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遼東將門(2 / 2)

遼東勢族歷朝之中不乏為大明立功捐軀者,可隨著勢力的不斷擴大,他們侵占屯田,奴役屯軍,變募兵為家丁,家族存亡利益甚至超過了對明朝興衰延續的忠心,別說努爾哈赤天縱英明之類的鬼話,遼東總兵李成梁分分鍾能像弄死他父祖一樣捏死他,建州做大純屬李成梁養寇自重,修築寬甸六堡把努爾哈赤和明廷隔開,放任他在邊牆外整合各部,他則不斷對海西女真和蒙古各部用兵,把這些人不斷削弱最後被努爾哈赤或吞並或聯合,待野豬皮羽翼已成,他又放棄六堡,以將六萬多戶漢民盡數內遷,不遷者殺的方式將八百里遼東之土拱手相讓,成就了努爾哈赤大英明汗的威名。

明亡清興之際,勢族向背成為遼東戰爭勝敗關鍵,遼東將門依仗家丁陷陣,視家丁為安身立命的本錢,李成梁家丁上萬,傳到李如柏時也有過千人,吳襄父子有家丁三千後來居上,又與寧遠祖氏結親,互為奧援,可臨戰之時,明軍一敗再敗,重要原因之一就是軍心不定,民心不安,不戰自亂。每次戰前,一些手握兵權的勢族大姓,競相將家眷南遷。將無斗志,則軍無戰心。「步營稍卻,而兵馬望風先奔,迨大勢一亂,全軍俱潰,均非與賊而敗也」。

遼東勢族於國有功不假,明廷又何嘗有負遼東勢族。李成梁九子皆貴為總兵參將,祖大壽父祖四代追贈少傅,吳襄父子官居要職,游擊將軍祝世昌其先世於明初被授遼陽定邊前衛指揮,已世襲十余世。

後金兵興,朝廷加征千萬遼餉撫育遼東,以至關內流民遍地,多少流寇因賞銀未到降而復叛,而遼東將門又如何報國:撫順李永芳、遼陽祝世昌率眾降敵;吳襄大凌河棄軍而逃;薩爾滸遼東眾將坐視川浙客軍血戰渾河,稍觸及潰;大凌河祖大壽殺何可綱降清,何可綱不發一言,含笑而死,屍身為祖軍分食,只有某個閻姓磚家才能從何可綱之死中得出「含笑而死,喜忠名得就;不發一言,知大壽意而不能言也」的操蛋理論,祖大壽若詐降殺大將取信於敵酋,人死即可,為何競食其屍,何可綱不發一言,為何不是知多說無益;含笑而死,焉知不是齒冷祖氏所為?

想了許多的丁壽忽然搖頭失笑,自己鄙夷遼東將門為人處世,可適才還因韓輔等人的輕視心存芥蒂,又比一百年後的遼東眾將強在哪里,上天讓自己身返大明,總要做出一些事來,不枉被雷劈的那一遭。

俯視關下,一片石歷歷在目;夕陽斜照,九門口巍峨聳立。如此關城,仍不能阻止夷狄東胡,雄關峻卡又有何用啊,丁壽手拍城垛,脫口吟道:「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從頭越,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好一個蒼山如海,殘陽如血。」王廷相不知何時走近,身後跟著劉暉與李春美二人。

王廷相擊掌贊嘆,「雖感蒼涼凄清,更覺遒勁豪健。賢弟果然胸襟博大,只是這詞只有半闕,不知另半闕是……」

若是往常,丁壽定要賣弄一番,今日卻無此心情,灑然一笑道:「偶從他人處聽得半闕,教子衡兄失望了。」

王廷相哦了一聲,卻是不信,這首《憶秦娥》意境豪邁,頗有東坡遺風,若是早已傳世,他定無不知之理,見丁壽面色有異,他便未曾多問。

丁壽則看向劉暉二人,瞧得二人心中發毛,不知何處又得罪了這位,丁壽卻對著二人深施一禮:「適才丁壽禮數不周,還望二位將軍海涵。」

這一下將劉暉二人弄得手足無措,「大人客氣,吾等都是粗人,當不得大人大禮。」

「此番我與王大人出使朝鮮,一路少不得要麻煩二位,在此先行謝過了。」丁壽正色道。

二人立即心花怒放,正愁沒機會攀上交情,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劉暉當即道:「大人放心,末將必將大人安安穩穩送到朝鮮,朝鮮境內么……」

一指李春美,劉暉繼續道:「李春美祖上是朝鮮內附,熟悉內情,可由他作為向導通譯。」隨即厲聲喝道:「好生服侍大人,若是有什么閃失,老子殺了你鐵嶺的全家。」

李春美胸脯拍的當當直響,「將軍放心,若二位大人少一根汗毛,標下自己抹了脖子。」

「唉,二位言重了,如此朝鮮之事就托付李將軍了。」丁壽拱手道。

李春美頓時覺得骨頭都輕了四兩,連呼不敢,當然,若是丁壽知道眼前這人後來生了個孫子叫李成梁,不知會不會立刻把他從城樓上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