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通天寶笈(1 / 2)

東風傳奇 花間浪子 9852 字 2021-01-03

第二天一早,他牽著馬匹走出廟門,行沒多遠,就遇上一個老農夫,谷飛雲跳下馬背,迎著拱拱手道:「請問老伯一聲,大別山的西峰坳,不知如何走法?」

那老農夫道:「西峰坳老漢是不知道,但小哥要去大別山,要朝南去才行,約莫六十七十里光景,到了宣化店,再問一聲,就差不多了。」

「多謝老伯。」谷飛雲拱拱手,就翻身上馬,依照他說的方向,朝南首一條石板路上行去,趕到宣化店,還不到午牌時光。這里倒是一個大城鎮,大街上商店林立,行人車馬,往來絡繹。

谷飛雲在一家茶樓門口下馬,一名小廝過來接過馬匹,一面抬抬手道:「客官請高升樓上雅座。」谷飛雲跨進大門,迎面就有一道寬闊的樓梯,寫著「樓上雅座」四個金字。樓上,果然是雅座,每張八仙桌,都有八把雕花太帥椅,顯得古色古香,走道寬敞,人聲較靜。這時茶客不多,不過三成座頭,谷飛雲找了一張臨街的座頭坐下。

伙計過來問道:「客官要喝什么茶?」

「清茶就好。」谷飛雲隨口說了,接著問道:「伙計,你知不知道大別山西峰坳離這里遠不遠?」

伙計道:「從咱們這里入山,就是大別山的起點,山區可大啦,聽說有幾百里方圓,西峰坳這名詞,小的好像聽說過,只不知在哪里,待會小的去跟掌櫃問問,他一定知道,回頭再來告訴客官。」

谷飛雲道:「多謝你了。」

伙計道:「不用謝。」轉身退了下去,不多一會,就端著茶碗送上,一面說道:「小的已經問過掌櫃了,西峰坳還在東首,客官到了金家寨,再問好了。」

谷飛雲問道:「從這里到金家寨,不知遠不遠?」

伙計笑了笑道:「小的沒去過金家寨,不知還有多遠,但小的料想客官一定會這樣問的,所以也問了掌櫃,據掌櫃說,咱們這里離金家寨還遠著哩,大概總有兩三百里吧。」

谷飛雲道:「謝謝你。」

「不謝。」伙計問道:「客官要在這里用飯吧?要些什么酒菜,小的先給你吩咐下去,待會到了吃飯時光,就可以早些給你送來了。」

「也好。」谷飛雲點了酒菜,伙計退去之後,就隨後端起茗茶,輕輕喝了一口。

就在此時,街上傳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一共有五匹馬在斜對面的一家客店門前停住,此時已紛紛翻身下馬。第一匹馬上是一個身穿灰色香灰綢衫的青年,赫然正是自己要找的項中英,業已朝客店中走入。後面四騎,當然是他的隨從了,跟著走入客店。

谷飛雲心中暗道:「這倒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省得自己長途跋涉找上西峰坳去了。」接著想道:「啊,他這時候就投店,看來在這里有事,那么今天就不會走,自己不如晚上再去找他。」想到這里,不覺又喝了一口茶,才把茶杯放下。

這一瞬工夫,樓上食客漸漸多了,人多了,談話的聲音也自然吵雜起來。他又回頭朝街上看去,瞥見一個苗條人影,朝對面客店中走入,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但他直覺得這位姑娘的後影十分眼熟,只是一時之間,想不起在哪里見過?快近晌午,伙計果然第一先給自己送來酒菜。

谷飛雲要找的人,就在對面客店中,下午就不用再趕路了,偷得浮生半日閑,也就自斟自酌的喝了起來。現在,樓上已經全堂爆滿了,兩名伙計忙得滿頭大汗,接應不暇,靠近山區的一個小鎮甸,生意居然會有如此興隆。

谷飛雲目光一瞥,發現了一個不尋常的現象。那全堂食客,幾乎全是隨身攜帶兵刃的糾糾武夫,沒帶兵刃的大概只有三個人,除了自己,只有左首靠中間一張桌上的父女兩個人了。一個是身穿一襲青衫的中年人,年約四旬左右,膚色白凈,隱隱泛著晶瑩光彩,嘴唇上留了八字胡,頷下有一把黑須,看去像個飽讀詩書之士,連指甲都留得很長。

