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性靈人力爭上游(1 / 2)

孤峰絕頂,鍔刺青天,群山犬牙交錯,如眾星捧月,揖圍其下,極目遠眺秦川,渭河如玉帶,蜿蜒曲迥,川原似棋盤,阡陌縱橫,關中美景,盡收眼底。

蕭離解下華裘披在戴若水身上,「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此地雖非東岳,也是賞景妙處,師叔請靜心觀賞。」

戴若水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轉動個不停,似是有話要說。

蕭離猶豫一下,道聲「得罪」,拍開了戴若水啞穴。

「我靜得下來么?!再晚一會那小淫賊的腿怕是就保不住了,小離子,快幫我把穴道解開,我得進去救人!」戴若水一張開嘴便如連珠炮般噴個不停。

蕭離不為所動,「祖父有命,小侄不敢違背。」

「你不敢違背我可以啊,蕭伯伯向來疼我,有我求情,不會把你怎么樣的。」戴姑娘自信說道。

「師叔認識他老人家的時日尚短,有些話不要說得太滿,」蕭離搖頭苦笑,輕嘆一聲道:「若是二十年前如你適才那般說話,怕是早已身首異處了。」

「不會吧?」戴若水有些不信,在她記憶中蕭逸軒從來都是慈眉善目,和顏悅色,從沒見過他發怒。

蕭離靜默片刻,半晌才悠悠道:「師叔若真有心,不妨盡快沖開穴道,免得耽誤救人。」

看蕭離神情不似作偽,戴若水更為丁壽安危憂心,當即運轉師門坐忘心經,運氣沖關,可天地一門功法講求「坐忘收心,主靜去欲」,她如今心急如焚,神思不寧,一時間與師門功法背道而馳,欲速不達。

冰洞深處,蕭逸軒如老僧入定,危然端坐,他對面的丁壽卻沒他那般淡然,有心急於沖開穴道,趕快離開這是非之地,可真氣一旦分開,身下寒氣便加速沿著足底經脈向上蔓延,到時候穴道沖開了,沒准兒腳也保不住了,可若全力鎮壓寒氣,雖可抵御一時,一味虛耗下去總有精疲力竭之時,鬼知道這老鬼封他的穴道是多長時間,萬一老東西沒玩過癮,再補上兩指頭,二爺丟的可就不只是兩只腳了。

這樣患得患失的心境將丁壽折磨得痛苦不堪,若不是天魔真氣霸道恣睢,自然排斥體外異種真氣,寒玉床散發的寒氣又非同一般,抵消了心火焦躁,他怕是早就走火入魔了。

去他大爺的寒玉床,過了這一關,二爺直接放火燒山,將這該死的冰洞都給融了,你個老東西坐水里哭吧,丁壽心頭放著狠話,突然靈光一閃,冰?水?氣!

「冰之於海,寒而為冰,聚也;融澌而為水,散也。其聚其散,冰固有無,而海之水無損……」

「是故氣有聚散,從無滅息……」

既然冰也是氣所化,寒冰所發寒氣是否也同此理?氣者,形之種;形者,氣之化,一虛一實,皆氣也,將這股寒氣引入體內,變無形為有形,以自身為導體,化寒氣為真氣,又是否可行?

丁壽當初貪多嚼不爛,以致體內兩股真氣沖突,險些走火入魔,反欠了李鳳一筆風流債,一直耿耿於懷,為免重蹈覆轍,此後放棄了混元一氣的修習,畢竟他一身武學根基都來自天魔策,而連輕功都不會的王廷相可沒其他武技相授,時至今日,確有臨時抱佛腳之嫌。

丁壽知道這回賭注下的有些大,萬一混元一氣不能如他所料般功效神奇,自己可就成了開門揖盜,不過有賭未必輸,二爺贏得盤面也不是沒有,默默調動混元一氣運轉周天,護住心脈要穴,即便是輸,好歹也要留住保命的本錢。

准備已畢,丁壽深吸口氣,將抵抗寒氣的天魔真氣倏然收回丹田,一股沁骨的深深寒意突然如江水決堤,洶涌而入。

真他娘冷!丁壽驟然打了個寒顫,即便有混元一氣作為疏散導引,凌冽的寒流還是差點將他凍成一大塊冰坨,下意識抱著肩膀瑟瑟發抖。

「咦?」蕭逸軒訝異地睜開雙目,丁壽這么快便在寒氣掣肘下沖開穴道,大出他的意料,「年紀輕輕有如此功力,真是難得,你師父是誰?」

「無可奉告。」丁壽沒好氣道。

「也好,」蕭逸軒也不著惱,「你現在可以走了。」

「勝負未分,往哪里走?」丁壽牙齒依舊有些打戰,剛才放入體內的寒氣過多,未曾全部消化。

蕭逸軒捋髯輕笑,「娃兒有趣,你還真想贏老夫不成?」

丁壽暫不答話,全力運轉天魔真氣繼續抗衡身下寒玉床,他適才雖聚集進入體內的寒氣沖關,卻沒能力容納更多,按王廷相所言氣雖無形可見,卻是實有之物,他可不想寒氣爆體,直接變冰雕和這老棺材瓤子作伴。

