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星宿魔教現江湖(1 / 2)

大俠魂 花間浪子 10575 字 2021-01-02

天亮時分,二人到了烏江渡口,胡亂用過早點,然後買船而下,前往金陵。這也是蔡薇薇的主意,她說舟行可以避人耳目,減少無謂的麻煩。事實上,二人上船以後,蔡薇薇問東問西,一直問個不停。總之,她像一只依人的小鳥。雖嫌喋喋不休,卻也令人心頭歡暢。

順水行舟,舟行極速,傍晚時分,船只已到下關,他二人棄舟登岸。現下已是掌燈時分,街上的人熙來攘往,擁擠不堪,僻街小巷,倒可以走快一點。蔡薇薇自幼在金陵長大,對金陵的街道極熟,聽說叫她帶路,立刻邁開步子,拐進一條僻靜的小街。

他二人拐來拐去,先到「萬隆」客棧結清賬目,取回華雲龍的行囊,然後轉向東大街,奔向蔡府。蔡府眼前的總管名叫谷宏聲,是個年約五旬的壯健老者。蔡薇薇回到家中,召來各宏聲一問,方知余昭南等確已西去,蔡昌義雖然未曾同行,卻有兩天不因人影了。

蔡薇薇得知乃見仍在金陵,當即吩咐谷宏聲差人去找,然後方命家人整備飲食,招呼華雲龍沐浴更衣。蔡家的仆從甚多,庭院極大,晚飯過後,他二人就在庭院中漫步閑談,一面等候蔡昌義歸來,以便問明余家出事的經過,再定爾後之行止。

以華雲龍眼下的心境而論,本無閑談的興致,一則由於蔡薇薇小鳥依人,興致濃厚,再者既然到了金陵,不將余家的情形弄清楚,心中也是難安。此所謂「閑著也是閑著」,如其等人心煩,倒不如談談講講,那就容易打發「閑愁」了。

蔡薇薇卻是不同,她心中只有一個華雲龍,什么「江湖恩怨,武林血腥」,在她都是其次,談著談著,不覺又談起了元清大師,以及她們蔡家的家世。蔡家的家世是夠顯赫的,三百年前,提起武聖雲震的德行與武功,江湖人物誰不敬仰?那個不豎大拇指?

在這閑談之際,華雲龍心中暗暗決定了二件事:第一,根據蔡昌義前此所講,「九陰」「玄冥」兩教,似有對武林前輩采取各別行動之趨向,因之他要設法與「倩女教」主方紫玉見上一面,運用「倩女教」耳目之靈,一面監視前述兩教之蠢動,一面無分正邪,打聽武林前輩隱跡之處,正者通知他提高警覺,免受傷害,邪者加以勸說,以免為兩教所用。第二,他想到眼下的邪惡勢力遍及天下,各踞一方,大有顧此失彼之感,得如何想個法子,一勞永逸的將他們消滅凈盡,連根除去。

這兩個決定,縱然都是粗枝大葉的原則,卻也可說已有通盤的計較。不過,這是暗中的決定,他並未說出口來,更未與蔡薇薇商量。爾後,被遣的家人紛紛歸來,人人都說找不到蔡昌義。於是,蔡薇薇沉不住氣了,乃問華雲龍道:「怎么辦?明天再講,抑是咱們先到「醫廬」察勘一下?」

華雲龍微一吟哦,道:「咱們去察勘一下。」

蔡薇薇點一點頭,道:「好……男裝俐落,我去換一身男裝,你去前廳等我。」

午夜時分,他二人同著勁裝,到了玄武湖。遠遠望去,「醫廬」已成灰燼,奔到近處一看。入目俱是斷傳殘瓦,偌大一座上好的庄院,此刻已是滿目瘡痍,變成一片廢墟了。這座庄院,本是蔡薇薇舊游之地,華雲龍也曾來過兩次,住過一宿,如今面對廢墟,迎著寒風,一陣陣尚未散盡的焦炭氣味撲入鼻端,他二人不禁咬牙切齒,暗暗忿恨不已。

過了片刻,但聞蔡薇薇冷聲一哼,道:「好狠毒的心腸,龍哥,余伯父號稱儒醫,生平活人無算,與人毫無怨尤,竟有人毀他的庄院,將他老人家擄走,這人還有人性么?」

華雲龍的恨意不下於她,聞言也是一聲冷哼,道:「倘有人性,那能作出這等喪心病狂的事?如今空言無益,咱們先到灰燼中勘察一下,看看可有蛛絲馬跡可尋。」話聲甫落,人已撲出,蔡薇薇見了不再多言,也隨後撲出。