一個是身穿紫色衣褲的小女孩,約莫十二三歲,生成一張蘋果臉,還有一雙黑白分明靈活的大眼睛。谷飛雲心中不禁一動,暗道:「這里來了這么多的武林朋友,決非無因,莫非發生了什么事故?」心中想著,也就注意起鄰桌上的談話了。

只聽有人走近右首一桌,哈了一聲道:「張老哥也在這里,真是巧極。」

這時右首桌上有人站了起,大笑道:「原來是郭老哥,來,來,快請坐下,兄弟給你介紹。」他介紹了同桌的兩人,大家說了些久仰的話,那姓張的問道:「郭老哥遠從大洪山趕來,莫非也是到白山關去嗎?」

姓郭的道:「不瞞張老哥三位說,兄弟是奉山主之命,趕來了解情況的,白山關究竟發現了什么古怪事兒,張老哥能否賜告一二?」

姓張的道:「來,郭老哥先喝一杯,聽兄弟慢慢的說。」於是兩人對干了一杯。

姓郭的道:「張老哥現在可以說了?」

姓張的道:「詳細情形,兄弟也說不上來,從白山關進去,約莫二十來里,有一處百丈高的石崖,因為無處可以攀登,大家叫它通天崖。大概在半個月之前,附近居民大睡夢之中,都聽到有人在耳邊說話,通天崖的活佛下凡……」

谷飛雲心中暗道:「這和武林人物有什么關系呢?」

只聽張姓的續道:「十天前,附近居民在睡夢中聽到驚天動地的一聲轟然巨響,接著紅光滿天,大家紛紛趕去,紅光漸漸隱去,通天崖山谷崩塌,裂開了一個黑黝黝的石窟。幾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心中好奇,扎了幾枝火把,進入石窟,才發現石窟內相當廣大,可容數百人。北首一處石壁上,三丈高處,天生成一個半圓形的座位,底下是一個白石雕刻的蓮花座,上面瞑目枯坐著一個白發垂地、白須過腹的黃衣老僧,枯瘦得只剩一把骨頭,不言不動……」

那姓郭的忍不住問道:「這老和尚是活人還是死人?」

「不知道。」那姓張的道:「那蓮花座下,另有一方兩尺見方的石碑,寫著:「有緣之人,得我通天寶笈,列我門牆。」大家有此發現,紛紛跪下叩拜,當時一傳十,十傳百,立時傳了開去,方圓百里趕來的人不在少數。到了第三天,地底傳出隆隆之聲,石壁上的蓮花座和座上黃衣老僧倏然隱去,石壁上不留絲毫痕跡。三天來不少人找遍了石窟,也找不到「通天寶笈」,大概就是這樣了。」

谷飛雲心中暗道:「事倒是新鮮得很,這些人大概都是想去找「通天寶笈」的,自己何不跟他們瞧瞧?」伙計送上面來,谷飛雲匆匆吃畢,回頭看去,中年人父女不知何時已經走子,食客們也只剩下三分之一,紛紛付帳下樓,鄰桌四人也已吃畢,正待離去。

谷飛雲等他們付帳下樓,跟著會過酒帳,下得樓來,順手取了十幾文錢,交給小廝,告訴他自己馬匹暫時存放在這里,就遠遠跟著前面四人走去。其實他後面還有三三兩兩的人,跟著下來,這些人同是往通天崖去的,自然成了同路之人。

從宣化店到白山關,不過二三十里路程,而且還是一條大路,但從白山關起,已是崎嘔逼仄的山徑。這樣又走了半個時辰,就到了地頭,一座峻拔的高峰左側.是一個幽深的山谷,途中有許多大石,一看就知道是從高山上滾下來的,遮斷了去路,必須時起時落,越過大石前進,因此沒有武功的人,就會走得十分吃力。

石窟,就在山谷盡頭,洞口足有一人多高,可容四五個人並肩走入,里面相當黑暗,差幸進去的人,都備有千里火一類的東西,遠遠看去,就像螢火般在黑暗中浮動。谷飛雲前面四人都帶了火摺子,跟在他們後面極為方便。

