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玉人無恙(1 / 2)

東風傳奇 花間浪子 4985 字 2021-01-03

招商客棧後進樓下,右首一排一間廂房,住的是一位公子爺和兩位跟班。這位公子爺正是如今被稱為九公子的項中英。此刻他房中還有燈火,那就是他尚未入睡,忽然,房門上響起剝啄之聲,項中英抬目道:「進來。」

原來房門只是虛掩著,經人輕輕推開,探進一個頭來,接著閃進一個獐頭鼠目的漢子,連連陪笑道:「公子還沒睡?」他是地鼠孫發。

項中英受了四師兄一肚子的窩囊氣,正沒好氣,聞言冷聲道:「你來作甚?」

孫發湊上一步,壓低聲音說道:「屬下是給公子報訊來的。」

項中英問道:「什么事?」

孫發道:「剛才酒樓上那個丫頭片子,敢情不敢再在這里落腳,如今落腳在城外七里外的一座三官堂里……」

項中英沒待他說完,虎的站起身子,說道:「你如何知道的?」

孫發聳聳肩,謅笑道:「屬下聽公子口氣,好像和那丫頭片子有著過節,試想她傍晚時光還上酒樓來,自然打算在城里過夜,屬下略諳追蹤之術,稍為留意,竟然發現她出城而去,那只有一個理由,不敢再在城中落腳了,屬下一直尋到七里外的三官堂,就沒有她再出來的足跡,可以斷定她在那里落腳了。」

「你做得好。」項中英接著道:「不過此事不能讓四師兄知道。」

孫發道:「公子放心,屬下二人是奉命跟公子的,怎么會說出去呢?」

項中英摸摸身邊長劍,心想:今晚說什么也要把那丫頭片子毀了,方雪胸頭之恨,試想當日要不是遇上師傅,自己早已變成獨眼龍了,這一針之仇,自然非報不可。一念即此,立即說道:「咱們走,哦,高升呢?」

孫發道:「屬下回來之後,已經要他趕去暗中監視。」「好」項中英一手熄去燈火,舉步走出,來至後院,越牆而出,一路疾行,越過城垣,才展開輕功。六七里路,不過盞茶光景,就已趕到。

三官堂離大路極近,只有一間廟宇,但廟前卻有兩棵高大的榕樹,樹下各有一方橫石,專供路人休息之用,這樣一間小廟,自然沒有廟祝,此時當然也不會有燈火。孫發口中發出咕咕兩聲夜鳥的啼聲,啼聲方落,一道人影已從左首大樹間疾然飄落,那是高升,他朝項中英抱抱拳道:「公子來了。」

項中英問道:「這廟中還有什么人嗎?」高升道:「沒有。」

項中英又道:「那丫頭呢?」高升道:「就在里面。」

項中英道:「好,你們兩個就守在這里,別讓她跑了。」

孫發道:「公子放心,她跑不了的。」

項中英一手提著長劍,走近廟門,他不理會廟門是閂的還是虛掩的,飛起一腳,就把兩扇廟門踢得砰然分開,舉步走入。三官堂只有一進殿宇,本來坐在檐前石階上的青衫少年給這聲砰然大響,驚得迅速站了起來,一手橫抱鐵琵琶,秀眉挑動,冷然道:「原來是你。」

「不錯,正是本公子。」項中英目射厲色,沉笑道:「小丫頭,你沒想到本公子會找到這里來吧?」

青衫少年冷聲道:「你找來又待怎樣?」

項中英道:「你仗著瞎眼老賊尼一手飛針,打傷本公子眼睛,今晚本公子就是找你算帳來的,本公子也不為已甚,只要你自毀一只右眼,就可饒你不死。」

青衫少年目中微露詫異之色,說道:「我用飛針打傷你眼睛,你沒認錯人?」

項中英怒笑道:「難道你不是瞎眼老賊尼門下?」

「當然不是。」青衫少年微哂道:「但以你這副德性,被人射瞎眼睛也是應該的了,要我自毀右眼,憑你配嗎?」

項中英大笑道:「本公子說出來的話,從無更改,配不配你馬上可以知道。」

青衫少年手中鐵琵琶一擺,說道:「你給我聽著,用飛針打傷你眼睛的並不是我,你一再尋釁,也不像是什么好東西,本姑娘正該好好教訓教訓你。」

話聲甫落,突聽黑暗中響起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說道:「且慢。」

項中英目光一注,沉喝道:「什么人?」只見從大神龕後面款步走出一個苗條黑影,這人一身黑衣,連臉上也蒙著一層黑紗,雖然看不清她面貌,但從她聲音和身材上,已可看出她是個女子,而且年齡也不會太大。

