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七章、開壇大典好猖狂(1 / 2)

大俠魂 花間浪子 9670 字 2021-01-02

原來那黑衣老者石萬銓,乃是上二代九陰教主,座前四大護法之一,這九陰教四大護法,當年江湖稱為「九陰四絕」,論起九陰教昔日聲威,倒有一半以上,由四人而得,若不是四人曾受困巫山,五十年前,九陰教還不致被迫得乘浮入海,流浪水天了。

長恨道姑被錄為九陰教弟子,正是九陰教沒落之時,隨後奉命屈身通天教,待機而動,始終未見過這四人,但卻聽過四人厲害,不禁暗暗嘆道:「今日那是准死無疑的了。」但她這多年修練,心如止水,鎮定逾恆,朝石萬銓稽首一禮,道:「原來是貧道前輩,長恨失禮了。」

石萬銓哂然道:「你莫非以為披上道袍,即可將過往之事,一概不提了。」

長恨道姑淡淡一笑道:「貧道早已不屬九陰教弟子了。」

石萬銓怒聲道:「顧鸞音,你敢欺師背祖?」

長恨道姑漠然道:「貧道長恨,顧鸞音二十年前,早已死了。」頓了一頓,道:「那顧鸞音縱然未死,在受過「陰火煉魂」之刑後,業已不算九陰教下弟子了。」石萬銓不覺一怔,轉面朝梅素若望去。

梅素若螓首微頷,道:「確有此事。」

原起九陰教規,有一條規定,凡受「陰火煉魂」之刑者,皆已不屬九陰教徒,想那「陰火煉魂」,慘絕人寰,普天之下,孰能忍受,七日七夜之後,早已一具干屍,此規原意亦為犯了大禁之徒,死後也不容復為九陰弟子,豈料玉鼎夫人曹州受刑。華天虹趕至,九陰教主忌憚華天虹武功,半途撤刑,卻容玉鼎夫人活下。

石萬銓暗感為難,若依教規,玉鼎夫人既非九陰教弟子,自不能按規辦理,如此便名不正,言不順了。忽聽厲九疑冷冷說道:「顧鸞音,七日七夜的陰火煉魂,你猶未受滿,仍得受教規制裁。」大步向前,霍然一掌,擊向顧鸞音,口中喝道:「老夫先看你這些年來,長進了多少?」顧鸞音微微一笑,右手拂塵向上一卷。

只聽裂帛似一響,潛力四散,吹得大把焰炎吞吐不定,茂林之中,暗影幢幢,若厲鬼張牙舞爪,極為可怖。但見厲九疑倒退一步,長恨道姑衣袂飄飛,卻僅連幌兩下而已。九陰教之人,無不一驚,玉鼎夫人顧鸞音,原屬幽冥殿下,武功造詣,本不如兩殿三堂之主,而今分明已在厲九疑之上。

忽聽梅素若冷聲道:「厲殿主,本座命你動手了?」

厲九疑神色一變,連忙朝梅素若躬身道:「屬下急欲擒下叛徒。」

梅素者截口冷然道:「你退下。」厲九疑頓了一頓,面色不豫,退了回去。梅素若哼了一聲,一瞥石萬銓,道:「石護法以為如何?」

石萬銓躬身一禮,道:「教規雖有此條,然老朽以為,顧鸞音不可放過。」

梅素若黛眉一蹙道:「自定教規,亦不遵守,本教何以統御屬下?何以君臨江湖?」

石萬銓暗道:「聽她口氣,竟然袒護顧鸞音那賤婢,哼,人言她與華家那小兒之事,怕是不假。」心中在想,口中說道:「教觀所定,所受「陰火煉魂」,當在七日夜以上,雖未明文規定,其意昭然,教主明察。」梅素若玉面隱有不豫,卻也未便再言。

長恨道姑暗暗想道:「唉,局勢至此,她也無法為力,不要讓她因我之故,在屬下之前,威信大滅,只望這孩子能將九陰教帶上正途……」心念電轉,她為了不使梅素若作難,自願拚舍此身,心念一決,含笑說道:「教主……」

梅素者目光如電,見長恨道姑面色一黯,倏又開朗,已猜出她心思,暗道:「若任她死在我面前,他若知曉,必定恨死我了。」她於赤鎮,初見長恨道姑,口稱前輩,執禮甚恭,雖她另有解釋,只是潛意識,仍是為了華雲龍,否則早就問長恨道姑一個叛教之罪了。眼下見長恨道姑,大有自承罪狀之意,芳心大急,峻聲截口道:「住口。」一顧石萬銓,道:「石護法,攔截顧鸞音,是由你全權安排,四周防護,嚴密與否?」