他二人腳踏殘瓦,劍挑斷磚,循著那前廳、偏舍、回廓、後院的遺址,一路仔細勘察,豈知到達後院的斷垣之下,仍是一無所見。這現象殊非尋常,華雲龍不禁暗暗心驚,忖道:「這主事人是個歷害的角色,偌大一片房舍,豈能不見一絲可疑的痕跡?」

忖念中游目四顧,忽見東邊假山之下好似有一線光亮。那一線光亮若隱若現,設非角度恰好,確是不易發覺。華雲龍若見到這一線光亮,心中又驚又喜,連忙一拉蔡薇薇,俏聲說道:「薇妹隨我來,小心一點。」

蔡薇薇縱然不知天高地厚,聽他這樣講,卻也不敢大意,忙將短劍藏在背後,小心翼翼地緊隨華雲龍,朝那假山掩了過去。那是一座積石而成的假山,四面臨水,東西兩邊各有木橋相連,水面寬度不等,最窄處也在一丈五六左右,形成一個狹長的湖面。在那湖面的北端,有五六座黃土堆成的新墳,想必就是新近喪命之人的埋骨之所,南面是一塊長形的草坪,再過去乃是花圃,花圃過去是長廓的遺址,可以通達原先的正屋。

他二人先在四周轉了一圈,相妥了形勢,也看清了四周無人,才由東方越過水面,先後登臨假山之巔。這座假山高可尋丈,方圓卻有五丈大小,只因坡面凹凸不平,更栽有龍柏、翠竹、花草之屬,身在山嶺,那一線光亮早就看不見了。

好在華雲龍目光銳利,已將光亮的來源牢記在心,他在山巔微微一頓,立即縱身一躍,輕輕落在假山的西麓。原來那西麓栽有一排翠竹,迤北的西壁之上,有一個三只見方的窗口,一窗門系用木質所制,此刻窗門緊閉,窗內仍燃著燈火,可知剛才那一線光亮,正是由這窗戶的縫隙中所泄,透過了搖曳不停的翠竹,自也難怪若隱若現,發覺不易了。

所謂「有窗必有屋,有屋必有門」,這一發現,華雲龍心頭狂喜,當即將蔡薇薇招了過去。朝那窗口一指,悄聲說道:「薇妹請看,這里面燃有燈火,可知是間石室,你在這里守著,我去找門。」

那窗口蔡薇薇也看見了,但見她點一點頭,也悄聲道:「不,你在這里守著,我去找門,你聽我的招呼,再喝破他的行藏。」身子一轉,就待沿著山麓奔去。

華雲龍一見,忙又阻道:「慢著,以我看來,此人當非凶手一路,如若不然,他怎敢潛住在此?」

蔡蔽蔽不以為然,道:「那也不一定。有些人膽比天大,不知死……」

話猶未了,忽聽一個銀鈴的聲音傳了過來,道:「承你誇獎,本座在此,那就不用去找門戶了。」此話一出,華雲龍凜然一震。轉頭望去,但見對岸草坪之上,赫然卓立一個白色人影。

雖然星光黯淡,但憑華雲龍功力,依然明察秋毫。只見來人白衣飄飄,手執鳩頭杖,赫然是那艷若桃李,卻又冷若冰霜的「九陰教」新任教主梅素若。也不見蔡薇薇提氣做勢,嬌軀已如燕子般,曼妙地越過小塘,落在梅素若之前不及一丈。

她在鍾山曾見過梅素若,當時雖未交一語,事後卻屢聞華雲龍及她哥哥談及,但她天真嬌憨,對梅素若未存絲毫惡感,反是惺惺相借,嫣然一笑道:「這位姊姊,你是梅姊姊么?你好美啊。」

梅素若見過她翩然下降的絕頂功力,心中實是萬分忌憚,見她撲來,以為她意欲出手,正提足全身功力,嚴加戒備。不料蔡薇薇竟然笑臉相問,望見她那麗若春花,天真誠摯的巧笑,梅素若一時竟不忍冷語相加,任了一怔,神色略緩,道:「我就是梅素若。」

