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道是無情卻有情(1 / 2)

大俠魂 花間浪子 9596 字 2021-01-02

水西門外,余昭南攔阻截人,那賈嫣曾經取出匕首,意圖抗拒,雙方已成對頭冤家,如今劫來之人已被救走。那賈嫣居然安之若泰,不事趨避,而且備酒相待,兌現了諾言,難道她不怕華雲龍前來尋釁,揭開她的秘密?這時,夫子廟一帶游人如織,「怡心院」的狎客進進出出,絡續不絕,余昭南微一怔楞,不及細思,當先下馬,揮一揮手,道:「請引路。」

那鴇頭再一哈腰,腰肢一撐,敞開嗓門吆喝道:「余公子到。」身子一轉,顛著屁股,領先行去。霎時間,「余公子到」四個字,一聲聲直傳內院,那聲勢宛如開羅喝道一般,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余昭南微微一笑,轉臉一望華、蔡二人,道:「賈姑娘固是信人,二位請。」

早有仆役接過馬組,牽走馬匹,華雲龍心照不宣,微一頷首,道:「信人,信人,昭南兄請。」

三人並肩而行,余昭南傳言說道:「賈嫣不避,事出意外,華兄作何打算?」

華雲龍斂氣成絲,也傳育道:「見機行事,看她如何交代?」

余昭南道:「詭辯而已,用強么?」

華雲龍道:「不要用強。」

余昭南道:「昌義弟心直口快,到時侯恐伯由不得你我。」

華雲龍道:「令尊極有見地,用強斷了線索,決非所宜,請先招呼一聲。」

余昭南頓了一下,道:「好吧,我看華兄的眼色行事便了。」接著,他又用傳音之術向蔡昌義交代了幾句,蔡昌義唯華雲龍馬首是瞻,自然沒有意見,點一點頭,表示他已經記下。

這「怡心院」燈火輝煌,熱鬧非凡,他三人一路行去,不時可見環肥燕瘦的各型美女,煙視媚行,往來穿梭,余、蔡二人乃是「怡心院」的熟客,日常結伴而來,出手豪闊得很,這些美女大半認得,媚眼迎送,笑靨寒喧,自是情理中的事。

但這次他們乃是有為而來,三人暗中都在留神察勘,非但看不出這些美女有何惹眼之處,反而覺得一個個體態輕盈,莫不裊裊婷婷,另有一股撼人心弦動人意志的魅力,那是道地的娼妓了。賈嫣的住處是棟精致的樓房,那樓房朱欄碧欞,畫棟雕梁,四下是翠竹,遠處有小池;池映碧波,花繞幽徑,加上飛檐下風鈴「叮當」,說得上幽雅潔靜,宜人至極。一個青樓妓女,竟有這等幽雅的住處,賈嫣的身價不言可知了。

到了近處,那引路的鴇頭身子一頓,舉手一指,道:「余公子請看,嫣姐兒倚欄候駕,望眼欲穿了,陳二告退。」嘴講「告退」,只是哈腰打躬,一躬不起,人卻並未退下。

余昭南微微一笑,道:「勞駕,勞駕,這個賞你,請勿嫌少。」摸出一錠銀子,抖手擲了過去。

那鴇頭歡聲道:「陳二謝賞。」話甫落,銀子到了眼前,忙不迭腰肢一挺,伸手去接。一豈知余昭南貫注真力,乃是有意一試,銀子未能接住,凸出的邊緣卻已擦破手掌,痛得他齜牙裂嘴,撫掌怪叫。手掌固然痛,白花花的銀子卻比血肉要緊,陳二身子一轉,飛快撿起地上的銀子,這才撫住手掌,急急退下。

三人相顧一笑,穿過幽徑,逕登高樓。那賈嫣花枝招展,迎於梯口,襝衽一禮,怨聲說道:「「冷月疏星寒露重,歌管樓台第幾家。」余爺,你不認得路了?」

余昭南哈哈一笑,道:「「劉郎天台迷古洞,琥珀流醉死亦休。」賈姑娘置酒相待,我縱然不認得路,借只仙鶴,我也是要來的。」

賈嫣媚眼飛拋,嘴角含顰,啐一聲道:「你要死啦,當著奴家新交的朋友,見面就占奴家的便宜?古洞已閉,你去迷吧。」嬌軀一轉,裙角盪漾,輕燕一般的裊裊行去。

三人再次相顧,莞爾一笑,緊隨身後,並肩而行。轉過東面,中間是座花廳,宮燈搖曳下,果然酒菜齊備,連座位也已排好了。小雲兒迎了出來,盈盈一福,道:「三位爺,你們若再不來,酒菜都要冷了。」

