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部分(2 / 2)

天南海北地隨意閑侃,在園中信步而游,約莫走了半盞茶的工夫,胤祹突然毫無預兆的話鋒一轉:〃董鄂,有一件事我一直埋在心里難以啟齒也無法釋懷……去年十二月,太後病危,你奉命入寧壽宮侍疾,那日下大雪……小佛堂里……你和四哥……〃

宛如跌墜冰窟,寒意滲骨森然,恍惚了半晌,方顫問:〃你……都看到了?〃

胤祹微微點頭,向來溫文爾雅的目光變得峻峭肅然,儼然已刺破我堅硬如鐵的心防,鑽了進去一窺究竟,〃那日我去寧壽宮請安出來,雪勢甚釅,便尋了處僻靜之地暫時避避,不想,卻隱約瞧見你霜打了的草似的萎靡的、尾隨著一個蘇拉太監在雪地里蹣跚而行……那不是去太後寢宮的方向……我心生疑竇便尾隨於後,見你進了一偏僻之極的小佛堂,那蘇拉便守在外面……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不敢貿然現身可又怕你遭遇不測,只好隱身於暗處守著,就在我沉不住氣打算……卻看見……看見有人從里面失魂落魄地出來……可那人不是你……是四哥!你們……你們……〃

埋葬在最y暗角落的劇毒記憶倏的復活,它輕而易舉地將我自認為修煉到堅不可摧的心靈墓地戳開一道逃出生天的口子,它扭曲著身體爬了出來,化為流動的水銀滲透進每一根血管,緩緩的、殘忍的一一凌遲噬虐過我的四肢百骸……

無力地閉上雙眼,如果,世間有能夠腐蝕掉記憶的鏹水,我願意不計一切代價地將它尋來,把自個兒浸泡在其中洗滌……可惜沒有,沒有……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盤……可我的罣礙殺不死趕不走躲不掉,一個個畫面都那么清晰地從腦海里次第呈現,猶如一顆顆不堪的的種子扎根在千瘡百孔的孱弱靈魂中,一直默默吸取著貧瘠的精血,直到此刻,陡然綻放出妖冶丑陋的罌粟……那一日,終究是一個荒誕猙獰的夢魘!

那一日,是我奉命入寧壽宮侍疾的第十五日,是康熙五十六年十二月初四,孝惠章皇太後慈顏羸弱,幾近病危,當時,康熙帝身體也很不好,雙腳浮腫,無法穿鞋,於是,他用軟布纏裹雙足,乘軟輿來到寧壽宮,年已六十四歲的康熙皇帝跪在嫡母榻前,雙手捧著嫡母的手說道:〃母親,兒在此。〃此時,孝惠身體極弱,已經不能說話了。她勉力睜開眼睛,一束強光又使得她看不清東西,她以手遮光,看見了也被疾病折磨的形容枯槁的皇兒。她握著康熙的手,久久凝望著他,眼神里交織著感激、眷戀和無限的慈愛……就這樣進入了彌留……

在場之人,無不為這對母與子六十余載的深情厚誼默默的潸然淚下,康熙皇帝離開太後病榻的時候,突然盯了侍立於側的我一眼,這一眼如一根燒紅的鋼針扎進了我酸澀難當的眼睛,我陡然意識到:史書記載,康熙五十六年末,康熙曾大病七十余日,甚至為此寫了遺詔……的確,我一直以為我的大限是在康熙六十一年,因為康熙皇帝的確是於那一年殯天,可是,我忽略了,康熙他自己不知道啊,如果他認為他熬不過這一年呢?或許,剛才那一眼,他已經在盤算,要不要立即處理掉我……思及此處,心中慘淡不已,還有好多事都沒有做,難道已經來不及了嗎?

當日,為了照顧好孝惠皇太後,康熙皇帝在寧壽宮西邊的蒼震門內,搭設了幃幄,並暫時住下來……

外面y霾慘淡,朔風肆無忌憚的獵獵哀號,漫天飛雪以摧枯拉朽之勢覆壓萬物,納污藏垢,偽飾太平……我回到自個兒在宮內的臨時住所,思緒膠窒悲苦……不禁從懷中取出那面水銀鏡,這是胤禟送給我的第一件禮物,鏡中的玉人瑞若璇霄,難道片刻工夫,她的生命便將遷徙,軀體淪落為一具枯萎的屍體?

這時,傳來了敲門聲,一位蘇拉寒聲道:〃跟我來。〃……我依稀認得,這人似乎是李德全或是刑年手下的太監……看來,該來的,終究躲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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