青衫少年望著她還沒開口,黑衣女子已經先開口了:「他要找的是我,自然該由我來教訓他了。」說到這里,口氣突然轉寒,叱道:「項中英,你真該死。」

項中英一向自視甚高,青衫少年說要教訓他,黑衣女子也說要教訓他,教他如何還能忍受得住,一時目射厲芒,一逼視著黑衣女子,沉喝道:「你是什么人?」

黑衣女子冷聲道:「你不用問我是誰,今晚我不會再讓你留著雙眼走出三官堂大門去的。」

項中英鐵青著臉,哼道:「好個賤婢,原來你是瞎眼老賊尼的門下……」

黑衣女子叱道:「項中英,本來我只要取你一對賊眼,不想妄開殺戒,你卻一再出言無狀,辱及師尊,那就莫怪我劍下留不得你了。」喝聲出口,嗆的一聲從她手中飛出一道銀練,劍尖一指,寒聲道:「你亮出劍來,我要你死得心服口服。」

項中英大笑一聲,緩緩掣出長劍,說道:「很好,本公子要找的人,今晚總算找到了,不過在動手之前,本公子要問你一句話,我和你素不相識,自無怨隙可言,你卻用度厄金針傷我右目,出手如此歹毒,總有原因吧?」

黑衣女子冷冷的道:「對你這種江湖敗類,只取一只右眼,已經便宜你了,不要什么原因,本姑娘話已說完,要出手了。」

「哈哈。」項中英又是一聲大笑道:「姑娘只管發劍,我倒要看看盲師太門下究竟有些什么驚人之藝?」

黑衣女子冷哼一聲,手中細長軟劍倏地一抖,登時幻起七八縷精練,快若掣電,激射過去,只此一劍,便可看出她劍法精奇,使人不可捉摸。

項中英不由一怔,要知他出身西峰山庄,本是武林世家,又拜在羊角道人門下,對劍術一道,原本已有相當造詣,和乃兄中豪,合稱西峰雙英。後來因右眼中了度厄金針,痛得發足狂奔,巧遇通天教主,反而因禍得福,拜在通天教主門下,劍術武功,再得通天教主真傳,自非昔比。

但乍見黑衣女子這一劍上竟有七八縷劍光,如冷電並發,根本無從封架,心頭不禁大吃一驚,急切之間,身形一側,舉足斜跨半步,避開對方劍光指襲,右手抬處,劍如匹練,朝前猛劈出去。

他身為通天教門下九弟子,避招進招,正是最拿手的傑作,因為在避招之間進招,可乘敵不備,也是扭轉攻守之機的最好機會。尤其這一劍大開大閹,勢勁力足,劍風豁然,好像把他身前空氣都劈了開來,光聽聲音,就十分凌厲。

黑衣女子驟不及防,立被逼退了一大步,項中英是何許人,一劍出手,既把對方逼退了一大步,立即乘勢追擊,長劍延環,匹練橫空,一連三劍.均似長江大河,虎虎生風,使得全以劈擊為主。

劍法本以輕靈為主,黑衣女子手中是一柄細長軟劍,使出來的劍法,輕巧有余,但遇上項中英全力劈擊,若要和他硬打硬砸,女孩子家內力較弱,自然不敢用劍封格,這一來只有連連後退的份了。青衫少年眼看黑衣女子和項中英交手不過三四招,就被逼得無力還手,口中冷喝一聲:「姓項的休得賣狂。」

身形飄動,一下直欺上去,手中鐵琵琶隨勢橫掃過去。她這鐵琵琶可是沉重的外門兵器,但聽當當兩聲金鐵大響,把項中英劍勢一舉震盪開去。黑衣女子被逼得連連後退,心頭自是十分怒惱,這回但覺壓力大減,精神陡振,一聲嬌叱,細長軟劍立還顏色,揮動之間,七八縷精練像火樹銀花般飛灑而出。

青衫少年更不待慢,鐵琵琶縱送橫截,連續揮出。剎那之間,劍光如銀蛇亂閃,琶影挾呼嘯橫飛,項中英立時由優勢被逼落下風,幾乎有措手不及之感,但他只被逼退了兩步之後,已經活開步法,身如逆水游魚,雙肩忽左忽右,轉側擺動,一個人從兩件兵刃之間,進退閃避,乘隙游走。

銀練般利劍鋒芒和交叉劈過的鐵琵琶,只是從他肩頭胸口劃過,不過毫厘之差,就可使他洞胸碎骨,伏屍當場,當真生死一發,驚險萬狀;但兀是連他衣角也沒掃上一點。

項中英自然知道只要展開「通天身法」,縱使最強的敵人,也奈何自己不得,但身歷斯境,眼看身前身後,寒芒流動,琶影交織,也不禁感到觸目驚心,心想:「這兩個丫頭片子竟然會有如此凌厲的招式。」

他怎知一個是盲師太的門下,盲師太以一手「准提劍法」,令黑道群邪聞名喪膽。「准提劍法」練到精純,可以在一招之中,發出一十八劍之多,每支劍影,都是實實在在的利劍,你如果把它看作幻影虛招,那就得賠上你的老命。

