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獵狐於野 其血如鴆(1 / 2)

江山雲羅 九叔林笑天 6321 字 2021-01-02

春末夏初,草長鶯飛。遠山上綠草如茵,樹木蔥蘢。山上的兔兒,靈鹿一個個都吃得膘肥體壯,肚皮滾圓。這是一年里最宜人的時節,山野郊外從不乏結伴游玩的人兒。

三騎駿馬結伴而來。吳征胯著寶器在中,【奔霄】腿高身長,極顯神駿。柔惜雪和倪妙筠落在兩騎之後,她們各自騎了匹母馬。三人也不放蹄,任由馬兒嘚嘚噠噠地信步而行。——柔惜雪傷勢好轉,勉強能騎得駿馬,但要揮鞭飛奔,非得從馬背上摔下來不可。

突擊營又到放假的時日。這二十來天功效卓著,柔惜雪從此前的細致入微轉為粗略指點,傳授的武功也以淺顯為主。營中將士很快就【人人有功練】,一個個的喜笑顏開。突擊營的操練甚是辛苦,今日的假期難得還有大半將士留在營中苦練,但對柔惜雪而言就是好不容易能喘口氣。

風光明媚的郊外,實在是散心放松的大好地方。背上行囊,乘上駿馬,再掛上兩張弓,兩壺箭,倪妙筠想著此際的狐狸油光水滑皮毛正茂,打上幾只做些裘衣,正是上好的佳禮。柔惜雪身體羸弱,冬季有這樣一件裘衣可以御寒,祝雅瞳一定也會喜歡。女郎偷眼瞧瞄正左右張望的吳征,暗道看他的樣子,一定不知道自己爹爹寒手寒腿,送件溫暖的狐裘,爹爹一定會喜歡。

吳征選了片空地拴好馬匹,帶上弓箭,又扛上只麻袋,道:「上山吧?」

「走。」倪妙筠現下但逢出游都興高采烈,攙著柔惜雪的手臂道:「師姐還不累吧?」

「不會,和你們一起。」柔惜雪淡淡微笑,她運不得半點內功,但經脈傷勢一天好似一天,比起此前兩年無論精神還是體力都要好上許多。

吳征哈哈一笑,看准了山路將麻袋打開,伸手進去一陣掏摸抓出兩只肥兔兒來。

狐狸雖有尖牙利爪,體型卻不大,豺狼虎豹都能輕易要它的命。所以這東西膽小又謹慎,不像那些猛獸滿山地逛盪,平日喜歡躲在洞里不現身。想要獵狐,就要有誘餌,不放兩只兔兒讓狐狸來抓,人又怎能取它的皮毛呢?

兔兒被關了好些天,一時得了自由喜出望外。山林間都是青草的香味,這里有它們最喜歡的食物。兩只兔兒瑟瑟縮縮地張望片刻,就蹬著腿躍入草叢里。而兩日來直到昨夜剛停的小雨,也讓被困在洞窟內的動物們飢腸轆轆,今日的陽光明媚,無論對誰都是獵食的大好日子。

吳征躍上樹梢監視兔兒的動向,遠遠的,倪妙筠攙著柔惜雪在山路上緩緩跟隨。吳征無奈地搖搖頭,男人嘛,想要有漂亮女人,不僅要英俊多金,才華橫溢,有時候也得做些苦力活。沒有女人不喜歡心愛的男人為她們鞍前馬後,她們的虛榮心會因此得到極大的滿足。所不同的,蠢女人會以為這是男人應該做的,而聰明的女人,就會十倍百倍地回報。否則,怎會總有出色的男子心甘情願地為聰明的女子鞍前馬後呢?

柔惜雪的傷勢穩定之後,倪妙筠終於可以夜入吳征的房里,時不時地,吳征也是暗夜偷香,闖進她的閨房。兩眼放光的女郎總會熱情地回應,再一起歡好到倦極而眠。每想到個中旖旎,吳征都不由露出微笑。今日打獵雖要多出些氣力,想想今夜的報答,還有什么不值得呢?

