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嵬嵬,翠竹蕭蕭。
一名端庄秀麗的美貌婦人裙角輕提,款款穿過一條花木叢生的碎石小徑,拐過一個月洞門,便見一座四角涼亭立於花間。
石桌上杯盤齊備,有兩人正在亭內對酌。
「伯安兄府上花園果然清雅別致,小弟與兄相識已久,今日才有緣見識。」丁壽舉杯笑道。
「若非家父留都上任,愚兄可不敢引禍上門。」坐在對面的王守仁打趣道。
「是極是極,小弟有自知之明,若仁伯在京坐鎮,斷不會學惡客登門,自討無趣。」丁壽搖頭晃腦道。
王陽明自小也是斗雞走狗的叛逆少年,聞言當即開懷,笑指丁壽道:「你啊,堂堂三品武臣竟如此佻脫,毫無官身體統可言。」
「小弟若是食古不化,拘泥俗禮,伯安兄又豈會折節下交?」丁壽眨眨眼睛,「為全兄弟之義,小弟還是放浪形骸的好。」
二人不約而同,放聲大笑。
「你們兄弟在說些什么呢,這般開心。」
婦人端著托盤,笑吟吟地步入方亭。
「小弟唐突而來,累得嫂夫人辛苦操勞,這廂謝罪了。」丁壽起身施禮。
「叔郎不必多禮,平日少見相公如此開朗,若有暇還請撥冗常來,寒舍侍笤掃席,恭迎貴客。」婦人斂衽回禮道。
「一定一定,只要嫂夫人不嫌,小弟定將伯安兄的俸祿全化為腹內美餐。」
「請客哪怕大肚漢,你若有本事,可將這宅子都吃了去。」王守仁笑道,又轉首對妻子道:「我還有事與南山敘談,你且回避吧。」
婦人稱是,待要退下,被丁壽勸阻。
「嫂夫人操勞半晌,且請入席,容小弟敬酒答謝。」
「叔郎不必多禮,妾身不懂你們官場道理,士人雅趣,覥顏在席,徒增煩惱,不若暫避。」
婦人只顧推辭,丁壽哪里肯依,定要敬酒方休,婦人拗不過,又得王守仁發話,淺淺吃了半杯酒水,腮泛桃花才得退下。
「嫂夫人溫良恭謹,通情達理,不愧大家閨秀,伯安兄有此內助,羨煞旁人。」
王守仁的夫人諸芸是王華好友諸讓之女,王、諸兩家同為余姚大族,長輩又為至交,便為子女定了秦晉之好,弘治二年諸讓任江西布政使司左參議時,招王守仁赴南昌完婚,一晃十余年,夫妻二人倒也算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丁壽對妻子的溢美之詞,王守仁反應淡淡,只是延攬示意丁壽入座。
瞧王守仁一臉嚴肅,丁壽心中詫異,乖乖入席,靜等下文。
「賢弟日前仗義援救王道夫之事,都下早已傳遍,滿朝碌碌,唯南山高義,愚兄敬你一杯。」
鬼知道這消息怎么傳成這樣了,丁壽又沒法解釋,只得陪飲一杯。
「愚兄另有一事請托,放眼朝中,也只有賢弟可為。」
「哦,伯安兄之事,便是小弟之事,請兄明言,弟定當竭力。」丁壽拍著胸脯道。
「南都台諫戴銑、蔣欽等二十一人已被緹騎鎖拿進京,不知如何處置?」王守仁一臉憂色。
「還能如何,運氣好的在詔獄里關一陣子便放了,倒霉點的廷杖削籍,不外如是。」丁壽對那些在雨花台險些群毆自己的書呆子沒什么好感。
王守仁似乎松了口氣,「如此自然最好。」
「怎么,伯安兄與這些人有舊?」丁壽奇怪王守仁如此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