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秦淮風月(1 / 2)

陰霾密布,霧鎖長江。

江面上隱隱約約停泊著十來艘帆船,水霧濃處只見著黑簇簇的輪廓。遠眺梅子洲,藏匿在煙波深處,仿佛與雲天連接一片,影影綽綽,似真似幻。

方未然呆站在上新河碼頭望了半日,看著江中心的片片漣漪,默默無語。

「方捕頭……」竇三寶悄悄來到一旁,怕身上酒氣沖撞方未然,未敢靠前。

「怎么樣了?」方未然輕聲問道。

「今日又與兩個小旗廝混,還是說不清漕船起運那天有無閑雜人員登船,不過他們拍胸脯保證明日拉著上司總旗一同出來飲酒,應該能問出詳情。」竇三寶捂嘴打了個酒嗝。

方未然點點頭,「這批人是漕船起運當天的碼頭守軍,該是能查出一些端倪,兜兜轉轉繞了一圈子,終於算是找對人了。」

相對方未然的釋然,竇三寶的那張娃娃臉上卻有些糾結,吞吞吐吐道:「喝酒的地方要由他們挑。」

方未然笑道:「還當什么事,咱們有求於人,本該如此。」

竇三寶突然有些難為情,小聲道:「他們要去舊院。」

「喝花酒?!」方未然濃眉一皺,稍一思索,狠狠心道:「請他。」

竇三寶欲言又止。

方未然察覺不對,「怎么了,三寶,有話直說。」

「沒,沒銀子了。」竇三寶輕聲囁喏著。

「這么快又……」方未然不禁失色。

「前兩日冤枉錢花的太多了……」竇三寶哭喪著臉。

方未然無話可說,南京是留都,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五府六部有司衙門一樣不缺,權力或沒北京大,品級可不差,大衙門口誰會把區區捕頭放在眼里,你說是出公差,公文呢?沒有,呸,滾蛋!

常言說拎著豬頭不怕找不到廟門,可憐方未然連豬耳朵都沒一只,只能打著「曲線救國」的主意從底層查起,當兵的倒是好打發,幾斤肉食兩壺酒下肚就能套上交情,可架不住人多啊,一圈轉下來,方未然本就不大的荷包日漸干癟。

方未然摸索著掏出銀袋,看了里面一眼,苦笑一聲,直接拋給竇三寶,「咱們兄弟今夜只能睡大車店了。」

竇三寶摸摸後腦勺,憨笑道:「沒事,通鋪人多,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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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州。

金陵自古為粉艷之地,靡麗之鄉,洪武初年建十六樓以置官妓,更促進了當地妓業興盛,舊院、青溪、桃葉渡、莫愁湖四處風月盛景,桃紅歌軟,互為一時瑜亮。

舊院是南京富樂院的俗稱,算得上南京官妓的大本營,前門對武定橋,後門在鈔庫街,與江南貢院隔河相望,妓家鱗次櫛比,不知多少自詡才子風流的所謂文人雅士醉倒在秦淮河畔的淡煙輕粉之下,題花詠柳,樂不思蜀。

「此地有佳山佳水,佳風佳月,更兼有佳人佳事,添千秋佳話;世間多痴男痴女,痴心痴夢,況復多痴情痴意,是幾輩痴人。」相傳這是太祖皇帝朱元璋為舊院御制的一首花間聯,形象雅致,應情應景,算上神來之筆。

申牌方至,堤岸邊各處行院門首都懸起了彩燈,燈照波光,水映燈彩,秦淮兩岸夜如白晝,院內更是燈紅酒綠,絲管紛繁,男女歡悅,浪聲謔戲,無一不向人展示著舊院「一般桃李三千戶」的浮華氣象。

方未然一身半舊衣袍,與秦淮河的紙醉金迷格格不入,他本人也是蹙額攢眉,處處透著一股不自在。

「方爺,咱們就這家了。」一個寬肩闊背的漢子指著堤岸深處一間行院說道。

方未然並未細看,只是應和道:「一切由金爺做主。」

那位「金爺」哈哈一笑,帶著手下幾個人向那處行院走去,方未然與竇三寶快步跟上。

方未然本不想涉足這煙花之地,奈何計劃趕不上變化,兩個小旗說拉了個總旗來,偏偏那位總旗官還是個有好處不忘上峰的,直接將頂頭上司百戶金昌也一同請了來,百戶雖說在官面上屁也不是,但也官秩六品,竇三寶作陪就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一行人來到那處楊柳環繞的行院門前,門前並無倚門賣笑者兜攬生意,紅燈映照下,門楣匾額上書「翠羽閣」三個大字,銅環半啟,珠簾低垂。

金昌直接挑簾而入,門後突然響起一聲「有貴客到」,嚇了這位一跳,扭頭看卻是一只綠鸚哥在門後懸掛的站架上蹦蹦跳跳,嘰嘰喳喳叫著「上茶,快上茶」,憨態可掬,逗人發笑。

隨即便有頭戴綠角巾的龜公迎上,「幾位爺您來了,里邊請,姑娘們早候著呢。」又高聲長呼:「貴客登門,升階登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