雖說略緩,仍是冷冰冰的,蔡薇薇可有些不樂了,忖道:搭什么架子?哼,有什么了不起的嘛?華雲龍卻因她冷傲弧僻,喜怒莫測,恐她猝然出手,提氣縱落蔡薇薇之側,一拱手,道:「梅姑娘初膺重任,可喜可賀。」

梅素若做不為禮,道:「你應該悲傷都來不及。」

華雲龍明知其意,卻故作一愕,道:「梅姑娘此話怎講?」

梅素若口齒啟動,似欲出言,忽又閉口,冷冷一哼,螓首一昂。她貌若不屑解釋,字則驀見華雲龍與蔡薇薇並肩而立,男的如玉樹臨風,女的如嬌花照水,分明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芳心無端一片紊亂,是妒是恨,連她也分辨不出來。

華雲龍追問道:「梅姑娘言中之意,可否示下?」

梅素若強捺心神,道:「華家子弟難道都是不知禮儀之輩?」

要知她如今身為一教之主,身份非比尋常,華雲龍卻一口一個「梅姑娘」,那確是太失禮了。但華雲龍此舉本有用意,梅素若責問此言,早在他意料之中,聞言朗聲道:「華家子弟小小知禮,唯有在下……」

梅素若脫口問道:「你又如何?」

蔡薇薇黛眉一蹙,輕扯華雲龍衣袖,道:「龍哥,這位教主架子大的很,你不如……」言猶未畢,華雲龍已示意她靜以觀變,她本覺華雲龍見了梅素若,不追問「醫盧」慘變之事,凈在這枝枝節節上浪費時間,故出言提醒。

華雲龍如此示意,她也是千伶百俐之人,心知華雲龍必有用意,果真閉口不悟。華雲龍止住蔡薇薇出言,方道:「在下么?討好賣乖,偎薄可惡,其他也不必講了。」

他將梅素若在鍾山斥他之言自我形容,梅素若也不知當喜當怒,微微一怔,道:「華家出了你這種子弟。哼,也該休了。」

華雲龍朗朗一笑,心如電轉,已將眼前情勢想過一通,覺得梅素若這條線索決不可放過,可是直接詢問,梅素若也絕不肯說出,必得旁敲側擊才行。笑聲一歇,他漫聲道:「梅姑娘難道不覺得姑娘之稱,比教主親切多……」

梅素若截口峻聲道:「住口。」

華雲龍果然停口,笑吟吟地望著梅素若,那目光,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梅素若被他那目光盯著,沒來由玉面一紅,芳心驟跳,轉面向側。忽覺如此示弱過甚,星目挾刃,猛然回盯,鳩頭杖一頓,峻聲道:「華雲龍,你找死?」

華雲龍淡然道:「死么?也平常的很。」

蔡薇薇黛眉緊蹙,暗暗忖道:「豈有此理,你與她談來談去,盡是些廢話,如何探得出半星兒消息?」她急急插口道:「誰死誰活,手底下見真章,余家的事,可要先交代個明白。」

梅素若冷然一笑道:「你以為是本座下的手?」

蔡薇薇道:「縱然不是你干的,九陰教……」

華雲龍截口道:「九陰教堂堂天下第一教,焉能效盜賊般殺人放火,薇妹不可胡說。」

梅素若冷冷地道:「討好賣乘,偎薄………」倏爾住口,將「可惡」二字咽下。

蔡薇薇卻是不依道:「我胡說,你就是正經話?」

華雲龍心道:「薇妹既已將話挑明,看來是難以用旁敲側擊的方法套出內情了。」心念一轉,含笑道:」梅姑娘想來深知此事始末,在下那余伯父夫妻下落,如蒙見示,感激不盡。」舉手齊額,一揖至地。

梅素若不為所動,道:「本座何需你感激………」

華雲龍連連拱手,道:「拜托,拜托。」

瞧那模祥,生似在向朋友商量似的,這事恐怕也只有華雲龍做得出。梅素若啼笑皆非,頓了一頓,道:「你與本座嬉皮笑……」說至此,蔡薇薇噗哧一笑,她見了華雲龍那滑稽樣子,如何忍得住笑。

