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紫府神功(1 / 2)

武林狀元 花間浪子 11963 字 2021-01-03

三個月時間,很快就到了。三個月之中,苟總管也允許她去探望過兩次公子的病勢,當然,兩次阮天華都清醒著,只是躺在床上,真如大病初愈一般。小紅心里有數,要阮相公清醒與否,都操之在五山主手里,他要你清醒幾分,你就清醒幾分。

好在三個月的時間已經到了,只要阮相公一清醒,自己就可以把他救出去了。她眼巴巴的計算著時日,她所盼望的日子,終於來了。這天晚飯之後,全身收拾妥當,就悄悄躍出後院,一路疾奔,快到竹林,就迅快的閃身而入,穿行竹林,來至小樓側面,舉目看去,窗口已無燈火,她小心奕奕的飛身躍登屋檐,閃到窗下,然後雙手捫著窗隙,緩緩撥開窗戶,踴身躍入。

床上,阮天華正在跌坐連功,忽然聽到窗戶開啟之聲,睜開眼來,只見一條小巧人影已經穿窗而入,輕手輕腳的走近床前,不覺問道:「你……」他該是要說「你是什么人」的,但只說了一個「你」,小紅心頭一驚,急忙「噓」了一聲,低低的道:「相公,是我。」

阮天華驚奇的道:「你?」

小紅眨動眼睛,藉著窗前月光,看到阮天華坐在床上,果然清醒了許多,但他看到自己竟似不識,豈非神志只恢復了一半?她聽五山主說過,他在三個月之後,只使阮相公神志在半醒之間。這就湊近了些,悄聲道:「阮相公,你還認識小婢嗎?」

阮天華目光灼灼,凝視在小紅臉上,過了半晌,才道:「好像很熟,只是記不起來了。」

小紅道:「小婢是小紅呀。」

阮天華點點頭道:「不錯,你是小紅。」

小紅喜道:「相公記起來了。」

阮天華道:「你怎么會找來的?」

小紅悄聲道:「小婢是冒險進來的,相公立即跟小婢出去,離開這里才好。」

阮天華搖搖頭道:「我不能離開,這是師父說的,要我好好練功。」

小紅急道:「不成,他不是你師父,他是個壞人,相公一定要和小婢出去,盡快離開這里。」

阮天華道:「師父怎么會是壞人?」

小紅道:「他們是害你,相公目前神志只恢復了一半,是他用手法點了你後腦「玉枕穴」,相公不能再留在這里。」

阮天華遲疑道:「你說的是真話?」

小紅道:「相公連小婢的話也不相信么?小婢和相公是一起被他們擄來的,你怎么忘了?」

阮天華想了想道:「你說的好像不錯,我就是想不起來怎么會在這里的?」

小紅道:「現在相公相信了,那就快些走吧。」

阮天華楞楞的道:「我們到那里去呢?」

小紅道:「我們出去了再說。」

阮天華道:「好,我都聽你的好了。」

小紅心想:阮相公神志只在半醒半迷之間,自己為了救他,說不得只好要他全聽自己的,才能逃出樊籠。心念道一轉,就接口道:「對了,我們為了逃離這里,不管有什么事,相公都要聽小婢的,就是遇上五山主,你也要聽小婢的,不可聽他的話了。」

阮天華問道:「五山主是誰?」

小紅道:「他就是相公叫他師父的人。」

阮天華道:「你不是說他是壞人嗎?我自然不會聽壞人的話。」

小紅暗暗一喜,自己總算說服了他,一面忙道:「那就快些走了。」

阮天華點點頭,立即跨下木床。小紅看到床前掛著一口長劍,伸手摘下,遞給了阮天華,低低的道:「相公把劍帶上。」

阮天華伸手從幾上取過一柄兩尺長的鐵骨摺扇,說道:「這也是我的。」

小紅說了聲:「快隨我來。」接著又囑咐道:「出去之後,相公就不可再開口了,只要跟在小婢身後,走得越快越好。」

阮天華點頭道:「這我知道。」小紅沒有作聲,當先穿窗而出,阮天華也隨著她穿窗而出。小紅回過身去,輕輕掩上了窗戶,伸手指了指,就翩然飛起,落在地上,一下閃入竹林,阮天華立即跟著過來,閃入竹林之中。