石窟內果然極為廣大。此刻差不多也有上百個人在四處活動,敲敲打打、尋尋覓覓,但看去還是有疏朗朗的感覺。前面四人進入石窟之後,就一路朝北首石壁行去。這是所有進入石窟的人必須經過的路程,縱然北首石壁上蓮座和黃衣老僧早已隱去不見,但初來的人,第一件事,自然要先去瞻仰這座石壁了。

谷飛雲跟在他們身後,走近石壁,那姓張的和姓郭的兩人不約而同舉起火摺子朝石壁上下,仔細察看著。谷飛雲自然也凝足目力看去,但覺這方石壁渾然天成,看不出有什么異樣,心中暗道:「如果真如姓張的所說,石壁上本來有一個半圓形的窟窿,一個白石蓮座,座上瞑目跌坐了一個老僧,三日後忽然隱去,這豈不是個奇跡?怎么會一點痕跡都沒有的呢?」

正在尋思之際,忽然聽到耳邊響起極其低沉,細如蚊蚋的蒼老聲音說道:「小施主遠來,正是有緣之人,可於今晚初更再來。」

谷飛雲聽得出這人是以「千里傳音這術」說的話,心頭不覺一楞,自己居然會是「有緣之人」,這許多人中,他居然會選中自己。心中想著,目光瞥處,忽然看到項中英和他四個隨從也在人叢之間,心想:「好小子,等你出去,再找你算帳。」一面舉步朝石窟外行去。

走出山谷,只聽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問道:「師公,你看這座石窟的出現,會不會有什么古怪?」

師公是個清朗聲音,笑著說道:「天下將亂,必有妖孽,這也並不足奇。」

谷飛雲抬目望去,右首一片松林前的大石上,坐著兩個人,正是在茶樓上見過的青衫中年文士和紫衣小女孩。中年文士看到谷飛雲,就微笑頷著。谷飛雲心中有事,也只和他點著頭,就匆匆過去,一直來到白山關附近,地勢才漸趨平坦,這就找了一塊平整的大石坐下來休息。

這樣足足等了將近半個時辰,從通天崖退出來的人絡繹不絕,終於看到項中英和他四個隨從一路走來。谷飛雲等他走近,霍地站起身來,喝道:「項中英,你還認得谷某嗎?」

項中英微微卻步,冷然道:「你是谷飛雲,找本公子有什么事?」

谷飛雲道:「谷某已經在這里等侯多時,就是要向你討個公道?」

項中英依然冷峻的道:「本公子和你毫無瓜葛,你要討什么公道?」兩人這一相峙,立時有許多經過的人紛紛圍了上來。

只聽有人低聲說道:「他是西峰山庄的二少庄主,那個是什么人?」

另一個道:「不知道,但他敢向西峰山庄項二少庄主尋釁,只怕也是大有來頭的人物呢?」

「哈哈。」谷飛雲仰首朗笑一聲,雙目精光陡射,沉喝道:「項中英,你在信陽假冒谷某之名,做得好事。」

項中英身後四名隨從中有人冷笑道:「我們二少庄主會冒你的名,你是什么東西?」

另一個道:「這小子也不撤泡尿去照照,江湖上有誰知道你尊姓大名?」

谷飛雲冷然道:「項中英,你說,你冒谷某之名,在信陽企圖做出天人共憤的采花勾當,你承不承認?」

「這小子簡直胡說八道。」「他是沒事找事,活得不耐煩了。」「揍他,上。」四個隨從呼喝著,各自亮出單刀,正待一擁而上。

谷飛雲嗔目喝道:「你們這些狗仗人勢的東西,還不給我站住?」口中喝著,右足在地上輕輕蹴了一下,飛起幾粒石,打中四人穴道,立即如響斯應,站立不動。

谷飛雲傲然一笑道:「好了,項中英,現在你老實說,自己做得事情,你承不承認呢?」

項中英色厲內荏,大喝一聲:「老子和你拼了。」聲出劍發,疾刺谷飛雲小腹。他自知不是谷飛雲對手,先下手為強,這一劍乃是孤注一擲的拼命招式,急閃如電,倒也十分凌厲。

圍觀的人眼看項中英四個隨從掣出鋼刀,作勢欲撲,又忽然停住,正感奇怪?如今又看項中英這一劍說刺就刺,谷飛雲手無寸鐵,又和他站得如此之近,只怕連躲閃的機會都沒有。古人說得好,棋差一著,縛手縛腳,谷飛雲的武功,自然要比項中英高出許多,他沒待對方長劍刺到,左手一探,就一把扣住了項中英的執劍右腕,冷笑的道:「說,你承不承認?」