蔡薇薇聽到此處,芳心一動,暗道:「莫非梅素若是有意引我來此?」轉念之下,一瞥賈嫣,四目交投,賈嫣點了點頭,兩人俱作此想。

石萬銓聽出梅素若話中有話,微微一怔,以他功力,稍一留意,賈嫣與宮氏姊妹,如何瞞得住他,目光一轉,朝四女隱身之處,震聲一陣長笑。這石萬銓功力好生高強,笑聲劃破夜空,震盪四野,直入雲霄,相隔偌遠,賈嫣與宮氏姊妹,已感耳膜一陣劇痛,頭腦發漲,承受不住。

蔡薇薇睹狀,芳心一急,脫口一聲嬌叱。她情急之下,那聲嬌叱,凝足功力,透過石萬銓笑聲,直穿對方耳鼓,梅素若與歷九疑,猝不及防,氣血一涌,旁侍九陰教徒,更是如雷貫頂,搖搖欲墜。石萬銓愕然住口,沉聲道:「原來有絕世高手在此,請出一會如何?」

蔡薇薇知道今夜不可能平安退出,悄聲兒道:「三位姊妹,九陰教高手雲集,你們不是敵手,待會最好避開高手,只找那些教徒下手。」像這種話,雖是實情,卻絕不宜出口,好在三人知她純真,未有不快之感,聞言齊齊頷首。

宮月蘭笑道:「不勞關照,我本來就只想袖手旁觀,看看你的絕世武功。」蔡薇薇抿嘴一笑,當先走出,三人隨後跟著。

長恨道姑望見蔡薇薇,脫口喚道:「薇兒,是你。」

蔡薇薇嬌聲道:「顧姨,我倒要感激九陰教困住你,這次我可不能再放你走了。」

長恨道姑微微一笑,目光一掃賈嫣與宮氏妹妹,招手道:「嫣兒,你與兩位姑娘權在我身後吧。」

石萬銓一瞥之下,已看出四小淺深,對方身具這等功力的,竟是盈盈十七,嬌艷如花的少女,不禁奇道:「咦。」

只聽梅素若冷冰冰道:「那丫頭叫蔡薇薇,武聖之後。」

忽聽一個沙啞的聲音道:「老和尚,饒你有生公之心,怎奈頑石不點頭,還是收起婆心,拿起方便鏟。」

厲九疑厲聲道:「那一個?」

那聲音冷冷說道:「黃山瞿天浩。」

九陰教諸人,都不禁神色微變,眼前形勢,大出他們意料之外,玉鼎夫人今非昔比,蔡薇薇武功絕世,九陰教下,皆曾見過,石萬銓為人引走,迄今未返,加上瞿天浩與慈雲大師,九陰教已成有敗無勝之局。此際,葛天都、申省三、樊彤,眼看包圍已難有效,均回至梅素若身畔。

