白娘子的故事,故事里的反派人物法海正是金山寺住持。家中諸女對此憤憤不平,罵起金山寺來從來不容情。想不到這個五爺居然就消失在金山寺里。

吳征稱贊好地方,也不全是反語。而是說若賊黨把金山寺選作根基之地,倒還真是好想法,好巧思。寺廟這種地方,總帶著股天然的神秘,是好是壞,幾乎全在權力極大的住持一念之間。好了,這就是處人間聖地,於教誨世人有極大的幫主。壞了,那就是藏污納垢,真真正正的五臟俱全之地,臟得透了!

見家主來了精神,拙性又道:「屬下以為,金山寺大有可能是賊黨在盛國的老巢,起碼也是極重要的據點之一!」

拙性也做過住持,雖不臟,但是對寺廟的一套極是熟悉。既然留上了心眼,他那雙法眼一看,金山寺里處處都透著莫名。

「我剛剛還在想,盛國這里賊黨只開店賺錢,領頭的怕不是什么像樣人物。現在又想,若是被咱們摸清楚了,未必不能摸出賊黨潛藏的辦法來。」吳征點頭道:「五爺消失在金山寺,這地方少說也是特使的據點之一,足夠了。大師可看出什么能插手的破綻沒有?」

「屬下有些想法,不敢擅作主張,才請張天師繼續盯住金山寺。依屬下看,光靠盯梢難以搞清楚內里的玄機,必須有精明的人物光明正大地進入金山寺,方能找出寺里的奧秘。」拙性搓著手有些為難道:「請家主准許屬下去金山寺掛單,為家主一探究竟。」

「大師這副相貌……扮作旁的好說,再出家當和尚,會不會太扎眼了些?」吳征也開始撓頭。照理說拙性是最合適的人選,但他的身材太惹人注目,加上他原來大住持的身份不得了,可謂享譽世間,可別一跑去金山寺掛單就漏了餡。

拙性也嘆氣道:「屬下也知……只是……確實沒有旁的人選……」

「要不我去出家得了,我年歲輕些,現在去出家也說得過去。」吳征眨著眼睛,左思右想沒有辦法,忽然冒出個荒唐念頭來。

「家主饒命!」拙性嚇得跪了下來,吳征這要是出家的話,府上的夫人們非把自己打死不可。而且自己再扎眼,難道還能比吳征更扎眼不成?家主這種樣貌,這種氣度身份,到哪也讓人一眼看出來了。

「我再想想吧,好不容易有了眉目,總不能就這么算了。」吳征覺得頭疼。他能扮演申屠神輝,容貌不是什么問題。問題在一旦去了金山寺就得與外界隔絕好一段時間,他現下身份已不同,不僅只有這一件事,實在騰不出這么多工夫來只辦一件事。

「哎,不成的話,只能屬下去了。家主寬心,屬下怎么也要挖出里頭的門道來。」

「不忙。大師歇息幾日吧,人選么……我再慢慢思量……」

「三日後屬下就辭別家主,還是往鎮海城去,張天師克忠職守,屬下不敢貪圖享樂。」

「你們都辛苦了。」

三日之後拙性又出發前往鎮海城,吳征也離了府邸。溫柔鄉與安樂窩固然讓人舍不得離開,可諸事繁雜,由不得他選擇。燕盛之戰的結果來之不易,更值得用心去呵護,為了更美好的明天。

傍晚時分臨近突擊營,吳征的心也熱了起來。大戰之後,還是第一次回到突擊營,這里有與他一同出生入死的袍澤,還有暫時分別,等候著他的美麗女郎。

雙腳一磕馬腹,寶器便放蹄飛奔起來。這貨在大戰之後,以有情有義的表現贏得在吳府地位陡升,一天到晚被當大爺伺候著,跑起來都像邁著八爺步,所幸速度不受影響……

「大人,是吳大人來了,快,快開營門……」今日守門的雲滿天遠遠看得真切,手舞足蹈著大呼小叫。

「哈哈,雲滿天!」這家伙被抓回來時,險些被脾氣大的章大娘打掉滿嘴牙,如今憑著一身不俗的本領混得也相當不錯,當個守營官。吳征臨近營門一拉韁繩飛身下馬,早有兵丁接了【寶器】去享受新鮮草料。吳征搭著雲滿天的肩頭,甚是親熱。

倒不是對這位多么另眼高看,而是吳征也著實想念這里。大戰時這些勇猛的將士隨自己千里奔襲,立下奇功,可謂出生入死,這是生死之交的伙伴。同樣,突擊營的將士也無比想念吳征。他不僅帶著大家洗脫一身罪名,如今前程一片光明。

丘元煥來襲時,吳征沒有丟下伙伴們獨自躲藏逃跑。他即使逃不走,其實也可掩藏起來。但是以丘元煥的本事,一定會有伙伴被捉拿,丘元煥也會用殘忍到極點的酷刑一個個地折磨他們,逼吳征現身。吳征沒有等這些慘劇發生,而是挺身而出,反讓營中將士安然撤離。

豪傑最服的就是這等人品,義氣,勇氣俱佳的豪傑。這等大無畏的豪傑之氣,蠅營狗苟,永遠只知獨善其身的小人豈能明了?突擊營里已不僅僅是利益相關,任何一人都願意為吳征肝腦塗地,甚至與吳征一同共事都是與有榮焉。

「兄弟們都還好?」

「都好,就是對大人思念得緊。」

「當真?想我還是想二十四橋院的姑娘?」

「都想,都想……」

吳征承諾下的事,二十四橋院開起之後當然免不了這幫兄弟伙常來捧場。吳征免了他們的費用,但他們現在俸祿頗高,在營中又沒有旁的花費,每一回打賞都不少,倒都成了大受姑娘們歡迎的恩客。——誰不喜歡英雄豪傑?尤其是出手還大方的英雄豪傑。

「大人……大人……」突擊營已過了操演時刻,幾個大嗓門一喊,全營都知道吳征來了。這兩年他們也都陸續往吳府拜訪過吳征。但在軍營還是第一回,將士們自發集結,列隊,以最正式,也最尊重的方式歡迎吳征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