項中英右腕被他「捉雲手」抓住,宛如毒蛇被扣住七寸,全身力道半點也使不出來,心頭急怒交迸,切齒的道:「小子有種,你就殺了我。」

谷飛雲道:「我只是問你,冒我之名的是不是你?」

項中英氣得脹紅了臉,怒聲道:「是我干的,你又奈我何?」

「那好,你終於承認了。」谷飛雲道:「我要把你送到信陽……」

「啊。」項中英大叫一聲,右手急忙掩住右眼,忽的倒縱出去,血從他指縫間流了出來。

谷飛雲也突覺手腕一麻,五指無力,松開了手,急忙低頭看去,自己「曲池」上,不知何時被打中了一支細如發絲的銀針,才拿不住項中英的。便急忙用左手兩個指頭,起下銀針,用食指在穴道上按了兩下,這一耽擱,再抬目看去,項中英已走得不知去向。

谷飛雲心頭不禁暗暗納悶,忖道:「這放針的人,一支射中項中英的右眼,分明是不齒項中英的為人,才會打瞎他一只眼睛,以示懲戒,但為什么又打自己一針?迫使自己放開項中英,任他逃走呢?」接著跨上兩步,用手掌在項中英四名隨從身上各自拍了一掌,起下石粒,然後轉身就走。

項中英右眼中針,痛徹心肺,他只當是谷飛雲下的手,心頭雖然怒恨已極,但依然十分清楚,自己一直在告訴自己,決不能落入谷飛雲的手里。此時掙脫谷飛雲的五指,慌不擇路,一路只是提吸真氣,奮力奔掠而行,不知不覺又回到了通天崖下。

只聽耳邊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項中英,你右眼中的是盲師太的度厄金針,快停下來,讓老僧瞧瞧,若是血流的過多,只怕要永遠變成獨眼龍了。」

項中英奔行之中,聽到話聲,不覺腳步一停,仰臉問:「老師父就是要弟子二更後,到通天洞來的老師父嗎?」原來項中英被約在二更後到通天洞來的,由此可見被約到通天洞來的「有緣之人」,不止谷飛雲一個,老和尚葫蘆里究竟賣什么葯呢?

只聽蒼老聲音笑道:「除了老衲,你說還會有誰?」

項中英喜道:「果然是老師父。」

蒼老聲音道:「你上來吧。」

谷飛雲因通天崖石窟有人以「千里傳音」之術要自己初更再去,年輕人總是有好奇心的,自然想去一覷究竟,因此沒有再回宣化店去。傍晚時分,就在白山關附近一家饅頭鋪里,買了幾個饅頭充飢,等到天色漸黑,就往通天崖山徑行來。

抵達石窟,離初更還早了半個多時辰,就在窟外一個大石上坐下,因為蒼老聲音約的是初更,自己來得早,自然要等到初更再進去。哪知剛在大石上坐下,就聽到耳邊響起那個蒼老的聲音說道:「小施主果然信人,而且向道虔誠,實是可喜,你既然來了,就進來吧。」谷飛雲聽得一怔,急忙站起,恭聲應了聲「是」,就舉步往石窟中行去。

剛跨進石窟,只聽見蒼老聲音又道:「好,小施主站著勿動,現在要記好步數,先朝前走七十二步,再聽老納口令。」谷飛雲答應一聲,依言朝前走了七十二步。

蒼老聲音又道:「現在身向右轉,再走七十二步。」谷飛雲只覺他聲音在耳邊響起,卻分辨不出聲音是從何處傳來的,依言身向右轉,又走了七十二步。

蒼老聲音又道:「再向左轉,走七十二步。」谷飛雲依言轉身,又走了七十二步。

蒼老聲音又道:「再向右轉,走七十二步。」谷飛雲依言轉身,又七十二步,現在已經深入石窟右首。他縱然修習佛道二門內功,已有了相當的火候,至此也感到眼前一片黝黑,無法看清周圍景物。