樊彤怒聲道:「瞿天浩,倒小有名氣,為何不出來,見不得人?」

只聽瞿天浩冷冷一哼,道:「魑魅魍魎,老夫懶得見。」

梅素若趁樊彤與瞿天浩對答之時,朝葛天都道:「葛堂主之意如何?」

葛天都低聲道:「屬下以為硬拚不值,不如留待玄冥教開壇大典中,一舉殲滅這批大對頭。」

梅素若目光一掃余人,道:「諸位呢?」

申省三嘆道:「此事極端隱密,不知如何,竟遭他們探得,否則四位護法齊來,何懼之有,眼下也只有如此了。」

梅素若微微一哂,忽然持杖向前五步,清冷的目光,盯在長恨道姑身上,道:「顧……長恨道姑,你我一搏,你自信是勝是敗?」

長恨道姑怔了一怔,暗道:「葛天都他們倒有罷手之意,你怎地反不肯暫退?」心中在想,含笑說道:「貧道焉是當令九陰教主之敵,自然是敗。」

蔡薇薇心中暗道:「顧姨與梅素若一戰,若是失手,未免有損以往英名,大是不值。」轉念之下,挺身而出,道:「梅素若,顧姨焉能與你這後生晚輩動手,干脆由咱們打一仗。」

梅素若充耳不聞,道:「未曾動手,難斷勝負,論來我敗面居多。」語音微微一頓,道:「你我一搏,你勝,九陰教今後不再找你,我勝那就請你委曲一二了。」

長恨道姑暗暗想道:「若能了此一事,本也不錯,只是我固不許敗,她教主尊嚴,亦不容觸犯……」心念轉動,一瞥慈雲大師,希望他從中轉圜。

慈雲大師壽眉一蹙,道:「梅教主。」

梅素若傲然一笑,道:「大師,莫非亦想指教?」

慈雲大師含笑道:「貧僧老了,老不以筋骨為能,豈敢逞強斗狠。」頓了一頓,道:「以貧僧之意,玄冥教開壇大典即在目前,何不稍待數日,於天下英雄之前解決,不是更好?」

梅素若沉吟不語,其實,她原意正望如此,芳心暗暗忖道:「那開壇大典,聚集了天下武林人物,形勢之復雜,那是不用說了,想解決恩怨,不是件容易的事。」

忖念未已,驀地一聲厲嘯,石萬銓身若大鳥,撲回場中,火光下,但見他面色鐵青,右手衣袂,斷了一角。他瞥了慈雲大師一眼,嘿嘿一笑,厲聲道:「慈雲,那小輩是那一個?」

慈雲大師雙眉微聳,道:「阿不都勒。」

石萬銓道:「沒聽過,他的師父是誰?」

慈雲大師淡然道:「閣下想必會過他那柄金劍,那金劍,是天下第一利器,干將莫邪,亦且不及,難道還不知他師門?」

石萬銓峻聲道:「老夫是猝不及防……」一頓,改口道:「是「一劍蓋中原」向東來那死鬼的弟子?」

蔡薇薇冷笑道:「好不要臉,打不過人家,來這里粗聲粗氣,擺給誰看。」

石萬銓正值怒火高漲,聞言正如火上添油,獰笑一聲,道:「好丫頭。」蔡薇薇不避不躲,玉掌一抖,迎將上去。

兩人都是陰柔暗勁,出手無聲無息,待掌力一接,波的一響,潛勁四溢,慈雲大師人在近處,也覺壓力極大,心中微驚,不由仔細打量蔡薇薇幾眼,暗道:「這等纖纖弱質,競有如此功力。不可思議。」

石萬銓怒哼一聲,右臂一抬,似有再度出手之意,心念忽又一改,舉步走至梅素若身畔,嘴唇微動,似以練氣成絲傳音入密講話。梅素若玉面一變,目光一抬,道:「如大師之意,此事延在玄冥教開壇大典。」不待慈雲大師答話,鬼頭杖一抖,飄然退去,石萬銓、葛天都等追隨在後,九陰教徒,紛紛熄火往林中退入,展眼間,走得干干凈凈。

蔡薇薇奇道:「他們退得如此倉猝,莫不是九陰教遭了什么大事?」

慈雲大師搖一搖頭,道:「貧僧也是不知。」轉面藹然道:「蔡姑娘……」

蔡薇薇嬌聲道:「叫我薇兒嘛。」

慈雲大師微微一笑,道:「也罷,貧僧三十年前首游金陵,即曾見過令祖與令尊,托大叫你一聲薇兒了。」

蔡薇薇美眸一張,道:「這事我從未聽我娘說啊。」

慈雲大師笑道:「令尊彼時猶幼,令祖則見貧僧江湖中人。不願深交,只是令尊隱藏的太密了,直到如今,貧僧始知你家原來是武聖之後。」蔡薇薇口齒一啟,欲待解釋祖上遺訓,嚴命子孫不得涉足江湖。

忽聽長恨道姑道:「瞿大俠為何猶不出來?」

慈雲大師目光一轉,長長嘆息一聲,道:「他是為了司馬老弟之死,發誓如不尋出凶手,剖心瀝血,不願再見舊日好友之面。」

長恨道姑面龐一轉,朝林中道:「瞿大俠這等為友義氣,古道可風,長恨萬分欽佩,只是未免過於……」

慈雲大師這旁說道:「他只怕已然離去。」

蔡薇薇插口嬌聲道:「朱伯爺還因瞿伯爺不肯出山的事,大為不悅哩。」

長恨道姑暗暗忖道:「再不走,被這丫頭纏住,可難脫身了。」她這些年來,總是避開華家的親朋好友,瞿天浩不出,她少見一個,倒是求之不得,轉念下,含笑道:「你們慢慢談吧,貧道有點急事。」轉而一舉賈嫣,道:「嫣兒,你師父早已北上,探查三教動靜,沿途留有暗記,你速去會合。」