蔡昌義見到雲兒,忽然心中一動,也摸出一錠銀子,道:「咱們喝酒,叫你侍候,那要辛苦你了,這錠銀子賞你買花粉。」屈指一彈,銀子飛了過去。

只見賈嫣纖手一伸,翠袖一卷,巳將銀子卷入袖中,轉身媚笑道:「蔡爺小氣了,奴家身份已泄,蔡爺何須再試?」話聲一頓,回顧雲兒道:「去將華公子的寶劍行囊拿出來,讓三位爺也好放心,咱們並無歹意。」話露骨,人可並未生氣,蔡昌義臉上一紅,瞠目不知所措,華、余二人同時一怔,也不知賈嫣治酒相待,究竟是何用意?

雲兒取來寶劍行囊,朝華雲龍一笑,道:「華爺,你要檢視一下么?」

華雲龍哈哈大笑,道:「在下不怕缺東西,就怕「玉枕穴」再刺一針。」

賈嫣吃吃一笑,道:「奴家今生怕無機會了,你若不怕酒中下毒,便請上坐。」華雲龍敞聲一笑,也不答話,領先使朝席間走去。

四人分賓主落坐,雲兒過來斟酒,華雲龍舉手一攔,道:「等一等,在下查勘一下,那酒壺可是鴛鴦壺?」

他臉上笑容可掬,當知並非認真,那賈嫣趁機大發嬌嗔,一把將酒壺奪了過去,嘟著櫻唇,道:「不准看,實對你講,壺非鴛鴦壺,酒是鴛鴦酒,華爺最好別喝。」

余昭南身子一欠,又從賈嫣手中奪過酒壺,舉壺斟酒,漫聲吟道:「「瑤池仙女定相召,只羨鴛鴦不羨仙。」」

賈嫣星眸斜睇,媚態橫生,「啐」了一聲道:「誰是鴛鴦誰是仙?余爺也不識羞。」眼珠一轉,移注雲兒道:「雲兒啊,爺們的賞銀已經給了,你當真要叫爺們自己斟酒么?」雲兒這才接過酒壺,分別為眾人斟滿了酒。

賈嫣端起酒杯,先朝華雲龍照一照面,道:「奴敬華爺,一路委屈了華爺,借此一杯水酒請罪。」舉杯就唇,一飲而盡。

華雲龍朗聲一笑,道:「在下到處邀游,本有江南之行,縱然未睹沿途風光,卻也省卻不少銀子,哈哈,若說委屈,在下願意再委屈一次。」一仰脖子,回干了一杯。

余昭南機警的注視著華雲龍右眼一眨,接著下齶收了一收,那表示點頭,也表示酒中無毒,於是端起酒杯,敞聲笑道:「有女同車,未睹旖旎風光,總是一大憾事。我事先奉懇,若有這等機緣,賈姑娘可別大煞風景,封閉我的穴……」

「道」字未出,那賈嫣眼睛一斜,媚然接道:「喲,堂堂偉丈夫,胸襟卻恁般狹窄,奴家已經認錯,還不夠么?」

蔡昌義邯鄲學步,碰了一個釘子,總覺不是滋味,他是憨直的性子,也時時不忘此行的目的,這時自認為得機,連忙干笑一聲,接口說道:「屠夫殺豬,殺錯了人,認個錯也夠了么?總得講講為何劫持華家兄弟啊。」此話一出,余昭南大為著急,他認為時機未到,生怕雙方弄僵,那時用強不能用強,道歉了事,心有未甘,可就難以下台了。

豈知賈嫣倒不在意,吃吃一笑,道:「奴家縱是屠夫,華公子可不是豬。蔡爺這個譬方不妥,該罰。」蔡昌義好不容易講出個譬方,想將談話引人正題,詎料挖空心思,竭力婉轉,仍舊落人話柄,一時之間,不禁目光一呆,啞然無語。

余昭南心頭放下一塊大石,急忙舉一舉杯笑道:「賈姑娘,你看看我手里端得什么?」

賈嫣一楞,道:「酒杯啊。」

余昭南將頭一點,道:「是酒杯,我看姑娘的氣量也不大。」

賈嫣愕然道:「酒杯與奴的氣量有關?」

余昭南微微一笑,道:「我舉杯在先,原想輕松幾句,再敬姑娘一杯酒,怎奈姑娘開不起玩笑,當即責我「胸襟狹窄」,昌義弟不平而鳴,你又挖苦他一頓,我看該罰的怕是姑娘自己哩。」