差幸況天機認為此時正是阮天華練功的時候,何況這里又是他們聯盟的中心,外人絕不能進來,防范上自然不很嚴密。小紅為了要救出阮天華,這三個月來,當然處處留心,早就計劃好逃走的路線。雖然她始終問不出這里是什么地方,但從種種跡象判斷,譬如廚房打雜的,要出山去采購糧食,都要兩三天才回來,可見離市鎮極遠。

大宅是建在山麓間,只有東首有一條山路,因為四周都是群山峻嶺,沒有人行走,就沒有山徑了。自己兩人要逃出山去,自然要循著山徑走,如果一旦被況神機發覺,他們就很容易追上來,而且追上來了,你想硬拼也拼不過他們,最後還是被他們捉回去。

這回如果被他捉回去,阮相公當然會被他們用手法完全迷失神志,自己不用說連命都保不住。因此,小紅擬定的路線,就是和山徑背道而馳,朝山中奔去,入山雖深,總會有出山的一天。小紅一路提氣急奔,阮天華自然也是跟在她身後奔行。

夜深山黑,天上雖有明月,但所經之處,全是懸岩峭壁,沒有路徑可循,這要是白天還好,黑夜之間,走來自然倍感吃力。翻過兩重山嶺,小紅已經嬌喘不勝,香汗濕透衣衫,她因這里距那大宅還近,怕五山主及苟總管尋來,那敢稍息,還是一路提氣疾行。

現在又翻過了一重山嶺,小紅實在感到體力無法支持,只得站停下來,回頭看去,阮天華一直跟在自己身後,自己腳下一停,他立即站停,一張俊臉,和平時一樣,既沒有流汗氣喘,心中暗暗驚奇,一手拭著汗水,問道:「相公累不累?」

阮天華道:「我一點也不累。」

小紅忖道:阮相公武功比我高,但也不會差得太遠,自己累得心跳氣喘,汗出如漿,他怎么一點也不累呢?看來這三個月時間,五山主當真教了他不少武功,內功也增進得很快,唉,他們如果是不存什么壞心,阮相公跟他們學武,該有多好?

阮天華看他望著自已沒有作聲,他究竟神志清醒了一半,說道:「你跑累了,怎么不坐來憩憩呢?」

小紅心中暗喜,忖道:「看來阮相公果然清醒多了。」她找了一塊大石,用口吹了吹,就坐了下來,仰頭說道:「相公也坐一會兒咯。」阮天華聽她叫他坐,果然走了過來,和小紅坐在一起。

小紅從來也沒和男子坐得這么近過,他這一坐下,就和自己並肩而坐,驀的感到一陣羞澀襲上心頭,但這是自己叫他坐的,他總是神志沒有恢復,你叫他坐,他自然坐到自己身邊來了。但不論他神志只清醒一半,他總是男人,小紅本來還有話問他,現在就不敢說了。

兩人默默的坐了一回,夜風吹來,身上汗水很快就干了,經過這一陣休息,疲勞也恢復了大半。小紅總是擔心著有人會追來,自然還是快些走的好,這就盈盈站起,說道:「相公,我們走吧。」阮天華是沒有主張的,你叫他走,他就站起身來,跟著你來。

這一個晚上,他們也不知走了多少山路,天色漸漸黎明,前面有一道寬闊的山澗,擋住了去路,兩山之間相距少說也有二三十丈,下臨絕壑,水勢洪洪。小紅眼看無法過去,只得沿著山澗走下去。晨曦漸漸從山頂間升起,晨霧漸漸從山林間消失,他們已從山腰間走近山麓,山澗也隨著山勢朝西流而去。

小紅因阮相公神志只清醒了一半,沒人可以商量,自思山澗水勢既然朝西流而去,自己兩人只要跟著山澗走去,定可找到出路,這就依然一路沿著山澗走去。

走了將近一里來遠,山間中亂石累累,兩邊山勢因為你已經走到山麓,望去更見高峻,危石似要壓頂而下,中間水勢還是十分湍急,就是沿著山間而行,這段路卻愈來愈難走,你只有在亂石上,縱跳起落,大概要走完這一段兩山夾峙的山縫,才會有平地。

