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合歡餃(2 / 2)

香火 流淚的阿難陀 2076 字 2021-01-03

牛炳仁沒了理兒,只得將腳往地上一跺,斬釘截鐵地嚷道:「我就不信還治不了這碎崽兒了!你別護犢子,這婚我說了算,不想結也得結!」說罷氣咻咻地走出灶房,回到上屋去吸水煙筒去了。

那邊高明從早到晚日復一日在圈場和麥田之間往返,這邊牛炳仁開始緊密鑼鼓地准備婚事,牢牢地把控著各項事情的進展。在他眼里,討婆娘不是簡單地完成一道程序而已,娶親只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訂親這一環才是事關成敗的所在。經他多年對黃牛村各家婚姻情況的觀察研究,他得出個金科玉律--再有本事的男人要是遇著個不善持家的女人,再大的家業也得敗光干凈,到頭來免不了要受窮;再精明高尚的男人要是找了提不穩褲腰帶的婆娘,注定了一輩子在人前抬不起腰桿子來。

這個月媒人前前後後介紹了五六個對象來,牛炳仁主要是考慮到兒子執拗的脾性,務必要選擇一個既有家教又要活泛的女子來彌補,經過一番斟酌最後才定下了王家寨的這個女子。人他後來是過了面的,就在這個女子和她娘到村里來趕集的時候,牛炳仁站在街口遠遠地觀察一舉一動一言一行:裝束倒是平常得緊,一身常見的土布衣褲,腳上穿一雙自家補納的布鞋,從穿著上一點也看不出大戶人家的樣子來,不過那張白皙的鵝蛋臉卻很招人喜歡,肩上料條黑油油的大辮子,一雙烏黑迷人的眼睛「撲撲」地靈動,不高不矮的身材也極為苗條,特別是豐腴的臀部和胸脯上高隆的乳房昭示了非凡的生育能力,厚實的嘴唇有一種女性很少有的剛強--他覺得這就是他要找的兒媳婦,當下就跟媒人拍了胸脯,第二天就按說好的數把糧食灌足了送過河對岸的王家去了。

老子把事情做到了這份上,做兒子的也只好默認了,婚禮定在正月初八舉行。到了這一天,嗩吶鑼鼓奏出的歡快樂曲,一種令人激盪的生命旋律震響著每個人的耳膜,整個村子的熱情都被給鼓舞起來了,在凄冷的寒風里興高采烈地看著閃顛的花轎抬了牛家的四合院。牛炳仁是德高望重的族長,牛黃兩姓幾乎每一戶都出了人手來捧場,黃福財自然被推舉為主婚司儀,他精明干練的性格將整個婚禮指派得井然有序,游刃有余地和到場的男人女人嬉笑打鬧,一片熱烈而輕松的氣氛。

牛炳仁一家簡直樂開了花,綻放了笑臉殷勤地招待著遠遠近近的親戚朋友,歡和的氣氛一直持續到深夜,等最後一撥鬧新房的小伙子興猶未盡地離去之後,牛炳仁才忙不疊地關上了大門,把兒子兒媳喚到上方的堂屋里,叫牛楊氏換下上神台快殘滅了蠟燭重新點了嶄新的大紅蠟燭。牛高明和姣美的新娘子齊刷刷地立在家神前,由男人拈了香走上前去插到小香爐里,退回來和新娘子一道跪下去磕頭,三拜之後才立起身來。

牛炳仁和老伴早拿了高腳椅子八仙桌的左右,一等年輕人拜完家神,便趕緊一歪屁股端坐上去。高明拉著新娘子走到牛楊氏面前說:「這是娘!」新娘子便甜爽爽地喚了一聲:「娘!」豁開大紅的裙擺款款地俯下身去磕了個響頭,喜得牛楊氏眉開眼笑地說:「俺娃不光模樣兒俊!嘴也甜得很!」新娘子又站到牛炳仁跟前嬌滴滴地叫:「爹!」牛炳仁強忍住心中的喜悅不表現出來,冷著臉沉聲說:「好好……起來!起來!」