梅素若聞聲忽然改口道:「你想知道江南儒醫下落?」

華雲龍心中驚疑不定,梅素若如肯告知江南儒醫被困之處,那簡直是不可思議之事,口中卻道:「如蒙指點,感激不盡。」

梅素若冷冷說道:「感激不中用,要代價。」

華雲龍道:「什么代價?」

梅素若道:「代價太高了,恐怕你付不起。」

華雲龍道:「在下不惜任何代價。」

梅素若玉面凝霜,獰聲道:「要你的命,你付得起么?」

蔡薇薇忍不住嬌叱道:「放屁,你胡說……」梅素若不理她,冷然凝注華雲龍。

華雲龍淡淡地道:「薇妹何需發怒,漫天討價,就地還錢,價錢不公道,慢慢商量好了。」

梅素若道:「沒有商量的余地。」

華雲龍佯為蹙額道:「這就難了……我這條命不知是要雙手奉上,還是由姑娘取去?」

梅素若道:「想要你自己奉上,看你貪生怕死,是決不可能的了……」華雲龍淡淡一笑,毫不動怒。

蔡薇薇怒道:「你不貪生怕死,你把命送上來好了。」

梅素若聽而不聞,繼道:「本教金陵分壇,你是知其所在了?」

華雲龍笑道:「當然,不知倒懸在下三天的那株榆樹,是否依舊無恙?」

梅素若何等聰慧,如何不知他在譏刺九陰教教主駐所之處,被高泰擊折大木倏然離去,芳心暗惱,欲待諷刺華雲龍被自己倒吊三日,卻覺此事自己並無半點光彩可言,怔了一怔,道:「本座何等身份,焉能與你這浪子斗口……」

蔡薇薇截口道:「不識羞,九陰教旁門左道,有什么了不起。」

梅素若美眸中煞氣大盛,卻仍不答理,道:「明天酉正,本座在廳中等你,你想要知道江南儒醫下落,就一個人來……」

華雲龍雖是輕佻好耍,心思卻是萬分縝密,一點小節也不肯放過,道:「不知在下應約而至後,梅姑娘是否立刻見示我余伯父夫婦下落?」

梅素若漠然道:「你想知就來,說不說,就要看本座的高興了。」

華雲龍忖道:「聽這丫頭的口氣,那是毫無誠意的了。」敞聲一笑,道:「如此未免太不公平了,梅姑娘。」

梅素若道:「你覺得不公平,盡可不來,既然願來,那便該死而無怨,本座並未強你。」華雲龍啼笑皆非,心道:「這還算並未強人?」

蔡薇薇黛眉一挑,道:「擒下你,怕你不說?」她說到做到,右掌虛捏,食中二指若伸還屈,玉臂輕舒,嬌軀前欺。

梅素若見她這一式似拳非拳,似指非指,搖擺不定,外若無力,實則已籠住了右胸腹「膺窗」、「期門」、「神封」、「大橫」、「腹結」諸大穴。梅素若心中疾忖:「這是什么招式?」那敢怠慢,鳩頭杖全力一招「鬼影幢幢」,但見烏光滿天,怪嘯斗起,杖頭的九個鬼頭,翩翩如生,宛若九個厲鬼,張牙舞爪,擇人而噬。

蔡薇薇究竟是少女,對此招威力並不放在心上,但那杖上鬼影,卻駭得她尖叫一聲,霍然後退。她猛覺一招被人迫退,大失面子,玉面泛霞,羞怒地道:「好,你這杖上果有些鬼門道,算你接下我這招「變動不居」,看你接不接得下我的這招「周流六虛」。」梅素若知她這一招必具石破天驚之威,連出言譏曬也自不暇,鳩頭杖斜挑,護住身前門戶。

華雲龍突然道:「薇妹住手。」

蔡薇薇本已右掌斜伸,中指獨挺,食指微屈,正欲出手,聞喚收掌,訝然回首道:「龍哥,什么事?」

華雲龍微微一笑,雙手一拱,道:「在下准時赴約,梅教主請便。」

他忽稱梅素若為教主,梅素若芳心一震,恍然若有所失,一斂心神,道:「候教了。」嬌軀一轉,忽又回首道:「你是蔡昌義之妹,什么名字?」她見過蔡薇薇兩次,第二次是蔡薇薇身穿文士裝,化名宣威之時,女子看女子,她是一眼就瞧出來了,但仍不知蔡薇薇之名,僅由華雲龍稱呼中,知道其中有一個「薇」字。

