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右門外,一面牛皮大鼓高高聳立,鼓邊四角各站著一名錦衣校尉,挺胸腆肚,威風凜凜,這面鼓便是大明朝赫赫有名的「登聞鼓」。
洪武皇帝起於微末,關注民間冤獄,洪武元年十二月,置登聞鼓於南京午門外,永樂遷都,又將鼓移至北京長安右門外,隨時接受大明官民擊鼓上訴,甚至死囚臨刑當日仍可擊鳴冤鼓,至嘉靖九年,改為死囚鳴冤期限為臨刑前三天,行刑日不再接受鼓狀。
雖是初秋,熱浪依然,四個守鼓的校尉只覺胸口沉悶,口干舌燥,只想著快些交差,回家喝上幾杯小酒解乏。
一個風塵仆仆的文弱青年來至鼓前,端詳了巨鼓片刻,怯生生問道:「敢問軍爺,這可便是登聞鼓了?」
正自煩悶的校尉心氣不順,見這青年穿著普通,口音也不是京畿人士,當即沒好氣道:「這若不是登聞鼓,爺們守在這里吃飽撐的!」
「是便好。」青年狂喜,向前幾步抬手取下鼓槌,便要向皮鼓上敲去。
「誒——」幾個校尉頓時圍了過來。
青年被這四人圍上來的陣勢嚇了一跳,向後連退幾步,提防地雙手環胸,「你……你們要做什么?」
「爺們幾個對你這小白臉沒興趣,問你要做什么?」一個大胡子校尉問道。
「擊鼓鳴冤啊,這不是登聞鼓么?」青年詫異問道。
「登聞鼓豈是你想敲便能敲得響的。」大胡子嗤笑道,轉首對不遠處一間涼棚嚷道:「吉大人,有人告狀啦!」
不多時,涼棚內走出一個身著獬豸補子常服的官員,一步三搖走至近前,上下打量一番青年,官威十足地問道:「你要告狀?」
「是。」青年道,「敢問大人如何稱呼?」
「這位是值鼓的吏科給事中吉時吉大人。」大胡子校尉介紹道,「你的冤情能否上達天聽,得先過了這一關。」
「草民拜見大人,請大人為草民申冤做主。」聽聞來人負責監鼓,青年慌忙跪倒叩拜。
「你是哪里人?可有狀紙?」看這後生對自己如此尊崇,吉時心中得意,面上也和緩了幾分。
「草民陝西省郿縣人士,有天大冤情。」青年取出狀紙,雙手呈上。
「喲,還是劉公公的鄉黨呢,吉大人,這事您可得慎重嘍。」大胡子取笑道。
吉時微不可察的輕哼了一聲,心中已打定了主意,打開狀紙草草一觀,「傅鵬通奸殺人,刀傷二命,人證物證俱全,嗯,鳳翔府如何判決?」
「鳳翔知府出缺,陝西臬司曲銳偏聽偏信,枉斷人命,求大人做主!」青年再度叩首,語意悲憤。
「曲銳?荒謬!曲大人斷獄素有直聲,豈會枉殺無辜,你這刁民分明惡意攀咬,意圖脫罪,還不退下!」吉時厲斥道。
「大人……」青年轉眼間原告成了被告,驚愕莫名。
「將他轟走。」吉時對四個校尉說道。
「這個,吉大人,阻遏下情可是有罪的……」幾個校尉面面相覷。
「本官官職雖小,卻也是受欽命值鼓,有鞫問甄別之責,爾等莫不以為此人乃劉公鄉黨,便要另眼相看么!」吉時斜睨四人道。
得,哥幾個都是底層校尉,只負責守護著登聞鼓,既然你這當管的都不管,我們又何必閑操心,這四人也是打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主意,不顧青年苦苦哀求,還是將人趕離了長安右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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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未亮,竇家酒坊的掌櫃竇二打了幾個哈欠,又伸了伸懶腰,才算讓自己腦子清醒了些,准備開始一天的營生。
剛打開門板,噗通一聲,一個人便直摔了進來,嚇了這老兒一跳,細看是一個眉清目秀的俊俏後生,面色苦楚,瞧著摔得不輕。
「相公恕罪,小老兒無心的。」竇二急忙作揖賠罪。
「老伯休要自責,是在下無狀,覥顏在貴寶號檐下棲身小憩,不想驚擾主人,在下這便離去。」
俊後生向竇二躬身請罪,便拾起門外的隨身小包裹,准備離開。
「相公留步,」竇二喚住青年,「瞧相公衣衫半濕,可是在檐下呆了許久,這秋風露寒的,如此出去恐要留下病來,且進來暖暖身子,權當小老兒賠罪。」
「這,卻是打攪老伯了。」
竇二連連擺手,「無妨,大清早的,哪有什么主顧。」
迎了青年進門,又為他燙了一壺燒酒驅寒,青年千恩萬謝後,竇二便自忙去了。
青年喝了一杯熱酒,臉頰微紅,身子漸暖,卻不改雲恨雨愁,忍不住長嘆一聲。
「相公可是有心事?」竇二一邊擦拭著桌子,一邊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