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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他身旁的四嬸則笑著捏了老公一下,「我說你怎么使喚起沈略了人家現在可是g大的高材生,未來的闊少奶奶呢,還是讓咱家囡囡去吧。」

四嬸說話素來酸溜溜的,她家囡囡中考沒考好,在家玩了幾個月後找關系塞進了中專,對沈略不是不嫉妒的,憋了一晚上,終於忍不住開始試探。這一說,摸牌的幾個人也都停下動作,紛紛望向沈略。

沈如海臉色也變得很不自然,不知道風言風語怎么就傳到這幾人耳中了。

沈略突然有種窒息的感覺,低著頭找父親要小店的鑰匙,自家雜貨鋪就賣的有煙,她只想趕緊出去透透氣。

「再好不還是自家丫頭有什么使喚不得的」

章天秋算是明白這幾家子晚上怎么就熱絡起來了,吃飯時打牌時旁敲側擊的,也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風聲,真以為沈略這丫頭飛黃騰達了她勾唇諷笑,又摸了一張牌,突然面前的長城一推,哈哈樂道:「自摸,胡了」

嘩啦啦的麻將碰撞聲響起,算是打破了壓抑到極致的沉悶,四嬸開始感嘆章天秋手氣好,埋怨自家那位手臭。

沈略借著機會,匆匆推開門出去了。她靠在老樓斑駁的牆壁上,清冽甘甜的空氣吸入心肺,這才覺得呼吸通暢一點。

從單元樓出去,傍晚停下來的雪又開始飄,伴著北風的呼號聲,在路燈映照下打著旋兒。

她拉起卷閘門按開日光燈,然後爬上梯子翻找貨架最上方的煙箱。父親很少抽煙,所以家里只准備了一條過年待客用,誰知大伯和四叔突然造訪,還全是老煙槍。

一次性取了兩條,她把煙擱在門口的台階上,拿起鐵鉤重新去拽不小心升至屋檐的卷閘門。然而,推上去容易拉下來難,她的手被凍得發麻,怎么拽門都紋絲不動。

她正琢磨著要不要進屋搬個小板凳,不料艱澀的門突然一松,順利滑了下來。

一道人影投射在卷閘門的鐵皮上,清清冷冷的擋去路燈光芒。她緩緩回頭,彷如電影里的慢鏡頭,兩眼的焦距越拉越近,定格在那張年輕熟悉的臉上,久久移不開目光。胸腔里的心臟突然狂跳,又像是衰竭的病人,只幾下就沉沉的發痛。

「還是這么笨。」他輕輕一嘆,踩住最下面的鐵皮邊緣讓她趕緊鎖門。

沈略的眼睛一下子模糊,熱熱的霧靄迷蒙一片擋住視線,她彎下腰,拿著鑰匙往鎖孔里插,卻怎么都找不准位置。

他一把接過她的鑰匙,調了個方向對准鎖孔一轉,輕輕松松鎖上,又檢查了一遍,交還給她。

沈略怔怔地接過,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你怎么在這兒」她喉嚨哽得厲害,手指觸到他冰涼的指尖,確確實實知道真的是他。

他像去年寒假中無數次那樣,讓父親先上去,爭著搶著與她留在最後鎖門,然後再罵她一句「笨,都鎖了幾年了,還不如我這個新手」

他不知道的是她只有他在身旁,才心如脫兔總也鎖不上。

「沈略」顧允丞突然不知道怎么開口,他能說,自己吃完年夜飯就站在她家樓下了嗎

本來沒打算見她的,他只僥幸的想著,或許能從她家窗戶里瞥到她熟悉的忙碌的剪影。只看一眼就好,一眼就好

兩個人默默站著,任由剔透的雪花簌簌而落,飄到發絲上,沾在肩膀上。

「我,我先上去了,他們還等著我送東西。」她慌忙撿起台階上的煙條,說著就要走人。

顧允丞一把拽住她,艱澀地問道:「你過得還好嗎」

他知道她在g大,知道她還跟那個男人在一起,知道她進了學生會他打聽她的一切,卻不敢出現在她的面前。無數次失望於命運,卻無力扭轉。

沈略趕緊點頭,「嗯,很好。顧允丞你好好學習吧,別再找我了。」

他的手一僵,頹然地松了松,但依舊舍不得放開她。陳佳佳也說了,沈略對他的高考成績一直很愧疚很自責,他不禁有些後悔,當初怎么沒耐著痛苦好好去考呢那樣會不會就離她更近一點距離上,心理上。

可是,悔不當初,卻回不了當初。他們都覺得他是故意落榜,可那天,平時學得可媲美母語的英語,鑽進耳朵里一句也聽不懂,紙上的那些單詞,明明還是熟悉的二十六個字母,組合起來他就是不認識,只知道密密麻麻的,看著眼花。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突然患上了密集恐懼症。

現在,他的那場失誤,成了她的心結,她的困擾了嗎

顧允丞覺得嘴巴里都是苦的,就像補習的這半年,每次讀到英語時那樣。

「你先好好准備高考吧。」沈略再次說道,抬起手捋下他握著自己的手掌。

一寸一寸,脫離。

「我能再抱抱你嗎」他垂下手臂,緊緊握起。

沈略一震,默默然沒有說話。

他卻當她默許了,伸出手臂緩緩擁住她,先是小心翼翼的輕觸,然後緊緊的抱著,像是要將她揉入心里,一起帶走。

沈略手中的煙盒啪的一聲落地,她抬起手,想將他推開,最終沒有狠下心。輕輕擁著他,她的下巴擱在他瘦削卻寬厚的肩膀上,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任淚水滑落。

雪花紛飛,一道強烈的車燈驀地照過來,片片飛雪在凝結的光束里錯亂飛揚,如森林里被驚動的蟲餓,撲騰著瞎撞著。

沈略眯起眼睛擋住刺眼的光芒,然後抹抹眼淚推開顧允丞。

那輛本已減速的車子飛快駛過,車輪碾壓在結了冰的道路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脆響。

沈略慌忙旋身,回頭去看已經駛過的黑色跑車,車牌她看不清,腥紅的尾燈閃了幾下,很快消失在街的盡頭。

「顧顧允丞,我回去了。新年快樂。」她突然有些心虛,撿起掉落的煙盒,也不等他反應,便低頭跑進了樓梯道。

顧允丞呆呆地站在小店門口,依舊做著半擁動作的兩手空空,心里也空落落的。縱然她的身影消失不見,他也不願離開。

沈略並未走遠,只站在樓梯口的陰影里,望著一動不動的他,看到眼窩酸脹發燙。她揉了揉,結果又是一手的眼淚。

「小略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