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扁舟月下(1 / 2)

武林狀元 花間浪子 7956 字 2021-01-03

一晚過去,第二天天色黎明,桑鳩婆一行,離開觀音堂。阮天華問道:「桑婆婆,你老昨晚到觀音堂後進去找什么人呢?」

桑鳩婆呷呷笑道:「觀音堂主持是老婆子一聲舊識,這人身入空門,脾氣古怪,除了舊識,不見外人,外人也見不到他,她和勾婆子也是素識,老婆子是去問她,最近勾婆子有沒有來看過她?」

阮天華問道:「她怎么說?」

桑鳩婆道:「和桑鳩婆、勾嬤嬤是素識的人,一定也是一位成名的老前輩了,晚輩怎么沒有聽說過呢?」

桑鳩婆道:「這人成名在五六十年以前的事,江湖上人早已把她淡忘了,你怎么會聽說過呢?」說話之時,已經到了塔市。這里是一個小市集,卻是監利,石首、華容三個縣的中心點,這時趕集的人早已膚集,攤販林立。桑鳩婆等四人就在豆漿攤的長凳坐下,喝了一碗豆漿和幾個燒瓶油條,用過早點,正待離去。

只見一個十三四歲的村童朝四人走來,打量著阮天華問道:「你是不是阮相公?」

阮天華點頭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那村童道:「你是阮相公就好。」他右手一揚,說道:「剛才有人要我送一張字條給你…」

阮天華道:「是什么人叫你送給我的?字條呢?」

村童道:「那人說,我把字條送給阮相公,會賞我一兩銀子的。」

阮天華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兩銀子,遞了過去,說道:「字條呢?可以給我了。」

村童左手接過銀子,右手—攤,果然有—張折疊得很小的字條,交給了阮天華。阮天華接過字條,急忙打了開來,只見—張狹長的字條上,只有潦潦草草的—行字跡,寫著:「傍晚候君鯰魚須」。下面又有一行小字:「限閣下一人赴約」。下面也沒有具名。

桑鳩婆問道:「字條上寫了些什么?」

阮天華道:「他要晚輩傍晚時分到鯰魚須去,而且只限晚輩一個人赴約。」

桑鳩婆目光一抬,看那村童依然站著不走,問道:「你可是要等阮相公的回信嗎?」

村童搖搖頭道:「不是。」

桑鳩婆道:「那你還站著做什么?」

村童道:「那人要我送字條給阮相公,曾說阮相公看完字條,一定會問我是什么人要我把字條送來的?所以我要等著阮相公問話。」

桑鳩婆道:「是什么人要你送來的?」

村童搖搖頭道:「我要等阮相公問我才能說。」

桑鳩婆道:「我老婆子問你,不是一樣?」

「不—樣。」村童道:「那人說的,阮相公向我問的話,就會再給我一兩銀子。」

阮天華聽得又好氣又好笑,只得伸手入懷,又取了一兩銀子遞給了他,說道;「現在你可以說了。」

村童歡天喜地的接過銀子,說道:「那叫我送字條給阮相公的人,是一個中等身才的人,臉上有些黃,嘴上留著胡子,說話冷冰冰的設有笑容,哦,還有,他身穿的是一件藍布夾袍,手里好象還拿著藍布包,我知道的就是這些了。」說完,轉身一蹦一跳的走去。

他這話等於白說,中等身材,臉色有些黃,嘴上留著胡子,身上知是藍布夾袍。這些的人,到處都可以碰得上。阮天華沉吟道:「這人會是誰呢?」

桑鳩婆道:「這話也許是那人教他的,你不用去猜想了。」

阮天華道:「桑婆婆知不知道鯰魚須在哪里?」

桑鳩婆道:「這大概是小地名,老婆子也不大詳細,待回問問他們,就可知道。」

阮天華回過身去,正好有一個庄稼漢模樣的人走過,這就拱拱手道:「這位老哥,在下想請問一聲,不知鯰魚須在哪里?」

庄稼漢哦了一聲,陪笑道:「鯰魚須是一個港灣,華容出西門,不過十來里路。」

阮天華道:「多謝了。」

庄稼漢道:「相公不用客氣。」

桑鳩婆道:「既然有了地名,走,咱們到華容去。」趕到華容,差不多午牌已過。四人在一處飯館中用過午餐,大街上只有一家客店,叫做華容老棧。

四人跨進店堂,店伙就迎著問道:「客官可是要住店?」

桑鳩婆道:「不住店咱們列客店里來做什么?」

阮天華道:「兩間最好的上房。」

店伙忙說道:「是、是,客官請隨小的來。」

立即走在前面領路,一直來至後進,推開兩間房門,躬躬身道:「客官請看,這兩間是小店最好的官房,平常就是准備給過路達官貴人住的。」這兩間房確實收拾得十分清潔,外面還有一間客室,象華容這樣的偏僻小縣,能有這樣的房間,已是十分難得了。

