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人心不如水(2 / 2)

「當年鄭旺勾結內官劉山冒充皇親,鄭旺乃是首犯,卻逃過一死,劉山不過交結外人,縱以妖言定罪無非斬刑,最後卻凌遲而死,這其中……」

丁壽兀自喋喋不休,猛然發現劉瑾不知何時停住,自己身子已然超過了他,這可是失禮之舉,趕忙轉過身來請罪,「督公……」

出言戛然而止,只見劉瑾吊著一雙眼睛詭異的看著他,丁壽感覺周遭氣溫陡降,自己如被一條吐著紅信的毒蛇鎖定,周身肌肉倏地綳緊,卻沒把握能否擋得住對方出手一擊,強弱如此之大的境遇實是出道後首見。

劉瑾緩緩走近,每一步都如同踩在自己心上,丁壽全力運轉自身真氣,仍無法脫離桎梏,心中大駭。

走到他的身旁,劉瑾冷冷道:「陛下乃是弘治爺和當今太後所生,也只能是二位貴人所生,不管你暗地打什么主意,若讓咱家知道你不利於皇上……」

冷哼一聲,劉瑾沒再多言,從他身旁走過,那種束縛感猛然離去,丁壽如釋重負,呼呼地急喘了幾口氣,感到身上已被冷汗濕透,心有余悸道:「屬下明白。」一手卻不自覺的探入懷中捏緊了那份帶有鄭旺血押的供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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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處不知荒蕪了多久的宮院,四處倒還干凈整潔,只是寥落的不帶一絲煙火氣,院子正中有著一棵參天古松,枝繁葉茂,不知多少年頭,一個身形瘦弱的中年太監正麻木的用掃帚清理著地上壓根沒有的灰塵。

劉瑾走到那太監身前,沒有說話,直到那太監掃地掃到他的腳尖才發現了他的存在,劉瑾不僅沒惱,反而微微一笑,大聲道:「高公公可在?」

那太監連連點頭,咿咿呀呀的向內院比劃了一下,竟是個啞巴,劉瑾點頭會意,向那啞巴太監欠了欠身子,繼續向內院走去。

丁壽見那啞巴太監其貌不揚,一身青色圓領袍,並無胸背花色,可見毫無品級,劉瑾竟對他如此客氣,對內院所住的人物是何方神聖不由好奇起來。

進了內院,見正房的門上竟然上了鎖,一陣咳嗽從廂房內傳出,「高公公一向可好?」劉瑾站在院中大聲說道。

「誰呀?」沙啞的聲音傳出,一個白發老太監傴僂著身子從廂房內走出,「是劉瑾吶,怎么今兒個沒在皇上身邊當差?」話剛說完,又是一陣劇烈咳嗽。

這老家伙肺有毛病,傳不傳染,丁壽看得直皺眉,劉瑾卻走到老太監身邊,幫著捶了捶背,「您老也是堂堂的司禮太監,就算不在外面置宅子,又何必委屈了自己在宮院中住著廂房?」

老太監用絹帕擦去了嘴角咳出的口水,搖了搖頭,「宮中正房豈是咱們做奴婢的能住的,在這里住的挺好,身邊有啞全伺候,也盡夠了,至於這司禮監隨堂,是萬歲爺念著東宮舊情賞的差事,能當個什么,人吶,最怕擺不清自己的位置。」

劉瑾笑了笑,「公公慧眼如炬,世事洞明,某自是比不上,這小子便是丁壽,帶過來請公公瞧瞧斤兩。」又沖丁壽喝道:「小子,還不過來拜見司禮監隨堂高鳳高公公。」

丁壽上前施禮,高鳳眯著眼睛細細端詳了一陣子,「這便是最近皇上身邊的紅人?」點了點頭,「不錯,挺精神的,像你小子剛進宮那會的愣頭青樣。」

拿自己跟這人妖比,丁壽心里這個憋屈,心里面畫了一堆圓圈詛咒著老太監把肺子咳出來。

劉瑾苦笑:「您老說笑了,當初進宮不知天高地厚,若非由您高公公關照,咱的骨頭怕都已經涼了。」

又一次搖頭,高鳳道:「你是李廣托咱家看顧的,沖這個面子你出了事,咱家又豈能不管。」

劉瑾喟然一嘆,面上浮現追憶之色,「是啊,李公公托付的,當年李公公風光之時內廷上下不知多少人巴結,一日倒了台,還記得這份托付的也只有您老了。」

哈哈一笑,高鳳道:「人心冷暖,世態炎涼,你入宮這些年了還看不透,就說眼前的昭德宮,貞主兒在日何等風光,而今不過是一殘破院子罷了,你還有什么放不下的。」

昭德宮,聞聽這里竟然是昭德宮,憲宗帝皇貴妃萬貞兒所居之處,丁壽不由感慨萬分,若說孝宗和慈壽張太後是大明皇帝一夫一妻的模范,那弘治皇帝的老子成化皇帝就是禍福與共的典型了,土木之變後景泰帝即位,英宗迎回雖被奉為太上皇,實囚禁於東苑,還被有心人扯出個「金刀案」,朝不保夕,作為英宗太子的憲宗皇帝境遇如何可想而知了,那時與他相伴的便是大他十七歲的宮女萬貞兒,待得後來英宗奪門復位,駕崩後憲宗登基,萬貞兒被封為貴妃,從此專寵後宮,待得成化二十三年病逝,憲宗哀嘆「萬妃去了,朕亦不久人世」,於同年駕崩,誰能想到往昔風光無限的昭德宮如今荒涼到只有兩個太監看守。

劉瑾默然良久,才搖頭笑道:「謝高公公開導,瑾受教了,可惜人生一世,若什么都放得下,除非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