有了誘餌,狡猾的狐狸也終於露出行藏,小半日下來三人就打了兩大三小五只狐狸,收獲頗豐。躲過午後最烈的陽光,三人在夕陽下拖著長長的影子啟程回營。

駿馬仍是信步而行,吳征看看天色,暗道若是天黑之前趕不及抵達突擊營,在野外對付著填飽肚子再回也不遲。正思量間,就見遠處兩匹健馬飛馳,滾滾煙塵在夕陽下分外地濃烈。

吳征一皺眉,超倪妙筠打了個招呼,便催開寶器迎了上去。馬上有一人是邵承安,他今日不應該出現在這里。來的方向是突擊營,說明他已去營里找過自己,巡不著人才在於右崢的陪同下趕了出來。

這么焦急,必有要事。吳征心神不安,也不願煙塵驚擾了佳人,忙率先趕了上來。

邵承安絲毫未放緩駿馬飛奔的步伐,只在吳征面前才飛身躍下馬來。駿馬依然向刺斜里猛沖,互感身上一輕,又無人催促才停步迷茫地回頭。

「主人,楊爺出事了……」邵承安從懷中掏出火漆密封的書信呈上,說出讓吳征心頭一跳的話。

楊爺就是楊宜知。昆侖派重開山門,戴志傑與顧盼坐鎮煙波山,楊宜知便負責四處遴選人才,按時日計算近期當在鎮海城附近。吳征沉著臉拆開火漆,目光一掃,臉色更加難看。

邵承安說的是出事,那就不是最嚴重的後果,至少性命無憂。但這么焦急地趕來,楊宜知的狀況也沒好到哪里去。吳征心情略定,可是信上的字跡又讓他頭皮發麻。

「古海成。錫山劍派弟子。死因:胸骨粉碎,疑鈍器重擊。」

「范東青。鷹爪門弟子。死因:肋下中掌,五臟破裂。」

「雷碧碧。歸元山庄弟子。死因:內傷,不治身亡。」

「塗明開。飛鸞鏢局副總鏢頭。死因:太陽穴遭重擊。」

「岳池。清溪門弟子。死因:內力全毀,自盡。」

五條人命,看上去不太起眼。本就是些二三流的門派,死幾個弟子這種事情,在好勇斗狠的江湖上每一天都在發生,至多也不過是一時的談資,過後便忘。但吳征知道這一回沒那么簡單,甚至是巨大的麻煩。

「古海成是錫山劍派的二弟子,據說武功穩居同輩第一,幾乎是派里公認的掌門人選。范東青是鷹王范世堅的嫡孫,已繼承了鷹王的衣缽。雷碧碧不僅是歸元山庄的弟子,且下個月就會明媒正娶,成為庄主的平妻。塗明開在飛鸞鏢局走了二十三年的鏢,從趟子手一路升做副總鏢頭,老鏢頭甚至把長女都許配給了他。岳池是清溪老人的關門弟子,已盡得真傳……」

邵承安將關鍵處一一細說,吳征眉頭越皺越緊。五個人,分數五家門派里舉足輕重的人物,兩日之內相繼死去。每一家都指認楊宜知就是凶手,從死因來看,也確實都死在重手法下,正是楊宜知的武功路子。

「宜知怎么樣了?」

「楊爺被下在牢里待開堂問審,屬下已設法見著了楊爺。當日的事楊爺已巨細靡遺地告知屬下,正待稟報主人。」邵承安低下頭,不敢居功自傲。

「很好。」得力的部下可以省去大量的功夫,吳征贊了一句,道:「都是自己人,無妨,直接說吧。」

「是。」邵承安略有疑惑。倪妙筠是鐵板釘釘的主母之一,於右崢也是心腹,但怎地柔惜雪也不需忌諱了?他不敢抗命,忙將鎮海城一帶發生的事細細說了出來。

楊宜知鮮衣怒馬。與吳征的沉穩不愛張揚,對華衣沒什么興趣不同,他的用度都極為考究。上好的衣料,合身的剪裁,腰帶上系著白玉飛天佩,雙履上綉著金絲五彩雲,就連駿馬的鈴鐺都是純金打造。

由根基之地大秦來到盛國,要歷經艱難的不僅是吳府,昆侖派,還有隨著他們一同來到盛國的各家豪族。陸家,顧家,戴家,楊家等等,無一不是經歷著百年來最艱難的時光。

一幫【外來者】,有錢,有實力,有靠山,舉家遷移來盛國落地生根,無論到了哪里都會被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沒有一家當地的豪族會歡迎他們,沒有一家當地的豪族恨不得將他們生吞活剝,把他們帶來的金銀財寶吞得一干二凈。