只聽蒼老聲音又道:「好,你現在站著勿動,在你前面有一個石窟,你先要伸出右手,扶住石壁,彎腰走入,一路都須扶著石壁而行。」

谷飛雲眼睛看不到東西,只好緩緩伸出右手,果然摸到一堵凹凸不平的石壁,左手接著也伸出去向空摸索,然後彎著腰緩慢的跨出步去。走了兩步,發覺自己果然已走入一個狹仄的洞窟之中,不,應該說是像一條夾道,兩邊是粗利的石壁,中間僅容一個人通行。而且極為彎曲,腳下又時高時低,走得稍一不慎,不但會撞得你頭破血流,至少也會把你衣衫勾破。

這一段路,也不知走了多少時光?更不知這樣彎彎曲曲的走法,已經走了多少遠近?只聽蒼老聲音說道:「好了,你前面不遠,再有三步光景,有一塊很大的崖石,阻住去路,你要從石上爬過來,不過要注意,這崖石和窟頂相距不到兩尺,小心碰破了頭。」

谷飛雲口中答應一聲,心里暗暗奇怪:他以「千里傳音」指點自己路徑,這點並不奇怪,但奇怪的他怎知自己已經走到哪里了?好像親眼目睹一般,甚至連步數都算得如此精確。心中想著,就摸索著朝前走了三步,果然手指已可觸摸到粗嶙的崖石,這就手足並用,往石崖上爬去。

石崖不過兩丈來高,就爬到頂端,用手朝上摸去,距窟頂還不到兩尺,大概僅容一個人撲卧著爬過去,當下不再思索,頭先身後,朝前爬去。爬過石崖頂端,大約三丈左右,崖石開始成為極陡的斜坡。谷飛雲慢慢的倒轉過去,成為頭上腳下,再手腳並用朝下爬去,也不過二三丈光景,就踏到實地了。

這里只有一條路可行。谷飛雲依然一手扶著石壁,緩步行去。所經之處,極像一條長廊,約莫走了八九丈遠,業已走到盡頭處,右手摸到右首石壁間像是一道門戶,這就身向右轉,舉足跨入。這是一間相當寬敞的石室,室中已有燈光.雖然一燈如豆,但至少已可使自己看到事物。

石屋正中間,有一張石榻,邊上有一個石幾和一個石凳,幾上有一盞油燈,整個擺設,僅此而已,因此更顯得是地方寬敞。谷飛雲心中暗道:「這蒼老聲音把自己引到這里來,不知有什么用意?」心念方動,只聽蒼老聲音已從石壁間傳了過來,說道:「小施主,現在可以坐下來休息了。」

谷飛雲細審蒼老聲音果然是從正中間石榻上面的壁間傳出來的,但整堵石壁毫無半點痕跡,忍不住問道:「老師父,你在哪里呢?」

蒼老聲音藹然笑道:「老衲就在這座石壁中,你相不相信?」

谷飛雲縱然不信,但口中依然說道:「老師父是有大神通的神僧,在下自然相信了。」

蒼老聲音呵呵一笑道:「小施主先請坐下來,老衲有話要說。」

谷飛雲依言在石凳上坐下,面對石榻,說道:「老師父請說。」

蒼老聲音問道:「小施主姓甚名誰?」

谷飛雲道:「在下谷飛雲。」

蒼老聲音又道:「小施主何方人氏?」

谷飛雲道:「在下不知道。」

蒼老聲音訝異的道:「你怎么會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人呢?」

谷飛雲道:「在下從小是家師扶養長大的。」

蒼老聲音問道:「你師父是誰呢?」

谷飛雲道:「家師法號孤峰上人。」

蒼老聲音再問道:「是哪一門派的?」

谷飛雲道:「家師沒有門派。」

「如此甚好。」蒼老聲音欣然道:「令師既然不屬哪一門派,小施主是否願意改拜老納為師?」

谷飛雲聽得一怔,他沒想到蒼老聲音,會提出要自己拜師的話來,不覺遲疑的道:「這個……老師父請原諒,常言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何況在下從小又是恩師撫養長大的,在下豈可見異思遷呢?」

「好,小施主能夠不忘本,不見異思遷,果然是個好青年。」蒼老聲音又道:「但自古以來,帶藝投師多得是,江湖上更有不少人藝成之後,到處訪求名師,終成大器,所以轉求多師,才能集諸家之長,只要你不叛師背道,違反師訓,並不算是忘本。」

