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今夕復何夕(1 / 2)

宣府北靠陰山、南臨洋河,山川秀美、人傑地靈,素有「京西第一府」之美譽,自古為戎馬馳驅之地,歷朝歷代,北方部族經宣府南入,使兵戈頻繁,烽煙不斷,現為大明九邊重鎮宣府總兵駐節之地,堪稱「北陲第一重鎮」。

進入弘治年後,蒙古達延汗巴圖孟克逐漸統一漠北,更是興兵犯邊,長城內外村堡數遭兵火。

宣府城內的老少爺們不操心這些,兵戈烽火也總要吃飯不是,何況當今聖天子在位,眾正盈朝,就算韃靼小王子偶有興兵入關,可正統年土木堡那會兒兵凶戰危的,在羅、楊二位大人帶領下,韃子太師也先也沒打下宣府來,就這個什么達延汗能咬老子鳥毛不成。

可不操心國家大事總會有些別的事來讓你煩心,比方現如今城內的酒樓「太白樓」的伙計就對著二樓雅座的一位爺愁的都要哭出來了。

「二爺,求您心疼下小的,小的家中還有老少幾口子指望小的呢,」伙計愁眉苦臉道:「丁大爺已經放出話來,哪家酒樓要是再賣您酒喝就斷了誰的貨,沒了丁家的」劉伶醉「這酒樓生意還不得一落千丈,掌櫃的非把我宰了不可。」

「知道了、知道了,喝完這一壺就走,現在你給爺邊上呆著去」一個十余歲的清秀少年不耐煩的應道。

「放心,二爺,小的絕不啰嗦了」,伙計點頭哈腰的退到一邊,抹了一頭的冷汗,暗道一壺就一壺吧,這小祖宗總算松口了。

其實眼前的少年也算不得實在的奢遮人物,家里不過給納了個監生的出身,但這小人為人四海,與三教九流打交道都能放下身段,城里的軍余閑漢頗聽他的招呼,且還是個順毛驢混不吝的性子,惹火了他難保日後天天不跟一幫潑皮扯皮打口舌官司,那生意就沒法做了。

至於丁大爺雖為人方正,有諾必行,可畢竟是個心軟好說話的,再說丁大爺現在不是沒看見么,伙計得意的看了一眼悶頭喝酒的少年背影,又皺了皺眉,「這小子老念叨的」裝杯「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少年仰頭將杯中酒干掉,眼中隱隱有淚光閃現,「什么世道啊,老子寒窗十六年,久經考場,好不容易混到大學畢業,趁著假期出來游長城,竟然會被旱雷劈死,tm招誰惹誰了,就算照相擺的姿勢燒包了點(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喊得台詞裝大了點(天上地下,唯我獨尊),搶了釋迦牟尼的風頭,可漫天神佛也太小心眼了吧,雷劈不算還他娘穿越!」

看著自己眼下的一身行頭,還行,老天沒把事做絕,被魂穿的這位倒霉蛋雖不算豪門顯宦,也還是個富貴人家。

丁家酒坊自釀「劉伶醉」名傳塞外,在城中也是排的上的字號,家中只有一位長兄,大了自己十幾歲,平時擺著長兄如父的派頭,耳提面命,倒從不曾虧待這位幼弟。

可好日子自打去年長嫂進門是到了頭,每日里立規矩、正家法,把個丁家二郎折磨的苦不堪言,整日跟一些軍戶子弟閑混胡鬧。

前日里喝多了非要試騎人騾馬市里的一頭大青驢,結果被犯了驢脾氣的畜牲撂了蹶子,一頭磕到拴馬樁上,趕上那一磕也著實不輕,三魂七魄丟了大半,登時就暈死了過去,糊里糊塗被奪了舍。

被閑漢送回家里時剛蘇醒,才附身那會子還沒有完全接收前人記憶,有點渾渾噩噩,人都不認識了,把丁家老大嚇了個半死,趕緊請郎中看過確認無礙才放下心來。

看著這個不長進的兄弟丁老大也是怒從心頭起,操起棍子親自行了一趟家法,把這貨抽了兩天才下了床,並被下了「禁酒令」,聲稱再敢胡亂荒唐下次直接打斷兩條腿,直到今日里丁大爺出去談生意才找機會溜了出來借酒澆愁。

「唉——!」一聲長嘆,現名丁壽的丁二郎搖了搖頭,想想家中父母不知如何擔心,又哀嘆形單影只來到這大明朝,還不是個頂門立戶說話算數的,身世多舛一至於斯,二爺感到自己很神傷,最後對自己的遭遇只能歸納五個字「裝杯被雷劈!」

一口將壺中殘酒盡數倒入口中,丁壽搖搖晃晃的走下樓來。

「小二哥,行行好,老人家我如今口渴得很,只要一杯水酒潤潤喉就好,小二哥大慈大悲,子孫滿堂。」一個鶉衣百結不知道多大歲數的老乞丐坐在太白樓的門前糾纏著剛才勸丁壽離開的小二,臉上涕淚橫流。

「子孫滿堂我也養不起,」小二沒好氣道,「你這老乞兒好生不曉事理,近日城中多了許多乞丐,慈悲心都不夠分潤,看你年紀大把,才舍下些吃食,竟然貪心要酒喝,快走,莫要逼我用強了。」

丁壽走到堂前恰巧看到這一幕,話說前世的某人絕不是同情心泛濫的好好先生,受信息大爆炸的福,對這類社會陰暗面一向是持「借乞行騙」的眼光看待的,偏偏今日這位爺剛剛覺得神傷,又看到了這乞丐為酒傷神,頗有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感。

「小二,來壇」劉伶醉「給他,記爺賬上。」丁壽扔下這句話,便走出了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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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踱步回家,丁壽才發現果然如小二所言街上乞丐多了好多,街頭巷尾烤雞烹狗、強索硬討不知凡幾,也算顧忌這是邊鎮重城,沒到禍亂地方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