小紅一晚沒睡,這一段路當真走得她粉臉通紅,胸脯起伏,只是喘氣,前面又有一方十數丈高的大石,擋住了出路。十數丈高的大石,她當然跳不上去,只好從大石後面繞過去了。那知轉到大石後面,忽然發現右首石壁間,有一人來高的石窟。

里面雖然有些黑,但天光照射,看去洞窟相當寬敞,也極為平整,心中不禁一動,暗想:自己兩人已有一晚沒睡,這里地勢幽僻,不易被人找到,不如在這里休息一回,養足精神再走不遲。這就回身道:「相公,這個洞窟不易被人發現,我們就在這里休息一回再走吧。」

阮天華道:「你說在這里休息,就在這里休息好了。」

兩人走入石窟,小紅又仔細的打量了一陣,發現這座石窟竟然極大,里面簡直象一條寬闊的甬道,黑越越的不知有多深?光是從里面吹出來的風。就使人有寒颼颼的感覺。左右兩邊石壁間黑暗之處,似乎也有幾個窟窿。這要是在夜晚,小紅絕不敢在這座深邃的石窟中逗留,但現在已是大白天,當然不用害怕了。

她要阮天華站在中間,自己卻向左首石壁走去,到了近前,凝足目力看去,這里果然有兩個較小的洞窟,只是里面太黑了,她不敢進去,再走向右首,石壁間也有兩三個洞窟,同樣黑得有點怕人,她當然也沒進去,只是在兩邊走了一圈。

她覺得在石窟中休息,雖有天光透入,總覺不太好,因為外面如果有人,就可以看到,還是石窟進門的左首,較為隱秘,也可以避風,這就朝阮天華招招手道:「相公,到這里來較為避風。」阮天華依言走了過來。

小紅道:「我們已經奔行了一晚,相公快坐下來,在這里睡一會兒好了。」

阮天華道:「你坐下來休息好了,師父要我每天一早,就得練武,這里地方很大,我要練劍,練完了劍,還要練扇。」

小紅舉手理理鬟發。嫣然笑道:「這是平日,學了武功,自然要勤加練習,但今天我們奔行了一晚,就該休息了,出山去,還不知要走多少走呢,不養足精神,體力如何支持得住?」

阮天華道:「我晚上都不睡覺的,師父都要我坐著練功,他說練功比睡覺還要好。」他口中的師父,自然是五山主了。

小紅道:「那么相公就坐下來練功好了。」阮天華果然依言坐下,盤好雙膝。瞑目垂簾,運起功來。

小紅也倚著石壁坐下,她人雖極為疲乏,但一時之間,想到出山之後,該到那里去呢。那晚天罡門集會,被鐵手五煞闖入,死傷了不少人,不知伏大娘有沒有負傷?阮相公只是臨時代替於公子的,現在該不該再把阮相公帶回去?

相公是形意門的人,他應該回家去才對,只是他臉上易的容,是伏大娘的獨門手法,沒有伏大娘的洗容葯,是洗不掉的。想到他易了容,不覺側臉朝他看去,這一回功夫,只見阮天華坐著的人,頂門上冒著縷縷熱氣,好象從蒸籠上冒出來的熱氣一般,心中不禁覺得奇怪,再仔細看去,阮相公的身上,也在冒著熱氣,整個人都象被熱氣包圍了一層,心中暗自忖道:阮相公練的不知是什么功夫?難怪這三個月時間,他內功增進了很多。坐了一回,心漸漸靜下來,人也朦朧睡去。

突聽有人洪聲笑道:「果然在這里了。」這句話聲若焦雷,小紅驀然驚醒,耳朵猶在嗡嗡直鳴,她只當是五山主、苟總管追來,發現了阮相公自己二人,急忙睜開睛來,只見石窟中間站著一個長發披肩,身穿半截黃衫的老者,此人身材不高,但肩膀極闊,因自己兩人坐在進洞左首靠壁處,看到的只是此人背後。

