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清瞪大眼,瞬時想到了那會兒填志願時的戲謔對白。

他和顧允丞都是奔著t大的,王子陽第一志願是g大,幾人狂妄得只寫一個學校一個專業,後面全空著。誰知過了一個課間,顧允丞就突然被洗腦了一樣,上來後笑嘻嘻地說道:「走,跟哥補志願去,我媳婦讓我把後面全滿上,什么r大啊c大啊,充充場面。」

王子陽當即嘲笑:「顧小子你坑我們玩兒呢當初誰主動打賭說,贏了咱倆就全都聽你的只填一個」

顧允丞心情很好,耍賴道:「那不是沒跟組織商量過嘛,不算」

王子陽卻不依了,說為了彌補他受傷的脆弱的小心靈,這次他定規矩

「成隨便你定,反正也是擺著給我家沈小略定定心,我還真能去那兒啊」

沒想到,一語成讖幾人玩笑一樣擲骰子選代碼隨便亂填的學校,他居然真打算去

「你不會故意考成這樣吧」肅清傻眼。

誰知,顧允丞卻落寞起來,只道了句:「不是」

是與不是,大概只有他自己清楚。

肅清想,大概全校師生都沒料到這個結果吧,但他也只能痛心惋惜。看著面前哭得稀里嘩啦的沈略,他嘴唇動了動,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

沈略捂著嘴巴蹲在地上,覺得自己害慘了顧允丞,他本來可以保送t大的,他本來可以考得很好的,全怪自己招惹了惹不起的人,她自己倒霉搭上後半生也就罷了,為什么還要搭上他的前途顧媽媽罵得對,是她毀了他

與肅清告別後,她暴走在七月初的烈日下,眼淚蒸發,臉上的肌膚被曬得干澀發紅,緊緊綳著。這一刻的自我厭棄前所未有的濃烈,恨不得一死了之,找不到彌補他的辦法,或許只是想找個方式懲罰自己。

到了校門口的公交車站刷卡上車後,她才發現這車開往家的方向,原來傷心時潛意識里還是想尋求家的庇護。

窗外景物飛逝,開了十多年的家和面館,王奶奶家的包子鋪,初中時狠狠跌過跤的花壇

記得那晚離開的時候,她哭喊了好久,父親也沒有出來看她。剛剛步出家門,聲控燈都來不及叫亮,門便被章美意啪的一聲關上,那種凄涼的感覺讓她崩潰,這樣的家,此時的她還在貪戀

「xx站到了,請您從後門下車,下車時請刷卡。」

機械的女聲報完站後,她遲疑了幾秒,眼見車子要開走才慌忙下去。

林蔭道下的小街老舊卻極富有生活氣息。沈略剛走沒幾步,迎面遇到住在二樓的蔣阿姨。她抹抹眼淚,頗不好意思地打了個招呼,對方回應的笑容有點僵,不過她並沒有心思去深究,抬頭往沈家雜貨鋪看去,店里似乎還有客人,對話聲時大時小地傳進她的耳中。

「沈叔叔,沈略到底去哪兒了告訴我吧,求您了。」

沈略剎住步子,心臟驚悸,就這么傻傻地遙遙望著,男孩清瘦的臉龐染上焦急的紅色,禮貌卻有些不依不饒地不斷追問。沈如海卻閉了閉眼,再一次下逐客令。

店里又進去了兩個客人,沈略見父親徹底不願搭理他了,兀自招呼起別人。

顧允丞有些頹喪,又站了會兒,才轉身打算離開。

叮鈴鈴

一個大叔斜斜晃晃地騎著自行車過來,扯開嗓子喊:「小姑娘,別擋路啊。」

沈略慌忙閃身,憑著對小區的熟悉及時躲在了粗壯的懸鈴木後面。眼淚再次沁出,自己心心念念想著,卻沒有勇氣也無顏再出現在他面前,如若繼續牽扯,還會給他帶來怎樣的厄運

太陽已經爬上正空,樹影聚縮成小小的灰斑,明亮熱烈的街道上,男孩的背影卻異常蕭瑟單薄。沈略靜靜望著,一動不動宛如雕像。

沈如海其實早早就看見女兒了,找完錢後,眸色復雜地走了過去。

沈略仿佛被嚇了一跳,擦擦眼淚,站在他面前默不作聲。

沈如海眼窩發酸,沒想到女兒連聲「爸爸」都不願叫他了,他嘆了口氣,說道:「外面熱,回家吧。」

暫時關了店門,沈略跟父親一起上了三樓,章天秋打開門就開始冷言冷語:「喲,大小姐好好的奢華日子不過,下鄉體驗生活來啦。」

沈如海心里本就不好過,嘟囔道:「你少說兩句。」

章天秋揚高聲音叉腰回道:「怎么,還不讓我說了你家沈小姐這事兒,害我脊梁骨都快被人戳斷了,抱怨兩聲不行啊」

沈如海氣得推開堵在門口的她,厲聲說:「瞧瞧你說的什么話還讓不讓孩子回家了」

這個字,讓沈略心里一緊,有些泛痛。

這種痛,在視線掃到客廳空盪盪的那個角落時,變成劇烈的抽痛,感覺頭發絲都沁著涼氣。她後悔極了,縮著腳正准備退出去,卻聽父親緊張地說道:「小略,別誤會。你章姨說那床板太占位置,先收起來了,到時候我找人把西邊的牆打通,再給你隔一間出來。」

沈略頓住,笑得勉強,淡道:「不用了。」想了想帶著點解釋的意味補了句:「我就是來取點東西。」

她走了過去,好在那個櫃子還在,她的鑰匙塞在行李箱里沒帶出來,不過抽屜的鎖扣螺絲松動,使勁一拽就開了。呆呆地看了會兒,沈略伸手取出最珍貴的幾樣東西,裝進了背包。

家還在,只是已沒了她的容身之處,她有些懨懨的,連帶著午飯都食不知味。

吃完飯後沈略就逃似的回到這座奢華的牢籠,她抱著背包把身體深深陷進沙發里,悲哀地想:原來早上自己燃著恨意迫切逃離的地方,區區幾個小時的功夫,居然變成她唯一的避難所收容處。那個禽獸知道後,會不會狠狠嘲笑她

她閉上眼睛,虛幻得像是踩在浮橋上,放佛只要有人站在另一頭跺跺腳,自己就能隨時被驅逐墜落,沒有絲毫安全感。

下意識地抱緊背包,她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飛快松開,慌忙取出包里的東西,用手輕輕摩挲著,仔細撫平日記本封皮上的褶皺,撫過那些或蒼白或炫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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