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夜談與山頂遇敵(1 / 2)

</br>廖藺幽深的視線毫不退讓, 「你救了我的命,咱們倆之間不要再猜忌下去,我想把上次見面時沒說完的話接著說完。」

「你是不是看我傷口處理得好又想多了?」

「你確實包扎縫合得很好。」

「你就沒想到,有沒有可能是因為我會些廚藝, 把給你處理感染當成給豬刮骨,幫你縫合當成縫豬皮,所以才做得熟練。」

廖藺搖頭無奈道:「你這張小嘴啊。」

給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側卧著,沒理薛妙的辯解, 廖藺接著把自己的分析和盤托出:「最主要是你吃的清醬肉讓我產生了懷疑。清醬肉有四百多年的歷史,是燕京特產, 很少過江, 南方人愛火腿,知道清醬肉的少,此其一;解放前燕京的魯菜館子、醬肉館子會這門手藝的師傅也有一些, 公私合營以後,尤其是幾年前開始的這場運動, 幸運點的都在工廠里窩著, 不幸的墳頭草都老高,現在人口流動不容易, 你跟你家人都是地道的南方人吧, 有機會接觸流動到南方的魯菜師傅的機會微乎其微,此其二;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時候因為什么契機走了不一樣的經歷, 但你比我那個前戰友要更鎮定, 沒在初來時露了底, 再加上你來支邊的時間短,有些變化別人也察覺不出什么。你知道真正讓我確認你跟我那個戰友有相似經歷憑借的是什么嗎?」

對於廖藺的話,薛妙面色平靜不置可否,廖藺也不需要她回應,接著往下說:「是你身上的氣質,你身上的時代烙印實在是太淺了。另外,還有你表現出的自信,你我身邊自信的人很多,你身上的那種自信,跟他們都不一樣,你的自信中帶著疏離,不是那種高高在上的疏離,而是一種可以稱做同情或者憐惜的隔閡。這不是虛無縹緲的感覺,我就是干這個的,我最擅長判斷分析一個人。」

小小的山洞空氣都凝固住,兩人的視線隔著火堆交匯在一起,仿佛對視了半世紀那么久,火光的倒影映在兩人眼中,有四朵小火苗在兩人眼中緩緩躍動。

一個人的經歷、思想決定了一個人的行為方式,不是說抹掉就能抹掉的,薛妙自認為做得不差,她不信那些魂穿者一穿來都能做到一點破綻不露。不是她太失敗,是廖藺實在太敏銳。話已至此,薛妙否認已經沒有意義,輕聲問對面的人:「我能信任你嗎?」

廖藺俊美的五官被火光增添了絲邪魅,出口的話卻再認真不過:「咱倆現在算是過命的交情,因為早前已經試探過你,說話忌諱留一半,現在全說出來,就是讓你以後別防備我,拿我當朋友。你的秘密就是我的秘密,咱們一起守護它。」

都到這份上了,薛妙決定賭一把,清醬肉做好後可以放置好久,從廖藺的話里能聽出來暫時他沒想到她還有個匪夷所思的空間隨身,這個秘密現在她還不想透露。

至於身份秘密……廖藺看人敏銳,她的眼光也不差,雖然對面這個男人狡詐如狐,是個再典型不過的笑面虎。但跟書里的男主顧宇寧相比,別看他行事圓滑,但她直覺他的內心要比顧宇寧更驕傲,也更可靠。

薛妙從不優柔寡斷,承認道:「你分析得大體都對,我跟你的戰友確實是一樣的經歷,我不是壞人,對周邊的人更不會造成威脅,這點你放心。太多的細節恕我不能告訴你,不過你可以問我三個問題。」

猜測得到親口證實,廖藺心里不像表面看起來那么平靜,這樣的事情即便親歷過一次,還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沒有急於問問題,過了好久,男人開口分析,「你們這種經歷有沒有可能從醫學上來理解,是一種疾病,是一種大腦受創後的精神分裂,或者記憶紊亂?」

薛妙一下子被廖藺歸類成精神病人,其實,凡是理性的人都會有類似的思路,廖藺這么說不難理解。如果沒有福德居跟過來,如果不是對各種菜譜如數家珍,連帶做菜的肌肉記憶都跟過來,薛妙也會把上一世的經歷當成大腦受創後做的一場逼真的夢。

她沒正面回復,而是問他:「你不覺得我是個怪物嗎?」

廖藺笑著搖頭,眼前這個小姑娘,即便經歷特殊,也是個愛玩愛鬧的小姑娘,跟同齡人並沒有不同,而且還比他見過的大多數人更加聰明理智。

想起還有三個問題要問,廖藺平躺下來,臉上又恢復了平時的皮賴模樣,開口問道:

「另一個記憶中的你到底多大?」

「22。」

「是燕京人?」

「是。」

「跟我的年齡對比是怎么樣的輩分?」

薛妙為即將吐露的回答,眼中的火苗都旺了一旺,「我應該叫你廖、爺、爺。」

廖藺:「……」當他沒問。

佯裝輕咳兩聲,廖藺再度開口,「都是你長輩了,我就再加個問題,那個你是個丑八怪嗎?」

外貌被質疑,薛妙怒了,「老娘,從來就長一個樣。」

廖藺低沉悅耳的笑聲從對面傳來,「妙妙姑娘,家貓永遠變不成母老虎。」

薛妙也跟著笑,笑過之後低頭輕聲道:「我還是有些奇怪是吧?」

廖藺笑笑:「你又不是少女身裝了個八十歲老太太的心,有什么好奇怪的?只不過是經歷特別些而已。別想太多了,睡吧,姑娘,一切有我在呢。」

薛妙明白,今晚廖藺僅僅是想把前期對她的試探做個了結。說到做到,沒有再深入下去,要不剛剛不會問那么玩笑似的幾個問題。以他的聰明,其實對真正的自己還有著更深的認識,他選擇不問,給她留有足夠的隱私空間,這么一看這人人品還是可以的,沒白費力氣救他一場。

