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蛇(1 / 2)

</br>廖營長和妙妙在蓉城度過了特別有意義的兩天, 懷著沉甸甸的收獲,依依不舍踏上了歸途的火車。又是新的一年,比蓉城的氣溫要高十多度的駐地,又到了最美的時節,回去時一定有漫山盛放的花樹在迎接他們吧。

迎接他們的不光有鮮花, 還有一坨狗屎。

兩人搭了便車回到鎮里, 先送薛妙回到農墾團, 廖藺還沒進到獨立營大院就察覺出有些不對勁。獨立營外出巡邏采取輪班制,沒有巡邏任務的戰士都會正常在營區訓練,這會已經過了午休時間,怎么營區里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在省城下了火車,因為要趕過路車, 廖藺只來得及跟後勤的戰友交代幫忙保管下碎紙機, 沒跟領導們碰面,難道有突發情況, 全體出任務了?

廖藺快步走向正門,站崗的戰士們敬禮的同時喊了聲營長, 廖藺從中聽出了一點委屈的意味。停下了往里去的腳步, 皺眉問站崗的戰士:「怎么回事?」

一連戰士王愛民找到了主心骨, 往營區會議室方向恨恨瞪了一眼,向廖藺告狀, 「我們回來第三天, 政治部來了一車人, 說是下基層搞整頓,批評我們思想太松懈,必須上緊階級斗爭的弦,停了我們的訓練,給我們補課。展政委壓不住他們,這幫人氣勢特別盛,像是專門來找事的。」

廖藺目光冷下來,確實是找事的。

領導們也跟他一樣,大會開完之後留下來開了兩天小會,從時間看,政治部的郝主任人還在蓉城時,就電話指揮派人來他們這找事了。

找上他們的原因不難猜,曲司令員向來是個急脾氣,臨去蓉城開會前直接下了命令,隔壁任團長的郝主任小舅子被停職接受調查,郝主任把這個仇算在他們獨立營頭上。

事情有些不好辦,鄭司令員在他臨走前還特意囑托,目前看似風平浪靜,但暗流都在水底下,犯不著跟台面上這些人較真,一定忍住。

忍不住怎么辦?

營區不大,有個人正好站在會議室的窗邊,看到廖藺出現在大門口的身影,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轉身出了會議室。

廖藺表情淡漠地看向會議室出來的人,原來是他,政治部第一筆桿子,紀雲峰。一直有傳言紀雲峰跟最上面那四個人里的其中一個是親戚,這層關系他曾聽鄭司令員和曲司令員親口證實過,雖然不是多近的親戚,但還算是那人看好的小輩。因為這個原因,幾乎所有人都避他如蛇蠍。

廖藺覺得自己最倒霉,莫名其妙,紀雲峰對他總是有種淡淡的敵意。估計是他太優秀,遭嫉妒了。說來諷刺,紀雲峰來自滬市,兩人一南一北,身高、樣貌竟有些相像,可能這就是紀雲峰看他不順眼的最主要原因,任誰都不想被比成殘次品。

兩人很快走到一起,紀雲峰一上來氣勢十足,「你的假休得有點多,這么松散,把兵也帶得一盤散沙,我來幫你整頓整頓。」

廖藺勾起嘴角,笑容不達眼底,「你所說的一盤散沙,剛剛得了大比武第一。」瘋狗就愛擋路,廖藺繞過他繼續往辦公室方向走,進門之前回身問紀雲峰:「你什么時候滾蛋?」

紀雲峰臉上沒見怒氣,笑得不懷好意,「怎么也得春節之前吧,正好要給燕京交個報告,匯報下基層部隊的思想狀況,我准備拿你們營當報告素材。」

話里未盡的意思是,報告里獨立營究竟是好榜樣還是壞典型由他說了算。

廖藺聽後徹底沉了臉。

展東升過來找廖藺,苦笑道:「是不是被威脅了?」

廖藺點頭,紀雲峰這條毒蛇咬人夠狠,一旦被樹立成壞典型,後果可想而知,到時將不只紀雲峰這一條瘋狗,會有無數條瘋狗聞風而動向他們發難。

展東升白凈的臉上露出無奈,「團長打電話指示說,巡邏不能松,至於日常訓練就先停一停,先照他們的意思辦,他們不可能一直待下去,把人應付走了再說。」

廖藺眉頭沒有松開,「光讓我們思想學習倒是不怕,就怕他還要干別的惡心人的事。」想到出發之前那個逃了的治保主任,廖藺問道:「先不說他了,那個叫馬寶龍的有動靜嗎?」

展東升搖頭,「一營的人沒發現他的蹤跡,附近的百姓也沒有消息上報。」

「開會時你也聽了於團長介紹過那個人的背景,我總覺得這馬寶龍是個睚眥必報的,郝主任的人又把他的一大家子扣住搞株連,他不會這么輕易善罷甘休,我們不能放松警惕。」

「沒想到繳了個小型武器倉庫,竟然惹來這么多麻煩。」展東升嘆氣。

不只獨立營有麻煩,紀雲峰的毒液甚至還噴向隔壁的農墾團和鎮里,農墾團學習會,他親自參加,顧宇寧又因為家里的事情,被逼上台作檢討。鎮里好久沒開的批|斗會,也開了起來。

運動到今年已經進入第八年,連最積極的肖副團長都累了,經過紀雲峰這么一鬧,那些原本就不甘寂寞的人,又開始揪著成分不好,有歷史污點的人不放,一時之間,那種讓人膽寒的不良風氣有了死灰復燃的跡象。

廖藺有些憂心,人的思想一旦鼓動起來,再想往回拉難上加難。他手下的兵他信得過,其他知青和村民就難說了,即便是戰士們,被紀雲峰帶來的人一刻不停地上政治課也有些吃不消,大家寧肯去林子里巡邏,也不想在會議室里聽他們講什么斗封建殘余,斗壞分子。

回來之後就沒放內務假,廖藺決定下午給戰士們放半天假,好好清清腦子。

紀雲峰不讓,「我算看明白了,你們營你是最大的一顆毒瘤,思想散漫,愛搞小資產階級享受那一套,不但不知道悔改,還想把你們全營的人拉下水,補課的時間都不夠,為什么要放內務假?」

「你一個管思想政治工作的,連我們正常放內務假都要管,手未免伸得太長,還有,農墾是我們部隊系統的,你插手人家的政治學習我不說你什么,連鎮里你都要給指導意見,你是不是吃飽了撐的。」能讓廖藺動怒的人很少,紀雲峰現在算一個。要是能收拾,他有無數種辦法讓紀雲峰閉嘴。

「軍民共建當然要一起提高階級斗爭意識,哪像你們還要修路。」紀雲峰還挺會找理由。

不提修路還好,一提修路廖藺更生氣,本來趁著農歷年前有點時間,三方按照先前的約定已經計劃好,各自出一部分人力,先把鎮里通往縣城的路拓寬改造一部分,因為紀雲峰搞思想斗爭,鎮里和知青的一部分人出來挑事,鼓動大家不要出工,修路計劃暫時擱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