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不招自來(1 / 2)

宜春院。

一秤金甫進雅軒,便笑逐顏開,揮舞著香帕湊到桌前的客人身側。

「喲,朱爺,您可有日子沒來了,奴家想您想得心里和貓抓的一樣,別提多難受了。」

曾被丁壽揍得只剩半條命的朱瀛此時神氣活現,干咳一聲,道:「客套話咱就不說了,蘇媽媽,知道為什么來你這兒么?」

一秤金奇怪這死胖子今日為何如此客氣,挨著朱瀛矮壯的身軀坐了下來,媚笑道:「哎呦,這可恕奴家愚鈍,這每月的心意孝敬可是一文不少都送到府上去了呀。」

「別提你那點銀子了,爺們是來給你送錢的。」朱瀛笑得臉上肥肉亂顫。

「可不敢當。」一秤金眼珠一轉,「朱爺莫不是看上了院里哪位姑娘?」

「蘇媽媽果然是伶俐人,正是如此。」朱瀛大方承認來意,「國公爺府上的戲班里缺個小旦,囑咐我尋覓一個,念著往日的情分,這不想起你來了。」

「唱戲?」一秤金手中紈扇貼在胸前,眼波流轉,「不知朱爺看上的是哪一個?」

「你這院子里能入眼的還有誰?自然是雪里梅姑娘咯。」朱瀛說道。

「雪丫頭年歲還小,怕是不懂禮數,朱爺您看是不是換上一個……」苦心栽培出的搖錢樹,還沒長成就要被人鋸了扛走,一秤金自然不願。

「換個屁,就是因為雪姑娘年紀小,還能調教的出來,其他那些失了靈性的爛貨,滿大街都是,誰他娘稀罕。」

「蘇媽媽,你好好想想,雪姑娘進了國公府,要是天大機緣再被國公爺看上收了房,你這宜春院從此就攀上了高枝兒,一步登天啦,到時候老朱我少不得還要蒙您照顧呢。」朱瀛循循善誘。

呸,說的比唱的好聽,把老娘當三歲娃娃哄呢,一秤金心中有氣,面上卻一派感傷,抹著眼淚道:「奴家撫養雪丫頭這么多年,母女情深,總是割舍不下……」

「行了行了,別來這套,國公府也不是上門搶人,是拿銀子給雪姑娘贖身,別在這嚎喪了。」朱瀛直接打斷一秤金的深情自述。

一秤金抽泣幾聲,看似無心地問道:「給多少啊?」

朱瀛嘿嘿一笑,伸出短粗的兩根手指,比劃道:「少不了你的好處,二百兩,怎么樣?」

你怎么不去搶!一秤金當真有將眼前人立斃掌下的念頭,二百兩?贖一個紅倌人或許夠了,雪里梅可是未經梳攏的清倌人,更不說這些年調教她花的心血,區區二百兩便想把人抬走!

心中怒極,一秤金仍是面帶春意,「這么大的數目,奴家可是承了您老的人情了,是不是還要給您這中人封個紅包啊?」

朱瀛好似沒聽懂話里的譏諷之意,樂道:「那自然是好,不過國公府可不比等閑,咱也別跟國公爺提什么成三破二的,干脆那邊那份也由蘇媽媽這里墊付算了,反正這買賣您也掙了不少,不在乎這三瓜倆棗的。」

