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唐先生」章天秋兩眼飄忽閃爍,涎著臉叫道。她縮回擱在腰上的手改為環住胳膊,差點被他凜冽的氣場凍傷。

章美意倒是膽兒肥,撇撇嘴小聲咕噥:「正好,金主回來咯」

唐頌把手中的外套遞給沈略,仿佛做過無數遍那樣自然。他挑起薄唇,轉而面向那兩人,譏道:「哪家的狗鏈子沒栓牢實,放出來亂咬人。」

章美意牙齒咬得咯咯響,卻一句話也不敢多反駁,最後郁氣難消憋得難受,頻頻拿眼恨恨地剜著沈略。

章天秋不像女兒,跟唐頌少有的幾次接觸讓他知道這男人絕不是好惹的人物,這會兒到了人家的地盤,心里更是直發憷,磕磕巴巴說道:「唐先生,您您誤會了,我們也就是好久沒見著小略了,過來看看。」

「哦不是來撿樹葉的」唐頌冷眸中帶著諷刺。

章天秋頭皮發麻,這男人顯然聽到了她方才說的話,她心驚膽顫得直想逃,但又考慮到好不容易來一趟,總不能白被奚落一番,不如就著他這句話挑明咯。

「嘿嘿,沈略馬上就十八歲了,贍養贍養兩老也是應該的。說實話,老沈摔斷腿那次,花銷可著實不少,家里現在還拮據著呢,下個月小店的房租都困難,她爸頭發都急白了,這才讓我來問問沈略,想想辦法。」

乍然聽聞父親,沈略震了下,頓時想到上次離開時的情景,酸楚如潮汐般涌來,幽幽問道:「我爸讓你來的」

「當當然」不是。

章天秋心虛不已,家里的經濟環境她說的不假,可卻不能賴沈如海的腿,主要是她上個月搓麻將多輸了點,跟著二樓姓蔣的一起投的股票也全套了進去,現在就一堆廢紙。偏偏章美意花錢還大手大腳的,天天嚷著要錢,她抹著眼淚跟女兒說了實情,被女兒一攛掇,來了主意。於是瞞著沈如海,偷偷拿了上次小姜去接沈略時給的地址找上門來。

沈略其實並未輕信,但想到家里缺錢,酷暑天中點頭哈腰看人臉色到處去借的還是父親,猶豫了會兒,說道:「我去找找銀行卡,只有兩千塊,你愛要不要」

「兩千塊,塞牙縫啊」章美意睨著沈略的背影小聲咕噥,本以為能大敲一筆呢,結果

哦,不對,金主還在呢。她眼睛倏的一亮,扭腰擺臀自以為風情萬種地走向唐頌,嘴里諂媚地說:「唐少,您看」

然而,距離這男人還有幾米遠的時候,章美意就再也邁不開步子了,整個人如雕像般駭在一旁。

如果說,唐頌剛進屋時的表情只算得上漠然疏冷,可沈略的身影甫一消失在客廳,就變得陰沉狠厲起來,章美意被他銳利的眼眸看得腿直抖,這會兒才發現這男人的可怕。

唐頌冷笑一聲,小女人走後,他也沒什么好顧慮的,拉開客廳里的櫃子,取出幾捆錢扔向兩人,嗤道:「我錢是多,但就算全給沈略折紙飛機玩兒,也跟你們沒半毛錢關系這回我不管你們有什么理由,就這些,別給我再來惹她,否則下次再想拿錢,我就不是扔過去了,得用燒的滾」

章天秋戰戰兢兢地點頭稱是。而章美意何時見過這么多現金,深怕母親跟她搶似的,也不顧自己妖嬈的貓步了,毫無形象地撲了過去。

兩人攬著散落的錢,一刻不敢多留,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而彼時,沈略正蹲在更衣室找銀行卡,從家里帶來的小行李箱就放在角落里,只是卡和貴重物品全被壓在箱底的夾層中,她只好把上面的東西一點點挪出來,翻到最後,取出卡包時不小心掉出個鋁環,清脆的在地上彈了幾下,然後晃晃悠悠滾到她的腳邊。

沈略怔了下,指尖微抖,撿了幾次才撿起。她將指環緊緊攥在手心,昔日男孩喜滋滋地把它捧出的場景浮在眼前,光影由清晰慢慢變得模糊,她眼睛漲得難受,鼻腔發酸,只一瞬,熱淚就抑制不住地盈滿眼眶。

淚眼朦朧中,她凝著指環,再一次把它緩緩套入自己的小拇指。

「要是能帶進無名指就好了,唉。」

男孩當時遺憾的嘆息彷如某種預兆,時至今日,她才懂得。

得到了再失去,總是比從來就沒有得到更傷人。心底龜裂般的傷痛,亦遠不像掌心被咯出的紅痕一樣,僅靠時間就能撫平痊愈

推門聲響起,沈略慌忙摘下指環重新擱進卡包里,抹了抹眼淚站起身子,抬眸看向來人。

那個制造這些傷痛的男人正闊步走來,他修長的大手移到頸下,一把扯開領帶。

沈略的目光隨著他的動作輕移,心里小小驚詫了下,沒想到他真的任由那個可笑的領結掛在胸前一整天。

她捏著薄薄的銀行卡走向他,小聲說道:「我出去看看」

「不用,已經走了。」他拽住她的手,捏著她的下巴微微抬起。嗯,明顯哭過。

「走了」沈略有些詫異,以章天秋的脾性,豁出去後哪能這么容易消停,她長睫扇動,緩緩斂下,大約能猜到些什么。

唐頌擁著她坐在床上,擦去她半干的淚痕,彈了下她的額頭訓小學生似的說道:「以後凡是遇到不想見的人,還跟她們啰嗦什么,直接叫保安上來攆人。瞧這金豆子掉的,簡直是沒事兒給自己找氣受,活該委屈成這樣」

「」

沈略默默地沒有做聲,腦袋往後仰了下,以躲開他的鐵指。半晌後,她彷如自言自語般喃道:「那如果我現在不想見你呢」聲音空無縹緲,宛如來自遙遠的雲翳。

唐頌呆了片刻,幾秒後,猝不及防把她壓在床上,抵著她的鼻尖說道:「嗬,死丫頭片子,你現學現賣呢膽子生毛了居然敢趕我走」

沈略霍然一驚,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說出口,有些緊張地反駁:「沒有,我說著玩」

唐頌卻截住了她的話,笑道:「得,甭勞駕保安了,我自個兒下去溜溜,你頂多只有兩支煙的時間,好好拾掇下心情,順便想想回來怎么補償我吧。」說著,他翻身而起,脫下襯衫換了件清涼的t恤,回頭朝她眨了眨眼就出門了。

沈略有些錯愕,沒想到他真會走。

唐頌也沒料到自己竟然會答應她,他坐在樓下小花園的長椅上,翹起長腿枕著胳膊遙望幽藍無垠的夜空。<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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