阮天華—揮手道:「就這兩間好了,快去送茶水來。」店伙連聲應「是」,匆匆退出。不多—回,送茶送水,甚是巴結。主要還是這兩間官房,價錢較貴,平日難得有客人住進來,住得起官房的人,他那得不巴結?

伙計退走之後,桑鳩婆朝青兒道:「你到房口去站著,老婆子和席姑娘有話說,別讓人進來。」

青兒道:「阮相公呢?也不讓他進來嗎?」

桑鳩婆道:「你只要告訴他不能進來,就好。」

青兒點點頭道:「小婢知道。」翩然走了出去。隨手帶上房門。

席小蓉道:「桑婆婆要和我說什么呢?」

桑鳩婆道:「你坐下來,老婆子有很重要的話要和你淡。」席小蓉依言在她右側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抬目望著桑鳩婆,等待著她說些什么?

桑鳩婆道:「姑娘棄暗投明,這兩天來,大家都馬不停蹄,沒有休息的時間,老婆子也沒有機會和你說話,老婆子心里有幾件事,一直想和你談談……」

席小蓉道:「桑婆婆有什么話,只管請說。」

桑鳩婆含笑道:「老婆子那就直說了,姑娘選擇正義,背棄邪惡,自然有一個真正的原因,你受到這個原因的鼓勵,才會毅然決然的付諸行動,使你能夠鼓起勇氣來的真正原因,是不是你很愛阮小兄弟?」這是單刀直入的問法,聽得席小蓉一張粉臉驀地脹紅得象大紅緞子一樣,自然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桑鳩婆道:「這有什么好害臊的?阮小兄弟人品武功,千萬個人中也排不出一個人來,那個少女不懷春?那一個姑娘家看了他不心存愛慕的?跟老婆子說出心里的話來,又有什么關系?好,你既然害臊,只要點個頭就好。」席小蓉含羞點了點頭。

桑鳩婆看著她笑道:「這樣才對,不過老婆子還要問你一句話,你為了阮小兄弟,不惜背棄師門,這選擇自然是對的,也很有勇氣,但你既然愛阮小兄弟,今後自然要全心全意的愛他,矢志不貳,不懼任何橫逆?」

席小蓉俯首道:「晚輩既已背叛了師門,今後自然義無反顧,矢志不貳,還怕什么橫逆?」

「好,有你這句話就好。」桑鳩婆點著頭道:「老婆子會全力成全你的。」

席小蓉聽得極為感動,撲的跪了下去,流淚道:「桑婆婆,晚輩從小是個沒爹沒娘的孤兒,婆婆對晚輩如此關愛,晚輩想認您老人家做乾娘,你老人家肯不肯收我這個孤苦伶仃的乾女兒呢?」

桑鳩婆一怔,接著呷呷笑道:「小紅是我記名弟子,你又要做老婆子的乾女兒,老婆子盡撿現成的……」

「乾娘答應了?」席小蓉臉上還掛著淚珠,破涕為笑,盈盈拜了下去,說道:「乾娘在上,女兒給你老人家磕頭。」

桑鳩婆心里一高興,連忙伸手把她扶了起來,口中呷呷尖笑道:「乖女兒,起來,起來,快坐好了,老婆子還有話要和你說呢。」

席小蓉回到椅上坐下,問道:「乾娘還有什么事呢?」

桑鳩婆道:「老婆子還要問你一件事,你是玄陰教門下,師傅是不是夏非幻?」

席小蓉道:「不是。」

桑鳩婆道:「其實老婆子早就看出來廠,你一身武功,不但不在夏非幻之下,可能還在她之上,你師傅究竟是誰?是不是勾魂鬼姥?」說了這許多話,現在才轉到主題上來了。

「不是。」席小蓉俯首道:「女兒也不知道師傅是誰?乾娘,你老人家聽了一定不會相信,女兒真的不知道他是誰?」

桑鳩婆道:「聽來很神秘,老婆子相信你說的是真話,唔,你且說出來給我聽聽?」

席小蓉道:「女兒從小住在一處大宅院的後進,和女兒一起的,還有兩個師姐,一日三餐,都是有人送進來的。教我們武功的是一個啞婆婆,每隔幾天,師傅會頒發一頁招式,那也是由人送給啞婆婆,再由啞婆婆依照圖解傳給我們……」