小紅心中暗暗奇怪,這人不象是追蹤自己來的,他面向洞里,似乎也沒有看到自己兩人,怎么會說「果然在這里了」呢?心念方動,只見長發黃衫老者己舉步朝石窟中走了進去。那條象甬道般的石窟,黝黑陰森,他進去了,立時就被黑暗吞沒,看不見人影。

小紅回頭看去,阮相公依然瞑目垂簾,一動不動,身上還在冒著縷縷熱氣,當然運功還沒完畢。就在此時,只聽一陣沙沙的腳步聲從洞口走入。進來的兩人,一個身穿灰布道袍,手持拂塵,另一個穿的是一件藍布大褂,腰束闊帶,她能看到的依然只是兩人的後形。他們一路邊走邊說,走到石窟中間,才略為駐足。

穿藍布褂的目光回顧,道:「這里是白鶴洞,大概不會錯了。」

灰衣道人笑道:「咱們那就進去瞧瞧。」

穿藍布褂的道:「此洞如此黑暗,崆峒老怪又先咱們而入,只怕不易對付。」

灰衣道人大笑道:「難道合咱們之力,還怕他不成?」

穿藍褂的道:「近日白鶴洞出世的風聲業已傳開,只怕進來的不止咱們三個人而已。」

灰衣道人道:「所以咱們還是早些進去,不要讓老怪一個人捷足先得。」

穿藍褂的點頭道:「道兄說得也是,白鶴真人成道已有百年,江湖上傳說他得到的一部《紫府銓真》,藏之洞府,留待有緣,自然也在此洞之中了,紫府奇書,玄門之寶,覬覦者必眾,據兄弟看,在老怪前面,也可能早已有人進去了。」兩人只是在中間停得一停,就繼續舉步往里行去。

小紅聽了沒頭沒腦的幾句話,好象這座石窟,叫做白鶴洞,被人發覺還沒有幾天,里面藏有一部奇書,好象還會有很多人聞風赴來,她當然不會去關心這些,只是會有人趕來,自己二人就得及早離去。就回頭看去,這一陣工夫,阮相公身上的熱氣,已經漸漸消失,心中暗道:等阮相公運功醒轉,就可以上路了。

剛回過頭來,突見自己兩人面前,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個子矮小的白發鳩面老婆婆,手中柱著一支彎彎曲曲的木杖,一雙綠陰陰的眼睛望著自己兩人,臉上似笑非笑,神情譎詭,使人一看就會感覺到她笑得不懷好意。小紅吃了一驚,急忙站起身來,右手不自覺的摸了摸腰間短劍。