張聖傑可以給土地,但不會是早有主人的肥田。偏僻地帶的土地要人耕種,種出的糧食要有銷路。各大家族從前的生意也要慢慢地撿起來,在盛國大地上,與原有的競爭者殊死搏殺,沖出一條血路。

所以楊宜知從來了盛國起就不能不高調,且越來越高調。

現今吳府站穩了腳跟,就是對他們最強有力的支持,昆侖派若能重立,便是他們再度張開的旗幟。名聲要靠口口相傳,楊宜知恨不得全天下人都在第一時刻知曉,恨不得昆侖大學堂里一天之內就都是學子。他昆侖派楊三就是要高舉高打地進入鎮海城,最好鬧得滿城風雨。

但是楊宜知也知道,高調歸高調,鬧得太大就不能了。豪族們來到盛國引起敵視,概因【搶地盤】。昆侖派重開山門,同樣是【搶地盤】。

比起燕國和大秦的兩家門派並駕齊驅,盛國特別地不同些。因為國師費鴻曦身為天下第一高手,廬山派在盛國的地位超然,多年來攬走了絕大多數優秀的苗子。於是盛國的江湖里廬山派一家獨大,硬是要說誰是盛國第二門派,怕不有七八家跳出來說自己就是第二。

這幾家比上不足,比下又太過有余的門派,便如軍閥一樣割據而生,多年來相安無事。——誰也不比誰更強多少。就算你更強些許,也沒有吞並我而不遭受重創的實力。就算你有本事有氣魄一口吞了我,還要問老大廬山派答應不答應,會不會看你有坐大的意思,反手一掌拍下來,拍得你灰飛煙滅。

但忽然來了個昆侖派就不同了。爭不了第一,沒人願意輕易交出第二把交椅。他們也達不到費鴻曦那樣,以國之安危為先,門派間的利益爭斗可暫時擱置的眼界與氣度。所以昆侖派想重開山門,建起根基之地只是第一步,如何與這些武林門派周旋,甚至求同存異,共謀利益才是重中之重,難上之難。

吳征當然早已想到了這些難處,山門外那兩句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俠之小者,除暴安良正由此而來。不僅是立起門派大義,也是告知諸多江湖同道昆侖派的志向。昆侖從立派起,境界就與你們不同,不在一個層面上,大家並不沖突,莫要動不動就以為要來搶你們的地盤。

然而吳征也知道光憑這兩句話作用不大,昆侖的山門想要重煥光彩,還得靠著大家同心協力,腳踏實地地做起。吳征沒有這份閑工夫,也管不到這么細致的地方。

於是山門交給戴志傑打點,他人細心謹慎,又有過目不忘之能,性子又比其師顧不凡更加寬厚些,一定能把門派打點得有聲有色。

宣之四方,遴選人才的事情就交給楊宜知。這是一份苦差,也是一份肥缺。昆侖派在盛國境內收徒,自會與各地建立起無數聯系,不僅是授徒,還有生意的往來與商路的開發。從大秦來的各家豪族正要依托這樣的機會重新崛起。

四方奔走,楊宜知已胸有成竹。所以遠在三十里開外,楊宜知就發現有人盯梢,待他獨自入了鎮海城,至少有十二人從城門口平白無故地沒入陰影里,就此不見。

連隨從都不帶,不僅是膽色,更是信心。他雖然年輕,但在中堅力量一戰盡墨的昆侖里已必須擔起重責。他的名聲雖不算如雷貫耳,武功也未到爐火純青,但名門弟子,面對這些下一等門派從來都有一份優越感,也有優越的本錢。

一入城門不遠就是天祥客棧。城門口的幾家客棧,沒有一家比天祥客棧更大,更豪華,更舒適,住上一天居然要一兩三錢銀子!在紫陵城里或許算不得太讓人瞠目結舌,但在鎮海城就是一等一的豪奢,這是火虎堂的產業。強龍不壓地頭蛇,也得看地頭蛇的能耐有多大。放眼鎮海城,乃至周邊的居然城,丹洋城,火虎堂都是最不容易招惹的那一條地頭蛇。

三十年前,老堂主馮昊遠從鎮海城三十七家幫會里憑著一雙鐵拳打出了聲名,也硬生生地將火虎堂打成了鎮海城第一幫派。又一路打出鎮海城,打到居然城,丹洋城。揚州六郡之中,西面三郡都成了火虎堂的勢力范圍。