這是敲骨吸髓,連渣子都不想剩啊,一秤金再也按捺不住,冷冷道:「朱爺,您覺得這么做合適么?」

朱瀛胖胖的身子後仰靠在椅背上,緩緩道:「我覺得挺好,蘇媽媽是識大體的人,想來也會覺得不錯。」

「在下覺得不太合適。」

簾子輕挑,一個身穿霧灰色布袍的中年人走了進來,自顧尋了一把椅子坐下,沖朱瀛一拱手,道:「這位兄台的生意做得未免霸道。」

「你是什么東西?敢管老子的閑事。」朱瀛見來人穿著平常,心存輕視,語氣也客氣不到哪里。

「在下與兄台一般,不是什么東西。」程澧不氣不惱,面含笑意,「這位便是蘇媽媽吧?」

「正是奴家,這位爺有何指教?」一秤金見來人白面微髭,雖青鞋布襪,穿著儉朴,言談間卻透著一股精明干練。

「不敢當,在下冒昧登門,實有事相求,聞得貴院為煙花行首,院中姑娘窈窕風流,色藝雙絕,敝主人書齋清冷,常思寂寞,想請幾位姑娘伴隨身側,紅袖添香,聊以慰藉。」

程澧如今每日經手銀錢千萬,氣度早不可與當年的私鹽販子同日而語,在丁壽面前唯諾恭謹出於本心,在人前應對舉止隱隱自有傲物之態。

「不就是想贖幾個婊子回去暖床么,說的文縐縐的,你還想考狀元不成。」朱瀛嗤笑一聲,不屑道:「原來也是個奴才。」

話一出口,便覺得不太對味兒,我為什么要說「也」呢。

一樣的話,看看人家說的多中聽,一秤金瞥了一眼旁邊撓頭的朱瀛,笑靨如花,「不知這位爺要贖哪幾位姑娘?」

「敝主人指明,一位是玉堂春姑娘,」程澧目光在朱瀛面上輕輕掃過,「另一位是雪里梅姑娘。」

「敢和國公爺搶女人,你家主人他娘的算哪根蔥!」朱瀛拍桌大喝。

程澧不慌不忙,「敝主人名諱上丁下壽,執掌緹騎,與蔥姜蒜無緣。」

「嘶——」朱瀛不自覺地捂住了胖胖的臉頰,身上好幾處骨頭似乎都有一陣隱痛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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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拂面不覺寒,仁和公主卻好似身墜冰淵,通體寒冷。

早早下了車駕,不理兩旁的護駕儀仗,一步步向著前方宏偉官宅款款而行。

白色的紙錢如蝴蝶般漫天飛舞,襯托得一身孝服的仁和公主心中更加凄苦,眼前這片宅邸便是要度過余生之處么,遠離京中喧囂,倒是一個清靜所在,也好,良兒已有了官身前程,還是在京中任職,有暇母子間也可聚上一聚,比起別家宗女已然太好,只是……只是那個小壞蛋為何不能來送上一程!

仁和心中恨恨,良兒說他又納了新人,如今估計正是如膠似漆,蜜里調油的時候,怕是早忘了當初的許諾,自己也是糊塗,竟信了他的花言巧語,把自己發配到這里來活受罪,唉,悔不當初!

官宅修得翹角飛檐,氣象華麗,那又如何,哼,不過是個活棺材罷了!

宅內陳設考究,珍奇玩器不亞宮中布置,切,終究是些死物!

卧室中纖塵不染,收拾得極為整潔,桃木方桌上竟備有酒菜,靠牆的烏漆條案上還點著一爐龍涎奇香,臨窗放著一把花藤小椅,一個年輕人坐在椅上,見她看來,張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呸!是你這個小壞蛋!

「殿下,可還滿……哎!」

等著誇贊的丁壽見一只花瓶迎面砸來,急忙一手抄住,「永樂青花,貴著呢!」

幾案上的酒杯又被順手撇了過來,二爺忙不迭放下花瓶,一個鷂子翻身,空中二龍搶珠將杯子夾在指尖,平安落地,長吁一口氣道:「成化五彩,一對價值萬錢,總算保住了。」

「讓你保!」仁和更加惱怒,抬手掀翻了小桌,酒菜撒了一地,轉手又將條案上的三足香爐高高舉起……

「咳咳……」香灰迷了鳳目,淚水糊了眼睛,大長公主苦不堪言。

「殿下,您沒事吧?」丁壽連忙取出錦帕幫著擦拭淚眼。

一把推開,仁和抹著眼睛泣聲道:「不用你管!」

「殿下,您倒是發的哪門子脾氣,總該讓我死個明白吧。」

「那你就死去,去找那個什么諸氏去,寵著你新納的那個小妾去,去啊!」不知是否香灰緣故,公主殿下的眼淚流個不停。

丁壽揉著鼻子,委屈道:「殿下,諸氏是王守仁之妻,相交一場,幫著照應一二,而今人怕是已回了余姚老家了,您呷的哪門子飛醋。」

「誰吃醋了?你也配!」仁和嚶嚶泣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