鳩面老婆婆發出尖銳的磔磔笑聲,問道:「你們兩個小娃兒,是何人門下,可是跟著你們師父來的?」

小紅搖搖頭道:「我們沒有師父,昨晚山中迷路,今天早晨才找到這個石窟,只是在這里休息一回,等我家相公醒來,就要走了。」

鳩面老婆婆看了阮天華一眼,問道:「他就是你相公?」

小紅點點頭道:「是的。」

鳩面老婆婆道:「你們早晨就在這里,可曾看到有什么人進來嗎?」

小紅道:「最早我也不知道,剛才我是被一個長發老人笑聲驚醒的。」

「長發老人?」鳩面老婆婆問道:「那是怎樣一個人?」

小紅道:「我看到的只是這位老人家的背後,個子好象不高,肩膀很闊,身上穿一件半長不短的黃衫……」

「崆峒黃衫。」鳩面老婆婆自言自語的道:「這老怪物也來了,唔,還有什么人?」

小紅道:「後來又有一個灰衣道人和一個藍褂的老人,剛剛進去。」

鳩面老婆婆道:「那是九宮雙劍了,他們居然趕到了老婆子的前面。」

剛說到這里,阮天華已經運功醒轉,睜開眼來,看到鳩面老婆婆站在前面,正在和小紅說話,不覺奇道:「小紅,這位老婆婆是誰呢?」

小紅忙道:「相公醒來了,我們該走啦。」

鳩面老婆婆尖聲問道:「小娃兒,你叫什么名字?」

阮天華道:「我叫於立雪。」

鳩面老婆婆又問道:「他呢?」

阮天華道:「他叫小紅。」

鳩面老婆婆道:「很好,你們兩個跟老婆婆進去。」

小紅急道:「不成,相公離家已有多日,我們急於趕回家去。」

鳩面老婆婆臉色微沉,說道:「老婆子要你們跟我進去你們就得跟老婆子進去。」

阮天華道:「小紅說要趕回家去,自然是要趕回家去了。」

鳩面老婆婆暗道:「這小子面貌極為清秀;怎么說話有點渾。」一面磔磔笑道:「老婆子一向言出如山,你們知道老婆子是誰?」

阮天華楞楞的道:「不知道。」

小紅心頭暗急,說道:「老婆婆,真對不住,我們還要趕路,不能跟你進去。」一面朝阮天華道:「相公,時間不早了,我們走吧。」

阮天華點頭道:「好,我們走。」

鳩面老婆婆道:「你們走得了嗎?」

小紅氣道:「老婆婆,你講不講理?」

鳩面老婆婆磔磔怪笑道:「跟老婆子講理的人,都到閻老二家里去了。」要知她乃是江湖上出名的魔頭,焉會看不出來,阮天華只是個楞小子,出主意的是他書童小紅,因此話聲出口,右手一抬,伸出一雙千枯得象鳥爪的手爪,五指如鉤,朝小紅肩頭抓來。

小紅沒想到她會猝然出手,一時如何來得及躲閃?阮天華看她向小紅出手,右手疾發,一下就把她爪勢格了開去,有這一瞬空隙,小紅趁機向右閃出。鳩面老婆婆不覺一怔,目中綠光大盛,尖笑道:「好小子,你居然格得開老婆子一爪。」

阮天華道:「是你先欺侮小紅的。」

小紅一手握著劍柄,說道:「老婆婆,咱們和你井水不犯河水,你要進去,我們要回家,大家各不相干,好了,我們要走了。」

鳩面老婆婆磔磔怪笑道:「要走容易,你們只要接得住老婆子三招,老婆子就不再難為你們。」阮天華望望小紅,沒有作聲。

小紅道:「接下三招,你就讓我們走了?」

鳩面老婆婆道:「不錯,老婆子言出如山,說了豈會不算?」

小紅道:「相公,老婆子要你接她三招,才能讓我們離去,看來只有接她三招才行。」

阮天華道:「只有接她三招才行。」

鳩面老婆婆忖道:「這小子果然很渾,真是個綉花枕頭,錦綉其外,敗絮其中。」一面喝道:「好,你們小心了,這是老婆子第一招。」右手一揮,朝兩人拍來。

她一向獨來獨往,從不收徒。但進入石窟,聽了小紅的話,知道崆峒黃衫及九宮雙劍已經進去,因此想到要兩人跟她進去,原意只是不想兩人泄漏自己行藏。後來她伸手一抓,被阮天華格開,試想她數十年修為,這一抓雖然只不過隨手抓出,但阮天華的舉手一格,也只是隨手而發,發覺這年青人武功極高,但人卻楞楞的,是個渾小子。

這下正中她的下懷,把這楞小子帶進去,豈不是一個得力助手,但還是先要看看他的武功來歷,故而說出接她三招的話來。既是存心要試試這楞小子的武功,第一招上,她只使了三成力道。她雖然只使出三成力道,但江湖上一般好手,已經未必能夠接得下來。

小紅右手一直接著劍柄,此時手腕一翻,鏘的一聲掣出劍來。阮天華回頭道:「你不用出手,我來。」右手一豎,迎著鳩面老婆婆掌勢擊出。

鳩面老婆婆這一掌不帶絲毫風聲,好象只是朝前輕輕推了一把。阮天華擊出的一掌,也沒有凌厲的風聲,但卻有一股森冷的寒氣,應掌而生。兩股勁氣乍然一接,中間卻發出蓬然一輕震,鳩面老婆婆的第一招,就被阮天華接了下來。