賈嫣撒嬌道:「奴不來了,三個大男人,聯合欺侮我一個女孩子。」

余昭南哈哈一笑,道:「言重了,我頒禁令,從現在起,若有言不及義者,罰酒三盅。」

賈嫣尖聲大叫,道:「啊喲,奴不干。奴家迎張送李,賣笑的生涯成了習慣。再說,爺們到這「怡心院」來,原是貪圖片刻的歡樂;奴今夜治酒相待,也是以歡樂為先。余爺頒此禁令,准是蓄意整治奴家,奴家不干。」

華雲龍接口笑道:「好啦,好啦,玩笑到此為止,喝酒才是正經。」

余昭南順水推舟,急忙也道:「正是,正是,喝酒正經。雲兒斟酒,我敬你家姑娘一杯。」

雲兒年幼,聽他們往來斗嘴,聽得呆了,忘了斟酒,這時經余昭南一喝,不覺臉上一紅,急忙雙手執壺,訕訕的忙將賈、華二人面前的空杯斟滿。於是,你勸我敬,杯不離手,果然認真的喝起酒來。這四人都是海量,杯到酒干,豪不謙辭。那賈嫣猶有可說,華雲龍等乃是有為而來,象這般但知喝酒,不問其他,那就令人不知所以了。

酒過三巡,賈嫣臉泛桃紅,越發的嬌艷欲滴,逗人遐思,那蔡昌義一心惦記此行的目的,幾次想要開口,又恐怕言詞不當,被人家抓住了話柄,直急得挖耳抓腮,頻頻朝華、余二人連施眼色,華、余視若未睹,竟然不予置理,依舊是談笑風聲。

余昭南哈哈一笑道:「我知道姑娘新結知己,芳心已有所屬……」

華雲龍朗聲一笑,接口說道:「所謂「新結知己」,昭南兄是指小弟而言么?」

余昭南笑道:「雲龍兄風流倜儻,賈姑娘風塵奇女,知己屬誰?不須兄弟饒舌了。」

華雲尤哈哈大笑,道:「昭南兄相貌堂堂,人才一表,乃是賈姑娘人幕之賓,小弟豈敢當這知已二字。」

余昭南目注賈嫣,舉手一指,道:「你問她,我與她相識年余,幾時曾得其門而入?所謂「入幕之賓」,怕是非你莫屬,兄弟識趣得很,雲龍兄何須謙辭。」

華雲龍作出一股猴急之狀,果然目注賈嫣,笑眯眯道:「賈姑娘,這是真的么?」這其間本有一個機會,只要余昭南話鋒一轉,說一聲「如若不然,賈姑娘何須千里迢迢,將你擄來金陵」什么的,那就輕而易舉,不落痕跡的轉入正題了。

豈知余昭南不這樣講,華雲龍也是一副色眯眯的樣子,他兩人一搭一擋,好似早將此行的目的,弄到九霄雲外去了。蔡昌義不大肯用腦筋,見狀大為氣憤,驀一擊桌,大聲喝道:「不用問,那是真的,你可以留下。哼哼,你原來是這種人,蔡昌義瞎了眼睛。」猛然站起,轉身便朝廳門走去。

華雲龍神色不動,余昭南大為著急,峻聲喝道:「回來。」

蔡昌義腳下不停,冷然說道:「回來干么,你若貪圖美色,你盡管留下,哼,一丘之……」

「貉」字未出,忽聽賈嫣幽幽一嘆,道:「華公子,我服你了。」

這一嘆毫無來由,稱謂的倏變,也出人意料之外,蔡昌義心中一動,不覺轉身道:「你服他什么?」

賈嫣道:「服他的穩健,也服他的深沉。」

蔡昌義濃眉一蹙,惑然道:「他穩健?」

賈嫣凄然道:「是的,他穩健,你請回來吧。」蔡昌義眨眨眼睛,不自覺的走了回來。

只見華雲龍抱拳一拱,微笑道:「賈姑娘,我也服你,我服你的敏慧。」

賈嫣苦苦一笑,道:「敏慧何用,我終究還是沉不住氣。」

華雲龍笑道:「閑話不必多講,我已運功默察,三丈以內無人窺聽,賈姑娘如果不想與華某枕邊細語,現在該是暢所欲言之時了。」

蔡昌義至此方悟,大聲叫道:「哦,我明白了,原來你……哈哈!老弟,我蔡昌義也服你了。」歡聲敞笑中,一屁股坐了下去。

只聽賈嫣再次嘆息,道:「唉,他是要我自動的講,這樣一次不成,還可再來二次,看來你們對這「怡心院」也已存疑了。」華雲龍默默含笑,不置可否。賈嫣頓了一下,忽又接道:「家師講得不錯,華家的後代定然不凡,我這次冒冒失失,這片基業怕是難以再守密了。」