蔡薇薇不忿她冷傲之態,也冷冰冰地道:「我叫蔡薇薇,紫薇的薇,你記清楚了。」梅素若也不說話,回首就走,但見她雪白衫裙隨風飛舞,似慢實快,眨眼已然消失在廢墟殘垣中。

蔡薇薇待她離去,嗔聲道:「龍哥,你為什么讓她走掉?」

華雲龍見她微顰淺嗔,卻是梨渦微現,那一份嬌姿,更是醉人,美人本是宜喜宜嗔的,況蔡薇薇嗔聲而言,更是少見,給他另一種感受,不禁右手輕撫她如雲鬢發,笑道:「梅素若老謀深算,豈能一人來此,必是早有准備……」

蔡薇薇道:「鬼話,除了她,我們那里看見半個鬼影?」一語甫畢,忽然一聲清嘯響起,隨起四面都響起嘯聲,有的宏亮,有的低沉,但一個個含勁斂氣,分陽皆出自高手之口。

華雲龍笑道:「如何?」

蔡薇薇玉靨一紅,道:「這也沒什么,九陰教主不過如此,她的部下更差,一起上來,我也打他個落花流水。」

華雲龍道:「九陰教下個個功力高強,梅素若也是絕頂身手,一涌而上,我們全身而退,容或可以,想占什么便宜,那就難以辦到了,薇妹不可輕敵。」

其實他所說的理由,都屬次要,最大原因,還是他憐香惜玉的毛病,想起梅素若如今身為一教之主,憑她高傲的性情,若失手在蔡薇薇手中,十之八九會憤而自刎,江南儒醫的下落,仍是杳然,何苦來哉?這等心事,當然不便向蔡薇薇開口。

蔡薇薇冰雪聰明,憑她少女的敏感,卻是隱有所覺,黑眸一轉,道:「龍哥,先前你與梅素若眉來眼去……」

華雲龍笑叱道:「胡說,什么叫「眉來眼去」?」

蔡薇薇認真的道:「你盯她,她回盯住你,這不是眉來眼去?」

華雲龍啞然失笑,道:「這也叫眉來眼去?小孩子,不懂的事,不要信口胡說。」

蔡薇薇櫻唇一噘,道:「小孩子,你又多大了?」

華雲龍哈哈一笑,改口道:「薇妹,你剛才用的是什么掌法?那一招「周流六虛」與「蚩尤七解」之二有些相似,可以告訴我么?」

蔡薇薇道:「有什么不可以,這二招是「四象化形掌」的第二式及第七式,是雲祖師揉合天下各派的掌法精華,竭數十年之功創出,與「無極定衡心法」互為表里。龍哥如果想學,我就教給你。」

華雲龍肅容道:「你家獨門絕學,豈可私相授受?」

蔡薇薇搖頭道:「不啦,我公公既然已將「無極定衡心法」傳與龍哥,分明是有意盡授絕學,我將「四象化形掌」教給龍哥,並不算私相授受,何況祖師遺訓,遇見心性、資稟兩皆上乘之人,毋論能否收入門下,都應斟酌形勢加以栽培。」

華雲龍心中一動,卻不願讓蔡薇薇教他武功,略以吟哦,道:「以後再講吧,我們先將那所透出燈光的石室搜尋一遍。」飛身越過水面,回至適才發現木窗處,蔡薇薇緊隨著他。

華雲龍側顧蔡薇薇道:「眼下沒有多余時……」

忽然發現蔡薇薇螓首低垂,一副無精打采,悶悶不樂之狀,頓了一頓,訝然道:「怎么?還為我剛剛一句戲言生氣?」

蔡薇薇螓首一抬,期期艾艾道:「龍……龍哥………」

華雲龍柔聲道:「薇妹,你對龍哥我有何不滿,盡管說吧。」

蔡薇薇螓首一搖道:「不是不滿。」

華雲龍心中暗道:「這就奇了。」口中道:「那是為什么?」

蔡薇薇想了想,道:「龍哥,你清不清楚我雲祖師一生的事跡?」

她突然扯上了不相干的事情,華雲龍大感愕然,道:「愚兄不甚了了。」

蔡薇薇道:「我雲祖師初出道時,武功低微,連三流身手也未必夠得上,內功練的是因緣湊巧得來的「羅候心法」,拳掌卻是由祖師母教的,可是並未損及他老人家「武聖」的威名……」