慈雲大師並非呆人,暗道:「她這一走,形蹤自是更加隱密,以後往那兒去找?」心念一轉,急忙道:「顧姑娘請慢,那位西域的阿不都勒,有話想跟你一談。」

長恨道姑道:「下次說吧。」頓了一頓,道:「貧道長恨,若大師再稱呼俗名,恕貧道不予置理了。」阿不都勒與華天虹,情同手足,她更不願見,話來說完拂塵一擺,騰身而起。欲待一走了之。

慈雲大師一聲佛號,手持爛銀方便鏟,雙足一蹬,與長恨道姑同落在樹梢上,攔住去路。長恨道姑黛眉一蹙,偶然道:「大師莫非不讓貧道走?」

慈雲大師急道:「貧僧怎敢?」

長恨道姑冷然道:「那請讓開。」慈雲大師心念連轉,一時間,卻想不出以何方法,留住長恨道姑。

忽聽賈嫣高聲道:「師伯啊,與九陰教訂約,於開壇大典了結此事的,是慈雲大師,您老人家走了,豈不使大師失信了?」

慈雲大師喜道:「令師侄之言極是,請顧姑娘勿令貧僧為難。」他仍稱長恨道姑為「顧姑娘」,其中含意,自是不忘玉鼎夫人顧鸞音與華家之深厚關系。

長恨道姑暗嗔道:「好丫頭,你也敢聯同他們,對付我了。」

賈嫣雙膝一曲,突然跪在地上,玉面一仰,顫聲道:「師伯,您老人家何必自苦如此,徒侄甘冒萬死之罪,還是請您留下吧。」

宮氏姊妹對望一眼,齊朝長恨道姑躬身施扎,宮月蕙道:「華山門下宮月蕙與妹月蘭,謁見前輩。」

長恨道姑含笑道:「不敢當,令祖可好?」

宮月蕙道:「他老人家托福,尚稱硬朗。」說到這里,以目示意,要妹妹開口。

宮月蘭早想說話,見狀急急接口道:「顧老前輩,你當可歌可泣,至情至性的事跡,晚輩們聞之已久,深憾不得一見,今夜幸挹清芬……」

長恨道姑截口笑道:「不必奉承了,什么話直說吧。」

宮月蘭肅然道:「前輩恕罪,您未免過於嬌情。」

長恨道姑微怒道:「你們小孩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豈可妄論?」心中暗暗忖道:他們包圍著我,眾下說辭,不用點心計,看來是走不成了。心中在想,口中說道:「嫣兒起來,師伯不怪你。」賈嫣伏地再拜,盈盈起立,神色凄然,欲言又上。

長恨道姑心中暗嘆,轉面朝慈雲大師道:「大師,九陰教與貧道之事,既至開壇大典,他事不如也留於彼時,何如?」

慈雲大師道:「顧姑娘必到么?」

長恨道姑冷冷說道:「顧鸞音必到就是。」身形一拔,揚長而去。慈雲大師微一疑遲,但想江湖人物,一諾千金,長恨道姑既言必到,再加攔阻,無異侮辱,表示不信對方之言,極可能就結下冤仇,終是不敢出言相阻。

長恨道姑奔出數里,忽覺有些不對,倏地扭頭一望,只見蔡薇薇笑靨如花,緊隨不舍,看來跟了不少時候了。蔡薇薇見已被發覺,噗哧一笑,道:「顧姨,我想跟你。」

長恨道姑腳步一收,微嗔道:「小丫頭,你敢不信我的話。」

蔡薇薇竊竊一笑,隨之停下,道:「什么話啊?」

長恨道姑道:「我說……」倏然住口。

蔡薇薇吃吃一笑道:「我替顧姨說吧,顧姨說的是顧鸞音必到,只是顧姨早說,你不是玉鼎夫人顧鸞音,既然如此,當然與長恨道姑無關,到時不妨托人帶一個訊,說玉鼎夫人早逝,長恨道姑自不用應約了,那位大師老實,卻未聽出。」