黑衣女子雖已盡得盲師太薪傳,但究是功力尚淺,一招之中不過發出七八支劍光,但也令人難以化解。青衫少年則是樂師司徒曠的女弟子,司徒曠名列武林六藝,武功別走蹊徑,青衫少年是他唯一徒弟,從小以鐵琵琶作兵器,別看她一經動上手,就純走剛猛一路,實則樂師替徒兒設計的這套武功,可說擷各家之長,剛中有柔,也有它小巧精致的一面,你如果和她記記硬拼,那就注定非上當不可。

這一陣工夫,黑衣女子一柄細長軟劍永遠是一發就有七八道銀練,愈出愈奇.奇正相連,使到急處,前面的七八支劍影還未消失,後面的七八支劍影已相繼而來,銀練交織,宛如撒下了一面銀色的天羅。

青衫少年一張鐵琵琶也從縱送橫擊,大開大闔之際,響起錚然清鳴,她右手忽然從琵琶中抽出一支細長長劍,左手揮舞琵琶,右手長劍連揮,密集刺出。這一來,她以琵琶專門封格敵人兵刃,卻以長劍攻敵不備,使的劍法全以點刺為主,宛如無數利錐,參差刺出。

項中英在兩人三件兵刃的交相搶攻之下,縱然身法奇奧,但手中一支長劍也僅堪和對方二人打成平手,休想占得半點上風。這真把平日不可一世的項中英激得憤怒無比,一張清瘦的臉上已經脹得通紅,連雙目之中已包滿紅絲,快要噴出火來。

奉命守在山門外的流星高升和地鼠孫發,沒有項中英的呼喚,自然不敢擅入,但雙方叱喝和兵刃交擊,自然聽得清清楚楚,好像除了在酒樓上遇見過的丫頭片子還多出一個丫頭來了。這三人交上手之後,公子一直沒有占得優勢,還落了下風。

高升悄悄拉了一下孫發的衣角,說道:「這兩個丫頭片子看來很扎手,咱們公子要把她們拿下,只怕不容易呢。」

孫發低聲音道:「你沒聽說有一個還是盲師太的門下,這老尼姑四十年前已經是沒人惹得起,她調教出來的人,自然錯不到那里去。」

高升道:「還有那個使鐵琵琶的丫頭,方才一時之間還想不起來,你當她是誰的門下?」孫發問道:「誰的門下?」

高升笑了笑道:「你想想看,天底下有誰把樂器當兵刃使用的?」孫發瞿然道:「樂師門下?」

「沒錯。」高升道:「所以這兩個片子都是大有來歷的人,咱們公子自然討不了好了,如果讓他們再打下去,只怕非落敗示可,現在唯一的辦法,只有……」他沉吟著沒有再說下去。

孫發問道:「只有什么?你怎么不說下去呢?」

高升又笑了笑道:「只有你才有辦法。」

「我?」孫發聽得一楞,接著恍然道:「你要我……」

「別無選擇。」高升道:「難道你看著公子傷在兩個丫頭片子手下?再說你只是幫公子把兩人拿下而已,又不是要她們性命。」

孫發搔搔頭皮,沉吟道:「拿下她們自非難事,只是公子沒有吩咐……」

高升道:「公子怎好叫你出手,這是咱們替公子效勞之事,還不快去?」

孫發應了聲「好」,身形突然一矮,快得當真像一頭地鼠,貼地低掠,朝動手的三人中間欺去,人還未到,雙手揚處,飛出兩蓬淡淡輕煙,分向黑衣女子和青衫少年迎面撒去。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黑衣女子和青衫少年陡然聞到一股異香,連轉個念頭的時間都沒有,但覺一陣天昏地暗,三件兵器同時墜地,人也跟著砰砰兩聲,一齊摔倒下去。

項中英還沒弄清楚這是怎么一回事?孫發已經站了起來,垂手叫了聲:「公子。」

項中英目光一注,問道:「是你把她們放倒的?」

孫發囁囁的道:「是……是……」

「哈哈。」項中英敞笑一聲,拍拍孫發肩膀,說道:「你做得好。」目光一轉,又道:「你們快去門外守著,別讓人進來,我倒要瞧瞧這兩個丫頭片子是什么人?」孫發答應一聲,迅快退出。

項中英返劍入鞘,一手一個提著兩人走上大殿,從身邊取出火摺子,隨手晃著,在香案上找到半支蠟燭點著了,然後走近兩人身邊,一手撕下黑衣女子蒙面黑紗,目光落在她臉上,呈現在眼前的竟是一張清麗如玉的嬌靨,此刻被孫發用迷香迷翻,雙目微闔,更如海棠春睡,好不嬌艷動人,我見猶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