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 貪求無厭錦衣衛(1 / 2)

「子衡兄,請酒。」

縣衙花廳,知縣王貴擺酒為丁壽接風,韓文自不會在這里找氣受,王廷相雖然在座,神色間也是陰雲籠罩,言笑不苟。

「緹帥為國宣勞,奔波辛苦,下官敬您一杯。」王貴見王廷相冷眉冷目,也不搭話,席間氣氛尷尬,急忙舉杯暖場。

「宣勞?怕是助紂為虐。」王廷相冷笑。

「子衡兄這話偏頗了些。」丁壽沒有動怒,只是將酒杯放下,手指輕輕在眉間摩挲。

「偏頗?難道廷杖下蔣子修斑斑血跡,詔獄中戴寶之枉死冤魂都是假的不成!」王廷相怫然作色。

「真的,蔣子修三次上疏,決意求死,得其所哉;戴寶之鼓動言官,訕議君上,死有余辜,這等人若還能活著出詔獄,我北司豈不成了泥雕擺設!」

「你……」王廷相本意當頭棒喝,讓這小老弟痛改前非,不想丁壽大言不慚,毫無愧色,不由怒火中燒。

「錦衣衛上承君意,下馭萬民,一言一行皆出玉墀,唯陛下之命是從,如何當不起」為國宣勞「四個字。」丁壽向斜上方抱拳拱手,朗聲說道。

「好,如今你既然奉皇命提刑洗冤,眼前蘇三一案又如何審理?」

「洪洞縣與平陽府俱已審結,子衡兄除了將犯婦打了一頓,似乎也沒審出別的來,你我多時不見,今日敘舊才是正經,何必牽扯枝節?」丁壽把玩手中酒杯,嘻嘻笑道。

「緹帥所言極是,按院與大人故友重逢,今日只談風月便好。」王貴在一旁陪笑勸解。

「人命關天,何來枝節一說,道不同不相為謀,告辭。」王廷相拍案而起,氣沖沖離了酒席。

「子衡兄,酒還沒喝完呢?」丁壽開言挽留,王廷相頭也不回。

「按院留步,留步啊。」王貴直接追了出去,死活也沒拉回人來,只得悻悻回席。

「子衡兄就這火爆脾氣,王縣台勿怪。」丁壽壓根就沒起身,見王貴回來隨口客氣一句。

「下官豈敢,按院乃性情中人,緹帥交友自是不凡。」

王貴又是一通吹捧,偷眼見丁壽心情不錯,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緹帥在此要盤桓幾時,下官也好為貴屬安排食宿供給。」

「不一定,興許明日就走,沒准兒待個十天半月的,順帶將洪洞縣歷年舊案卷宗詳查一番……」

丁壽眄視著聞言後緊張不安的王貴,似笑非笑道:「這就要看王縣令是否會做人了。」

「啊?哦——」王貴微微一愣,隨即會意,從袖中取出一張早准備好的銀票,「下官糊塗,緹帥千里奔波,路經小縣,這是敝縣准備的程儀,請緹帥笑納。」

「縣台言重了,您哪里糊塗,分明是個明白人……」丁壽眉花眼笑地接過銀票,待看清數額時,臉色驟變。

「郝凱!」丁壽將銀票往桌子上一拍,沖房外大聲嚷道。

「卑職在。」挎著綉春刀的郝凱直沖了進來。

「緹帥,您這是……」王貴不明所以,怎么剛才還好好的,一下子就要翻臉的節奏。

「本官缺銀子么?」

郝凱大腦袋一卜楞,「當然不缺,錦衣衛里誰不知您老手面闊綽,平日沒少打賞弟兄們。」

「別的不說,前番太後慈壽,本官呈獻的」七寶養顏散「里所用南珠玉石,隨便哪個不值百八十兩。」

郝凱諂笑道:「太後慈駕對大人您贊譽有加,旁人羨也羨不來的。」

「可現在卻有人用二百兩銀子來打爺的臉,你說怎么辦?」丁壽拍著桌面上的銀票叫道。

「卑職替您料理了他。」郝凱綉春刀「噌」地出鞘,嚇得王貴一哆嗦。

「緹……緹……緹帥可是嫌少?」王貴舌頭直打結。

「不是錢多錢少的事,分明這洪洞縣上下眼中就沒爺這個人,」丁壽乜著眼陰陽怪氣地說道:「你們是看不起本官呢,還是看不起錦衣衛扈從的大明天子啊!」

「下官怎敢!」王貴也是滿腹委屈,官員過境,上下程儀給多給少全看地方官眼色,如嘉興知府王貽德那樣給京中御史一兩銀子做程敬的也不是沒有,但人家有個萬歷年「天下第一清官」的名頭背著,算是特例,王縣令捫心自問二百兩絕不是小數,他當一年知縣也不過四十五兩俸祿,怎奈遇到這么一個大胃口的主兒。