桑鳩婆道:「你們沒有見過師傅嗎?」

席小蓉道:「見過幾次,我們只是站在簾外磕頭,沒看過師傅的面貌。」

桑鳩婆問道:「是男的還是女的?」

席小蓉道:「聽聲音是女的。」

桑鳩婆想不出當今武林還有那一個女子,如此興風作浪,問道:「年紀呢?」

席小蓉道:「聽不出來,因為她說話的聲音極為嬌美,年紀應該不會太大。」

桑鳩婆道:「她是玄陰教的人嗎?」

席小蓉道:「好像不是,我只是被派來玄陰教,配合協助夏非幻的。」

桑鳩婆輕嘆一聲道:「看來真是越來越復雜了。」接著問道:「勾姥姥呢?」

席小蓉道:「大家都叫她勾總管,是師傅的手下,夏非幻就是她一手扶植起來的。」

桑鳩婆道:「你看勾婆子會到那里去的?」

席小蓉道:「不知道。」

桑鳩婆道:「那么你知不知道你們住的那處大宅院在那里?」

席小蓉道:「我們一直很少出來,這次出來,是晚上坐車出來的,根本不知是什么地方?不過我們坐了很多天的車。」這么說來,她真的一點都不知道了。

「唔。」桑鳩婆點著頭道:「你師傅果然是個極厲害的人,把江湖鬧翻了天,她卻隱身幕後,沒有一個人知道她是誰?」

傍晚時分,阮天華吩咐店伙計提早把晚餐送來,四人用過晚餐。阮天華站起身來道:「桑婆婆,晚輩走了。」

席小容道:「阮大哥,我跟你一起去。」

阮天華道:「對方只限我一個人去,我還是一個人去得好。」

桑鳩婆道:「小容,你不用替阮小兄弟擔心,他應付得了的。」阮天華走出店堂,又詳細問了鯰魚須的方向,徑出西門。二十來里路程,自然不需太多時間,但趕到鯰魚須,天色已經昏暗下來。

這里只是一個港灣,有著四五戶人家,也是零零落落,傍水而居的漁家,此刻早已沒有了燈火,你就是想問,也沒人可問。阮天華縱目四顧,那有半個人影?不覺暗暗攢了下眉。他緩緩走近江邊,但見波光瀲灧,夜色漸濃,一鉤斜月,只有一個戴著氈帽的船夫,輕搖木槳,沿著江岸劃來,看到阮天華,就招呼道:「相公可是要渡江嗎?」

阮天華搖頭道:「不用。」

那船老大又道:「相公大概是在等朋友了,有約不來,相公何不渡江去找?」

阮天華心中一動,問道:「你怎么知道我在等朋友?」

船老大道:「方才有一位相公就是坐老漢的船渡江去的,他說,本來和一個朋友約好了在鯰魚須見面的,時間是傍晚時光。等了一會兒,還不見他的朋友前來,就要老漢渡他過江,老漢回來的時候,他交代老漢到這里來看看,如果他朋友來了,就求老漢送他過江去。」

阮天華問道:「那是怎樣一個人?」

船老大道:「老漢剛才不是說過了,是一位相公嗎?」

阮天華道:「他有多大年紀了?」

船老大道:「讀書相公,年紀總不會太大,哦,他不是和相公你約好了的?」

阮天華道:「他現在那里。」

船老大不耐道:「渡過江去,自然是在對江了,你相公要不要去,要去,就下船來,不去,老漢可要回家了。」

阮天華道:「好吧,在下就渡江找他去。」

船老大喜道:「朋友已有多日不見,自然要去見見面。」他把船慢慢的靠近江岸,阮天華點足縱上船去。

船老大忙道:「慢點,老漢還沒停妥……」他話聲未落,阮天華已經落到船上。

船老大埋怨道:「年輕人就是這樣性急,也不爭這點時光,小船吃水輕,一個站不穩,就會翻船。船翻了,老漢從小就在水上討生活的,倒沒什么,相公你落到水里去,豈不成了落湯雞?」其實阮天華落到船上,船連晃都沒晃一下。船老大只是嘮嘮叨叨的說著,小船已經慢慢的盪了開去,那是受到江風的影響,他可並沒劃槳。