他不待谷飛雲開口,接著又道:「何況小施主與老納有緣學成通天寶笈,不出十年,即可獨步武林,傲視天下,此一機緣,小施主若是當面錯過,一生追悔莫及,好了,老衲給你一天的時間,小施主仔細考慮考慮。」

谷飛雲叫道:「老師父。」

蒼老聲音藹然笑道:「小施主可是願意了?」

谷飛雲道:「在下想請問老師父的法號如何稱呼?」

蒼老聲音呵呵一笑道:「你到時自知。」

谷飛雲已從蒼老聲音的語氣中,聽出這老和尚決不會是正派中人。因為正派中人,絕不會山崩窟現,自稱活佛下凡,再以「通天寶笈」為餌,吸引武林中人來此造成如此神秘氣氛了,但他究竟有何目的呢?像他剛才要收自己為徒這一點看來,那是想以收徒為名,擴展勢力了。

「自己既不想拜他為師,那就不再留在這里了。」心念一動,立即站起身,想從來處退出去。哪知目光一注,方才自己進來之處,明明有一道門戶,這時已經變成一堵石壁,哪里還有什么門戶?他凝足目力,仔細察看,但因整座石壁凹凸粗糙,即使有門戶痕跡,也不易看得出來的。

「這里會有機關?自己被關在這座石室之中,看來不拜他為師,是不會放自己出去的了。」谷飛雲廢然回到石凳上坐下,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從種種跡象看,這蒼老聲音的老和尚,武功一定很高,自己決不能拜他為師,但不拜他為師,又如何能脫身呢?

就在他心思起落之際,突聽身後右側發出極為輕微的聲響,急忙轉身看去,但見右首下方石壁業已裂開了一條大縫,正有一個人探首伸了進來。這間石室略呈長方,如果是朝正南的話,那么石榻是在石室北首,石幾和石凳靠近右榻,是在西邊上首。谷飛雲是從東邊下首的一道門進來的,今門戶不見了,已成為一堵石壁,這回石壁間裂開一條大縫,是在西邊的下首,也是谷飛雲進來時那道門戶的正對面。

這是一張頗為清新可喜的蘋果臉,還霎著一對靈活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她就是在茶樓上見過,叫青衫中年文士「師公」的紫衣女孩,她才探進頭來,人也很快閃了進來。谷飛雲看著她驚奇的道:「你……」

他剛說出一個「你」字,紫衣女孩立即伸出了根食指,豎在嘴唇上,輕「噓」了一聲,才壓低聲音道:「快別作聲,我是師公要我來救你的,快跟我出去。」

谷飛雲低聲問道:「那老和尚呢?」

紫衣女孩道:「有十幾個人和你一樣,被他騙了進來,現在正在逐個談話,不會注意到你,你才有逃走的機會。」接著催道:「快走了,被他發現,我們就走不了啦。」說完,當先朝右首石壁縫中閃了出去。

谷飛雲知她說得不假,急忙跟著從石縫中閃出,這是一條通道,每隔丈許,壁間都有一盞燈架,是以並不黑暗。紫衣女孩等他閃出,就回頭悄聲道:「你腳步要盡量放得輕些,別驚動了老魔頭。」谷飛雲點點頭。出紫衣女孩領著他由通道轉入一條逼仄小徑,就沒有燈光了。

紫衣女孩伸過手來,說道:「喂,你拉著我的手走就好。」

谷飛雲奇道:「你看得見嗎?」

紫衣女孩咭的笑道:「我自然看得見了。」谷飛雲心中有些不信,自己從小練功,少說也練了十幾年,還看不見,你小小年紀,難道內功會強過自己不成?心中想著,還是伸出手去,牽住了對方小手。

走沒多遠,發現紫衣女孩前面依稀有光,不覺笑道:「原來你早就准備了火摺子。」

「才不是呢。」紫衣女孩轉過身來,眨著眼睛笑道:「你看,這是火摺子嗎?」原來她胸前掛著一條極細的金練,鑲了一顆有葡萄大小的淺紫珠子,閃發出淺紫色的珠光。這條練子本來掛在長衫里面的,到了小徑中才取出來的。

