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涇渭分明(1 / 2)

松鶴樓的一間臨窗雅間內,丁壽與王廷相楚河漢界,殺得不亦樂乎,江彬立在一旁觀戰。

「炮八平五,將。」丁壽一子落定,江彬哈哈大笑。

王廷相棋力本是不錯,奈何丁壽後世讀了幾本《橘中秘》,《梅花譜》,奇招不斷,剛剛設計了一番「棄馬十三殺」,十三著大局已定,初次臨敵輸得莫名其妙,郁悶不已。

這時王守仁挑簾而進,「幾位何故如此開心?」

「伯安兄來的正好,久聞你年少時便棋力高超,且來替小弟教訓他莫要目中無人。」王廷相喚著王守仁表字道。

王守仁看了棋盤一眼,笑道:「恐不能成人之美,不才幼時玩物喪志,屢教不改,家嚴一怒之下將象棋盡數投河,小弟頓悟,作詩明志,從此不再下棋。」

「哦,不知所作何詩,小弟可有耳福聽聞?」丁壽笑著讓座。

「游戲之作爾,恐辱尊聽。」王守仁坐下,開口吟道:「象棋終日樂悠悠,苦被嚴親一旦丟。兵卒墜河皆不救,將軍溺水一齊休。馬行千里隨波去,象入三川逐浪游。炮響一聲天地震,忽然驚起卧龍愁。」

「忽然驚起卧龍愁……」丁壽低聲念了幾句,「王兄少年便自比卧龍,存凌雲壯志,小弟佩服。」

「少年心性,不羈散漫,如今思來實是慚愧。」王守仁淡淡道。

「哈哈……」王廷相開懷大笑道:「王氏門風不媚世俗,不阿權貴,令尊推崇存齋先生心學,尤擅制心,你王陽明若無幾分豪邁天性,又怎稱得上王氏子弟。」

「啪嗒」,丁壽手中把玩的棋子墜地,仿佛不認識王守仁的盯著他看,「伯安兄就是王陽明!?」

二人錯愕的對視一眼,王廷相道:「伯安兄弘治十五年告病歸越,於道家第十洞天會稽山陽明洞築廬讀書,遂自號陽明子,丁兄不知么?」

我太tm知道了,王陽明啊,立功、立德、立言,可以和孔子並稱的人物,日本維新重臣無一不是心學門徒,號稱「軍神」的東鄉平八郎一生俯首拜陽明,那位蔣校長退守孤島後,為紀念他將台北市郊的山區改名陽明山,這樣的人物竟在我身邊坐著,這不是白日撿到寶么。

「啊,這個,小弟孤陋寡聞,實在不知。」丁壽錯開話題搪塞道:「子衡兄喚我等前來,人已齊聚,不知所為何事?」

王廷相看了眼坐在一邊的江彬,道:「就是議一議宣府軍功具結的事。」

江彬頭一次和幾個文官共坐一桌,渾身拘謹,滿是不自在,聽得是關於自家的事,心又提了起來:「可是又出了波折?」

「倒是沒有,軍報有宣府巡撫、總兵及鎮守中官首肯,考功自是無礙,文書已經批下,無非獎功罰過爾爾,只是萬歲關注此事,定要追究延誤之罪。」王廷相緩緩道:「兵部此事的確處置失當,貽誤軍機,罪名可大可小,萬歲若不滿意,兵部上下難免一番動盪,今日便是商討如何定罪處置。」

王守仁接口道:「其實黃主事也不是有意拖延,實是宣府有人請托,要他將這事緩緩處置,他樂做順水人情,的確有些不知輕重,賢弟乃萬歲近臣,此番又是由你向皇上進言,若由你上疏皇上必能納諫,愚兄想向你討個人情,息事寧人。」

丁壽皺了皺眉,按他的意思把那姓黃的抄家問斬都不為過,奈何眼前二人在文華殿有回護之情,又剛知王守仁竟是歷史牛人,心中頗有拉攏之意,但若給了二人面子,怕又會傷了故交之情,轉首問道:「三哥,你看這事該怎么辦?」

江彬自打聽了王守仁的話後就神色不安,聽丁壽問話一愣,「啊?什么?哦,只要文書批下,某這里就沒什么打緊,一切聽小郎的。」

聞言丁壽捶拳道:「既如此……,就定為兵部職方司主事黃昭處事不當,罰俸三月,兵部其余人等引以為戒,二位兄長以為如何?」

這個面子給得夠大,王守仁拱手道:「某替兵部同仁謝過了。」

「別急著謝,小弟也有事相求。」丁壽臉帶壞笑道:「二位兄長可知小弟將出使朝鮮?」

二人點頭,六科辦事就在皇城之中,王守仁之父王華又在禮部任職,這事算不得機密。

「那可知其中隱情?」

二人相顧茫然。

丁壽便將朝鮮宮變之事簡述一番,開口道:「海東為使,凶險自不待言,歷來使朝之人不為中官便是兩榜進士出身,小弟身為武職,怕引起朝鮮警覺,欲奏請一人為正使,二位兄長可有暇海東一行?」

「愚兄少年時曾隨家嚴領略邊塞風光,遼海風情卻無緣得見,難得有此機緣,怎能錯過。」王守仁笑道。

王廷相皺眉,「伯安,你身患吐血疾未愈,豈能耐遼東苦寒,這番機緣還是讓給我吧。」

二人不計風險,勇於任事,丁壽暗自欽佩,勸解道:「伯安兄既然痼疾在身,此番便勞煩子衡兄吧。」

王守仁還要開言,丁壽道:「兄長放心,小弟這不安分的性子,保不齊還要出使西域,到時再勞您大駕,如何?」

幾人大笑,大事議定,丁壽欲與王廷相重開戰局,江彬神色不寧,開言道:「小郎,既然兵部文書已下,哥哥我便即刻趕回宣府,不在京師耽擱了。」

丁壽取笑道:「怎么三哥,想念家中那嬌滴滴的小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