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求仁(1 / 2)

三日之後,劉府。

劉瑾捧著鳥籠,用口哨逗弄著籠中鳥兒,悠然自得。

「鳥通人性,知道您老開心,這雀兒越來越歡快了。」司禮監張雄在劉瑾身後恭維著,「丁大人您說是吧?」

你要拍老太監馬屁,別拉著我呀,正翹著二郎腿品茶的丁壽無奈點了下頭,算是回應。

「有什么事說吧。」劉瑾將鳥籠交給下人,轉身回到榻上坐定。

「焦閣老請辭吏部,請您老拿個章程。」張雄陪笑。

「內閣票擬怎么說?」劉瑾捧起一碗茶。

張雄不屑一哂,「李閣老那里傳過話來,您老為國除弊,剛明正直,各部奏議先由您這明示,內閣聽命票旨即是。」

一聲嗤笑,丁壽拾起一塊鵝油酥扔進嘴里,「王閣老那里沒有異議?」

「如今內閣三公可不是他說得算,有話憋著就是了。」

張雄欠身回了一句,這位爺在宮里貴人那里有面兒,得罪不得。

「兵部尚書許進官遷吏部,侍郎閆仲宇擢升夏官,焦芳加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學士,王鏊加戶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劉瑾眉頭一挑,「既然人家大方,咱們也別小氣了。」

「是。」張雄領命後並不退下,「還有一件小事,請您拿個主意。」

「說。」劉瑾道。

「南京那個御史蔣欽……」

「那書呆子打完屁股不是已經放出去了么。」丁壽在左手無名指上佩戴的貓兒眼戒指上哈了口氣,又用袖子蹭了蹭,對著堂外陽光欣賞著寶石光澤的變化,不以為然道。

「緹帥說的是,正是人放出來了,才又獨自上疏。」張雄帶著笑意說道。

「什么?!」丁壽驚立而起,「他還敢上疏?」

「他又說了些什么呀?」劉瑾坐在那里漠然道。

張雄取出一份奏疏,打開念道:「劉瑾,小人也……」

偷眼瞧劉瑾神色沒有變化,張雄暗松口氣,繼續道:「陛下視為腹心股肱,不知其為悖逆之徒,蠹國之賊。臣等待命祍席,目擊時弊,有不忍不言之事……」

「陛下置之左右,不知左右有賊而以賊為腹心。劉瑾傳旨禁諸言官無得妄生議論,不言則失於坐視,言之則虐以非法。通國皆寒心……」

「陛下獨用之前後,是不知前後有賊而以賊為耳目股肱。一賊弄權,萬人失望。陛下懵然不聞,縱之使壞天下事,亂祖宗法,陛下尚何以自立?乞聽臣言,亟誅劉瑾以謝天下,然後殺臣以謝劉瑾。使朝廷以正,萬邪不得入;君心一正,萬欲不能侵,系臣之所願。」

這小子在作死啊!丁壽背冒冷汗,偷覷榻上安坐的老太監。

「和咱家以命換命,」劉瑾噗嗤一樂,「壽哥兒……」

「小子在。」丁壽躬身應答,他已許久沒這般拘謹了。

「看他罵咱家的力氣多大啊,錦衣衛的廷杖都是紙糊的么?」劉瑾看著丁壽似笑非笑。

「公公,我……」

「不用說了,上道聯名奏本挨了三十杖,這回單獨上疏,還是三十杖,便算是咱家饒給他的……」劉瑾笑容里帶著幾分譏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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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門之外。

肩背以下被綁縛得嚴嚴實實的蔣欽伏卧於地,周邊是虎視眈眈的錦衣校尉。

楊玉看著面沉似水不發一言的丁壽,心中惴惴。

「大人,此番怎么個打法?」

瞧著毫無懼色,對著自己怒目而視的蔣欽,丁壽輕嘆一聲,「照規矩來吧。」

「是。」楊玉領命,准備上前行刑。

「留他一條命。」丁壽突然輕聲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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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鎮撫司,詔獄。

傷上加傷的蔣欽兩股血肉模糊,伏在牢房雜草上昏昏沉沉,呻吟不絕。

沉悶的靴聲在甬道中響起,兩側邏卒紛紛行禮,丁壽一概不理,徑直走到了蔣欽牢房門前。

「蔣欽,你可知罪?」

神智模糊的蔣欽強睜開眼睛,看清丁壽容貌後,一聲嗤笑,「蔣某盡言官之責,何罪之有?!」

「你已被削籍,再不是言官了,還敢再胡言亂道么?」

「可我還是大明子民,」蔣欽突然厲聲道:「一日不死,一日要盡言責。」

「榆木腦袋,愚不可及!」丁壽恨不得撬開這小子的腦袋,看里面裝的是不是一堆稻草。

「爾等緹騎鷹犬,如何曉得微言大義。」蔣欽輕蔑地將頭扭轉一邊,不屑一顧。

「若非丁某這等鷹犬,你挨了六十廷杖後還能與我逗嘴皮子!」丁壽憤懣中夾了一絲委屈,老子為你頂了多大的雷,還沒落一句好,里外不是人。

蔣欽思之後,一聲嘆息,「緹帥援手王道夫之事,蔣某也有耳聞,可見良心未泯,何苦依附權閹,為虎作倀。」

蔣欽轉目丁壽,眼光中混雜著不解與惋惜。

「管好你自己吧。」

這時候想拉老子上船,晚了!丁壽拂袖而去,對一旁的獄卒只叮嚀了聲「給他上葯治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