谷飛雲道:「你這顆珠子,一定很名貴了。」

紫衣女孩笑了笑,轉身朝前走去,一邊道:「還能去毒呢。」

谷飛雲道:「你怎么進來的?」

紫衣女孩道:「我是跟著人家身後進來的,他們一行一共有四五個人,才不致被老魔頭發現,如果只有一個人,我跟在他身後進來。就算腳步再輕,也瞞不過他的耳朵。」

谷飛雲道:「這老和尚有這么厲害?」

紫衣女孩道:「要不是他正在專心和人談話,我們經過長廊,就會被他發現了。」

谷飛雲問道:「對了,你師公是什么人?」

紫衣女孩道:「師公就是師公咯。」

谷飛雲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問你,師公姓甚名誰?」

紫衣女孩甩了下頭道:「師公已有多年不用姓名了,我也不知道,你自己去問他老人家吧?」

石縫小徑,一路曲折而行,不多一會,就已走到一座高曠的石窟。谷飛雲認得出這里就是自己進來時的石窟,只是自己進來時,是在石窟右首,現在是在石窟的左首靠壁處。紫衣女孩一手迅速用手掌掩住胸前珠光,一手拉著谷飛雲蹲下身子,低聲的道:「不可出聲。」

谷飛雲跟著蹲下,紫衣女孩拉著他又道:「快走。」谷飛雲任由他拉著,兩人緊貼石壁疾行,直等繞到石窟出口,紫衣女孩拉著他點足縱起,朝石窟外飛掠出去。谷飛雲但覺她這一掠,竟然帶著自己飛縱而起,宛如有一股大力托著自己飛行一般,眨眼就穿出石窟,落在離石窟五丈之外。

紫衣女孩五指一松,放開谷飛雲的手。說道:「好了,現在沒事了。」

谷飛雲道:「你發現了什么?」

紫衣女孩睜大眼睛說道:「剛才你沒看到老魔頭的徒弟嗎,他就站在石壁下,要是給他看到,就麻煩了。」

谷飛雲道:「那我們從石窟縱出來,他沒看到嗎?」

紫衣女孩哦了一聲,笑道:「他只在石壁下停了一會,就閃身走了,所以我們要走得快些才行。」谷飛雲聽得暗暗驚奇,她說的這些,自己幾乎一無所覺,不禁看著紫衣女孩怔怔的出神。

紫衣女孩被他看得蘋果臉上不由一紅,說道:「我們快些走吧,師公還在外面等著我們呢。」說完甩著發辮,轉身朝前掠去。

谷飛雲隨著掠起,緊跟在她身後,一面問道:「在下蒙姑娘相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紫衣女孩回頭道:「我才不告訴你呢,你去問師公吧。」身形突然加快,一路上大石壘壘,她在石上宛如點水蜻蜒,起落如飛。

谷飛雲跟在她身後,不甘落後,立即提吸真氣,展開輕功,一路緊追,也只能保持現狀,和她相距兩丈遠近,再也無法拉近距離。心中止不住更是驚訝,此女一身內功,居然不在自己之下。她叫青衫中年文士「師公」,那么她該是中年文士妻子的徒弟了。只不知中年文士夫妻是何來歷?退出峽谷,紫衣女孩卻朝東首一條小徑奔去。

谷飛雲問道:「你這是去哪里?」

紫衣女孩一面跑,一面回頭道:「師公要我帶你去見他,你不是也想去見見我師公嗎?你怕我把你賣了?」說話之時,前面路上正有一方大石。

谷飛雲急忙叫道:「小心,大石。」

紫衣女孩依然沒有轉過頭去,門中笑著說道:「放心,它不會碰上我的。」果然在她說話之時,身子已經像一縷輕煙般從大石上飄飛過去。

谷飛雲看得又是一怔,忖道:「她這是什么身法?」思忖之際,紫衣女孩忽然舍了小徑,朝一座小山上登去,谷飛雲跟著她上去。小山並不高,轉眼工夫,便巳登上山頂,背衫文士就坐在幾棵高大的松樹之下。

「師公。」紫衣女孩縱身凌空飛撲過去,身在空中,說道:「弟子遵命把他帶來了。」話聲甫落,人也翩然落到青衫文士身邊。

谷飛雲急忙趨了上去,恭敬的作了個長揖,說道:「在下谷飛雲見過前輩,多蒙前輩援手……」

青衫文士朝他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不用言謝,我和令師多年方外之交,遇上了焉得不管?」

紫衣女孩奇道:「師公早就認識他了?」

青衫文士含笑道:「會蹴石打穴的,武林中只有一個人,師公豈會看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