把廖營長勉強歸到好人一列,薛妙在這個世界找到第一個可以真正交心的朋友,心滿意足地睡去。而另一邊的廖藺在她睡著後又翻過身,望著薛妙的背影久久沒有入睡。

真是個謎一樣的小姑娘。男人的眼睛在火光中明明滅滅,腦域損傷只是一種猜測,其實他心中還有幾個謎團沒解開,直覺她心里有驚天的秘密存在,他說不探究就不再探究,除非她主動告訴他。尊重她,保護她,這是對她救命之情最基本的報答。

兩人前一晚聊開,彼此關系又近了一步。廖藺明顯感覺出薛妙跟自己相處更放松了,還威脅他,他最慘的樣子全被她看到,以後他休想欺負她,否則,就給他全部曝光。

廖藺沒反駁說你也有秘密在我手里,只含笑投降。看小姑娘嘴角得意翹起笑得甜蜜的樣子,心里道了聲,真好。

第三天一早,兩人收拾好行裝,綁緊袖口領口,不好拿的東西都放棄掉,輕裝上陣。

好在從山洞往上的山路沒有薛妙爬上來那段那么陡,廖藺指揮她半路撿了些他說的有奇異香味的草,兩人在身上臉上抹了些草汁,盡可能遮掉自身的氣味。

廖藺走了一半就汗如雨下,他的傷才剛被處理沒兩天,怎么可能會快速恢復?能強撐著走這么久,靠的是過人的意志力。

半路歇過之後,薛妙強拉他的胳膊搭上自己的肩膀,剩下半段路程都是薛妙一步一步扶著他往上爬的,看比自己矮一個頭的小姑娘,累得腳步虛浮,卻咬牙堅持沒喊一聲累,廖藺不忍心:「快到山頂了,我們坐那歇會吧。」

「我怕我坐下去,再也起不來了。」薛妙擦把汗,擔心廖藺受不住,把他扶在一塊石頭上坐好。

甩了甩發僵發硬的肌肉,薛妙沒坐下歇息,跑去砍旁邊一棵扁擔藤,扁擔藤是雨林里最安全的天然水壺,拿來解渴最方便。剛要叫廖藺來喝水,就見廖藺神情戒備,迅速把槍掏出來。

薛妙跑過來扶他一起躲到歇腳的石頭後邊,才聽到坡頂一處小山包後面有響動,很快轉過來一伙人,腳步雜亂,有人有馬,廖藺向薛妙比手勢,十六,五。人一共十六個,馬五匹,能有馬的還能有誰?瞧她這運氣,山還沒爬完就又碰上了。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洪萬他們這些追兵,薛妙兩人不等上到頂就碰到他們其實不是運氣差,或早或晚他們都能遇見。因為洪萬跟了廖藺一路,知道他的狀態,不相信他能跑遠,從失去他蹤跡的地方查起,這兩天一直在這周邊十公里沿江一帶轉悠,他們運氣好,還沒跟已經進林子的解放軍碰上,當然運氣也不好,一直沒找到要找的人。

薛妙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是綁架她那伙人的老大,「洪萬,咱們找了這么久都沒見人,再找下去也不會有結果,那小子受傷走不脫,狗又聞不到,興許掉江里淹死了。還是趕緊回去吧,現在寨子里正亂著,老大不在了,你們哥仨就剩你一個,回去晚了,東西跟人都保不住了。不說跟緬軍合作的星火那一派,只東邊谷里那伙人,表面服咱們,暗地里可是買了不少家伙,連不到十歲的孩子都訓練上了,現在機會這么好,他們怎么會放棄?兄弟們多年攢下的家底不能就這么拱手讓人啊。」

「是啊,洪萬,我們回去吧。」其他人也跟著勸。

洪萬沒出聲,過了一會,似是下了決斷:「不找了,我們回去。」

那人又提議:「走了一上午夠累的,我們在先休息一會再走吧。」

媽的,這伙人不偏不倚正好在廖藺跟薛妙頭頂停下來,離坡下兩人蹲著的石頭只隔了大概兩三米的距離,好在有灌木的遮掩,暫時沒發現他們。

廖藺皺眉,人數是十六比二,雖然手里有槍,這么近的距離還是有些棘手。如果他身體健康收拾這伙人當然不在話下,但是他現在身上有倆窟窿,喘氣都費勁。旁邊還跟著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無知就是好,小姑娘紅撲撲的小臉放光,一點不知道怕。

薛妙當然怕了,但她的角度正好對著綁架她的那個領頭的臉,穿過灌木縫隙她眼尖看到那個人跟自己的同伙使了個眼色,看來這伙亡命之徒內部一點不團結,一會恐怕要生變故。正想跟廖藺比劃下自己的發現。

這時上面隊伍里的狗聞到異樣,開始不安分起來,沖著坡下呲牙,有人拽住狗繩呵止:「老實點。」洪萬覺得有些不對勁,示意那人閉嘴,狐疑道:「難道下面真有東西?」一伙人都神情緊張起來,摸上手里的槍。

嚇得薛妙一動不敢動,廖藺聞言撿起一顆石子,貼著草地朝東側撇去。

上面有人指著晃動的野草,「看那,估計下面有蛇被狗發現了,沒事,沒事。」眾人又放下心,接著喝水。

水有些不夠喝,洪萬指著薛妙剛才砍過的那叢扁擔藤,「冒三兒,你下去弄點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