馮昊遠打了二十三年,終於把自己打累了,打殘了。近七年來,馮昊遠出現在人們的視線里已越來越少,近四年更是足不出戶。聽說除了貼身的家眷,火虎堂中除了厲白薇厲大總管,再沒有人見過他,更不用說外人了。

楊宜知大踏步地進入天祥客棧,早有伙計引了他在二層窗口通風涼爽,視線又佳之處坐下。二層里有不少賓客,但這一桌的左右都是空著的,仿佛刻意留下。楊宜知微微一笑,取出一錠銀塊拋在桌上道:「先住一天看看。」

銀塊足有十兩重,閃著冷冷的銀光。天祥客棧雖奢華,這一錠銀子也足以住上七日。但楊宜知清楚,一兩三錢不過是住一天的價格,他不僅要住在這里,還要吃喝,還要玩樂,興許還會開宴迎四方賓客,也興許會喝多了酒,乒乒乓乓砸碎了杯碗。——光住上一天就要一兩三錢的地方,用的杯碗也都價值不菲。

「呵呵,楊三爺的銀兩,小人不敢收。今日一早小人就得了吩咐,三爺在本店的一切吃喝用度,一個子兒都不用。」

小二賠著笑,他不知道這位楊三爺的來頭如何,只是按著吩咐,用他最熱情,最讓客人舒服的方法,讓這位大爺開心就好。

「呵呵。」小二萬萬想不到酒到唇邊的楊宜知忽然停手,虎目一瞪,寒光四射,仿佛刀鋒一樣讓他打了個寒噤:「要是按我從前的脾氣,這一口酒就潑在你的臉上!」

小二也變了臉色,冷汗開始從額角上冒了出來,他低著頭以卑微的姿態盡力平抑著楊宜知的怒火,只聽道:「滾!」

店小二低著頭鞠了個躬轉身就走,楊宜知冷笑一聲,就算吳征在這里也不會責備他擺架子。既然知道本人已到,還事先做了安排,卻遣來個店小二,這是打發叫花子呢?還是給臉色看呢?

銀錠還擺在桌上,小二不敢拿,楊宜知也不收回,好酒好菜依然流水般送了上來。楊宜知嘿嘿笑著,不客氣地風卷殘雲般吃了一頓,又舉起酒壺打開壺蓋,咕咚咕咚地將整壺好酒都倒進了肚子里。

此時就聽樓梯上響起踢踏之聲,一人道:「楊三爺好酒量。」

楊宜知一眯眼,知曉終於有正主兒來了。江湖上的豪傑,客客氣氣的有之,但大多時候還是以力服人。拳頭大的未必道理就大,但是先說兩句沒什么問題。楊宜知直接轟走了小二,絲毫不留半分顏面,顯得有恃無恐。既然他底氣十足,也就沒有些不三不四,上不得台面的人再來騷擾。

楊宜知來鎮海城一帶時就已熟讀此地的勢力,以及頭面人物的特征。來人的腳步聲分明有,又像無,並非刻意就顯露了一手好輕功。加之一開口聲線偏低,又讓她有幾分刻意地輔以婉轉嫵媚,聽起來不顯溫柔,甚至有些陰陽怪氣地滲人。楊宜知哪里還會猜不到來人是誰?

「厲大總管?」

一襲白衣,士子裝扮,青絲綰起,腰間插著把折扇。來人正是鎮海城里的頭面人物之一,火虎堂大總管厲白薇。裝扮的清新脫俗,並未讓她更顯出塵貌美。楊宜知眯起了眼,這位大總管生得女生男相,怪的是要說男生女相也無不可。若不是這個名字,還有一對撐起衣衫的胸脯,以及她雖有些黑,但細膩光滑的肌膚,楊宜知幾乎要以為厲大總管是個男人。

「楊三爺大駕光臨,在下若不親來,日後不免叫江湖同道笑話鎮海城里沒規沒矩。聞名不如見面,楊三爺好氣魄。」

「呵呵,可惜厲大總管來得晚了些,否則楊某還有幸敬大總管一杯酒。」楊宜知揶揄道:「厲大總管盛情,楊某心領。」

「來人,再開一席,給楊三爺接風。」厲白薇不以為忤,似笑非笑地大袖一揮,立刻有仆從手腳麻利地將殘羹冷炙全數收拾干凈,好酒好菜又流水一般擺了上來。

「楊三爺,禮數不周,在下先干為敬。」

楊宜知眼睛一亮,厲白薇的先干為敬不是用杯子,也不是用碗,而是用壺。她揭開錫壺的蓋子,將整壺酒咕嘟嘟地倒進了肚子里。能喝酒的人很多,喝酒用倒的人很少。能喝酒的女人也不少,但是喝酒用倒的女人更少,不由得楊宜知不感到驚喜。