一對新人按著輩分先後給留下的親戚磕完頭後,眾人才陸續散去了,留下了牛炳仁一家四口人。牛楊氏顛著小腳端來了兩大合歡餃子,擺在搖曳的燭光里朝兩人笑嘻嘻地說:「這忙活了一天,終於該到主題上了,快過來吃了這兩碗餃子,過了今晚,以後就成了一家人了哩!」新娘子懂得話里的意思,臉刷刷地紅得跟熟透了蘋果似的,低順著眉眼羞答答地瞅著木然的男人挪不開腳步。牛楊氏見了這般境況,便擠眉弄眼地把老伴從椅子上拉起來,連推帶拽地擠出門去了。

吃罷合歡餃子回到新房里,牛高明還沉陷在祭拜家神神秘恭敬的余波之中沒有回過神來,新娘子早蹬掉綉花鞋鑽到了大紅棉被中,在被子里三下兩下丟剝光了衣褲衣褲摔到床頭上,探出一顆頭來柔聲喚道:「快來睡下!」

女人柔媚的聲調和散發出來的氣息搞得牛高明心神不安,兀自坐在床沿盯著一對燙著金色「囍」字的大紅蠟燭上歡快跳躍著光焰嘟囔道:「我這會……還不想睡覺!你困了就先睡下罷!」在此之前,除了娘和死去的奶奶以外,他幾乎沒有接觸過的任何別的女性,對男女之間的事自然是一無所知。他像白紙一樣的純潔,不懂得「合歡餃子」四個字蘊藏著的真實內涵,只是對兩個人睡一床這一事實感到緊張不安。

女人愣了一下,半晌沒出個聲氣兒,頭腦下枕著一只軟綿綿的綉著鴛鴦荷花的枕頭,旁邊還並排擺著一只,鼻孔里呼吸著新鮮棉花的味道,床前整整齊齊擺著她今天穿的一雙尖尖翹翹的綉花小鞋,平日里也只聽過男人之間那種神秘的事情,眼前的情況她不知道怎么辦才好,只得試探著問:「你渴了不?我給你燒水泡茶喝?」

「不喝!不喝……」牛高明把頭搖得跟博浪鼓一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還是說過的那句話:「我這會……還不想睡!你先睡下!」

新娘子見他不喝茶,皺著眉頭想了一想,又說:「枯坐著不是個事!今日個你都勞累了一天了,快來歇下吧!」

「莫事!莫事!我還挺得住,你先睡下!」牛高明慌張地說,垂頭盯著腳尖前頭的小鞋出了神,身後的女人輕輕地嘆了口氣,不一會兒悄然響起了勻靜的呼吸聲。蠟燭的眼淚順著粗大的莖稈往下流淌,牛高明的眼皮漸漸變得沉重起來,眼前的物事漸漸迷糊起來,不消一袋煙的功夫,身子一歪倒在棉被上面睡過去了。

牛高明夜里醒過來時候,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時已經脫了精光光,腳上的鞋也不知何時已經脫掉,整個人赤條條地籠罩在了暖洋洋的被窩里面,全新的被褥和枕頭散發出來的氣息反而讓他有了一種既舒適有陌生的感覺。朦朦朧朧中他轉動了一下身體,膝蓋不小心碰著了女人細膩溫潤的肌膚,不覺打了一個激靈從迷蒙中清醒過來,趕緊往邊上躲了一躲。女人的呼吸聲一如既往地勻凈,惶惶不安之余似乎有一縷異樣的氣息從被子下漂流出來鑽到了他的鼻孔里,那味道似乎像奶酪一樣的甜香,撩撥得他的鼻孔癢酥酥的,頭腦里暈暈乎乎的聚不起精神頭來,很快又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