小紅當然不會知道鳩面老婆婆這一記只使了三成力道,眼看阮相公居然接下來了,心頭自然暗暗高興。鳩面老婆婆目中綠芒飛閃,磔磔笑道:「小娃兒,原來你練的是「北溟玄功」,好,再接老婆子一掌。」話聲出口,又是一掌拍了過來,這回她又加了兩成力道。

阮天華道:「接就接。」右手忽然握拳,身形微側,呼的一拳朝前擊出。「蓬」,又是一聲輕響,阮天華只是上身晃動了下,果然又被他接住。

「形意門的炮拳。」鳩面老婆婆一張鳩面流露出欣喜之色,點頭道:「果然難得得很,你小娃兒這點年紀,能接得下老婆子五成力道,好這是第三招了。」身形一動,人已到了阮天華的面前,不,右手快如電閃,雞爪般五指一下扣住了阮天華右手脈門。

阮天華用力一掙,鳩面老婆婆五指有如鐵箍,那想掙得動分毫,一張俊臉登時脹得通紅。小紅見狀大驚。右手長劍一指,疾欺而上,喝道:「你快放手。」口中喝著,劍光一閃,巳朝鳩面老婆婆右側腰肋刺去。

鳩面老婆婆右手扣著阮天華脈腕,只向左跨出半步,就讓過小紅刺去的一劍,磔磔笑道:「小子,你再敢動一動,莫怪老婆子心狠手辣,我只要催動真氣,你家相公就會逆血攻心,送了小命。」

小紅舉目看去,阮相公一張俊臉果然已經脹得通紅,心頭更急,說道:「那你要待怎的?」

鳩面老婆婆磔磔尖笑道:「老婆子還是一句老話,你們兩人跟我老婆子進去,我就放開你家相公。」

小紅道:「你要我們進去做什么呢?」

鳩面老婆婆道:「老婆子只有一個人,有你們兩人作伴可以替老婆子做些零碎事兒,老婆子可以保證,絕不會傷害了你家相公,說不定還有好處。」

小紅道:「我們也不想什么好處,你快放開相公。」

鳩面老婆婆道:「你答應了,老婆子自會放他。」

小紅道:「我答應你有什么用?你該問問我家相公答不答應?」

鳩面老婆婆磔磔笑道:「你當老婆子看不出來?你家相公都聽你的對不?」

小紅被她說得臉上一紅,說道:「好,我答應你,你快放開相公的手。」

鳩面老婆婆道:「好,老婆子相信你,不過你要記住了,老婆子面前,你少掉花槍,江湖上惹怒了老婆子的人,沒有一個活得過三天的。」說著,果然五指一松,放開了阮天華的手腕,阮天華只到此時才「啊」出聲來。

鳩面老婆婆道:「好,你們可以跟我走了。」

小紅道:「慢點:」

鳩面老婆婆道:「你還有什么事?」

小紅道:「咱們總得先說清楚了,老婆婆你到里面去,要什么時候才能出來?」

鳩面老婆婆道:「最多一兩天,難道老婆子會在黝黑的山洞里住上一輩子?」

小紅道:「就算兩天好了,過了兩天,你若是還不出來,我們就要走了,那時你不能再攔阻我們了。」

鳩面婆婆陰森一笑道:「好,老婆子答應你,不過在這兩天之中,你主仆二個,都得聽我老婆子的。」

小紅道:「好,咱們一言為定。」

阮天華楞楞地問道:「小紅,咱們真的要跟老婆婆進去嗎?」

小紅道:「小的已跟老婆婆說好了,咱們跟她進去,只以兩天為限,過了兩天,咱們就要先出來,相公認為如何?」

阮天華道:「你和老婆婆說好了就好。」

鳩面老婆婆心中暗暗奇怪,這楞小子一身武功練得不錯,怎么會聽一個書童的話,如果說他是被這小書童迷失了本性,這又不象,小書童對他又這般忠心耿耿,這倒真教人想不通。一面伸手從身邊百寶囊中取出一個銅制的火筒,遞給了小紅,說道:「你拿著火筒,走在前面。」