「不敢?不敢你還這么做!要么說你這么大歲數了才混個知縣呢,都活到狗身上了,一點眼力見兒沒有啊,拿本官當要飯的打發呢!」

丁二爺敲桌子拍板凳的一番訓斥,王貴被罵得汗出如漿,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下官知錯,大人息怒。」哆嗦著手想把銀票拿回去。

「當」,丁壽大大咧咧地抬起一條腿,粉底皂靴正擱在那張銀票邊上,眼神不善地瞪著王貴。

王貴突然福至心靈,雙手拾起銀票,塞進丁壽靴內,諂笑道:「下官禮數不周,這張銀票只是些許靴敬,當另有心意奉上。」

丁壽這才面色和緩了些,起身拍拍王貴肩膀,「縣尊是明白人,有些話也不必說得太多,常言說朝中無人莫做官,搭上丁某這艘船,宦海行波還是有些好處的。」

每拍一下,王貴身子便矮上幾分,等丁壽話說完,王知縣已經是貓著腰說話了,「全憑緹帥栽培,下官感恩不盡。」

「好了,話不多說,今晚上我的人住哪兒?」

「縣衙內空房甚多,大人若不嫌棄……」

「知道你們當官不修衙,可這也太寒酸了,是人住的地方么。」丁壽轉身打量花廳,口無遮攔地說道。

這小子到底會不會說人話,王貴憋了一肚子氣,又不敢發作,只是低著頭陪笑,「大人若嫌衙齋逼仄寒酸,也可到外間客棧下榻,一應費用由敝縣承擔。」

「因陋就簡,不費那事了。」丁壽拍拍巴掌,從靴子里抽出王貴剛給的那張銀票,丟給郝凱,道:「把二堂以里都收拾收拾,讓咱們的人搬進來。」

三十個人要占我大半個衙門安頓,你們怎么不上天呢,王貴腹誹不已。

「王縣令,你這後宅可有女眷?」

總算還知點禮數,怕驚擾到女眷,王貴心道,「回緹帥的話,下官妻女親眷都在原籍,後衙空曠得很,您及貴屬盡可放心安歇。」

「可惜了。」丁壽失望搖頭。

這話什么意思?王貴還沒琢磨過味兒來,丁壽已經為他解惑。

「這么大個房子,今晚就本官一個人睡么?」丁壽的笑容要多猥瑣有多猥瑣,「給找個暖床侍寢的啊。」

這樣的混賬究竟是怎么混到錦衣緹帥的,王貴突然有種老天不開眼的絕望感,「下……下官明白大人的意思,請問緹帥是喜歡玲瓏剔透的小家碧玉,還是色藝雙絕的煙花行首?」

「喲,貴縣真是深解其中奧妙啊。」丁壽親熱地攬著王貴肩膀,好似老友一般,全無剛才還把人當孫子訓的模樣。

「煙花女子都已經被玩爛了,這小家碧玉又充不得場面,我看白日里審的那個蘇三模樣標致,身段風流,就她吧。」

「這個么,非是下官搪塞,這蘇三畢竟是在押女犯,今夜之事若是傳出去,恐對大人官聲有礙。」王貴又拿出了對付王廷相那一套,處處為丁壽著想。

「怕什么,本官夜審女囚,辯獄雪冤,心底無私,可昭日月。」丁壽擲地有聲,只是這義正辭嚴的話語和臉上的淫笑實在不搭。

呸,無恥之尤,王廷相瞎了眼會和你結交,王貴心中不忿,也實在憂心玉堂春若是為求脫罪,床笫間百般承奉,這個不著調的錦衣緹帥會不會再鬧出什么風浪來。

「漏夜已深,發票提人手續繁雜,緹帥還是另擇佳人吧。」

「本官也非是同你商量,早已著人去提蘇三,貴縣安心就是。」

************

洪洞縣大牢。

「小的恭迎二位上差。」

大獄牢頭點頭哈腰地面對著兩個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這年頭最保不住秘密的便是官府,白日大堂上發生了什么事,這牢頭早知道的一清二楚,可不敢得罪眼前的煞神。

當先的錦衣衛神情倨傲,兩眼望天,撇著嘴道:「奉衛帥之命,提問犯婦蘇三,把人帶出來吧。」

牢頭一臉糾結,為難地說道:「敢問上差可有太爺的火票?」

「沒有。」錦衣衛回得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