長恨道姑正是這般心意,被她道破,不禁笑出聲來,旋又長長一嘆,蹙然道:「薇兒,算你聰明,只是人各有志,何必相強……」

蔡薇薇接口道:「所以嘛,我跟定顧姨了。」

長恨道姑怔了一怔,面色陡然一沉,道:「你再追我,當心我就把你視為生死大仇了。」

蔡薇薇星眸一紅,道:「你打么,反正我不走。」

長恨道姑見她泫然欲泣,連忙面色一弛,笑道:「顧姨我說話重了點,薇兒,你又何必在意。」

蔡薇薇一笑,道:「那顧姨許我跟隨了。」她死纏活纏,長恨道站也真拿她無法,再說,蔡薇薇溫柔天真,有若瑤池玉女,那是誰也願意親近的。

長恨道姑無可奈何,笑道:「我那敢不許哪。」

忽聽阿不都勒的聲音道:「既有蔡姑娘隨行,小弟請就此辭。」一道黑影,由林內沖起,如摩空巨鶻,向西北而去。

長恨道姑一怔,揚聲道:「好啊,阿不都勒,你居然也敢在貧道之前賣弄。」

但聽阿不都勒遙遙說道:「顧姑娘恕罪,小弟……」語聲漸遠,杳不可聞。

長恨道姑自語道:「看來他的武功,幾可趕上他師父當年威震中原之時了。」一顧蔡薇薇,笑道:「小丫頭,你早知他追躡我後了吧?」

蔡薇薇抿嘴一笑,道:「您不聽他說話口氣,只怕早追了不少時間,只是你未察覺而已,不然,慈雲大師,霍大俠豈能偌巧趕來。」

長恨道姑搖頭苦笑,道:「走啦。」

玄冥教開壇大典,於沂山放牛坪舉行。這放牛坪一名,不見載於方忐,遍詢鄉人,亦無知者,似僅是玄冥教自己人命定其名。其位,據玄冥教知賓雲,在沂山之南,重山疊壑中,遙對蒙山,距沂水城百余里。四月下旬,沂蒙山附近諸縣,沂水、臨朐、安邱、蒙陰,玄冥教所設賓館,巳有人滿之患。

由於江湖平靜已久,華家如日中天,絕大部分的人,都意味不出此事之嚴重,欣然而來,視同一場熱鬧。五月初一起,已有人入山,隨途自有玄冥教賓館膳宿,弟子分導,無慮失途。這一日,五月初四,大部分的人,已然入山,酉牌時分,又有一批人導引而至。

由一處兩壁插天的羊腸小道穿過,豁然開朗,只見四周山頂,起伏成態,乍望若牛,這放牛坪之名,恐即因此得來。峰嶺環中,一塊盆地,遍植蒼松翠柏,烏鳴嚶嚶,真不似魔頭盤踞之所,遠處隱見飛甍碧瓦。當前則是一條寬敞石道,迎面一座漾白玉牌坊,上書「君臨天下」四個斗大金字,朝霞之下,金光閃爍,氣派雄偉。

其中一個青衫老者冷冷一哼,道:「好狂。」

忽聽一人說道:「單大俠何事不滿?」

眾人移目望去,只見路旁一個三綹花須,目光奕奕,穿黑綢長衫的老者。那青衫老者微微一驚,心中暗道:多年來出江湖,這人居然可以一口叫出我的姓名,玄冥教果不等閑。原來這青衫老者,姓單名世民,是天台派耆宿,乃「江南孺醫」余尚德師兄,武功卻遠勝其師弟,這乃因「江南儒醫」殫力醫道,武功進展自緩,而單世民隱居天台,畢生練功。

這番「江南儒醫」金尚德被攜,驚動天台全派,他勇為天台派武功最高之人,自不能坐視,遂率領幾個弟子出山,恰逢此會,趁機加入,預備潛探玄冥教總壇,以為必無人識得自己,可收奇襲之效。詎料,身在半途,便已被人認出了。他心頭暗震,道:「尊駕是誰?」