華雲龍霍然一震,脫口問道:「這是你們的基業,令師是哪一位?」

賈嫣點一點頭,道:「家師姓方,諱紫玉。」

華雲龍眉頭一皺,惑然道:「方紫玉?」

賈嫣頷首道:「是的,方紫玉。家師原是「玉鼎夫人」的義妹,武功傳自「玉鼎夫人」,因之,賤妾也算是「玉鼎夫人」門下子弟。華公子知道「玉鼎夫人」么?」這正合了兩句古語:「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華雲龍聞言之下,心頭竊喜,但卻不敢形之於色,模棱兩可的道:「賈姑娘原來乃是「玉鼎夫人」門下,但不知這位夫人現在何處?」

賈嫣神色一黯,道:「據說已經仙去了。」言下之意,不勝感慨,懷念之情,形於言表。

華雲龍察顏觀色,暗暗忖道:那「玉鼎夫人」,究竟見何等樣人?這賈嫣看來對她並不熟悉,為何有悠然神往、懷念、不已的趨向,心中在想,口中問道:「夫人仙逝多久了?你最近見過她么?」

賈嫣深深一嘆,道:「我見她乃是十五年前的事,她老人家容顏之美,性情之溫和……」

華雲龍輕輕一「哦」,接口道:「那……她老人家仙逝的事,你是聽誰講的?」

賈嫣戚然道:「家師。」

華雲龍道:「令師現在何處?」

賈嫣道:「家師本來駐節於此,如今已經走了。」

華雲龍道:「走了?為什么?」

賈嫣道:「唉,都是賤妾作錯了事,不該將公子帶來金陵。」

華雲龍道:「哦,是令師不願見我么?」

賈嫣幽然道:「不願見你是其一,主要是耽心這片基業不能守密,家師另謀打算去了。」

余昭南接口說道:「賈姑娘一再提到「這片基業不能守密」幾個字,在下有話不吐不快。請問姑娘,令師莫非想要創立一個什么幫會么?」

華雲龍則在暗暗疑付:「怪事,我與她師父並不相識,她師父為何不願見我?嗯,對啦,她師父乃是「玉鼎夫人」的義妹,「玉鼎夫人」既已逝去,獨門信物便有可能落在她師父手中,哈哈,司馬叔爺被害之事,八成與她的師父有關了。」

只見賈嫣螓首一點,道:「是的,有華公子在場,賤妾不敢相瞞,家師確想創立一個「奼女教」,但……」

華雲龍此刻已有成見,聞言朗笑截口道:「「奼女教」?那是專以女色迷人的邪教了。」

賈嫣急聲道:「華公子,你不能這樣講。」

華雲龍道:「那該怎么講?」

賈嫣幽然道:「家師固然心有不忿,想要……想要……」

華雲龍哈哈一笑,道:「想要什么啊?你怎的講不出口了?」

賈嫣口齒啟動,欲言又止,頓了一下,忽然正色道:「華公子,賤妾所知有限,也只能講這么多。總之,「奼女教」縱然仗恃女色,卻不是你所想象的邪教,主要還是幫助你們華家,你信與不信都不要緊,賤妾只望你暫時守秘,不要對外宣泄。」

華雲龍道:「在下想見令師一面,尚請姑娘代為安排。」

賈嫣將頭一搖,道:「這個請恕賤妾無能為力。」

華雲龍冷冷一哼,道:「那恐怕由不得你。」

賈嫣忽然長長一聲浩嘆,道:「看來家師判斷不錯,公子定是疑惑司馬大俠被害之事,乃是家師所為了。」

華雲龍道:「是與不是,令師自然明白,賈姑娘只須安排在下與今師見上一面就行。」

賈嫣搖頭道:「公子錯了,司馬家的血案,與家師無關。」

華雲龍沉聲截口道:「賈姑娘,我不妨告訴你,凶手曾經留下一個碧玉小鼎,小鼎是「玉鼎夫人」獨門信物,「玉鼎夫人」既已謝世,令師便脫不了於系。令師設若與血案無關,她何須避我,賈姑娘,在下不是蠻不講理的人,卻也不聽無謂的辯駁。」