原來當初武聖初時,僅學一套「開心掌」,那真是連三流人物也不及了,曾由紫薇仙子高潔藉互搏之時傳以拳掌,這段時間長達一年。她話說到這里,華雲龍已恍悟其用意,見她為了欲自己接受武功,如此煞費苦心,那憐愛之意,竟是不由自主的油然升起,凝視著她那若緣波美般的嬌靨,一時竟然忘了開口。

蔡薇薇接道:「我想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龍哥你……」倏爾而止,美眸迫切地望著華雲龍。

她這平淡的一句「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卻如巨潮般沖激著華雲龍心湖。華雲龍心中大叫道:「是啊,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眼下魔劫方興,來勢洶洶,必是一場曠古絕今的大浩劫,我正該努力充實自己,如何可以拘於小節,不識大禮,忘了天下萬世的太平。」他心中雖似掀天巨浪般翻騰,直欲放懷長嘯,強自抑住,凝然有頃。

蔡薇薇見他久不作答,以為他意欲不允,星目一熱,珠淚盈盈,低聲道:「我……我說錯了?」

華雲龍輕輕攬住她柳腰,道:「薇妹誼如一家,我也不言謝字了。」

蔡薇薇破涕為笑,道:「龍哥……」她眉蘊喜氣,卻頰含珠淚,梨花帶雨也不足以形容,華雲龍愈看愈愛,忍不住低下頭去,輕吻她玉頰珠淚,然後落在她的櫻唇上。蔡薇薇嬌軀一顫,「嚶」了一聲,軟綿綿地倒向華雲龍懷中。

良久,兩人才如夢初覺,華雲龍抬起頭來,柔聲低喚道:「薇妹。」蔡薇薇螓首深埋,嬌羞不勝,「嗯」了一聲,卻不言語。

華雲龍暗道:「薇妹少女情懷,我可別羞了她。」他低低在蔡薇薇耳邊道:「薇妹稍待,看我捉賊。」輕輕放松右手,敞聲道:「朋友好耐性,躲了這久,可以出來了吧?」舉手一掌,擊碎木窗。

木屑紛飛,燈光耀射中,但見光芒一閃,一柄長劍已自斬向他右腕。原來窗內躲著人,深知華雲龍厲害,屏息待機狙擊,不料華雲龍久久不入,他閉息不住,呼吸略為沉重了些,華龍雲何等功力,焉能不知。他冷冷一笑,右手「襲而死之」,迅若閃電,點中執劍者腕脈。那人「哎呀」一聲,長劍已自啷嗆墮地。

華雲龍更不疑遲,身形一長,穿窗而入。蔡薇薇怔了一怔,羞惱上心,跟蹤入室。以她的功力,早該發覺有人,只是一則經驗不夠,二則全心全意俱在華雲龍身上,其他之事,一概置之度外,竟未發覺。她此際心憤為人所擾,竟泛起從未有過的殺機。

這石室廣闊不過二丈左右,室中僅有一榻一桌,三四木椅,桌上一盞油燈,別無他物。那出劍之人,是一個紫衣精壯大漢,華雲龍一瞥之下,己認出是與仇華出現在司馬家靈堂中八大漢之一。那大漢右臂軟軟下垂,滿臉恐懼之色,目光轉動,似是打主意欲逃。

華雲龍暗暗一哼,卻含笑道:「這位朋友,我們似是見過一面,貴姓大名啊?」紫衣大漢微微一怔,轉身向室門奔去。華雲龍哈哈一笑,已擋在他面前,道:「朋友一句話不說就想走,怎么?華某不配與你相交?」

紫衣大漢驚怒交迸,道:「滾開。」右掌擊向華雲龍胸口。

蔡薇薇冷冷一哼,纖指疾點,她何等身手,紫衣大漢如何能躲,悶哼半聲,被點中「乘風穴」,頹然倒下。華雲龍哈哈一笑,道:「朋友,你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何苦來哉?」紫衣大漢咬牙怒目,卻不作聲。

蔡薇薇峻聲道:「龍哥,我看要用刑才行。」

華雲龍深明少女心意,知她芳心不悅,但他卻不願蔡薇薇濡染此類之事,損了少女純真善良之情,微微一笑,溫言道:「薇妹,由我來處理如何?」蔡薇薇不敢違拗,滿心不願,退了一步。