阮天華在艙中坐下,說道:「船老大,你可以劃船了。」

船老大哦了一聲,果然劃動木槳,離開江岸,朝江心劃去,但他只劃了兩下,又停了下來,說道:「老漢忘了和相公收銀子呢。」

阮天華道:「你劃到對江,在下還會少你的渡錢嗎?」

「不成。」船老大道,「劃到對岸,你相公一躍上岸,不給銀子,老漢還追得上你?」

阮天華聽得又好氣,又好笑,說道:「好吧,你說要多少錢?」

船老大神秘的笑了笑道:「不瞞你相公說,剛才渡江去的,並不是一位相公。」

阮天華道:「那是什么人?」

船老大道:「是一個嬌滴滴的姑娘。」

阮天華一怔道:「會是一個姑娘?」

船老大暖昧的笑道:「所以咯,相公是跟一位姑娘赴約去的,自然不能和一般渡江的船資相提並論,多少總得加一些。」

阮天華看他依然沒有動槳,忍不住道:「你要加多少呢?」

船老大道:「普通一個客人單獨渡江是三文錢,相公你嘛,這樣吧,算五兩銀子好了。」

阮天華哼道:「你這是存心敲竹杠了。」

船老大道:「相公又不是拿不出來的,方才那位姑娘出手就賞了老漢一錠銀子,少說也有二三兩。她拿過的銀子,還是香噴噴的,那姑娘說:「要是相公不相信,叫老漢把銀子給相公聞聞,就可證明不假」。」說著,果然伸手入懷,摸出一錠銀子,朝阮天華拋來。

阮天華一手接住銀子,鼻中已聞到一陣似花非花濃馥的甜香,這股沁人甜香,他並不陌生,不覺微微一怔,輕咦道:「會是她……」

船老大問道:「她是誰呢?」這句話,聲音忽然變得又嬌又脆。

阮天華目光一注,說道:「你……」

船老大忽然格的笑出聲來,舉手脫下氈帽,登時披下一頭春雲般的秀發,再伸手從臉上揭起一張面具,嬌笑道:「狀元郎,你沒想到會是奴家吧?」現在呈現在阮天華面前的是一張宜喜宜嗔的嬌靨,白里透紅的臉上,春山如眉,秋水如眼,眉眼盈盈,帶著嬌笑。她,正是和他同登武林三鼎甲的九華派門下黃玉香。

阮天華道:「原來約在下到鯰魚須來的,是你黃姑娘?」

黃玉香一雙秋波一霎不霎的盯著他,抿抿嘴笑道:「你還以為是什么人約了你呢?」

阮天華道:「黃姑娘約在下到這里來,有什么事嗎?」

黃玉香舉手攏攏秀發,輕嗔道:「沒有事,就不能約你來嗎?」

阮天華道:「黃姑娘既在這里出現,總該知道在下是追蹤一個叫勾嬤嬤的人來的,家父一行,都被他劫持了去,在下原以為是勾婆子約在下來的,姑娘這一來,豈不耽誤了在下的事?」

黃玉香眨眨眼睛,說道:「你生氣了?」

阮天華道:「在下不是生姑娘的氣,只是這一來,就追不上勾婆子了。」

黃玉香撇撇紅菱般小嘴,說道:「還說不是生我的氣,追不上姓勾的婆子,不是怪我了嗎?其實我約你來,原是一番好意,既然你不高興,奴家就送你回岸去好了。」

阮天華笑道:「看來姑娘也在生在下的氣了。」

黃玉香秋波瞟動,輕哼道:「你不怪我就好,奴家怎敢生狀元郎的氣呢?」接著甜甜一笑道:「其實,你們這樣盲目追蹤,只是多跑冤枉路,也休想追得到勾婆子?」

阮天華眼睛一亮,問道:「聽姑娘的口氣,你知道勾婆子的下落?」

黃玉香格的一聲嬌笑,說道:「奴家若是沒有一點消息,敢約狀元郎出來嗎?」

阮天華道:「你快說,勾婆子在那里?」

黃玉香站起身,走到阮天華身邊,傍著他坐下,嗔道:「瞧你急成這個樣子,勾婆子的行蹤,早在我們監視之中,諒她也飛不上天去,我是一路跟著你們來的,今晚約你前來,就是要告訴你別在陸上窮追……」

阮天華矍然道:「她們走的是水路?」

黃玉香格的笑道:「算你聰明,你也不看看,我不是改扮了船老大嗎?」

阮天華道:「勾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