小紅接過火筒,阮天華道:「小紅,我和你一起走。」

鳩面老婆婆道:「你們兩人走在前面也好,你武功不錯,如果有人出來偷襲,你可以替他擋一擋,不過,你們記住了,一旦有人向你們出手,你們只管退下來,自有老婆子應付。」兩人答應一聲,果然舉步往里面走去。鳩面老婆婆就跟在他們身後。

這石窟里就象一條甬道,足有兩三丈寬,望去黑黝黝的深不見底。小紅打著火筒,拿在左手,右手執著長劍,一面說道:「相公,你也把劍抽出來,可以防身。」

阮天華依言也抽出長劍,問道:「這里很黑,進去做什么呢?」

小紅已經聽穿藍褂的說過,這里叫白鶴洞,進去有人,好象是找一部奇書去的,但他為人機警,鳩面老婆婆不象好人,這些話她自然不肯說出來,只是搖搖頭道:「小的也不知道,這要問老婆婆了,這里面又冷又黑,一點也不好玩」

鳩面老太太磔磔尖笑:「你們不用多問,到了里面,就會知道。」這樣深入了二三十丈,甬道似到盡頭,兩邊石壁至此忽然束攏,中間一個窟窿,象是圓洞門一般。

鳩面老婆婆道:「到地頭了,快些進去。」

小紅手持火筒,和阮相公並肩走在前面,剛跨進洞窟,猛聽有人洪喝道:「小娃兒,還不快把火熄了?」

呼然有聲,一道強列無匹的掌風迎面拍來,令人為之窒息。阮天華遇上有人襲擊,不待小紅出聲,右手一掄就迎擊出去。這一瞬間,火筒突然熄滅,兩股掌風乍然一接,發出蓬的一聲大震。對方這一掌只是為了熄滅火筒而發,敢情僅使三成力道,是以被阮天華接了下來。

「哈哈。」那人洪笑一聲:「小娃兒,好,你居然接得下老夫三成力道。」

就在火筒乍熄之際,小紅只覺身邊疾風輕掠,擦身而過,鳩面老婆婆已經一下搶到了前面,一言不發,揮手一掌朝那人發話之處劈了過去。小紅為人機警,聽聲音那人似在右首,她迅速的拉著阮天華的手悄悄朝左退去。石窟中黝黑如墨,但聽又是一聲蓬然大震,勁風四卷,不用說是鴆面婆婆和那人互擊了一掌,小紅緊拉著阮天華又朝左首退下了幾步。

「哈哈。」那人洪聲喝道:「什么人偷襲老夫,這一掌絕不是那小娃兒所發。」

鳩面老婆婆磔磔尖笑道:「崆峒老怪,你猜猜看,老婆子是什么人?」

那人洪笑一聲道:「原來是桑鳩婆,無怪這一掌有點份量。」話聲甫落,突聽一陣衣袂飄風之聲,從洞窟外掠入,光聽風聲,至少也有五六個人。

只聽桑鳩婆尖聲喝道:「進來的什么人?」她敢情隨著話聲,向後劈出了一掌。

「砰。」接著有人和她對了一掌,大聲喝道:「你是什么人?不問青紅皂白,出手傷人。」這人聲音粗大,小紅聽出是諸廣山山主伏三泰的聲音,心頭方自一驚。

桑鳩婆磔磔尖笑道:「老婆子從來就不問青紅皂白。」又是一掌劈了過去。

另一個人道:「伏兄,由我來接她一掌。」這是萬洋山山主羊樂公的聲音,他的話聲一落,「蓬」,這一聲氣勢較盛,震得山腹石窟勁風呼嘯,碎石和灰塵粉落如雨。

另一邊也同時響起崆峒黃衫的一聲洪笑:「滾開點,老夫在這里。」

「拍。」這一聲不象對掌的聲音,接著響起一個冷冷的笑聲說道:「閣下口氣不小,掌力也夠強,想不到白鶴洞剛一出世,就引來了不少高人,閣下且報個萬兒給在下聽聽。」小紅聽得心頭又是一緊,這說話的正是五山主祝神機,這么看來,五位山主只怕全進來了,他們准是追蹤自己兩人來的,這怎么辯好?她緊拉著阮天華的手,又往後退了幾步。