賈嫣大聲道:「華公子,這不是辯駁,是事實。」

華雲龍冷峻的道:「事實要有證據,姑娘能替令師拿出證據來么?」

賈嫣神色一怔,華雲龍接口又道:「姑娘不必徒費唇舌了,在下縱然欲見令師一面,卻也並未斷言令師就是凶手或主謀。不過,令師何以不願見我,定有她的道理,在下要聽聽這個道理。」

賈嫣櫻口一張,似欲說明什么,但呆得一呆,卻又長長浩嘆一聲,道:「家師已離金陵,賤妾縱然答應替公子安排見面,那也是力難從心。」

華雲龍突然煩躁起來,峻聲喝道:「敬酒不吃吃罰酒,你是逼我用強了。」他此刻精芒電射,神色峻厲至極,顯然已經動怒了。

余昭南冷眼旁觀,忽然急聲道:「華兄稍安莫躁,賈姑娘之言,容或可信。賈姑娘言談之間,對華兄似乎十分尊重,而且能講的似乎也已講了。譬如她師父想要創立一個「奼女教」,這事本屬機密,賈姑娘卻因華兄在場而直言無隱,據此類推,可知她講她師父已離金陵,當屬可信,不過,每到關鍵所在,賈姑娘卻又吞吞吐吐,不肯直講,道理何在?兄弟就不解了。」

蔡昌義忽然怪叫道:「有道理,我也想起來了。」

華雲龍眉頭一皺,惑然道:「你想起什么?」

蔡昌義眉飛色舞,道:「賈姑娘的師尊啊,她不是因為司馬大俠的血案回避你。」

華雲龍心頭一跳,道:「你有證據?」

蔡昌義道:「要什么證據,有道理還不行嘛?你想想,她師父若與司馬大俠的血案有關,賈姑娘何必說出師門來歷,那豈不是自找煩惱么?」幾句話簡簡單單,但卻確有道理,華雲龍雙目眨動,啞口無言了。

只見賈嫣展顏一笑,道:「謝謝你了,蔡公子,你替賤妾仗義執言。」

蔡昌義戇直得很,雙手連搖,道:「不要謝我,我不解之處,比他們更多。」華雲龍已陷沉思之中,余、蔡二人所講的話,已經發生了作用。

賈嫣心頭大為舒暢,盈盈一笑,道:「你請問吧,賤妾但有所知,一定不令蔡公子失望。」

蔡昌義目光一亮,道:「真的么?那我問你,你為何要將華老弟擄來金陵?」這句話,他已憋了很久,他一直希望余、華二人能問,豈知他二人偏偏不問,如今卻由他自己問了出來,他一個心直口快的人,心頭的舒暢,那是本必形容了。

孰料,賈嫣神情一怔,囁嚅半晌,卻無一言出口。蔡昌義大感不忿,目光一棱,大聲叫道:「你這人言而無信,這第一問,你就不答應?」

但見賈嫣臉泛桃紅,結結巴巴的道:「賤妾……賤妾……」

忽聽雲兒吃吃一笑,道:「蔡公子,我師姐對華公子心儀得很,你何必一定叫她回答呢?」這話一出,賈嫣垂下了頸,蔡昌義目光一楞,傻住了。

頓了一下,只聽華雲龍一聲冷哼,道:「小丫頭花言巧語,你道華某信你的鬼話?」

雲兒急聲道:「誰講鬼話,不信你問我師姐,哼,開口罵人,多神氣嘛。」

華雲龍臉上一紅,但仍扳著臉孔,冷聲道:「我請問,所謂「人是多多益善」,這話可是你講的?」

雲兒眼睛一瞪,兩手叉腰,凶霸霸的道:「是我講的,怎么樣?」

賈嫣將頭一抬,急聲道:「雲兒少講一句。」

雲兒鼻子一皺,氣唬唬的道:「他講話多氣人嘛。」

賈嫣幽然一嘆,道:「反正師父已經頒下禁令,不准咱們與華家的人來往,再講也是無用,你又何必多生閑氣。」話聲一頓,目光移注華雲龍,肅容接道:「華公子,非是賤妾不知羞恥,事到如今,賤妾不講,難以去你之疑。你想想,以你的人品,你們華家的聲望,身為女子,幾人能不悠然向往?賤妾將公子擄來金陵,確是存了一份私心,好在事已過去,也無須再加掩飾了。」