那黑衫老者道:「兄弟崔恆,忝掌地理壇。」

單世民容色一動,拱手道:「原來是以七十二式「魁星點元」判官筆法,稱雄滇中的「一筆勾魂」,失散了。」

那「一筆勾魂」崔恆抱拳道:「好說,那及單兄的「歸元神功」,此功失傳百有余年,單兄重新練就,天台一脈,又行將稱盛武林了。」

單世民心中驚凜之極,暗道:「我隱跡三十余年,就為專練這一神功,門下弟子,猶不知曉,這玄冥教何來神通,竟探聽得一清二楚?」

只聽崔恆道:「敢問單兄,是否敝教沿途招待不周,迎賓弟子,有失禮之處,單兄請盡量說出,兄弟必嚴加懲處。」

單世民呵呵一笑,道:「貴教招待,真令兄弟有賓至如歸之感,兄弟那有不滿。」

崔恆道:「那么單兄何以不說?」

單世民暗罵:你這是裝痴作傻。一指那牌坊上,「君臨天下」四字,哈哈一笑,道:「只弟愚味,請崔壇主解釋這四字含意?」

崔恆目光一轉,隨又收回,淡淡一笑道:「哦!原來單兄因此不悅。」頓了一頓,道:「單兄此刻不明,大典之後,即可明白了。」言外之意,玄冥教今後,即可懾伏天下英雄。

單世民嘿嘿冷笑,突然將手一拱,道:「大典之中,兄弟想請崔尼指教。」

崔恆雙眉微聳,道:「兄弟奉陪。」拱手一禮,轉身朝路旁一條小徑走入,倏已不見。

忽聽有人笑聲道:「單前輩,貴派失傳神功復得,可喜可賀。」

單世民轉面望去,但見乃是一名文士打扮,白面無須的中年男子,左手握著一柄折扇,那折扇扇骨烏光發亮,顯系上好精鋼打造。他只覺眼生之極,心中思索,口中敞聲笑道:「這位老弟……」

那中年文士笑道:「單老前輩,可記得點蒼姚宗恩?」

單世民這才想起,暗道:原來是他。面上卻驀然一冷,道:「原來是姚老弟,聞你十年前接掌門戶,如今貴為一派首腦,這才可喜可賀。」將手一拱,道:「人多不便,少陪了。」

他不便與此人交往,偕著眾人又向前走去,欲待離開。適才單世民與崔恆間話之時,眾人都佇足觀看,此際,竊竊私議,嘈雜一片,重新循道走去,迥不同初入谷時的寧靜。原來點蒼一派,也屬俠義道中,三十年前,也是人才濟濟,卻突然宣布封山,漠視妖氛彌漫,連北溟大會與建醮大會,也未參加,故單世民殊為不屑。

但聽姚宗恩激聲叫道:「單老前輩,請暫留玉步,聽姚宗恩一言。」

單世民故做未聞,姚宗恩雙眉一挑,高聲道:「單老前輩,你連一句話也不容點蒼交待么?」

單世民不能再做未聞,轉身站定,漠然道:「你有何言?」

姚宗恩上前三步,靠攏過去,目光微閃,見兩人這一耽擱,已落後數丈,那人群已穿過「君臨天下」的牌坊,簇擁前行,當下肅然道:「北溟、建醮二次大會,本派不克參與,非是食生怕死,實是家師……」他感到難以啟齒,頓了一頓,始道:「家師敗在無量神君手下,依約封派二十年之故。」

單世民眉頭聳動,道:「原來如此,只是信有大信小信之別,事關武林蒼生,貴派卻袖手不問,若非華大俠母子,如今江湖……」

姚宗恩截口苦笑道:「老前輩說得不錯,家師本也預備如此,寧願失信,受人笑罵,除魔衛道,也得盡上一份力……」他喘了一口氣,接道:「只是,就在此時,忽然發覺本派上下,除了少數人外,全部中了劇毒,功力銳減,也難和人動手。」

單世民聽到此處,歉然說道:「老朽不明內情,老弟多多包涵。」

姚宗恩道:「本派未曾明言,難怪同道誤會。」他似是有著無窮感慨,喟然長嘆一聲:道:「家師因此抑郁以終,遺命必報此仇,三十年來,本派卧薪嘗膽,意欲一雪斯恥,可是無量老兒已斃文太君之手,本派再無機會,不想那老鬼弟子谷世表,竟敢大發開壇柬帖,本派自是傾力而來,要當著天下英雄之前,一雪此羞。」

單世民嘆息一聲,道:「老朽預祝成功。」語音一頓,道:「只不知貴派所中之毒,是何人所放?」

姚宗恩牙關一挫,格格作響,道:「反正與無量老兒脫不了干系。」

單世民暗暗忖道:「這等深仇,點蒼派自必全力報復,今天之會,決免不了一場腥風血雨了。」思忖中,覺出久停此地不好,舉步而前,口中問道:「貴派來了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