只聽崆峒黃衫洪聲道:「老夫是誰?老夫就是老夫。」

桑鳩婆一掌被那人接了下去,不覺磔磔厲笑道:「北溟玄功也不過如此。」

「鏘:「又有一人在黑暗中抽出長劍,喝道:「五山山主在此,江湖朋友進入白鶴洞的,均希及時退出,免傷和氣。」此人話聲帶著濃重的土音,正是九頂山主應天生。小紅心中暗道:「五山山主果然全來了。」

接著響起一個蒼老聲音笑道:「江湖上幾時出了五山,六山的人,也在這里窮吼,白鶴洞是你們買下來了?」

崆峒黃衫洪笑道:「南宮老兒說得不錯,幾個不成氣候的東西,也到這里擺譜來了。」

桑鳩婆道:「你們莫要爭吵,先看看進來的究竟是些什么人?」說到這里,回頭叫道:「小紅,你把火筒打亮了。」

小紅吃了一驚,她叫出自己的名字來,這回糟糕了,她不敢答應,慌忙拉著阮天華急急後退。果然,祝神機聽到「小紅」的名字,不覺大笑道:「小紅在這里,於立雪自然也在這里了。」

阮天華究是神志迷失了一半,聞言說道:「我是在這……」小紅大急,急忙伸過手去掩住他的嘴巴。

「哈哈……」祝神機朗笑一聲道:「你們居然逃到這里來了。」阮天華雖然只說三個字,就被小紅掩住了嘴,但祝神機已經聽出他們站在右窟左首,身形一晃,欺了過來。

桑鳩婆呼的一掌橫拍出去,喝道:「誰敢過來?」

這一掌勁風橫掃,勢道極猛,祝神機趕快身向旁躍,說道:「這姓於的是咱們兄弟五人的徒弟,你怎地擋起橫來。」

桑鳩婆尖聲道:「老婆子叫你不許過來,就是不許過來。」

羊樂公大笑道:「這老婆子究是什么路數,難道咱們尋找徒弟,她也管得著?」

伏三泰洪聲道:「咱們五山山主,難道還怕一個老婆子不成?」喝聲中,就有兩聲極輕的衣袂飄風之聲,迅速閃來。

桑鳩婆磔磔尖笑道:「你們想找死,就只管上來。」她出手比說話還快,呼的一聲,杖勢橫掃出去,欺過來的羊樂公,伏三泰各自拍出一掌,又疾快的退了開去。

桑鳩婆叫道:「小紅,老婆子叫你亮起火筒來,你聽到了沒有?」突然一道火光從中間亮起,那當然不會是小紅打著的火筒,而是五山總管苟不棄點著了火折子。

這一亮起火折,大家都看清楚了。小紅和阮天華已經退到左首壁下,桑鳩婆手柱彎曲鐵杖,站在石窟左首,和兩人相距,還有三丈來遠。石窟中間稍靠里首站著長發披肩的黃杉老人是崆峒黃衫。石窟進口處,分站六個人,萬洋山主羊樂公,諸廣山主伏三泰,一左右面對著桑鳩婆,相距也有一丈來遠,苟總管手執火筒和五岑山主應天生站在入口處。

九連山主祝神機,九岑山主冉逢春則在石窟中間稍右。石窟右首也有兩個人,那是手執鐵拂的灰衣道人,身穿藍布大褂的禿頂老者,這兩人,正是九宮雙劍鐵拂遭人和禿頂神鷲南宮壽。五山山主中羊樂公是大山主,他目光一動,不由看得一呆,連忙拱手道:「兄弟真沒想到會在這里遇上桑婆婆,黃老丈,和九宮二位道兄,方才黑暗之中,咱們兄弟多有冒犯,兄弟敬向四位賠禮。」說罷又連連拱手。

桑鳩婆婆磔磔怪笑道:「羊老兒,現在還要老婆子退出去嗎?」

羊樂公人生得矮小,但長髯過腹,陪笑道:「咱們兄弟只是聽說白鶴洞出土,順便來瞧瞧的,其實咱們是找小徒於立雪來的,他神志有些不清,和他書童逃了出來,桑婆婆名滿江湖,總不至於為了一個小徒,傷了彼此和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