她星眸中升起一片霧水,頓了一頓,泫然欲泣的繼而又道:「至於雲兒所講「人是多多益善」那句話,賤妾不想隱瞞你,也不想多加解釋,總之,家師有意創建「奼女教」,創教非易,憑咱們幾個女子,成不了大事,咱們姐妹遇上資秉相符的人,若是意氣相投,便有意延納入教,收歸己用,如此而已。賤妾言盡於此,信與不信,那是但憑公子了。」

這番話,縱有隱諱之處,卻也堪稱坦率的了,何況其中另涉男女之情,華雲龍不是蠻不講理的人,更不是鐵石心腸,耳聞目睹之下,不覺惘然無詞以對。那賈嫣的性子倒也硬朗,明明泫然欲泣,淚珠在那眼眶內滾動;但卻強自抑止,不讓它掉下來,此刻忽又將頭一昂,向蔡昌義道:「蔡公子,還有什么要問的么?」

蔡昌義先是一怔,旋即亢聲道:「沒有啦。」猛一轉頭,不願去瞧賈嫣的模樣。

那賈嫣凄然一笑,道:「既無可問,咱們喝酒。」端起酒懷,一仰而盡,趁勢拂去眼中的淚珠。這等舉止,當真撼人心弦,余昭南默默無言,華雲龍更是心神俱震。

就在此刻,幽徑之上,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賈嫣黛眉一蹙,惑然問道:「是陳二么?」

只聽樓下一人答道:「是的,是陳二。外面來了兩位客人,堅持要嫣姑娘相陪。」

賈嫣眉頭皺得更緊,道:「你沒講,我在陪客。」

陳二道:「講了,來客蠻不講理,申言姑娘若是不去相陪,他們要搗爛咱們的怡心院。」

蔡昌義心里別扭得緊,一聽此話,頓時怒吼道:「豈有此理,什么人敢來撒野?告訴他們識趣一點,不然我打斷他的狗腿。」

陳二哀聲道:「蔡公子千萬歇怒,咱們生意人,惹他們不起。」蔡昌義驀地站起,似欲奪門而去。

賈嫣急聲道:「蔡公子請坐,待我問問清楚。」站起身來,走出廳門,倚著廊邊的朱欄,向下問道:「陳二,那是怎樣的兩個人?是熟客還是生客?」

陳二昂首上望,滿臉焦急之色,敞聲應道:「是生客。一個貴胄公子打扮,一個身著藍緞勁裝,臉貌丑陋不堪,兩人同是身佩寶劍,好像是江湖中人。」

賈嫣微微一怔,蹙眉道:「江湖中人?可知他們的姓名?」

陳二道:「姓仇,彼此一稱三哥,一稱五弟。」

驀聽來客姓氏,華雲龍等不覺驚然動容,紛紛離座而包,大步走了出去。只見賈嫣身子一震,繼而急聲道:「你快去,穩住他們,說我就來。」陳二應一聲「是」,轉身如飛奔去。

賈嫣回轉身來,華雲龍等已經到了門口。只聽華雲龍激動地道:「是仇華?我正要找他。」

賈嫣焦急地道:「不,你要找他不能在這里。」

華雲龍目光一棱,道:「那為什么?」

賈嫣優形於色,道:「華公子,賤妾將你擄來金陵,已是大錯,我總想保持這片基業,這也是賤妾治酒相待的真正原因。華公子,「奼女教」如能及早創立,對你們華家有益無害,你何必定要令賤賣為難,要使賤妾弄得不堪收拾,愧對家師呢?」她心中著急,講起話來,已是語無倫次了。

華雲龍眉頭一皺,道:「我並無惡意與你為難,須知仇華也是殺害我司馬叔爺的嫌凶之一。」

賈嫣心情惶急,不願聽他多講,截口接道:「華公子,你若同情賤妾的處境,最好不要在怡心院與他碰面,去此一步,碰面的機會多得很啊。」

余昭南心中不忍,接口說道:「華兄,我聽你講,此仇華並非那仇華,不可能都與司馬大俠的血案有關吧?」

華雲龍道:「有關無關,現在言之過早,他二人同名同姓,屬下的人數與服式又盡相同,這中間豈無道理?機會難得,小弟不能當面錯過。」

賈嫣大急,道:「華公子,你是在扯自己的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