昆侖派上上下下好酒的不算多,吳征就未養成有事沒事都喝兩杯的習慣,所以師兄弟倆關系雖好,也很少一醉方休。戴志傑更是克己守矩,來了盛國之後干脆滴酒不沾。楊宜知理解這位二師兄,他的師尊顧不凡在昆侖派覆滅一事上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吳征雖未將顧不凡逐出門牆,戴志傑卻始終有一份負罪感。他所能做的,就是再加一把勁,多將師尊留下的屈辱洗刷一些。

屈指算來,楊宜知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地喝過一場酒。酒逢知己才會千杯少,遇到旗鼓相當的對手才會喝得更多。他來鎮海城雖身有要事,但一點都不著急,再說想要辦成要事,喝酒也是其中必有的一件事!

一到鎮海城,就能與當地最有權勢,最不好惹,也最不好打交道的人一起喝酒,也算是個好的開始?

於是楊宜知也打開壺蓋,一樣將酒倒進了咽喉里。

不知是喝了酒,還是見到旗鼓相當的對手,厲白薇的眼睛也開始放光。而且,隨著兩人一壺一壺地將酒倒進口中,楊宜知發現她的的眼睛越來越亮,女生男相的面容上,嫵媚之色也越發濃烈,幾乎把男相的那一面都給蓋了過去。

兩人接連灌了五壺酒進肚才停了下來,不是戰事少歇,而是桌上的酒只剩了一壺。楊宜知伸手去取,厲白薇出手更快,五指一扣握住了壺頸。

這一下有心算無心,楊宜知隨手而為,厲白薇卻是展露了武功,占了上風。楊宜知的小巧功夫並不擅長,又見厲白薇先一步得手,酒壺雖不小,爭奪起來難免有所觸碰,男女之間逾矩不太好看。他也不再搶,笑道:「厲大總管這是何意?莫非以為楊某酒量不濟?」

「哈哈哈,豈敢,豈敢,昆侖高足,若是些許水酒就力不從心,豈非浪得虛名?」厲白薇彈開壺蓋,道:「火虎堂雖是小門小戶,在下既為大總管,也不敢丟了自家顏面。在下來前楊三爺就先喝了一壺,這一壺不過是追平楊三爺,不敢占這個便宜而已。楊三爺放心,好酒有的是,莫說一位楊三爺,再來一百位,火虎堂也照樣供得上。」

看她長鯨吸水般將一壺酒倒進嘴里,楊宜知嘿嘿一笑,這一段話說得處處機鋒,還暗含著警告之意。他不慌不忙,來鎮海城之前,比這里敵意更強十倍的陣仗都見過,厲白薇至少好酒好肉供著,還陪自己喝酒,已算得客氣的了。

「楊某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厲大總管盛情太過,好叫人慚愧。」楊宜知被勾起酒蟲,也有一較高下之心,道:「人微言輕,但是楊某既奉命而來,不得不硬起頭皮撐著面子,不給昆侖丟人。從這一點而言,為難之處倒與厲大總管有異曲同工之妙。」

「唉,聽說總有些不開眼的鼠輩妄圖螳臂當車。楊三爺與吳掌門情同手足,普天之下無人不知,俗話說打狗還需看主人呢,不給楊三爺面子,豈不是不給吳掌門面子?利令智昏,楊三爺也莫要和他們太過計較,以免氣壞了自己的身子。」五壺酒灌進肚子,任你天大的酒量也不免有些頭昏。而隨便兩位素未謀面的人只要干了五壺酒,就好像是過命交情的兄弟。厲白薇面頰泛起紅暈,眼神里媚意四射,說話也顛三倒四地不客氣起來。

楊宜知也是酒國高手,知道酒量好的人都這樣,看著像是醉了,可是還能喝很多,很久。他微微一笑道:「若是什么事情都要置氣,楊某怕已經入了土。厲大總管放心,楊某雖然眼力界不怎么樣,是決計不敢不給馮堂主面子。」

又有二十壺酒乘上,兩人唇槍舌劍間,不多時二十壺酒又空。第一壺喝著是烈酒,第二壺就淡了許多,等到第五壺開始,每一壺都像是水,一喝就喝到華燈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