待平穩氣息後,丁壽才吐出一口濁氣,「丁某便是這個脾氣,要么不賭,要賭就必須得贏!」

「爭強好勝,倒有幾分老夫年輕時的樣子。」蕭逸軒頷首,「好,老夫奉陪到底。」

「賭歸賭,您老這玩法的確不公。」丁壽道。

「怎么?」蕭逸軒不解。

「在下初來乍到,您老可經年累月在這坐著,怕是痔瘡都坐出來了……」

蕭逸軒眉頭一動,勃然變色。

「您先別發火,且聽我把話說完,雖說賭場無父子,可起碼也該童叟無欺,您這寒玉床的奇妙我還是坐上才曉得的,那鍾神秀成名多年,還搭上了一雙腿,丁某若是克制不住寒氣,下半輩子豈不就成了太監,有道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蕭老前輩是逼我做不孝之人!」

「若是輸不起,可以不賭!」蕭逸軒被激得火起,語氣不善。

「賭約已定,豈能作廢,只不過得換個姿勢。」

「什么姿勢?」蕭逸軒壽眉微挑。

「雙腳倒立,只以雙掌接觸玉床,還是看誰堅持的久。」丁壽舉起雙手比劃。

「這么個古怪姿勢……」蕭逸軒蹙眉,以他在武林的身份地位,和一個後生小子比試拿大頂,就是勝了傳出去老頭兒也覺得丟人。

「就是因為姿勢古怪,大家都生疏,才算公平,小子即便功力不濟,也是廢了雙臂,不會影響丁家傳宗接代,蕭老是武林前輩,德高望重,想來會遷就在下一二。」丁壽趁熱打鐵。

「好,便依你小子,讓你輸得心服口服。」對方左一個「您老」,右一個「前輩」,把蕭逸軒高高供起,讓老蕭都不好意思說個「不」字。

袍袖一揮,蕭逸軒騰空而起,轉瞬間輕飄飄地落下,變成了雙掌撐床,頭下腳上的古怪姿勢。

蕭逸軒將皓首從雙臂間探出,「小子,來吧。」

丁壽不慌不忙地從寒玉床上站起,還不忘拍拍有點麻木的屁股,伸伸胳膊蹬蹬腿,才裝著糊塗道:「來什么?」

「與老夫一樣,倒立比試啊!」

丁壽得意笑道:「勝負已分,還比什么?」

「勝負已分?幾時分的?」蕭逸軒愕然。

「您老說的,哪個先坐不住便是輸了,您這樣子總不是坐著吧?」丁壽笑得好像一只小狐狸。

蕭逸軒臉色驟變,身形一曲一彈,已然飛至丁壽面前,怒道:「你小子敢使詐!」

蕭老頭身法太快,丁壽猝不及防,吸氣疾退五尺,運功戒備,「蕭前輩曾說只要晚輩僥幸得勝,便萬般由我,可是要食言而肥?」

蕭逸軒身軀一震,臉色變了幾變,突然仰天大笑,笑聲在冰洞內往復繚繞,經久不絕。

丁壽被這笑聲震得氣血一陣翻騰,急忙凝神靜氣,調穩心神,做好應對這老兒翻臉的准備。

「好小子,有膽!有種!」笑聲倏停,蕭逸軒舒口氣道:「若是二十年前你敢這般耍我,老夫定然將你一刀劈成兩半。」

「如此說來,在下還有運氣了。」丁壽可沒因蕭逸軒兩句好話便放松警惕。

蕭逸軒頷首,「不錯不錯,有膽,有種,有運氣,這樣的妙人若是簡單地死在了太白山,實在可惜。」

「蕭前輩肯放我走?」

「你是水丫頭帶來的,能不能走去問她,老夫這里不管你的飯。」蕭逸軒匆匆擺手,像攆蒼蠅般。

撿了條命的丁壽好像不知死活,「可前輩的賭約似乎還少了點什么。」

「什么?」蕭逸軒愕然地看著這個占便宜沒夠的小子。

「彩頭。」

************

震天般飽含真氣的笑聲早已驚動了峰頂的蕭別情,霍然站起後又踟躕不前,他也看出洞中那人與戴若水關系似乎不簡單,小師叔所謂輕薄等語恐怕是女兒家嬌嗔賭氣的成分居多,爺爺若是假戲真做傷了對方,來人豈不冤枉透頂,有心進洞勸阻,但蕭逸軒多年積威又讓他不敢無命擅闖。

身邊突然一聲嬌哼,隨即一道淡淡倩影擦身疾掠而過,蕭離立即借機尾隨而上。

「蕭伯伯,別傷了他,是我冤枉他……的……」

戴若水甫進洞便急聲叫嚷,隨即便被眼前境況驚呆:刀聖蕭逸軒挽著那小淫賊的手,親親熱熱把臂同出。

「蕭前輩不必遠送,小子有暇再來看望您老。」丁壽拱手作別。

「你小子下次來,老夫再與你賭上一次,斷不會讓你討了便宜去。」蕭逸軒拍著丁壽肩膀大笑。