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噩耗(1 / 2)

「動手?動什么手?」丁壽眨巴眼睛問道。

「賢弟適才還左右為難之事,從京師千里隨行,南山總不會只為了江畔小酌吧?」王守仁眼神清明,無畏無懼。

看著引頸就戮的王守仁,丁壽嘿然,半晌才道:「伯安兄有何心願未了?」

王守仁眼神中閃過一絲飄忽,一個明眸善睞少女倩影突然浮現心頭。

丁壽見王守仁臉色有異,「伯安兄?」

「無事。」王守仁收攝心神,強自一笑,「說來愚兄與王威寧還有一段淵源,余幼時曾夢王襄敏贈劍,入仕後又恰奉旨督修其佳城,陵寢造畢,威寧家人果以襄敏公生前劍書饋貺,竟與少時夢境相符。」

王守仁從船頭取出一個包裹,並一把寶劍遞與丁壽。

「賢弟既有建功立業之心,愚兄便將此劍轉贈,希南山勿使寶劍蒙塵,名將遺羞。」

丁壽見此劍長約三尺,劍鞘有七星點綴,紋飾精美,古意盎然,「嗆啷」一聲抽劍出鞘,俯視劍身,如登高山下望深淵,飄渺深邃仿佛有巨龍盤卧,冰冷徹骨,寒光逼人。

「好劍。」丁壽由衷贊嘆。

「此劍相傳乃歐冶子所鑄,名為」七星龍淵「,原為伍子胥所有,後幾經輾轉,據說曾為武當三豐祖師佩劍,不知威寧有何機緣得到此劍,想是名劍有靈,擇主而事。」

王守仁仰天一嘆,不知感懷自身,還是悲慨英雄末路,「襄敏手書兵法同贈賢弟,待賢弟來日大展鵬圖,追亡逐北之際,愚兄雖在幽冥,亦當含笑同賀。」

見王守仁將身後事一一交托,丁壽盡數接過,又道:「兄長慷慨就義之際,可有言語留與世人?」

王守仁默忖片刻,灑然一笑,「賢弟,借劍一用。」

三尺龍淵出鞘,王守仁騰空而起,只聽「嗤嗤」之聲不絕,石壁碎塊紛紛落下,幾行大字躍然而出,筆力雄健,劍氣森然。

最後一筆寫罷,王守仁手掌在石壁上一撐,翻身而下,輕輕巧巧落在船頭。

「自信孤忠懸日月,豈論遺骨葬江魚。百年臣子悲何極,夜夜江濤泣子胥。」

丁壽輕吟壁上詩句,頷首道:「恣肆峭拔,意勢酣暢,好字,好詩,好功夫。」

轉視王守仁,丁壽道:「小弟不才,今日便覥顏向伯安兄討教幾招。」

「討教?」王守仁微微錯愕,「從何說起?」

「小弟的輕身功夫自問有幾分火候,竟被兄長輕易識破,」丁壽又一指壁上刻字,「不談書法筆力,僅憑一口內息寫下如此筆意的石崖刻字,伯安兄內力已達爐火純青之境,你我之間,勝負猶未可知。」