華雲龍好整以暇,道:「朋友,尊姓?」

紫衣大漢知道逃不走,目光一轉,道:「陳。」

華雲龍容色可親,道:「大名?」

紫衣大漢道:「明達。」

華雲龍道:「陳明達,好名字,請問陳兄在「玄冥教」中就何高職?」

陳明達冷冷地道:「無可奉告。」

華雲龍並未發怒,含笑道:「醫廬是貴教下的手吧?」

陳明達沉吟半晌,冷然道:「不錯。」

蔡薇薇忍不住怒道:「我余伯父跟你們有什么深仇大恨?你們竟然下此毒手,還有人性么?」

華雲龍心頭也是怒火高漲;但不動聲色,道:「如今我那余伯父何在,可以見告么,陳兄?」

陳明達冷冷地道:「不知。」

華雲龍含笑道:「陳兄大概是嫌華雲龍太過吝嗇,沒有大菜抬出招待,因此不肯賜告么?」

陳明達心頭一寒,暗忖:「這小子是個笑面虎,不知要展什么辣手?」將心一橫,暴吼道:「華家小兒,你有什么手段,盡管往你家大爺身上招呼,你家大爺如果皺一皺眉,便不算響鐺鐺的好漢。」

蔡薇薇見他出口不遜,嬌叱一聲,道:「你想吃苦頭還不容易。」素手一揚,就欲下手。

華雲龍忙道:「薇妹稍待。」面容一整,道:「參與毀燒醫廬的是哪些人,講。」

陳明達陰聲道:「你想知道?」

華雲龍道:「當然。」

陳明達獰聲道:「是任玄、天乙子、九陰教主,還有你家爺爺,滿意了吧?」

華雲龍勃然大怒,暗暗忖道:「不用些霹靂手段,想這家伙是不肯吐實的了。」哈哈一笑,道:「滿意,滿意極了。」

右手連點陳明達身上大穴,陳明達立覺全身麻癢,有若蟻行,開頭還可咬牙忍受,到最後竟如萬蟻嚙身,痛還好,那種癢,真是直癢到心里,五腑六臟無處不癢,令人恨不得把臟腑都抓出才快活,這痛苦,真非人所能忍。他穴道被點,連想爬一下都不能,慘嗥道:「你有種便殺了你家爺爺。」

華雲龍毫不生氣,道:「你罵,罵得多,受的苦也愈久。」

陳明達見罵不生效,改口哀聲道:「華雲龍,你做做好事,一刀將我殺了,你們華家……」說到這里,忍不住又慘號起來。

華雲龍劍眉一蹙,暗道:「這「玄冥教主」何許人?教規有多嚴?這陳明達在這等情況下也不敢透露絲毫口風。」

蔡薇薇見陳明達「秉風穴」被點,身形無法稍動,但渾身肌肉,痙攣不已,慘號之聲凄厲已極,心中大感不忍。她心地善良,忍不囁嚅道:「龍哥,我想……」倏又住口。

華雲龍向她望去,但見她櫻唇一陣啟動,欲言又止,玉面上一片不忍之色,心知她本想為陳明達求情,又感茲事重大,不宜輕易放過,暗暗一嘆,連拍數掌,解了「萬蟻鑽心」的手法,峻聲道:「陳明達,我那余伯父是死是生?」

陳明達想起「萬蟻鑽心」之苦,余悸猶存,脫口道:「是生。」

華雲龍微微一曬,道:「我如問你我余伯父何在,你是決不敢說的,也未必知道,我只問你,你一人來此何為?」

陳明達一愕,猛又道:「你怎知我一人來此?」

華雲龍暗忖,此人色厲內荏,顯然來此必有任務,我倒要看看他干什么?仰天一笑,道:「也罷,我也不問你來此為何,你們那仇公子的停身處,你總該知道吧?」

陳明達不料他忽然變得如此好說話,心中驚疑不定,半晌道:「反正在金陵城中,你華公子神通廣大,不會自己去找。」

華雲龍正色道:「你說出來,我讓你走。」

陳明達大出意外,道:「我怎么信得過你?」

華雲龍肅容道:「憑華家的聲名,難道還會騙你?」的確,華家自華雲龍之祖華元胥以來,均為俠義道的泰山北斗,可以說得上吐辭為經,舉足為法,一言一行,皆為天下武俠表率,連敵人也無法不信華家人所講的話。

陳明達猶感疑遲,道:「我講了,你不信,又待如何?」

華雲龍道:「只要你講,真假我華某自會分辨,倒毋需你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