將龍淵丟回丁壽,王守仁拍拍手掌,搖頭道:「微末小技,怕是當不得堂堂緹帥的三招兩式。」

「有此神技,兄長何必自謙,不知師出何門,可否見告。」

丁壽也是納悶,如果這位也是從書卷中得來的武功,那他回身就去拜孔聖人,這年頭也沒有練武之人的活路了。

「我也不知。」王守仁皺起眉頭,似乎陷入沉思。

見丁壽豎起眼睛,王守仁解釋道:「愚兄於洪都與拙荊成婚之日,夜游鐵柱宮,偶遇一游方道人,徹夜長談,得傳吐納導引之術,十余年來修習不輟,才有今日之境。」

「當日午門廷杖……」丁壽沒工夫八卦新婚之夜你個新郎扔下新娘子跑去和道士談心是什么原因,只是拋出了自己的疑問。

王守仁點頭,「區區胎息之術,教賢弟見笑了。」

「此功與我已無用處,若賢弟有這雅興,便一並拿去吧。」王守仁從袖中取出一幅絹帛,遞了過來。

丁壽小心接過,一夜授藝,便有如此成就,要么帛中所載神功非凡,要么——別要么了,肯定有王守仁天賦過人的因素。

王守仁兩袖一振,「愚兄如今身無長物,諸事交待已畢,但請錦衣緹帥送上最後一程。」

丁壽將絹帛收好,聞言故作驚訝道:「小弟幾時說過要取兄長性命?」

此時換做王守仁驚愕,「賢弟不取我之性命,又如何向劉瑾復命?」

「那是小弟的問題,不勞兄長掛心。」

「劉瑾熾焰正張,杖殺言官,罷斥部堂大員如逐豕犬,賢弟拂逆其意,縱有聖上恩寵,怕也難以善了。」王守仁憂心忡忡道。

「伯安兄以誠待我,我又何妨擔些干系。」丁壽依舊笑得沒心沒肺,「蔣子修一死為天下士大夫存三分顏面,小弟便舍生為華夏多留一文脈。」

王守仁更加疑惑,「南山對古之先賢、當世名臣多有非議,為何獨對愚兄青眼有加?」

「今日未成聖賢,未必來日不成聖賢。大明江山如畫,小弟只待來日重逢,伯安兄一展長材,以經綸之手,妙筆繪春秋。」

一番話說得王守仁逸興橫飛,「好,你我便擊掌為誓,共待來日。」

「一言為定。」

三掌擊過,丁壽忽然道:「不過小弟還有一事先要說明,勿謂言之不預。」

王守仁不解,「何事?」

「今兒晚上你給的東西,一樣也別打算再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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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昌,百花洲。

十里東湖,水光瀲灧,百花洲位於其中,由三座小島組成,島上花草豐盛,蜂飛蝶嬉,美不勝收。

一座白牆黛瓦的二層院落坐落湖畔,挑檐翹角,畫梁朱柱,院內綠樹成蔭,鮮花怒放,湖石點綴、曲徑通幽,恬靜典雅,盡得江南園林韻味。

一陣銀鈴般嬌笑,一條倩影提著裙裾在懸嵌壁畫的空透廊廡中快步穿行,緊隨其後的,是一名身著五爪龍衣的青年。

「慢些,小心別摔了。」面帶微笑的青年關切喊道。

石榴裙角在廊柱下一閃,女子抱柱露出半張嬌靨,嬉笑道:「你倒是快些呀,追不上便罰你作詩一首。」

青年廣顙隆額,氣宇不凡,聞言眼珠一轉,笑道:「好,若是捉到便罰你賦詩。」

「一言為定。」女子轉身閃入廊柱陰影內。

快奔了十幾步,不聞身後有人追來,女子疑惑地回頭張望,廊廡內空曠無人。

女子正在疑惑,忽覺腰上一緊,整個修長輕盈的身子被人從身後突然抱住,一個熟悉的聲音笑道:「還抓不住你。」

「哎呀,你賴皮。」

女子秀美姿容上泛起一絲甜蜜紅暈,掙扎了幾下,低聲道:「快松開,讓人看見成何體統。」

「老夫老妻了,還懼怕人看。」青年笑著打趣,臉龐向妻子暈紅粉面上湊去。

女子玉面生春,身子輕扭了下,不再掙扎,合上秋水雙眸,紅唇微張,只待君嘗。

「王爺,王妃,您二位游春回來了。」

不合時宜的聲音打斷了二人好戲,女子急忙整理衣裙,男子羞怒地回首喝道:「大膽,一點規矩都不懂了!」

「奴婢不敢,是王府有人來找王爺,已經候了一個時辰了。」侍女嚇得連忙跪下請罪。

「哪個不曉事的奴才,讓他回王府等著,這杏花樓乃本王愛妃妝台,沾染不得俗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